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两人拉扯的时候,谢嫮的衣领有些开了,转过身去系好,平静的下了榻,沈翕也缓过神来,侧眼看了看她,说道:

“对不住了。”

谢嫮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沈翕见她这样,突然放声喊道:“聂戎。”

书房的门被立刻推开,谢嫮的脸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子,被主子袭击是一回事,被人在外头听见了,又是一回事,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无声无息的被主子袭击,谁也不知道,也就没什么好尴尬的了。

“你送五姑娘回去,不用露面,送到即可。”

沈翕的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对聂戎说话时,语调依旧是不怒自威,丝毫没有先前被人听了墙角的尴尬。

聂戎一脸正气凛然,不苟言笑的点头:“是。”

只有谢嫮无奈至极,连连摇手说道:“不不不,我,我自己回去就好,我,我…”

沈翕见她这样却是不在意,对聂戎使了个颜色,聂戎就上前来对谢嫮比了个‘请’的手势,这回是正儿八经的被请出去了,谢嫮不敢再说什么,也就垂头丧气的跟着聂戎走出了书房。

经过门边的赵三宝身旁,正好对上那小子惊讶的神色,谢嫮只觉得更加尴尬了,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待谢嫮走后,沈翕这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眼角扫到遗落在软榻上的三本书,他记得其中一本,就是上回她在书斋里没看完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来:

“真是个书呆子。”

第48章

聂戎依照沈翕的吩咐,把谢嫮送到了侯府巷口,便不再向前,就连马夫都没有惊动,真正的来无影去无踪。

谢嫮下了马车,回到院子里,见云氏正在院子里浇花,过去请了安,就回去了巽芳居。

花意待不住,很少看见她在院子里,竹情从内间迎了出来,给谢嫮倒茶:

“三姑娘和四姑娘早就回来了,姑娘这是去哪儿了?瞧这发髻都有些松动了。”

竹情的一句普通的问候,让谢嫮心头没由来的突突起来,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发髻,果真松动了许多,早晨还插在后面的一支珍珠簪子竟然不见了。竹情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咦,姑娘的那支珍珠簪子呢?”

谢嫮看着竹情,很快冷静下来,说道:“哦,可能我去逛书局的时候在路上挤丢了吧。”

竹情看着谢嫮,叹了口气:“姑娘,不是我说,下回呀还是带着奴婢吧,奴婢带个饽饽在车里等你,出入也有个人伺候,这簪子好歹也是钱买来的,姑娘说丢就丢了,都没处寻去。”

伺候了谢嫮两年,竹情早就把这位的脾气摸透了,只要不犯着她的底线和原则,平日里就算是贫嘴些,拿她打趣也不要紧,只见谢嫮看着竹情娇嗔的横了一眼,果真没有对她话里的调侃生气,抬手指了指,谢嫮说道:

“别忙活了,去把榻扫一扫,走累了,想歇会儿。”

其实谢嫮现在哪里是一个‘累’字能形容的,先前被吓的四肢发软,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只觉得头里和两腿像是被人灌了铅似的,沉重的不得了,脑子里嗡嗡的,也不见消停,眼前总是闪过先前那个画面,鼻尖也总是嗅到那抹若有似无的气息,上一世她心有所属,即便主子哪一天不太一样了,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这一世,她心里清明的很,不再为情所困,整个人就像是一张什么都没写的白纸,如今主子突然和她亲近,就像是在她那张纸上写下了什么,模模糊糊,看不清,却分明知道,纸上已经有了什么,不再纯粹了。

这一觉,谢嫮从傍晚睡到了后半夜才醒来,就在醒来的前一刻,她还在做梦,回到了御前伺候,和主子朝夕相对,她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她上一世和主子竟然曾经靠的那样近,白天贴身伺候,晚上若无妃嫔侍寝,主子睡龙榻上,她睡龙榻下,主子睡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她,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也是她,枯燥的宫中生活,他们竟然就这样相对着过了十多年…

****

十月过后,云氏就开始忙起来,要准备年节之事,谢嫮有时候也跟着她打打下手,除了做这些,谢嫮还得看福源楼的账本,画多寳阁的样式,最近谢韶又打算在京城开一家多寳阁,事情还是很多的,以至于在那之后,谢嫮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事情。

花意倒是不时给她递消息,说是涵香真是个厉害的,把三老爷的所有脾性都摸了个透,把三老爷弄得五迷三道,非她不可,把三夫人前后都气病了两三回,前几日还听说三老爷要把涵香抬成侧室呢。

谢嫮听到这些,也不做声,只静静的听着,让花意继续下去打探。

正月里的雪下的鹅毛大,屋里烧着炭盆,暖和的很,谢嫮是一点都不想出去,不过,每年这个时候,归义侯府的老夫人都要去定国公府给老太君请安的,两人是姐妹,连带着归义侯府与定国公府都有些沾亲带故,邢氏自然不会怠慢老太君,因此每年正月初五,初六的样子,都会带着府里几个受她看中的一起前去。

去年她带的是谢博和谢钰,谢嫮以为今年亦然,反正再怎么想,也想不到邢氏今年竟然会想带她一起去。

除了她,还有谢衡,谢钰,谢绰,侯府的四个姑娘,竟然都在榜上,邢氏今年府里的男孩儿一个不带,倒是带上四个女孩儿。

谢嫮若是能够自己选择,她是真心不愿意去定国公府的,就算知道她们只是在后宅拜见老太君,不会见着主子,可谢嫮还是不想去,奈何邢氏一句话,她纵然有反叛之心,她娘云氏也不敢有。

初六这天,谢嫮穿了一身喜庆的桃色吉祥白芍锦缎袄,配上百褶如意飞鱼裙,一身明艳的被云氏推了出去。

其他三个姑娘今日也穿的十分喜庆富贵,到底是去国公府拜见老太君,无一处不精致端庄。

她们今日坐的是邢氏专属的大马车,马车就像是小房间,内里应有尽有,邢氏坐在最内侧的软榻上,四个姑娘分别坐在两侧的椅子上,马车一晃一晃间,邢氏再度对她们耳提面命,要如何行礼,要守什么规矩,事无巨细,看得出来,邢氏对定国公府的老太君很是恭敬的。

到了定国公府,发现上门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有些还是穿着补服前来的,有鱼纹补的,有鹤纹补的,还有那虎狮补的,到底是一等国公府,就是上门的这些官员,最低等的也有三品。

邢氏虽然是归义侯府老夫人,身上有着二品的诰命,不过,终究是女眷,比不得这些在朝堂握着实打实权利的朝臣,在门口遇见了,邢氏也是退让的居多,有些认出她的官员,给面子的也会停下来对她做个揖什么的。

被仆人引入了院子,谢嫮原以为后院也是这般人来人往的,没想到,老太君的后院倒是清静的很,虽然也有不少身影,但是整体氛围还是很和谐的。

邢氏的到来,叫老太君很是高兴,当即命人安排了身侧的位置给邢氏入座,侯府的四个姑娘上前行礼,谢衡和谢钰在前方,谢嫮和谢绰在后方,并作两排,给老太君行礼。

“好,都是好孩子。今年都几岁啦?”

老太君生的和邢氏有些相像,比邢氏慈祥,开口说话都是慢慢的,不过那双眼睛可是锐利的很,扫过谢府的四个姑娘,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站在谢衡身后的谢嫮身上,却也只是多瞥了几眼,没有单独问话。

“回老太君,十六了。(十五,十四,十三)”以谢衡打头,四个姑娘分别报了年龄。

老太君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便命人来赏了金豆子,每人两把,随便抓,与其他府邸里,赏给外客的豆子大多是空心,定国公府赏的豆子全都是实打实的实心,抓在手里有坠坠沉沉的感觉,豆子打磨的十分圆滑,小姑娘的一只手也抓不了多少。

谢衡,谢钰和谢嫮都各自抓了一小把,到了谢绰这里,却像是要用两只手去那钵子里捧似的,抓了一把后,还想再抓第二把,好在被邢氏看见,咳了一声制止了,谢绰这才停了手,低下了头。

“从前就听说归义侯府出美人胚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哪一个走出来都是这等俊貌人品,仿若金花般漂亮,老夫人当真是好福气啊。”

说话的是长孙氏,定国公府的二房主母,大房主母去世之后,定国公府的庶务大多都是由长孙氏代为处置的,因此在府里的地位超然,嘴里虽然说着漂亮话,其实也有暗讽谢绰贪心的意思在里面。

邢氏温然一笑,并不动怒:“淑人谬赞了,都是些没规矩的小丫头,淑人若是看着还能入眼,挑了她们在身边伺候都是她们修来的福气了。”

长孙氏的三品诰命,凡三品官员的内子封号当为淑人,邢氏这番话说的可谓姿态很低了,不说她原本品级就比长孙氏高,就是她这个年纪摆在这里,也无需对长孙氏这般谦和,但,长孙氏的背后毕竟是定国公府,加一品的国公府,与她归义侯府这种三流的侯府势力自不可相提并论了,邢氏是个能屈能伸的,别看她一把年纪了,可察言观色,伏低做小的本事却是一点都没退步就是了。

“哎哟,老夫人可折煞我了。这么美貌的姑娘,如何能在我身边伺候呀。真是说笑了。”

一旁的三房夫人万氏也跟着掩唇笑了笑,说道:“是啊。侯府千金,又生的这般模样,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人也太过自谦了。”

邢氏连忙摆摆手:“快别说什么前途不前途的,只要她们几个别嫁那些个歪瓜裂枣,我就心满意足了。”

听完邢氏这话,谢嫮的眉心有些突突了,邢氏口中的歪瓜裂枣,很有可能就是说的她姐夫赫峰…不过,话听到这里,谢嫮也算是明白了,闹了半天,这老太太是想来推销她们的呀。只不过定国公府的列为嘴严的很,半点都不松动,显然是对侯府的这几位姑娘看不上眼。

又坐了一会儿,后院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官夫人带着内眷姑娘纷至沓来,邢氏也不好再多坐,和老太君约了年后再聚后,就提出告辞了。

老太君差了万氏相送,刚走到门边,就遇上了定国公沈烨,一身华服之下威严洒脱,即使年过四十,却依旧风采夺人,两颊有着深深的法令纹,说明他平日里严肃惯了,不爱笑。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鼻眼观心,俊秀的仿若天人的年轻男子,不是大公子沈翕,又是谁呢。

第49章

沈翕秀颀如松,丰姿如仪,一袭宝蓝锦缎金丝滚边长袍将之儒雅的气质衬托出来,尊荣又贵气,只是眉目偏冷,不苟言笑的他周身有一种叫人无法靠近的疏离,身量竟比定国公还要高出半头,修长却不瘦弱,骨肉匀称,俊美无俦。

邢氏带着众姑娘往侧边退去几步,定国公沈烨来到邢氏跟前,抱拳做了一礼,说道:“姨母这是要回去了吗?留下用了饭,我再命人送你回去把。”

邢氏侧身避过了沈烨的行礼,难得露出了笑意,说道:

“今日就不了,府上贵客多,我那府中也有不少事要料理,原就是想来见一给你母亲拜年,如今见着了,就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

沈烨对邢氏还算客套,听她这么说,也不强留,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姑娘,邢氏见状,立刻说道:

“哦,这些是侯府的姑娘,算起来,还都该叫你一声舅舅(不确定是不是该叫舅舅。),来,都给舅舅磕个头。”

几个姑娘上前正要行礼,却被沈烨拦住了,说都:“好了好了,你们有孝心就行了,大过年的,地上怪冷的,就别折腾孩子们了。”又招来了身后的人,看打扮是管家了,沈烨说道:“待会儿去准备些礼给姨母带回去,姑娘们也都按惯例赏。如此,便不留姨母了,我进去给母亲请安。”

邢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侧身谢过了沈烨,也就不再纠缠了,先前她在国公府夫人们面前没得到该有的体面,她今日的确是想带着侯府的姑娘来给她们相看相看,若是有看中的,国公府里的嫡子庶子,归义侯府是不挑的,怎奈从老太君到长孙氏和万氏,竟没一个愿意领她带来的姑娘在身边细看,这就说明了,她们根本没有和归义侯府结亲的心,邢氏虽然是继室,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归义侯府好了,她才能继续尊荣下去,可是,她上赶着带姑娘来,人家却丝毫不领情,说几句话,就把她往外头打发,要说邢氏不气,那是不可能的,倒不是替姑娘们生气,而是气定国公府不给她这个姨奶奶面子罢了。

原以为就此作罢了,谁知刚出院子就遇见了袭了爵的国公沈烨,他身后还跟着嫡长子沈翕,这个机会邢氏还是想再把握把握的,于是就有了以上的对话,定国公沈烨更绝,就连眼睛都没往她身后那几个姑娘身上瞥几眼,更别说让沈翕来给她行礼了,虽说言语上很客气,但行动上却是分了疏离,一副不愿意让侯府的姑娘靠近沈翕的模样。

邢氏带着失望,领着一众姑娘坐上了回府的马车。谢衡和谢钰也同样失落,只有谢嫮和谢绰两人高兴的凑在一起数自己的荷包,国公爷给的例赏,那可是比内眷妇人给的要多出两三倍,饶是谢嫮现在不缺钱,这时也对沉甸甸的荷包很有好感,而最让她放松的是,今日虽然见着了沈翕,但是两人连一次对眼的机会有没有,安全渡过了尴尬期,怎叫谢嫮不高兴呢。

谢衡和谢钰看着两个财迷的妹子,对看一眼,露出轻蔑的笑来,邢氏也是心头憋着气,不禁抬眼对谢嫮和谢绰说道:

“真是目光短浅,要是能表现好了嫁进国公府,何至于得了这么些小赏就高兴成这样。平时见瞳姐儿挺会说话,怎的到了这关键时刻,就成了闷葫芦呢?你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

谢嫮没想到邢氏会把怒火烧到她身上,缩了缩脑袋,并不想跟邢氏争吵,而是像一般做错了事的姑娘那般,低着头不说话,做出一副‘我在反省’的样子。让邢氏看了又是恼,又是气的。

谢钰平时最得邢氏喜欢,见邢氏跟谢嫮生气,就上前去坐到了邢氏身边给她顺气,邢氏看了她一眼,这才好受了些,干脆歪了身子,靠在厚厚的软垫上,又扫了一眼谢衡,说道:

“衡姐儿也是。平日里就听你在那儿学这个学那个,真到了这时候,哪怕你自荐上去弹个曲子什么的,也能叫老太君记住了你啊。偏就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会说几句吉祥话儿就行了吗?又不是鹦鹉雀鸟,吉祥话谁不会说?”

邢氏果然是个公平的人,说完了谢嫮,扭脸就说谢衡,倒是没落下谁,因为在邢氏打好的算盘里,谢嫮和谢衡算是主力军,她们俩在归义侯府的姑娘里,就是拔尖儿的,无论是外貌还是才情,都属上佳,原以为最起码能配个庶子什么的,没成想一个都没凑的上去。

谢衡被骂了之后也低下了头,不过微微噘起的嘴看起来可就没有谢嫮那么逆来顺受了,邢氏正要再说她几句,却听谢钰在一旁说道:

“老祖宗别生气了,三姐姐心里早看中一家了,您如何要叫她往国公府里凑去啊。”

谢钰在邢氏面前那是直率惯了的,邢氏也是喜欢她这一点,有什么话都不会瞒着她,有的时候邢氏不知道的,还要问问这个小丫头呢,如今听她这么说,也是奇了,看了一眼谢衡,说道:

“看中一家?谁呀?放眼整个京城,还有比国公府沈家更体面的?”

邢氏倒也不是那种不允许女孩儿谈论这些婚嫁之事的庸妇,甚至如果姑娘能自己寻到良缘,她是再高兴不过了,毕竟又不是自己的亲孙女,教导什么的她可不想多费心,自有他们爹娘担了去。

“老太太别听那疯丫头瞎说,我可没有私自看中了谁,这么说来编排我,不知这丫头存的什么心眼,老太太可要替我好好教训教训她呀。”

谢衡眉眼含春的模样让邢氏也颇为好奇,谢钰就跟唱双簧似的,接着谢衡的话题就说了下去,并且自动自发的爬上了邢氏的软榻,给邢氏敲腿捏肩。

“我可不是瞎说,老太太是知道我的,我嘴里向来只有真话。三姐姐看中的就是静安侯府世子李臻,人称春山公子,去年高中探花郎的那个。”

谢钰状似赌气般对邢氏说了这些话,谢衡一副娇羞的模样站起了身,也来到邢氏身前,作势要打谢钰,两人一阵笑闹,倒是让邢氏先前的不快稍稍缓解了些,在她看来,静安侯府虽没有国公府那么门第显赫,但也不算差,其实归义侯府有多少斤两,邢氏还是有数的,只不过仗着国公府老太君和她是姐妹,这才想带着府里的姑娘去碰碰运气,不过很显然,在这种儿女婚姻大事上,国公府并不想攀上这门亲,拒绝的要多彻底就有多彻底。

衡姐儿自己看中了人家,倒也省得她心烦了,如今这般大咧咧的告诉她,只怕也是有心说出来的,不过,就算她说出来了,邢氏最多是心里有个数,要真去为衡姐儿做点什么,邢氏还是没兴趣的,不过若是衡姐儿有本事让静安侯府来提亲,她也乐得结这门亲就是了。

“你呀!可得赶紧,都十五了,再过个两三年就是老姑娘了,到时候可别怪老太婆随便寻个什么歪瓜裂枣就把你给嫁了,啊,回头我去和你母亲说说,让她给你想想法子。”

谢衡和谢钰对视一眼,谢衡这才乖巧的点头,说道:“是。让老太太费心了。”

谢嫮手里捏着钱袋子,鼻眼观心,没有插嘴一句,看来谢衡真是对李臻势在必得了,如今都捅到了老夫人这里,只怕接下来就要有所动作了吧。

想了想,李臻和谢衡是哪一年成亲来着?

好像是谢衡十六岁生辰之后吧,算一算,怕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

原本邢氏还在为被国公府拒绝一事而心闷,正月过后,国公府的老太君就喊她过府去了,老太君屏退了身边伺候众人,只与邢氏两人单独说话。

“上回你也比怪我不假辞色,你我是姐妹,有些话我就不瞒你了,你府里的姑娘都是好的,只是你不知道国公府的情况,如今大公子没有成亲,下面的嫡子也不好成亲,庶子倒是不管他了,不过如今府内适龄的庶子也全都娶了正房夫人,叫你家的姑娘来给庶子做妾只怕也是辱没的。”

邢氏端着茶杯,静静的听老太君说话,她们两姐妹自小感情就不错,又是一母同胞,所以,老太君对于邢氏这个妹子还是很关照的,如今这么跟她说话,也是真的把邢氏当做自己人的。

邢氏见没有外人在场,也就不客气了,直接说道:

“只不知府里的大公子是个什么要求?我也知道我那侯府配不上他,但若是大公子愿意纳个妾,侯府倒也不是不能…”

邢氏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老太君又岂能不懂呢。跟着大大叹了口气,说道:

“他呀…他就算了吧。横竖是个不中用的,姑娘嫁进来也是守活寡,何必呢。还是别耽误她们,另寻好人家吧,做个正房夫人,不比做妾要来的体面恣意。”

老太君话说道这里,邢氏就不懂了,她们口中的大公子是同一个人吗?

“大公子沈翕那般的人品,怎么能叫不出众呢?莫不是姐姐说的不是他?”

邢氏也不跟她绕弯子了,今日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若再不能求个明明白白,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老太君见她这样,又叹了口气,对邢氏招了招手,邢氏附耳过去,老太君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让邢氏瞪大了双眼,满脸的震惊。

“此事…当真?大公子那样俊貌,竟是…”

邢氏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不由得再确认一遍。

老太君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叫她休要说出那两个字,不过接下来的话,还是叫邢氏确认了此事。

“是不是的,都试过多少回了。无论是用药,还是派婢子,他就是没个动静,有这样的隐疾,你说我怎么好叫你家的姑娘来跳火坑呢?上回你在外头遇见了国公,可不是他有意怠慢你,他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也看中你这个姨母,不想糟、蹋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罢了。”

“…”

邢氏如置身云里雾里,直到出了国公府的大门,被一阵冷风吹过,才醒了过来,沈家大郎,是天残?这,这…

第50章

谢家的姑娘当然不知道邢氏去定国公府,老太君和她说了什么,只知道邢氏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让谢家的姑娘去沈家…蹭婚…的事。

而谢韶最近也是忙疯了。福源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名声越来越大,多寳阁京城分店也已经开设完毕,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多不胜数,几乎忙的日日不着家,谢靳好几次找人都找不到,最后给发了大火才把谢韶从外头招了回来。

父子俩在书房里商谈了整整一天,饭都没出来吃过,这回很意外的,谢韶没有挨打,其实就算云氏不告诉谢靳,谢靳也能猜到云氏所谓的私房钱是哪里来的,虽然他不赞成儿子从商,是怕儿子就此荒废学业,不务正业罢了,如今他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追求,自己的目标,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完全否定他,毕竟整个二房的生活质量能得到提高,说到底也跟谢韶从商有着紧密的联系,只是也有必要对儿子耳提面命一番,商人的地位毕竟不高,要做也该由明转暗,也是为了他今后的仕途,若是将来政敌以谢韶从商这件事来攻击他,多少还是会有些麻烦就是了。

谢靳的话让谢韶颇有感触,这些日子的忙碌也让他彻底明白过来,生意这种事情,并不一定全部都亲力亲为,若是不能培养信得过的手下,他这生意也肯定做不大,并且为了今后考虑,的确应该由明转暗才是。

谢韶第一时间找到了谢嫮,跟她说了这件事,虽然谢嫮并不管他如何去做生意,但是也对谢靳的这个提议表示了赞成,因为看如今的形势,以亲爹谢靳的本事来看,将来势必还会晋升就是了,若是藏着谢韶这个炸弹,就不知那时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了。

兄妹俩说完了正事,谢韶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谢嫮院子里就喊起了他的贴身小厮吴肇,说道:

“这些日子忙忘了,去把我房里一个蓝色绸布包拿过来给五姑娘。”

吴肇领命而去,谢嫮不解:“什么绸布包?还没到分红的时候吧。”

谢韶横了谢嫮一眼:“你就知道分红,不是。是有人给了你东西,一直放在我那儿,我这几天忙忘了,就没给你拿过来,这不想起来了嘛。”

“谁会给我东西?”

谢嫮发笑,谢韶的表情却是很精彩,兴奋中透着无奈,无奈中透着遗憾,正色对谢嫮说出了两个字来:

“沈大。”谢韶又叹了口气:“我想跟你说很久了,不是让你别再招惹他了吗?之前和你说的那个传闻,十有八、九就是真的,我亲眼见过。”

谢嫮反应了半天才知道谢韶说的是谁,愣了愣才问道:“你亲眼见过?”

她知道谢韶说的肯定是主子那方面不行的事,谢嫮可没放在心里,只是好奇,谢韶怎么亲眼见过?

凑近了谢嫮,谢韶神秘兮兮的说道:“上一回我和一帮人去应酬,去的…花楼,所有人都点了姑娘,就是沈大跟柳下惠似的杵在那儿,一点都不触动,要不是他身子有问题,那肯定就是他不喜欢女人!我告诉你,自那日之后,除非必要的时候,平日里就连我都不怎么敢再见他了。”

“…”

谢韶的话里有很多秘密,比如他学会了应酬,比如他们应酬去花楼,听得谢嫮眯起了眼睛,挑了一个最不能理解的问道:

“你干嘛不敢见他?”

谢韶看着自家这个纯情的小妹妹,义愤填膺的说道:“你傻呀,他要真不喜欢女的,那我见他…咳咳。”

听了哥哥的言论,谢嫮差点绝倒在地,要是被主子知道了他哥哥疏远他的理由,只怕再多几个归义侯府,都不够主子泄愤撒气的!

吴肇麻利的取了个包袱过来,蓝色绸布包,里头沉甸甸的,谢韶接过包裹放到了凉亭中央的石桌之上,指着对谢嫮说道:

“喏,他给你的书,说你上回没看完的。亏他记性好,两年前你看的什么书他竟然还记得。”

谢韶当然不知道她二闯寿全堂的事迹了,谢嫮也不打算说给他听,没有说话,默默的打开了包裹,看到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大约有十几本书的样子,每一本都是孤本,不知为何,耳垂子没有来得红了起来,这抹红似乎能够传染,渐渐地就到了脸颊上,然后是脖子…

“不是,几本书而已,你脸红什么呀!还说你对他没意思。”

谢嫮慌忙转过了身,双手捂住了脸颊,脑中挥散不去的是那日在书房里的情形,谢韶不知道内情,只在一旁无奈的扶额。

这个亲妹子到底是年纪小,可能对他说的沈大那件事并不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罢了罢了,反正以他们家如今的家世来看,怎么着也攀不上沈大郎才对,等到妹子年纪再大一些,他再好好跟她说道说道,谁年轻的时候,没糊涂过呢。只要结果不坏,现在让她做做梦没什么。女孩子嘛,就好像她之前那样痴恋李臻,在见到沈翕之后,不照样把李臻忘得一干二净嘛,将来等她找到了命定的良人,自然也会把沈翕忘掉的。

这么一想,谢韶就成功自我安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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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六,静安侯府老夫人六十大寿。

静安侯李瑜乃光华阁大学士,一品文臣,左右丞相之下第一人也,文采斐然,是当代鸿儒,李家门风严谨,子孙虽不繁茂,但每一位都能拿得出手,大公子李臻去年殿试,一举夺得探花郎,至此便入了翰林院做编修,圣眷可见一斑,与同期之状元沈家大郎的待遇可谓天差地远,两人同为世家子弟,同为嫡长子,却偏偏圣上点了探花李臻,把状元倒是撂在一边,美其名曰留察等封,可任谁都看得出,这只是圣上的推脱之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