同时,罗氏女冲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又甩脸子。陆雪臣这臭脾气!

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讨好他的罗令妤了。她等着他回来,再来讨好她见面第一晚就给她脸色看,雪臣哥哥太有意思了。

第二日,陆昀一径送罗令妤回到罗家。两人因昨晚吵了架,谁都不理谁,让南阳罗氏一家人奇怪,不停地看陆昀:陆三郎之前不是还跑他们家说要娶罗令妤么?罗令妤还不知道呢,他怎么今天不说了?

陆昀现在看到罗令妤就想起自己的糗事,尴尬无比。

他推脱公务繁忙,离开了罗家。回去军营的路上,陆三郎走在街上,两边街道早间晨市已起,小贩叫卖不断。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来,陆三郎垂目,看到小摊上贩卖的小儿拨浪鼓。看着拨浪鼓发呆,陆昀满心失望下,忽听到身后阴鸷的怒吼:“陆三郎!”

他回头,见是南阳范氏的范四郎范清辰,一脸冰霜,甩开身后的仆从,向他大步杀来——

“你逼我退亲?!”

“你想得美!”

第94章

范清辰是个对待感情很偏执的人。

陆三郎这样的世家子弟,自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君子端方,温良如玉”。不知这样的教育在范四郎身上出了什么错,范清辰对罗令妤有种莫名其妙的执拗。对罗令妤有好感的郎君,陆三郎认为这一辈子是断不了了。但是如范清辰这般狗皮膏药一样扯不开的,仍让人很烦。

尤其是在陆昀刚被罗令妤嘲了一顿后的现在。

身后郎君怒声起,范清辰眼红似血、满面阴云密布。他冷眼看前方那稀薄人流中、青袍落拓的郎君慢慢放下了手中拿着的一个小儿鼓,回过了头来。陆昀虽然心情差,但他面上不显,在范清辰看来,这人面白如玉,气质卓绝,不做什么,便也像是嘲讽自己。

同样的气质相貌!

自己被家里逼着退亲,陆昀却如此悠然自得。父亲的斥责,家族的逼迫,对罗令妤的诋毁一桩桩,一件件。士族郎君,本就该为家族利益牺牲自己。此时范清辰尚不知罗令妤人已回到了南阳,他眼中的仇人只有陆昀一个。他的罗妹妹,他等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儿范清辰眼红如滴血,身后的仆从追赶不及,见自家郎君黑影纵扑,扣向那位南阳新来的刺史。陆昀衣袍略扬,不紧不慢地向斜刺里退开一步。

范清辰再上!

清晨十分,天色尚早,城郭笼罩着稀薄雾气。水汽湿漉中,街道上车马罕见,空气荜拨,偶听到草市早间小贩的吆喝声、麻饼榨油的刺啦声。而这处小巷口,两位青年郎君打斗出手,气氛一下子僵凝。

见那游龙搅动,云鹤排浪,意态流云似水!

“郎君、郎君,快住手!”

“府君不可!”

不光范清辰这边的仆从吓住,就连跟着陆昀的随从都吓住了。这些仆从是刺史的随从、军中的小兵,他们从不知这位陆三郎,整日除了握着笔杆子,还有动手打人的时候。两边的人一道冲上去拦人,好容易把一拳拳挥出去的范清辰拽了回来。

幸亏是小巷,又幸亏早晨路上行人不多,再加小贩早就躲出了巷子。这两位郎君的丑态,才没有被人看到——不然以陆昀的名气,世人又不知会如何编排。

范清辰停下后,被仆从强拉住。他的面颊肌肉紧绷,全身都轻微颤抖。他眼睛盯着陆昀,阴声:“是你与我父亲说,罗妹妹怀了你的孩子,我父亲才要退亲的?”

陆昀挑眉:“范君这样藏不住话?”

暗嘲他说什么,范家的郎主都说给自己儿子听。

范清辰牙齿紧咬:“与你何干?我要不要娶罗妹妹,和她怀没怀你的孩子,有什么关系?难道知道她肚子里孩儿的父亲是你,我便不会娶她?”

陆昀眼底神色微暗——时代民风开放。

男女婚前有性,女子不小心婚前有孕,再或者女子和旁的郎君苟且、怀了那人的孩子都可婚嫁。时人少对此发表意见,但是顶级世家有顶级世家的骄傲。如陆家、范家这样的当地大豪门,可以接受女郎婚前与他人有染,族内血统却不容混淆。他们这样的世家,通常来说,不太可能接受女子出嫁时带着别人的孩子。

范家本就不满罗令妤的身世,陆昀与范君谈过后,范君主动提起要退亲,更表示极力支持陆三郎和罗女郎的一段好姻缘。

范家四郎范清辰对罗女郎的爱慕之心,到此时,已不能影响范家退亲的念头了。范家着手退亲,陆昀得意范清辰如何甘心。

范清辰冷笑:“她怀了你的孩儿?我可不信。我罗妹妹那样的人,才不会将把柄送给人,让自己被动。你不妨找疾医,让大家一道看个明白。”

他神色近乎癫狂:“你玷污罗妹妹的名声,卑鄙小人,如此险恶我父亲被你蒙蔽,而我绝不信你的花言巧语。”

“你不让我娶我便娶不了么?我看着她长大,我保护她我从她十岁开始就守着她,不让任何人碰她。旁人欺负她我帮她,她掉一滴眼泪我就杀了那人,罗家待她不好我就替她做主,把欺负她的女郎们都杀”

陆昀淡声:“你哪里是帮她,你才让她处境更糟。”

南阳罗氏待罗令妤不好?怎能说不好,顶多是不将罗令妤当自家女郎那般疼。然在范清辰眼中,这些都是不好。而罗令妤那般有主见的人她说是自家想当“菟丝花”,但看她言行,她哪里有一丁点儿那个倾向?她分明受不了旁人掌控她的人生,是以对范郎又怕又恶。

范清辰怒吼:“那总比你强!我守了四年的女郎,却要便宜你你凭什么能讨她好,明明我对她更好,我范家哪里又不如你们陆家。只要她好好地跟我在南阳,只要她嫁我这一切却被你毁掉”

范清辰眼眶发红,盯着陆昀的眼神如蛇。他手脚被仆从扣着动不了,他口上却轻声喃喃,呓语一般古怪:“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罗妹妹是我的,罗妹妹就是怀了你的孩子,她也是我的。我疼她爱她,我才应该是娶她的那个人”

陆昀:“”

哪怕心情不虞,陆三郎心中也浮起荒谬感,察觉到范四郎这般执拗已不类正常人。被这样的人盯着,让人浑身不适。难怪罗令妤屡次与他说她害怕范郎不等陆昀多想,范清辰的仆从们吓出了一身冷汗,哪里敢让自家郎君再多说两句话,得罪新来的刺史。

一个大胆的仆从直接上手,捂住了范四郎的嘴,不让范清辰再多说。仆从干笑:“让府君见笑了,我们四郎还没接受我们郎主的话我们郎主回头会劝说四郎的。请府君不要将四郎的话放在心上。我们郎主请府君放心,范家会尽快退亲,祝府君和罗娘子百年好合。范家到时定派人吃喜酒去。”

陆昀望着范清辰阴冷的眼神,笑容微凉:“你们四郎这样子,我可不放心回去后,请向范君传达我的意思。我希望范家将你们的四郎看起来,不要让他出门,省得冲撞了我的未婚妻子。若是我妻流产,陆家和范家定不死不休。”

可怜罗令妤根本未曾怀孕,哪来的流产。

陆昀说起来却理直气壮,丝毫不脸红,外人自然也只能点头。

范家的仆从们应了陆昀的话,答应一定不让范四郎出来得罪人。陆昀与范清辰的寒目再次一对视,他不信任范家,正要嘱咐让自己的人也去范家看着范清辰时,巷子外传来小兵高声:“陆参军,陆参军——”

这个小兵跑入巷中,一口气来不及喘便拱手报道:“将军从前线新送来的消息,北国派使臣来我南国,请参军安排人接应。”

陆昀一愣,语气玩味:“北国使臣怎么这时候跑南国来了?”

这不是还在打仗么?

北国人如此不讲究?

北国人的心思容易猜,想要战争胜。但现在战事一时半会好似没进展,他们便派了使臣来,试图走其他途径。投降是不可能的,然其他路子,说不定可以结束战争。虽然北国兵力强于南国,但是北国显然也不愿把战力一直耗在此。

南国与北国的战争先行停下,北国使臣停滞在南国外进不来,当有人前去检查,无危险后办理完程序,才可进入南国。魏将军魏琮不耐烦管使臣这些事,现在有参军,且参军是他们南国有名的美男子,魏将军干脆把迎接使臣这样繁琐的事务交给陆昀了——听说使臣中带了一位貌美公主,既有貌美公主,那安排陆三郎这样的小白脸去总是无错的。

一连数日,常有人来问将军那使臣之事,魏将军厌烦,干脆领了自己的亲兵出城演兵排练,不烦心这些事。魏将军只想打仗,理所当然地认为朝廷派来参军,陆三郎又不上战场,自然该做此事。

然使臣的到来此时是机密,寻常人家都是得不到消息的。南阳的大世家范家只疑惑为何两日来不打仗,他们听到些风声,却也没问。而罗家这样的小士族,压根没有途径知道南阳发生了什么事。

范家在退亲,罗令妤重新要成为待字闺中、郎君求娶的美丽女郎。

回到南阳罗家后,罗令妤第一时间给家中所有人送了礼物,建业特有的茶叶、青团、冰酒等,她都带来,每个人送了一些。离开半年,回来后女郎仍然如此懂事,且眼见着,罗令妤要攀上建业陆家的三郎。南阳罗氏人赞叹不断,面对罗令妤时,都带上一分讨好。

以前只知道范四郎疯狂爱慕罗令妤。那人本就不太正常,他的爱慕无人去探寻缘故。

现在连陆三郎都要求娶罗令妤

罗家的女郎们过来看罗令妤时,语气多多少少带了些酸。她们还非常尴尬,因陆三郎登家门时,郎君风华,她们也想嫁。为这嫁娶之心,躲在屏风后,不知惹了陆三郎心里多少嘲笑。罗家的女郎们嫉妒无比,半真半假地说——

“谁知道你又做了什么勾人。陆三郎没脑子么,你那般手段他也吃?”

“你是高攀人家,定要恭顺。妹妹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讨好的人家?”

“是当真娶你为妻,而不是纳你为妾么?但是妹妹呀,陆三郎那样的,便是娶了你做妻,日后他要纳妾,你也管不了吧?哎,谁让我们家世差人家那么多,人家愿意娶你,就该庆幸了。”

侍女灵玉来自建业陆家,在一边听得冒火。罗令妤在陆家是客,再加上陆家没有女孩儿。平时来家里住的,不管是谁,都是表小姐,所以罗令妤在陆家的待遇还算不错。但是南阳罗家的女郎们多呀,还都和罗令妤认识多年,知道罗令妤的底子,一个个说话就不太动听了。

而且灵玉很生气:表小姐还没嫁呢,就说他们家三郎要纳妾。真是膈应。

侍女都一肚子气,偏罗令妤脸皮甚厚。对付这些知根知底的女郎,和对付建业的表小姐们,手段自然不一样。她轻笑一声,让侍女把装满东西的大箱子开了。罗令妤腰肢轻扭,起身带领这些女郎去欣赏她带来的东西。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犀角乌金,金粉堆山。灿灿开箱,琳琅满目见惯了好东西的士族女们掩嘴,轻叫了一声。

罗令妤抚腮而笑,颊若花开,艳艳清清。

女郎娇声:“这些,都是雪臣哥哥送我的。”

“他将他的账簿都送了好多给我呀,账簿好多,弄得我都看不完,整日熬夜。他真是烦死了。”

“我来南阳,本来让衡阳王送,可是雪臣哥哥非要让我坐他的车。我说不愿吧,他还与我生气。哎,雪臣哥哥真是小孩儿脾气呢。”

女郎们窒息:什么?连什么衡阳王都上赶着要送她?罗令妤的魅力怎么这么大?男人们看不出她的本性么?

罗令妤细声细语地与人炫耀,那副云淡风轻、却时刻强调自己主动权的样子,让罗家的女郎们无话可说。这个女郎丝毫不在乎她们说什么,罗家势不够大,看到罗令妤炫耀陆昀如何喜爱她倾慕她,罗家的女郎们看不下去,被罗令妤气走了。

侍女灵玉叹为观止:女郎太坏了,竟这样逗人。

但是陆昀好久不来找罗令妤,罗家的女郎们窃窃私语是不是陆三郎反悔、不要罗令妤了。罗令妤下巴朝天,自然不把她们的酸话放在心上。只是陆昀总也不来,渐渐让她不安。那晚明明是他狼狈,她不过在他背后笑了一声,陆昀不至于因为她嘲笑了他一下,他就不来找她了吧?

她尚等着他来示好,好让罗家的女郎们看清楚啊。

他总不来,她跟谁炫耀啊!

况且她也怕他反悔不娶了罗令妤委屈,她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死,她专程来南阳帮他,他竟不理她。而且她也没如何,她就是没有怀孕而已。那怎能怪她?是他自己没本事呀。

竟恼羞成怒,迁怒于她。

罗令妤歪在家中望眼欲穿,巴巴等着陆昀找她,越等越不自在。罗家人也等得有些害怕,他们不知陆昀此时不在南阳,不知陆昀离开南阳去接所谓的使臣,他们只知道范家要退亲了,陆三郎却对罗令妤不问不管。

罗夫人前来试探,问罗令妤和陆三郎之间是否有误会。

罗令妤委屈哒哒地将两人的争吵掩去了细节说给罗夫人,向年长的长辈求教。罗夫人建议罗令妤去见一见陆三郎,像陆三郎这样眼高于顶的人,女郎讨好也没什么罗令妤做了膳食后,便被着急的罗夫人推出了门。

罗令妤深觉丢脸,怕人认出,出门时偷偷摸摸,不敢走正道。到军营下车时,她身边只跟了灵玉这个侍女。但是军营不让进,罗令妤和侍女提着食盒,焦虑地在外徘徊。

罗令妤不言不语,看灵玉与那守卫相求。

忽而,感觉到一灼热目光盯过来。

女郎扭头看去。

军营外马蹄声如雷,魏将军魏琮带着兵马回营。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眼看到下方美丽如清晨露珠的女郎,当即深吸一口气,看得呆住——

“仙娥下凡啊”

魏将军灵机一动:这么美的女郎,以前没见过呀——他下了马,拱手相迎,爽朗大笑:“莫不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是否来我南国和亲?必须是陛下么?”

此女衣裙若飞,腰肢细窄。背后是营中将士训练声震天,眼前云高风清,罗令妤瞠大秋水眸,怔忡看他。

魏将军厚着脸皮凑到她跟前:“公主看我行么?”

罗令妤:“”

第95章

这位女郎不是和陆三郎一起回来的北国公主,但和陆三郎也脱不了关系——罗氏女竟是陆三郎的未婚妻子。

还是身负婚书、尚未退婚、却被陆三郎挖了墙角的女子。

魏将军魏琮让军中人去查,查出罗令妤的这些事后,心里便不是滋味,更是沮丧阵阵。亲自殷勤地将罗氏女送回家去,回来骑在高头大马上,魏将军面黑如盖、咬牙切齿——陆三郎,又是陆三郎!他瞧不起的士族子弟,竟能让罗娘子这样的美人千里来奔。

而同在军中,为何魏琮自己的婚姻如此不顺?

因他是陈王从寒门中一手提拔上来的。

寒门子弟进入士族社会,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地位提升,婚娶自然往上走,不愿再和不如自己的寒门混在一处。但是魏琮自负,既看不上不如自己的寒门,他看上的士族哪怕他筹再多价钱也不肯行“财婚”之事。魏将军打得一手好仗,婚姻却上不成下不就,无端惹他发愁。而今看上北国公主应该和士庶分明的南国环境不沾边,他想厚脸皮尚一位貌美公主——却不想罗令妤也是陆三郎的。

魏琮气怒交加:陆三郎那番样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天下漂亮的女人,都盯着陆三郎看呢?旁家郎君就不需要娶妻了么?

魏琮致力于挖陆三郎的墙角。

而罗令妤在等陆昀,既想陆昀来跟自己道歉,又急着想将陆二郎的梦告诉三表哥。魏将军热情邀请罗令妤去看他军营中的演兵,罗令妤一口答应。魏琮于此难得机灵,陪罗令妤玩耍了一日,到了深夜,他为罗令妤在军中特意搭了一处帐篷,美其名曰——怎能叫陆参军的家人四处奔波呢?

罗令妤美目嗔笑,面颊染糖浆般:这个将军,真是花花肠子,会讨好女郎。她还没嫁陆三郎呢,魏将军就说她是陆昀的家人。

魏将军则满意地想:谁说是未婚妻了?陆三郎的表妹,那也是陆三郎的家人嘛。

各怀鬼胎之下,郎君威武,女郎娇美,魏将军和罗氏女的相处,分外愉快。到陆昀领着真公主回来时,看到的便是魏将军和罗令妤言笑晏晏的模样——那总是和陆三郎对着干、嫌陆昀婆婆妈妈事多的将军,这会儿弓着腰牵着绳,在小马场上一路牵着马,马上则坐着神色紧绷、面容姣好的罗令妤。

罗令妤是不擅长这些运动的,骑马更是从来不会。魏琮知道后,自告奋勇要教她。此时的魏将军,哪里有平日粗着嗓门拍案大吼的样子,他温声细语,满头热汗被自己憋回去。魏琮小跑步地牵着马,不断回头看马上的女郎,唯恐声音大一点儿会吓坏那女郎似的:“不要怕不要怕,我看着,娘子不会摔下来的”

有小将发了一哨声,跑到魏将军身边说了几句话。下一刻,魏将军与马上绷着身子的罗令妤一道扭过脸,看向军营栅栏门外的陆三郎,陆三郎身边的女子,还有后面跟着的几十个人组成的北国使臣团。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些北国使臣跟在他们的公主身后,用挑剔的目光打量南国这军营。看到军营配置,他们脸色纷纷难看,因南国眼看着比北国富裕很多,军中刀枪、铠甲、战马的配备,都比北国好些。但是看到一介大将军竟然亲自教一个女郎骑马,这些使臣唇角又含了一抹微妙的笑:呵,果然如名士说的那样,南国人多奢,多怠,只知享乐。

北国的军队,远强于南国啊。

使臣们看得镇定,陆昀身边戴着幕离的公主看到那马上女郎的清姿,她再回头看眼陆昀幽黑眯起的眼睛。公主心里一顿,沉沉落了下去。隔着沙罗珠玉,北国公主凝视着罗令妤,暗自比较双方的美貌、身段。北国公主自认为是美人,矜傲地戴了幕离,以防外人看她却没想到在军营中,便看到这样的女子。

且陆三郎目不转睛地盯着。

北国公主沉声:“陆三郎管我要的灯,莫非是给她的?你便是为她,不愿和我联姻?”

不一定是要嫁给南国皇帝才叫联姻。此年代世家地位高,天下朝政都把持在世家手中。若是嫁入世家做世家妇,和入皇帝的后宫,效果难说谁不如谁。

陆昀一顿,侧头看了她一下:“不是。”

公主心里刚放松,便听这位陆三郎说:“不是她,我也不会牺牲我的婚姻和任何人联姻。我不愿和公主联姻,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我与公主无缘。”

北国公主没说话,听出陆昀没有否认那灯的事。

当下里,她与陆昀站在栅栏外,看马小跑过来,魏将军伸手扶那娇弱的女子下马。女子胸脯丰盈,腰肢纤细,与魏将军一道走来,步伐却是袅袅娜娜,行姿婀娜无比。何止军中男人不断地看过去,就是北国公主自己都忍不住一把掀了自己所戴的幕离,露出了自己的容貌,与这位女郎比美一番!

魏将军不在意地瞥过北国公主一眼。这两日看惯了美人的魏将军很是平静:唔,公主也不过尔尔。不如某人。

真是嫉妒陆三郎。

陆昀没说话,只是看着罗令妤望来的眼波,他眉挑了下。罗令妤向他身边的公主看去,那公主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罗令妤心神停一瞬,同是女子,她一眼看出这位公主和陆三郎之间的微妙。她微有妒意,心里冲陆昀翻了个白眼,想原来又是一位折服在陆三郎风采下的女子。

北国公主看陆昀长袍轻掀向前一步,似要相迎,便道:“陆三郎不在我面前多说些她的好话么?不怕我拿乔,欺负了你的心上人?陆三郎的真心也不过如此。”

陆昀回头,缓缓看了那个面容冷绷的公主一眼,声音含了笑意:“公主若是欺负得了她,我们再说。”

北国公主一愣,待要反问,军营大门已开,魏将军声大如雷,故作热情:“北国使团驾到,蓬荜生辉啊——”

双方局面打开,两国之间,再无儿女私情;一言一行,都是国家大事。北国公主幽目轻扬,神色肃穆地看着军营门大开,将士列队,鼓声敲响。喧天震动下,身形清隽的陆昀先行,在前引路。身后人不动,陆昀回头,例行公事一般地望来一眼。

北国公主沉静地看着,慢慢的,她的袍袖如鸿羽一般飘扬。她深深吸了口气,头颅抬高腰板挺直,她向前抬起了脚步,迈向前方。

陆昀若有所觉,睫毛颤了一下,扬起目光,难得认真地向北国公主冰玉般的面孔上看去。而北国公主已经不再理会他,她身后的北国使团,鱼贯而入,跟随公主的步伐。

自此一步,个人私情抛之脑后,这位公主将为北国,奉献至死。一个新的纪元,将从她脚下这一步开始。这个新的时代,新的故事,由她来引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