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敢说没有?不行,你惹恼我了,中午你请客吃饭,就隔壁法国餐厅罢。陈姐,千晨,听者有份,一起去。”

“啊——不要啊——”米希雅发出惨烈哀号,“露露姐,你饶了我罢!”

回音袅袅。

“还‘露露姐’?”露露张双手叉腰。

见米希雅愁眉苦脸,全然不复稍早时眉飞色舞的样子,又引得千晨一阵好笑。

实在不忍小丫头大出血,千晨轻轻开口。

“你赶紧赔个不是,叫一声‘张姐’,中午我请你们去俱乐部吃午饭。我请客,好啦,就这样吧。”

“真的?寻姐,我简直爱死你!”米希雅堆起一脸献媚表情。

“还没有赔不是呢。”露露张抱住膀子。

“千晨,俱乐部很贵的。”陈黎华到底是家庭主妇,比较在意性价比,有些舍不得。

“不要紧,我家琅琅,小小年纪已经是美食家,我请她吃一顿饭,已经要我们四个大人一顿午饭的用度。我还负担得起。”

千晨倒不介意,钱么,有花有赚。

“寻姐,你哪里来那么多钱?”米希雅疑惑,秘书室的工资封顶,资深秘书的薪水始终有限。

千晨挑眉,压低声音。“你别告诉其他人,我家有一台印钞机,每日印制大面额钞票供我挥霍。”

“真的?”米希雅怔住。

“逗你的,阿呆。”露露张忍不住向空翻白眼。

“快把手头工作完成,中午好一起吃饭。”千晨笑不可抑。

午餐时候,千晨四人一起去了公司隔壁楼上一间商业俱乐部。

着白衬衫黑西装打领带的领班一见千晨一行,即刻迎了上来。

“寻小姐,好久不见。”适度的热情,教人心生好感。

“是,好久不见,汤森。”千晨与两鬓微白的领班汤森打招呼,“请给我们一个四人桌。”

“老位置可好?”汤森征求千晨的意见。

“当然好。”千晨向汤森微笑,“再好不过。”

“四位女士这边请。”汤森亲自将千晨四人引至一张沿街靠窗,视野开阔,光线柔和的四人餐桌旁,并替她们一一拉开坐椅,请她们落座。复又亲自奉上菜单。“女士们,请点菜。”

在其他人专心研究菜单时,千晨低声与汤森交谈。

“今日有什么主厨推荐?”

“呵,今天由法国主厨特别推荐牛尾浓汤,T骨牛排浇密制黑椒蘑菇汁。”汤森知道千晨是老饕,自然晓得她的品位。“都是您最喜欢的口味。”

“有什么甜品?”千晨看了一眼仍在各色美食前挣扎的三人,继续问。

“各色布丁,以及什果色拉。”

千晨将手中的菜单交还给汤森,“那就来一份鱼子酱,牛尾浓汤,T骨牛排浇密制黑椒蘑菇汁,蔬菜色拉,再给我一客香草冰淇淋,谢谢。”

“好的,寻小姐。”汤森垂手在一旁等待其他人做决定。

陈黎华同露露张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决定了自己的头盆,汤,主菜以及甜品。只有刚踏入社会还未经历过奢华的米希雅望着贵得离谱教人咋舌不已的价钱心中肉痛兼不知所措。

“说好由我请客,希雅,不必替我省钱。”千晨并不担心汤森等得不耐烦,这是他的工作。某位男士的女伴点菜可以化上大半个小时,汤森也做得到面不改色等待大半个小时。千晨担心等米希雅点完菜,她们的午休时间早已经结束。

“那——我同寻姐一样好了。”米希雅小小声说。

“寻小姐,要点一杯餐酒吗?”汤森尽责地询问。

千晨征询地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然后摇头。毕竟下午还要进公司。

“请四位稍等。”汤森脚跟轻碰,向她们微一颌首,转身离开。

“W—O—W,寻姐,这里的服务生都这么有风度气质绅士派头?”米希雅望着汤森的背影问。

“阿呆,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这个中年帅哥根本不是普通的服务生,他是这里的领班,领班!平时根本不会亲自来招呼客人。”露露张嘲笑米希雅是小土包子,顺便瞥了一眼气定神闲,完全不觉得吃一餐要用去她们大半个月薪水是一件极奢侈之事的女人,“千晨,你说是不是这样?”

“寻姐,真是这样的吗?”米希雅倒并不在意自己被露露张嘲笑,反而人证求证。

千晨微笑,拍了拍米希雅的手背。

“看见我们这样一组美女齐齐走进门来,再帅的帅哥,也会跑上前来献殷勤,十分正常。”

老成沉稳的陈黎华都忍不住翻白眼,这个寻千晨,打太极拳的工夫,真正一流,已甄化境。

未几,四人点的头盆,汤和主菜陆续送上来。由主厨精心烹调的法式美食令四人暂时停下交谈,用心于对美味的品尝。

“真正美味至极,难怪有人肯为此付出高昂费用,只为品尝一道菜肴。”露露张轻轻眯起妩媚凤眼,随即睁大,有些恨恨地说,“我那些男朋友还是没有水准,从来没有带我吃过这样档次的西餐。”

陈黎华破例点头附和露露张,“陪老板出去应酬,也未必能用到这档次的法国菜。”

千晨只是浅笑,没有说什么,也不准备告诉她们,这间并不对公众开放,只为少数会员服务的俱乐部,是本埠唯一被美食家评为五星级餐厅的顶级食肆。倘若这里到的主厨做出来的菜肴不好吃,那么坊间真是没有一间餐厅的东西能入得了口了。

“寻小姐,”这时领班汤森斜捧着一支以细白麻布包裹着红酒瓶走近她们的餐桌,“这瓶十二年波尔多红酒是九点钟方向那一桌的先生送的。”

噫?不仅千晨,连其他三人都不免好奇,同时转头,顺着汤森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了,便不由得朝对方致意。

送酒的那一桌,有新任的总经理肖恩先生,副总经理史先生,人力资源经理叶先生,财务总经理瑁先生,根本就是高层午餐会啊。

见女士们望过来,拉法艾尔?肖恩遥遥冲她们举杯。

转回头来,米希雅捂住胸口,做西子捧心状,一脸兴奋。

“哦——我的上帝!简直太教人意外了,那么大一桌,坐的悉数是公司大档头!我竟然有幸和他们在一室共用午餐,肖恩先生还送酒给我们!下午上班,我要让史先生身边那只狐狸嫉妒个半死。”

陈黎华不甚赞同地略微摇头,只觉得彼桌无事献殷勤。

“千晨,你要欠这个人情?”

“不是我的风格。”千晨垂下眼睑片刻,然后抬起头对仍等在桌前的汤森轻声说道:“替我把酒存起来,今日所有的费用都算在我的帐上,包括那几位先生一桌。”

“是,寻小姐。”汤森微一躬身,衔命而去。

四人几无心情继续用餐,千晨招手结帐。

即刻有年轻白净的服务生双手奉上用银质托盘盛着的帐单,千晨也不细究金额,取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四人的甜品都装在精致小巧的纸盒中,一一交到手中。

“寻小姐走好,欢迎下次光临。”汤森在门口相送。

“好的。再见,汤森。”

一行四人出了俱乐部,一边吃甜点,一边走回公司。

米希雅兴奋得似一只麻雀,唧唧喳喳说个不停,露露张则挽住千晨,稍微堕后一段距离,进行逼供。

“寻小姐,你且从实招来,从何处得来如许巨款?”她刚才在结帐的时候瞄了一眼帐单,两桌午餐包括酒水在内,统共用去三个月薪水之数,然则千晨连眼睛都未眨一下,签名时候轻松得仿佛她面对的不过是一张白纸。况且,那么有名的一间俱乐部,进去用餐不必预约,已非常人之所能,而用餐结束不必付现,只管签一个名字就可以,就更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待遇。千晨做起来,却那样自如,仿佛——这样的事,与她,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千晨与露露张挽臂并肩,被露露张这样一问,微微转头,望向露露张。

千晨身材并不似露露张那么高挑,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与露露张并立一处,倒比脚踩八英寸高跟鞋的露露张略矮几分。相比露露张形于外的浓丽风情,千晨则多了清雅温婉。两人走在一处,引得正午时分在金融区行走的男子们,纷纷将眼光投向这两个风格迥异却谁也不掩对方光彩的女子。

然则千晨的全副注意力,却都在露露张身上。

“露——我不打算对你说谎。”千晨对上露露张探究的眼,“倘若,我对你说,我是拥有巨亿身家的女子,你信么?又或者,我对你说,我拥有那间俱乐部的股份,你又是否相信?”

露露张闻言,眯起描摹精致的美目,有些咬牙切齿,“死女人,如果一小时之前你同我说这两句话,我一定当你发失心疯,即刻打电话召救护车送你进医院,可是——”

露露张丰润的蔷薇色嘴唇噘了噘,有不经意的魅惑风情。“可是现在你这样说,我却觉得可信度颇高。你这女人,虽然一贯擅长转移话题偷换概念,却从没有说过一句谎话。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虽然看你不太顺眼,却从来不妒恨你的原因。啊——我明明比你漂亮,可是为什么公司里的男人,偏偏只看得见你?哼!差点又被你转移话题。寻千晨,你可以向我从实招来了。”

千晨抿唇沉吟,说,或者不说?然后,千晨决定不再向露露隐瞒。

“少不更事时候,尚不知情识爱,我便嫁给前夫。夫家极其富有,在各领域皆有投资。看,我比现在外头那些拜金女郎幸运不知凡几。我完全不必施展狐媚诱惑手段,就成为阔少之妻,豪门富太。只是,小女孩终归有长大的一天,开始生出叛逆之心,想把握自己的人生。”千晨勾唇而笑,眼神迢遥悠远,“然后,我们协议离婚,伊与我共同拥有女儿的监护权,伊给了我巨额财产,信托基金,多处房地产,珠宝首饰…只要他觉得是我所需要的,他都替我考虑到了。我同女儿,即便镇日无所事事,只管躺在床上往窗外撒钞票,大抵也一生花用不尽。”

露露张不正经地“WOW”怪叫一声,表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没有理解错吧?她竟然同一个富豪阔太共事五年?而这个女人竟然还天天跑到公司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

“那你还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呆在家里当富贵闲人,每日看戏购物喝下午茶,岂不快哉?”

千晨笑得云淡风轻。

“露,拥有巨亿身家固然好,然而拥有自己的事业同一技之长,才是真正的傍身无价宝。我并不贪心,生活过得平凡普通就好。”

“这样的日子还叫平凡普通?!”露露张几乎想掐住这个女人的脖子前后摇晃,“数个月薪水用来吃一顿午饭,公司老总就坐在距我十数尺之外的另一张餐桌边上,还送上一瓶顶级红酒,而后素日温和的老好人同事终于向坦白承认,伊是一个富婆!而我——漂亮如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秘书!这教人情何以堪!”

“资深秘书。”千晨不得不补充一句。

露露张闻言,几乎被刺激得暴走,拧眉竖目。

“倘使现在不是大庭广众,我会忍不住掐死你。”

“那个——小姐,有数位年轻英俊事业有成男士正向这里行注目礼。”千晨小声说。

“Oh,my God!我的形象。”露露张立刻展眉浅笑,做温柔小鸟依人状,并且小声在千晨耳边嘀咕,“若我的行情因此跌停,我要你负责!”

怎么负责?千晨挑眉好奇,她不以为凭露露张的为人,会委身她寻千晨之下,让她养一辈子。啧,她想得太邪恶了。

“介绍你前夫圈子里的黄金——不不不,黄金也不够,要钻石单身汉给我,多多益善,来者不拒!以便我也能像你一样嫁一个离婚也大方至此的有钱人。”露露张毫不掩饰她的动机。

“我也想要!”米希雅不知何时竟然站在她们跟前。

千晨同陈黎华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但她们眼底的笑意出卖了她们。

多么好,仍然天真,美梦不息。

四人女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神色各异的几个男人。

正文 第二章 竟夕起相思

第二章 竟夕起相思

仲夏夜晚,燠热而窒闷,空气中连一丝微风都拂不起,沉滞得仿佛连虫啾鸟鸣都消失在虚空之中。不知道为什么,黑暗里隐约似在酝酿着不知名的危机。

恍惚,一场无名的暴风雨,越来越近了。

他赤膊坐在巨大的露台上,心间无端烦躁。

远远的,能看见大宅主翼灯光依旧,几乎不用猜测,便能想象大人们正手执酒杯,交际应酬。

“达尼艾尔,我们溜出去狂欢,如何?”他试图摆脱这种无法掌握的烦躁情绪,也许彻夜纵情享乐有助于缓解他心中的焦躁与不安。

坐在他身侧的人没有响应,只是专注地望着露台下面,树影重重的庭园。

他很好奇,是什么事物竟然能吸引几乎从不在乎任何东西的达尼艾尔。

循着达尼艾尔专注的视线,他也看了过去。

看,他在暗夜中看见了什么?!

一个女孩儿。

一个年龄与身材仍然介于女童与少女之间,有着天真青涩的气息,也有着朦胧起伏的曲线。淡淡如水的银色月光洒在女孩儿的身上,却仿佛是源于她的身体。

女孩儿着一件浅浅的冰蓝色及膝睡裙,似一个林间夜游的精灵,漫无目的,并不知道,危险正在接近。

他微微眯起眼,而他身侧的达尼艾尔,则猛然起立身,朝楼下冲去。

浅淡的月色里,他看见一个高瘦男人的身影猛地从暗处扑出来,擒住女孩儿,一手捂住她的口鼻,防止她呼救,另一只手则无情残忍地撕扯她身上单薄的睡裙。

女孩奋力挣扎,却怎样也敌不过被兽性左右的男人的蛮力。

他看不下去,等到达尼艾尔从豪宅迷宫般的走廊辗转赶到花园,女孩大抵已经被蹂躏。一咬牙,看了一眼离地大约四五英尺的露台,他倏然起身,翻过露台的雕花栏杆,跃下露台。降落的过程中,他伸手在露台下方用以支撑的圆柱上略微借力,然后团身落地一滚,化去落地时的力道,然后迅捷如一头在暗夜里奔行的猎豹,冲到事发的地方。

他赶到时,男人已经将女孩儿压在身下,他脱口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上去一把将压在女孩儿身上意图一逞兽欲的男人揪起,右手一个直拳便挥了过去。

与此同时,眼角余光里,他注意到达尼艾尔终于赶过来,扶起委顿在地上的女孩儿,脱下自己身上的月白色短袖衬衫,小心翼翼地披在女孩儿身上。

他们打斗的声音,大抵惊动了屋内的大人,花园里的照明灯渐次亮了起来,让他看清楚了被他揍得几乎变成猪头的男人的脸。

“——是你?!”他同达尼艾尔俱是惊讶低呼。

大人们终于闻声赶来,看着眼前这样荒谬的一幕。

他松开钳制男人的手,退回到女孩儿和达尼艾尔身边,伸手握住她微微颤抖着的,冰凉细瘦的手,静静与达尼艾尔一起驻守在她的左右,以捍卫的姿势。

“哦!我的上帝啊!”大人们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喊,可是在看清楚被他和达尼艾尔护在身侧,衣裙凌乱,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大片淤青的女孩儿后,又人了然地别开眼去,有人捂住嘴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

“有谁来告诉我,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父亲威严的声音里透着毋庸置疑的不悦。好好的一场家族聚会,明天便要完美落幕,各奔东西,何以会在最后一晚发生这样的丑闻?

“是她先勾引我!”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竟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

“是这样的吗?”父亲绿如松海的眼眸眼风如电,瞥了过来,带着质询意味。“所有孩子都进屋上床睡觉。而你们——”

父亲指了指这一场混乱的当事人,“你们都给我留下,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待所有不相干的人先后离去后,父亲才以凌厉的眼神瞪向未能得逞的恶人。

“艾瑟尔,无论慕兰是否挑逗你,怎样挑逗你,她毕竟是我的女儿,你的堂妹。并且,她只得十四岁,我想你很清楚。也许以我们西方人的眼光来说,她已经大得足够承受你的欲望,然则就东方人的眼光而言,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叔叔!”艾瑟尔恨声啐出一口血沫,带出一颗牙齿,“她只不过是肖恩家收养的一条母狗,让我骑与让拉法艾尔同达尼艾尔骑,有什么不同?您竟然为了一条母狗…”

他几乎要冲上去再一次对艾瑟尔饱以老拳,可是慕兰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垂首摇头。达尼艾尔也按住了他的肩膀。

父亲则几不可闻地太息。

“艾瑟尔,你真是太不聪明了。好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再追究,你可以走了。”以眼神制止了他,父亲微笑着,淡淡宣布,“但是,从现在开始,肖恩家族的聚会,将不再欢迎你。记住,艾瑟尔,是永远不欢迎你。你不会以为在大家目睹了这样的丑闻之后,还会欢迎你罢?”

艾瑟的眼光从父亲的脸上,移到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片刻以后,他知道没有人会出面替他说话,便狠狠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狼狈地离去。

“现在,慕兰,你告诉爹爹,你有没有诱惑艾瑟尔?”父亲沉默了一下,才问向站在他们中间的女孩儿。

“爹爹!”他和达尼艾尔同时叫起来,慕兰才受了惊吓,父亲怎可以这样问她?

事情发生至此,由始至终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的女孩儿,缓缓抬起头来,先望了望他同达尼艾尔,随后看向父亲,眼里有与年纪不符的智慧颜色。

“有或者没有,能改变今晚这一切的结果么?”她用仍然稚嫩的声音,说出异常冷静沧桑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