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微笑。

有人又开始用钱买“问心无愧”,她为何不成全他?

她的答案显然让秦浅怔了一下,他瞅着她微微一笑:“回头给你换张就是,请问段小姐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我指,卡的颜色、卡面图案设计…之类的?”

“粉红色的吧,反正你说我适合pinky。”天真居然真的蹙眉想了一会,一本正经地答。

“天真,”秦浅盯着她,忍不住笑开:“你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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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arovski的人造水晶倒是做的越来越璀璨了嘛,”米兰拿起咖啡,扫了一眼天真颈上的项链,“不过挂这样整颗水晶,像暴发户的BlingBling。”

“是真正暴发户的造型,,来见你路上在Lsprey顺便买的钻石。”天真道,她还记得当她以戴几磅首饰的轻率姿态将这根项链挂上自己脖子上,营业员惊讶的眼神。

人生多么奇妙,当她第一次看见Lsprey的珠宝,是《泰坦尼克》里让人屏息的海洋之心。

米兰握杯的姿势僵住:“是钻石?”

“嗯,其实价钱也还好,你也买得起,我这不过是一滴眼泪而已。”天真道,抚了下那颗水滴形状的小石头。

他要问心无愧,她便花钱买他的心安。

“呵,女人再也有钱,最忌自己买钻石,你这就算是眼泪,也是喜极而泣,”米兰轻嗤,眼神锐利地打量她,“说吧,谁是金主?”

“秦浅。”天真诚实回答。

米兰怔住,半响才开口:“你下手倒是快,我上次也不过就是提议一下。”

“不是你想的那样,”天真咬了一口饼干,蹙眉道,“真甜,要命。”

米兰是何等精明人物,立马反应过来:“你是地下党?”

“地下党?”天真失笑,“你这说辞真是特别,不过你知道,能做地下党的都非等闲人物。”

米兰白了她一样:“我也知道,古今中外地下暗的下场无非两种,要么熬到胜利飞黄腾达,要么不明不白慷慨就义,而后者占多数。”

“来日方长,焉知鹿死谁手?”天真望着她淡淡一笑。

米兰愣了一下:“天真,原来你已长大。”

天真仍是笑:“我遇见一位很好的老师。”

“不是狮子的‘狮’?”米兰忍不住调侃。

“我也有爪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天真作势朝她张牙舞爪,眉眼含笑,语气却十分认真。“小姨,我已摔过一次,所以知道怎样才能走得更稳。”

米兰望着她,眼里忽然一热,随即笑斥:“告诉过你我最讨厌你叫我小姨!”

三十三、相见恨晚

“我们马上就到。”米兰挂掉电话,笑着看向天真:“一会让你见见这个可爱的小弟弟。”

“小弟弟?”天真挑眉,“你什么时候换了口味,开始喜欢美少年?”

“玩得来的好朋友而已,小郑也没那么小,”米兰解释,“年纪和你差不多,相当厉害的小伙子,背景也硬得很。”

“有背景,又姓郑?”天真忍不住调侃,“可与台 湾郑家有什么关系?”

“什么郑家?”米兰一时没反应过来,边走便转过头问。

“《鹿鼎记》里郑克爽出场,不就是神神秘秘的。”天真笑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米兰总算明白她在开玩笑,“人家根正苗红,纯皇城根儿下出品。”

天真点头,微笑不语。

到英国之后,无论校内校外,小郑这样的人物她见得也不算少。

晚清洋务运动时倡导“师夷长技以制夷”,放到现在也是一样道理,从政的下一代们,如果能演出这样习惯牛奶面包的胃,自然以后应对其唐宁街10号和白宫政策时更为适应。

所以,小布什当初为什么不去北京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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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KTV包厢门,音乐声顿时震入耳朵,霓虹光下轻烟袅袅,空气里浮动丝丝轻淡的甜香。

里面已有几个人在,当最先跃入天真眼帘的,却是沙发正中的年轻男人。

他姿势慵懒地倚着,手里拿了烟管优雅地吸了一口,茶几上阿拉伯水烟瓶里汩汩地翻涌着。

天真并不是没有看过人抽SHLSHA,以前在学生公寓几个欧洲同学抽的时候她也尝试过,姿势头一回看到有人抽得这么风情。

赏心悦目。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四个字。

那人却已站起来,含笑走向她们,细长的眼,飞扬的眉,俊秀斯文。

“美女姐姐,”他唤米兰,“果然重要人物都是姗姗来迟。”

“这位是?”目光落在一旁的天真身上,他问道。

“我外甥女,段天真,”米兰替他们介绍,“天真,这就是小郑。”

“季节如花美眷,居然还有个漂亮的外甥女?”小郑挑眉,笑容迷人。

“你就是嘴甜,”米兰笑道,“纵是如花美眷,怎奈似水流年啊。”

“相信我,你会老,但不会变丑。”天真淡淡一笑,声音温柔。

小郑听到这句话,不禁看了她一眼。

此时银色的灯光打到天真脸上,只衬得肤色赛雪,眉眼细致,轻浅的笑容,却给那张俏丽的容颜更添几分动人之色。

“天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他道,脸上还真有思索的表情。

初次见米娜,他便直接呼名,但不知为何,听着他清冷却不失优雅的嗓音,天真并不觉得突兀。

她只是笑道:“我是家中独女,不曾听大人说有什么孪生姐妹流落在外。”

小郑闻言朗声而小,将她们引至沙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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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原来几位大概也是唱累了,于是多开了几瓶酒,玩起骰子。天真既不擅喝酒也不会玩骰盅,于是点了几首歌,窝在沙发里静静地听。

Mark Linkous梦呓般的声音像安静潮湿的海风,又像在午后慵懒的阳光里沉沉睡去,花瓣轻轻掉落,繁华渐渐褪色。

她拿起桌上的烟管,轻轻吸了一口,喉咙里却传来一阵辛辣,她不由皱了下眉。

“要添烟丝了。”低柔的声音响起,却是小郑。

修长的指捏起烟丝放入烟槽,轻轻搓了一下,又拿了锡纸包住烟槽…天真怔忡看着他行云如水版的动作,直到他说了一声“好了”,才回过神来。

“现在试试。”他说。

天真抽了一口,苹果的清甜,玫瑰的馥郁。

“烟丝给你换的苹果味,水壶里加了玫瑰油。”他耐心解释。

“谢谢。”天真道,放下烟管。

虽然这东西焦油和尼古丁含量极低,她还是只是好奇,没有太多兴趣。

“都是Sparklehose乐队的歌,嗯?”小郑突然开口,俊颜上仍是颠倒众生的笑,目光却透着犀利,“压抑且犹豫的小马驹。”

天真一怔。

压抑且犹豫的小马驹——这句话,陈勖也说过。

外国乐队里,她喜欢的是Cranberries和Eagles,却被陈勖带得喜欢Oasis和Sparklehose。

那时她很奇怪为什么他会喜欢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乐队,后来才发现,他原本也是性格很矛盾的人。

虽然很多时候看起来高傲不可亲近,其实内心柔软火热。

“我想起来,我在哪里见过你了。”小郑凝视她失神的表情,突然开口。

天真一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正要开口,门却被人推开。

“对不起,来晚了。”熟悉的声音传来,高大的年轻男子正将脱下的大衣挂上,转过身时却僵立在原地。

“陈大律师,你终于来了。”小郑望着他笑道,态度竟是与他十分熟悉的样子。

“嗯,今天有点忙。”陈勖淡应了一声,目光却仍停在天真升上,完全意外竟会遇见她,直到另一个玩伴上去搂他的肩打招呼,他才收回视线。

“来,给你介绍,大美女米兰,小美女天真。”小郑笑着招呼。

“怎么你认识的都越来越有水准了。”陈勖微笑,语气平淡,言语却十分动听。

米兰凑到天真耳边笑语:“这位我之前一直听小郑吹捧,说如何年轻有为,想不得相貌也如此出众,不如你多把握一个机会。”

天真讪笑,没有说话。

抬头却撞见陈勖的目光,他在靠墙那边倚着,西裤白衬衫,半边身子浸在黑暗里,大屏幕的光反射在线条分明的脸上,比起从前那个冷傲少年,他越发俊美出色。

“伤都好了?”他问,倒了杯酒,浅酌了一口。

“嗯。”天真轻声答。

陈寻盯着她刻意低垂的眼睫,握杯的手指紧了又紧。

“你们认识?”小郑微笑望着两人,连米兰他们也回过头来。

“老同学。”天真先出声,笑容平静。

陈勖看着她,薄唇紧抿。

“亏你还是我哥们,认识这等美女也不介绍,”小郑忽然搭上天真的肩,看着陈勖嘴角噙笑:“知不知道咱们简直相见恨晚。”

“相见恨晚?”陈勖瞅着他微笑,轻淡的笑意却未及眼底,“是吗?”

小郑玩味地迎向好友的视线,清楚感应到后者冰冷的眼神在暗示,要是搭着美人肩的手不放下来,他会让自己,不是相见恨晚,而是——恨不得从未见过身旁这个女人。

收回手,他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天真松了口气,再看向陈勖,他却仍径自喝着酒,并未再说话。

望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侧脸,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碰头。

在一起时,不是没有过开心的日子,不是没有过温暖的回忆。

彷徨失措的时候,异乡孤寂的夜晚,曾经多么希望这个人能突然出现在身旁,而现在,他就在眼前,就在这里,他们之间却只剩下相对无言的沉默。

三十四、莫言如果

接近半夜,一行人才散场,其他人去了洗手间,天真先走了出来,望着依旧繁华热闹的街市,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

时常在这样喧闹的背景下,会觉得茫然,不只为何今夕身在何处,明年又将是在哪里,就这样年复一年,蹉跎了时光。

一股深浓的酒意扑鼻而来,却是一只毛茸茸的大掌死死地搂住了她的颈项,她尚未惊叫出声,肩上的力量忽然被卸了去,人群里一阵呼声之后,她才发现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白人男子摔倒在地,俨然是刚才对她举止不轨的人。

“你敢再碰她一个指头试试看!”冷然出声的,是陈勖,他神情沉怒,英气的容颜线条紧绷。

“算了,”天真明白了是他刚才出手替她解围,不想横生枝节,便拉住他劝慰,“咱们走吧,他醉了,讲不清道理的。”

陈勖低头望着拽在自己袖口的那只洁白小手,眉间蹙了一下,未再言语,准备带着她上车。

还没掏出钥匙,眼前身影闪过,他便狠狠地被撞在车门上。抚去嘴角淌下的血迹,他凌厉抬眼,却有另外两个男人站在面前,应该是哪个醉汉的朋友。

冷笑一声,他挥拳相向,毫不留情地反击。

“陈勖!”天真焦灼地喊他,因为眼前的情景二心惊肉跳——即使陈勖的身手敏捷,但对方都是近一米九的魁梧个子,更何况他们毕竟是本地人,谁知道会不会帮手越来越多?

“呵,原来今天最精彩的节目现在才开始。”耳边忽然扬起小郑慵懒的声音,她还未反应过来,身边身影一闪,他居然已经精神抖擞地冲了出去,加入战圈。

“喂,你——”天真还未出声,米兰却叫住随后要跟上的其它几位,“你们别去,二对二公平别让人家鬼佬说咱们欺负人。”

“我说陈勖,”小郑逮了个空档悠然开口,“半分钟放平啊,要不巡警过来还得把咱们带走录口供,我可想早点回去泡澡睡觉。”

回答他的是陈勖的一记重拳,他对上的那个男人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再也没有勇气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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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住哪?”发动车子,陈勖淡然出声,“把邮编告诉我。”

米兰由小郑送回家,此时车厢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天真看着他往GPS里输邮编,胸口仍在剧烈跳动,难以平复。

“你流血了。”她望着他嘴角伤处,对方偷袭的那拳下了狠劲,他下颚已经泛起淤青。

“没事。”他从纸巾盒抽了一张面纸,随意地擦了一下。

天真盯着那张沾了血色的纸团,觉得心口纠紧,窒闷的感觉随之漫上。

她想起高中时学校举行篮球赛,他被人撞倒,膝盖上擦破一大片,她帮他消毒时连手都颤抖的,他却瞅着她笑,段天真你要是敢哭出来,我一辈子都笑话你。

结果她突然放声大哭,搞得他完全傻掉。

何以今日,他们疏淡至此?也许彼此再也无法回到毫无芥蒂的心境。

手机铃响,陈勖接通,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就是她,对不对?”小郑在那头意味深长地笑。

“什么?”他语气平静。

“大一的时候,我问你借书,弄坏了里面一张女人的照片,看到你脸色不佳还取笑你,说不就是个妞,结果被你狠揍了一拳。”小郑感慨地回忆过往,“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动手的人,所以我想忘记也难。”

调侃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陈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女人,突然开了音乐,把音量调大。

天真一头雾水地望着他——别人打电话都是把音乐放低,这人怎么是反过来的?

“怕某人听见?”连小郑也听见骤然响起的歌声,嘴边笑意更浓,“果然,段天真就是那张照片里你年你那不忘的小姑娘啊。”

“你吃饱了撑的。”陈勖冷然开口,挂断电话,天真望着他阴郁的神情,并没有多问,他的脾气她也很清楚,愿意说的他自然会说,否则别人问了也是白问。

——很简单的事,你到了哪里去了?我已经开始变老,需要一些东西让我依靠,告诉我要到何时,你才允许我同行?我也已开始疲倦,需要在某处重现开始。

CD里传出的歌声,就这样撞上两人的心头。天真僵坐在原地,望着前方的路明年,被霓虹染出各种颜色。

——而如果你还有一些时间,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去呢?去我们都知道的某个地方个,那也许是所有事情终结之地。所以为什么不呢,去某处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一个急刹,车子突然停下。

天真还没反应过来,陈勖却重重摔了车门,下了车。

站在路边,他点燃一根烟,狠狠地抽着,夜色里身影寂寥。

“我记得你不抽烟的。”天真走到他身旁,低声开口。

“我抽得不多,放在身边只是应酬。”他答,声音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