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最爱的Feodona的薄板…”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秦浅抬起头,透过半掩的百叶窗,望着外面的人影攒动。

只是数秒,他的视线又回到设计图中去。

“Kevin,Jean给你的。”Rita敲门进来,把包装精美的金属盒放在桌上,又转身离去。

秦浅依旧聚精会神地望着电脑屏幕,房间里此时的安静,和外面享用下午茶的气氛截然不同。

许久之后,他才靠在椅子上,黑眸静静注视那个盒子。

她回来了。

拆开包装,里面也是巧克力,和别人并无不同。

她似乎没有幼稚地和他赌气,依旧一视同仁地给他带份小礼物。

掰了一小块巧克力放入口中,浓烈的苦涩感在舌尖漫开,一直滑入肺腑。

他忍不住怀疑,这是他吃过的最苦的巧克力。

——

拉开门,熟悉的身影顿时跃入眼帘,她还没有离开设计部。

这一瞬间,他不由一怔,停住脚步。

她背对着他,正在和一名同事说话,窗外午后的阳光,正透过明净的玻璃照进来,淡淡的光晕笼着她的侧脸,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在微笑。

她已经不是初遇时那个茫然的小女孩,已经开始成长,变得潇洒坚强。

他也可以想象她的笑容,灿烂明媚,像暖混的花开。

收回视线,他继续往前走。

而她却突然转过身来。

猝不及防,僵在嘴角,然后慢慢消失。

而他,始终神情淡淡,却在发现她表情变化时,胸口微微一痛。

天真瞪着他,觉得一颗心被生生地揪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几天,奔波忙碌,也看到许多美丽的异国风景,她以为自己是充实的,快乐的,直到此刻,在这一眼看到他的瞬间,她才知道所有都是假的——那些她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笑容,轻松愉快的心情,繁忙工作带来的充实,都是假的。

她的心,仍空落落的,仍在痛着,酸楚着,胸口绷紧的一根弦,在看到几步远外的这张脸,一下子就断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是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挽回她可怜的尊严。

“嗨,老板。”她主动打招呼,嘴角带着礼貌的笑容,从他身边走过。

他跟在她后面,也走向电梯。

“上还是下?”走进去,她问,笑容不变。

黑眸深深凝视着她平静的表情,他开口:“下,二楼。”

她按下数字。

到四楼时,她迈出去,朝他微笑:“再见。”

他只是望着她,一言未发。

电梯门缓缓合上,掩住他深邃的目光,和忽然阴沉的脸色。

三十七、不战而降

夜风冰凉。

裹紧大衣,天真望着不远处水波潋滟的泰晤士河。城市的灯火这样绚烂,连月光都变得苍白。

头顶深蓝的天幕上,点点寒星闪烁。

她仰起脸,闭上眼,耳边只剩下轻轻掠过的风声。

心口的寂静深不可测,这样空洞,仿佛连风都能吹进去,穿过shen体,让学员变得冰凉。

你的那颗眼泪呢?

方才吃饭时,米兰问。

她撒了谎,说只是忘了戴上。

仓促之间,第一反应,说的却不是真话。

为什么?她问自己,是有不甘心的吧。

米兰凝视她良久,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再试,再失败,更好地失败。

她笑,这不像你的原话。

是一位荒诞剧作家说的。而人生,本就是一场场荒诞剧,幕起幕落。

只是这一次,戏还没唱完,却已散场。还君一滴泪,却倒流进我心。

从手提包的内袋里找出一盒烟,还是那回在会议室里他送给她的黑色大卫杜夫,又从口袋里掏出便利店买的火机,她点燃一根,狠狠吸了一口,剧烈咳嗽,呛出了眼泪。

星火在指间闪烁,熟悉的烟草气息蔓延,有种温暖的错觉。

生命太过短暂,很多东西,今天放弃了明天不一定能得到。

而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这样想念你。

灯火打过来,又消失,汽车马达声渐渐远去,她仍然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这样患得患失的情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那次她和陈勖僵持不下,他开着车缓缓停下,看着她说“上车”的时候?是他在夜里温柔拥着她,轻声说“那些不是你的错”的时候?还是他从后头追上来,紧紧牵住她手的时候?

“天真。”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夜色里响起。

她怔了一下,缓缓转过头。

几步远的地方,秦浅站在那里,黑色大衣,静静地望着。

看着他走近,她慌乱地从长椅里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脸颊迅速发烫。

秦浅走近,在她身旁的长椅上坐下,抬头望着她。

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逮了现行,手足无措。

“天真,这么晚,你怎么还没回去,”他缓缓开阔,“坐在这里,不冷吗?”

“我…只是路过。”错愕惊慌之余,她说了一个最烂的借口,连她都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大半夜的,谁会在这里路过,然后坐在河边吹冷风?

可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告别了米兰坐了地铁,竟鬼使神差地在公司这边的地铁站下车,然后莫名其妙地走到这里来。

直到望着夜色里的大楼,她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本来下定决心,不再想他,不再理会这个自以为是又言语刻薄的男人,可没有用,一双脚恁地不争气,完全不听使唤。

“路过?”他听着她拙劣的谎言,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居然淡淡一笑。

“我走了!”他的笑,让天真越发无地自容,扔下一句便要离开。

“天真,”他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炙烫着她,漆黑如墨的眸凝视她,“有勇气偷窥别人的生活,却不敢陪我坐一会儿?”

“我没…”辩解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天真只觉得心中万分酸楚——她的心思,她这样近似于花痴的行为,他都明明白白地看着眼里,心里再通透不过。她说得再多,也不过是欲盖弥彰,出尽幼稚的洋相。

她挣开他的手,在他身旁坐下去。

“谢谢你的巧克力。”秦浅看着她沉默的神情,低声开口。

方才开车过来,匆匆一瞥间他以为是自己看错,泊好车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当看见长椅上熟悉而单薄的身影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瞬间变得剧烈,那是他已许久未曾体会的节奏。

“不客气。”她回答。

“很苦。”他补充道。

“我给别人带的是Feodona,”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只有你的是Hachey,专做苦巧克力。”

“你是故意的?”他一怔。

“是。”她诚实地回答。

他沉默半响,嘴角浮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揉着自己的手套。

洁白的腕间,黑曜石手链滑了下来,闪着幽暗神秘的光泽,在她还没来得及缩回手之前,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给我看看。”他审视她闪躲的目光。

黑色的珠链尤带着她的体温,他掂在手里,察看半响才问:“怎么回事?”

手里的链子,分明已经改头换面。

“在法兰克福的机场等待安检时,被前面一个女人的手提包挂饰勾住,她突然一拉链子就散了,我买了根头绳,回来的飞机上重新穿上的。

”她有些尴尬的街市,支吾着,“我觉得这种材质的东西还是有点灵性的,所以才想挽救一下…”

“还是十六颗,一颗都没少,”他把手链重新戴回她腕上,望着她抿紧的唇,苍白的小脸,声音轻柔,“天真,都散到了地上,一定很难找吧?”

“有别人帮我一起找,”她喉中紧窒,嗓音轻颤,“因为我说,这根手链对我来说很重要。”

“多重要?”他问。

天真望着他的侧脸,星光下,他的轮廓冷峻硬挺,有种说不出的迷人。

而他的眼睛,一直漆黑深邃,窥不透一丝情绪。

省省吧,段天真,快收起你的春秋大梦逃回家,你根本不是找个男人的对手。

她低下头,忍不住自嘲一笑。

“天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声音,依旧在她身边平静地拷问,“只是一根手链,对你而言有多重要?”

“还有,你为什么要回来,回到这里?”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泛起的雾气的水眸。

他本想让她自由,可她却偏要回来。

毫无逾期地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打扰着他平静的情绪。

“我想看看你,”她骤然出声,在眼底的晶莹堆积成第一滴泪时,她有些负气地,抬手狠狠抹去,“我回来,只是突然想看你一眼。”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她说话。

“那天,我说我买了一颗眼泪,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关系,”她苦涩一笑,“值与不值,只有当事人知道,就算你也笑话,那又怎样呢。”

“天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看着她脸上那些脆弱与倔强交织的柔情,那些总是让他觉得措手不及的暧昧,声音有些低哑。

“我知道,我正在选择过一种将来我也许会后悔的生活——”

尚未出口的话语,忽然淹没在一个温柔的吻里,天真顿时怔住,脑海里一片空白。

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箍住她腰际的大掌,力道越来越紧,可是他的吻却是极致的轻柔,怜惜地,宠溺地,她从未想象过,一个吻可以是这样铭心刻骨的缠绵与温柔。

漫天的星光忽然璀璨,心里所有的酸楚与甜蜜交织在一起,他没有回以任何言语,她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只觉得一切一切都融化在这个吻里,再动人的话,也比不上他的吻令她心醉情迷。

三十八、前尘难步

耳鬓厮磨。

天真。

她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用这样魅惑的声音吟咏她的名字,温热的呼吸徜徉耳边,而她有如走失在某个陌生而瑰丽的迷宫,所有的思绪和记忆都散漫而凌乱。

他的耳语,他的吮吻,他的低吟,他的酣叹,他的爱抚,还有他的呼吸——天真。

她如慵懒的猫儿,微微睁开眼。

不要,我好想睡。

是谁的声音,有着娇嫩有人的沙哑?

“不要什么?”耳畔的笑语,忽然变得清晰。

意识恢复了一些,落地灯的光芒暧昧地洒在角落,窗外明月,照着地毯上四处零落的衣服。

伟岸的身躯熨帖着她光裸的后背,他抚着她的腰,她怔了一下,感觉到他的欲望又开始复苏。

“我刚旅行了好几天…”控诉里,几乎带上哭音。

“我知道。”他轻笑,凝视她脸上的困倦。

她自己并不知道,红艳的小脸上,那种想睡却又不能睡的无奈何委屈是怎样的娇俏动人。

情难自禁,着了魔。

他依然霸道地将自己完全深入至她生命里,继续沉沦于她的柔软,享受她无助的渴望和回应。

他喜欢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小情人…天真,她叫天真,而此时,竟如此妖娆。

他恣意品尝她舌间的甜美与温润,喜欢她怯怯跟着他唇舌纠缠的生涩,享受她时而攀附时而推拒的小动作。

和他相比,她实在太青涩。

因而她的反应也是最自然最热情的,为了她的敏感而茫然的探索,他在她令人发狂的回应中一再隐忍,甘愿为她饱受折磨,只为了让她得到最极致的快乐。

天真——他几乎狠狠地,一遍遍唤她的名字,他该怎么惩罚这个一再勾引他的元凶。

濒临崩溃。

迷蒙的月光,悄然注视他们如火交融的美景,激切难抑的吟哦。

长夜,有时尽。

深思的目光沉默凝视臂弯里的睡颜,冷峻的眉宇间蹙起一丝茫然。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下意识地摩挲手上的戒指,无名指上,已留下一圈明显的戒痕。

从来舍不得摘下,饶是再坚硬的贵金属,也留下了经岁月累积的划痕。

亲爱的Lucia,如果你知道有个女孩正奋不顾身地喜欢我,如当年的你一样,你一定会为我高兴是不是?

可失去的滋味,我只能承受一次。

我已经害了你。

如果有失去的可能,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留住。

我让她自由,她却仍是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