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还有几次这样的情况,就是谢嫮眼看着就要败了,然后沈翕那头就会放出一个口子,让她攻陷,周而复始,一盘棋足足下了一个时辰还没结束,谢嫮现在就连站都站的不那么心花怒放了,一来腿脚也疼,毕竟这具身子还没练过上一世的站功,二来,主子这样放水的做法实在叫她想不通,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拖延时间。

可是,主子和她拖延时间干嘛呢!眼看着亭外的雨势越来越小,他们这盘棋却还没下完。

那边云氏终于忍不住差了翠萍来喊她,谢嫮看了一眼沈翕,见他扫了一眼棋盘,便对谢嫮点头说道:

“今日到此为止。这盘棋先记下,以后有空再下。”

“…”

谢嫮听到这句话,嘴角不住抽搐,这拖泥带水的一盘棋,还有什么下的必要吗?但主子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表示反对,更何况,也确实没什么好反对的,一盘残棋而已,主子不过是说说客套话罢了,嗯,一定是这样的。谢嫮在心中如是想道。

雨势彻底停住了,夏天的雨就是这样,下起来瓢泼倾盆,停了之后就是雨过天青,连天都像是洗过那般湛蓝。

沈翕对云氏再行一回晚辈礼,然后恭请云氏她们先行下山,他随在其后,不远不近,恪守分寸。

云氏一行人抵达山下,坐上了马车,沈翕也翻身骑上了护卫给他牵来的马,高坐马背之上,沈翕对车厢中的云氏朗声说道:

“如此,小侄便先告辞了,夫人慢行保重。”

云氏掀开了车帘,对沈翕点头至礼,说道:“今日多谢沈公子,将来若是有空,还请去归义侯府坐一坐。”

虽然知道沈翕这样一等国公准世子的身份,是不可能去他们那三等侯府里坐的,但是客套话还是要说的,沈翕没有在意,只点点头,回道:

“是,小侄改日叨扰,告辞。”

说完,沈翕的两名随从也翻身上马,三人策马而去。

云氏还忍不住探出了车厢,发自肺腑的感慨道:“啊,果真是国公府出身,这等气度,这等人品,要是我女婿该有多好啊。”

云氏也知道自己生不出这般俊彦的儿子,所以来了个折中,想要这样的女婿,虽然京城里想要沈翕沈大郎做女婿的妇人不在少数,也都只是说说,可是,云氏这么一说,倒让谢嫮搞了个大红脸,不是她想入非非,而实在是云氏已经没有旁的姑娘了,要沈翕做她女婿,那不就是要她嫁给…

谢嫮被这个念头彻底打败了,甚至有点开始想念御前大总管赵三宝的碎碎念了——主子是神,谁要对神不敬,将来抄家灭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啊。大总管教训的是。这一番话,对与谢嫮来说,真比那无量心经还要让人觉得平静啊。

这是奴性入骨,病入膏肓了,再好不了了,是不是?

第45章 府中诸事

回到侯府,正巧在门前遇见了要出门的谢衡和谢钰,两人均打扮的花枝招展,谢衡的容貌越发出色,她的出色倒不是想谢嫮那般,整个人如珠玉般光芒四射,谢衡的美是清纯之美,她那两弯眉毛生的极好,罩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谁都有点委屈的意思,叫人生出怜惜之感。

谢衡她们看见云氏,虽然不甚待见,但云氏毕竟是她们的长辈,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来行礼了,然后两人看了一眼谢嫮,就飞快的上了马车,一副生怕谢嫮追问她们要去哪里,怕她跟去似的。

谢嫮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云氏竟然也跟着说道:

“唉,衡姐儿这个丫头心眼儿太多,马上都快十六了,亲事还没定下来,她还有心思成天到处跑了玩儿,大夫人眼看着是疼她,可也不能疼成这样啊。”

谢嫮看了看云氏,阳光下的她仿佛一颗绝世珍珠般韵致动人,就连云氏都不禁看的一愣,只听谢嫮问道:

“大夫人是想给三姐姐挑个好人家吧,到今天可有人来府里给三姐姐说亲?”

云氏揽了闺女的肩头,母女俩走入了府,云氏没心计,也不是大家出身,对教育子女方面,没有特别的技巧,虽不放纵,却也不管束,有什么说什么,此刻她就觉得谢嫮马上也要到议亲的年纪了,和她说说这方面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回道:

“有啊。你三姐姐容貌不俗,至今也有不少人家上门来说起了,不过,听说家世都不是特别好,不等你三姐姐反对,就是大夫人也不肯同意的。”

谢嫮一挑眉:“那三姐姐想嫁个什么身份的人家呀?”

云氏没有说话,心里也觉得大夫人和衡姐儿的心太大了,其实她是这么和闺女说,可是事实上,上门来提亲的也有家世相当的,绥靖候府的庶出七子,还有安国公府的庶出三子,这些也都是门阀世家,虽说提的是庶子,可是衡姐儿原本就是个庶女,也没那么多讲究才是,可是却偏偏被大夫人和衡姐儿一口回绝了,只怕衡姐儿自己是想攀一户一等的世家,可是那样一等的世家,如何会要他们归义侯府的姑娘呀。

就好像今日在白马寺遇见的那位沈大郎,若是让他来娶归义侯府的姑娘,云氏想想都觉得不可能,人家那样高的门阀,凭什么要来带咱们这种三等世家呢?人也多的是一等世家的选择不是吗?

不过,这些话云氏都没有和谢嫮去说,怕她这么说多了,会让谢嫮今后的想法产生偏颇,然后去学那衡姐儿,非要嫁那一等世家子弟,那可就头疼了。

“别管什么人家了。女人家最重要的是嫁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我觉得你姐夫就很好,瞧他婚后把你姐姐宠成什么样儿了,女人只有这样生活才有滋味儿嘛。你可不许动那些歪门心思,要有分寸,知道咱们有几斤几两重,切莫做那轻浮又叫人瞧不起的事。知道吗?”

云氏难得教训子女,但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她还是有自己看法的,谢嫮听了母亲之言,心里也就放心了,连连点头,说道:

“是,娘您就放心吧。女儿也不想高攀什么一等世家,就是勉强嫁过去,将来两家实力悬殊,也是不会快活的。您别看我年纪小,但是我看了姐姐的例子,心里门儿清着呢,您和爹爹就替我往姐夫那方向去找就是了,我绝不会有什么门第之见的。”

云氏被谢嫮这故作成熟的语调逗笑了,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好了,娘知道了。可不能再说了,小丫头家家的,也不害臊,叫人听见了笑话!”

谢嫮对云氏甜甜一笑,说不出的爱娇,母女俩手挽着手回到了二房之中。

***

谢嫮回到巽芳居,换了一身居家的衣裳,刚从竹情手中接过了茶水,花意就从外头跑了进来,被竹情训了几句:

“哎呀,叫你沉稳沉稳,你还来劲了是不是?悠着点,别惊着姑娘。”

屏风后的谢嫮用杯盖拨了拨茶叶,喝了一口后,说道:“进来吧。”

花意鬼灵精怪的从外头闪了进来,圆圆的脸上溢出了一层薄汗,谢嫮丢给她一条帕子,花意讪讪的接过随便擦了擦,这才说道:

“姑娘,今儿三房可出事了。三夫人气涵香日日霸占三老爷,今儿趁着三老爷不在家,就招涵香去伺候,寻了错就打,刚巧被折返回来的三老爷看见了,气得也抽了三夫人一个巴掌,还免了涵香的礼,让涵香今后不需理会三夫人的召唤。”

花意说的声情并茂,让谢嫮和竹情听来似乎都像是亲眼看见当时的情况似的。

竹情高兴的一拍手:“太好了。不管那涵香是不是白眼狼,她去了三房倒替咱们出了口气,三夫人处处压着咱们夫人,什么事儿都欺负咱们,就该让她受受气才好。”

谢嫮听了这些,倒是没发表什么,喝过了茶之后,就淡定自若的说道:

“嗯。继续盯着,有事儿来报。跟竹情支些银子放身上,该打点的别短缺了。”

谢嫮当初让花意满府乱跑,看中的就是她活泼好动,看着爽直,内在精明的性格,算是谢嫮安排在侯府的眼睛,反正侯府的规矩虽说比一般市井人家要大,不过却也没有那么森严,各院的小丫头之间也有交际,探听情报还比较容易。

“姑娘放心,我身上还有银钱,小丫头之间的交往,花不了那么多,还有件事,奴婢也觉得很奇怪。”

谢嫮起身,竹情在她身后给她整理裙摆,花意跟在谢嫮身旁,说道:“我前几天无意间看见涵香在后门和一个老头子说话,身边也没人跟着,还给了那老头一包银子,我在府里没见过那老头儿,怕是府外的,您说这事儿…”

谢嫮看了看花意,说道:“这事儿就别盯了,横竖都是涵香自己的钱,她爱给谁就给谁好了。你盯着大房和三房的事儿就够了,要是自己一个人跑不过来,就发掘发掘其他丫头,多问问,要什么打点的尽管回来跟我说就是了。”

花意领命而去。

竹情比花意大一岁,花意和谢嫮同年,都是十三岁,竹情比她们都大一岁,行事就比花意要稳妥许多,虽然她也明白谢嫮让花意满府乱跑是为什么,不过,总是担心她这么混下去,早晚有一天要么是把自己混进去,要么是给姑娘惹麻烦,不禁开口劝道:

“姑娘,就这么由着花意胡闹,会不会出乱子啊?”

谢嫮又喝了口茶,听竹情这么问,抬头看了看她,说道:“不会的。花意看着粗心大意,其实心细的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知道的,你还信不过你的妹子吗?”

花意和竹情同一时间入府,早就结拜做了姐妹,竹情担心花意也是应当的,上一世她们俩也是这般忠心耿耿的伺候谢嫮,可是上一世的谢嫮浑的很,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狼狈一生不说,还害的这两个丫头,没有倚靠,最后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这一世,她替她们改名,其实更多的是想替她们改命,最起码她这个做姑娘的要立起来,不说借着自己的名头,把她们高嫁,最起码也要让她们嫁个顺心的才好。

竹情还是有点担忧,谢嫮不禁说道:“行了,你要有什么嘱咐的,等她晚上回来你嘱咐她,若是她有哪里不服,再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你她,可好?”

花意是个野性子,凡事就得放养,放手让她去做,她反而自由发挥,做的更好,竹情就是个温性子,心细如尘,做事麻利,手脚干脆,是料理家务的好手,性子就要温吞些,不能直声粗气,得稍微带着些哄,她做起事来才更得力呢。

果真听了谢嫮的话,竹情就笑了起来,点点头,说道:“哎,就怕姑娘把她惯坏了,等她回来我是要与她说一说的,做奴婢就该有个做奴婢的样子。”

竹情说完这话,谢嫮只觉得心里的一根筋被抽动了一下,竹情的这种奴性,其实她是感受最深的。不禁想起了主子那张颠倒众生的俊颜,谢嫮只觉得心口没有来的突突起来,赶忙收敛了心神。

***

盛夏的日子,谢嫮几乎都是在赫家渡过的。谢莘生了孩子,圆头圆脑的,整个人就像一颗蛋一样,所以谢嫮就叫这个小侄子叫蛋儿,赫峰觉得很可爱,就欣然接受了,谢莘可是一百个不答应,奈何她不答应也止不住谢嫮成天的在孩子耳边念叨这个名字,以至于现在儿子听见蛋儿这个名字,就知道是在喊他。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人月两团圆,赫峰带着谢莘和蛋儿也一同去了侯府,侯府没有分家,不过,一年之中也就只有中秋佳节和春节是几房凑在一起到主院过的。

二房一如既往的坐在边缘,谢靳虽然升了官,但是在家里沉默寡言的性格还是没怎么办,只不过有了罗家那件事,府里现在已然不敢再像从前那般欺辱二房的人就是了,只要没人受欺负,谢靳也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领着一家老小坐在边缘,含饴弄孙,倒也和乐。

今年的中秋节与往年大同小异,唯二的不同是多了两个人,老侯爷和三老爷各纳了一个妾侍,三老爷纳的涵香,老侯爷则是纳的外头的一个粉头,就为这件事,老夫人没少跟他置气,本来嘛,想想也是的,老侯爷今年都快六十了,对那方面竟然还兴致勃勃,好在他也不去找那些十七八岁的花朵儿,这回纳的是个四十岁出头的艺妓,风韵犹存,弹得一手好琵琶,其实要是老侯爷找个十七八岁的,老夫人兴许还没那么生气,可这个妾都四十出头了,又不是良家,想想都替老侯爷觉得脏,可偏偏老侯爷就好她那口,寻了个时机,也就把人抬入了府。

因着老侯爷和老夫人在场,一顿团圆饭吃的还算是太平的,席间也就是三房那儿出了回小乱子,三夫人似乎和涵香很不对盘,凡是涵香要的,她统统不给,谁让三老爷不分人前人后就巴着涵香这丫头呢,三夫人看了眼疼,自然不可能给涵香好脸子,原本上回就想一下子解决了那个臭丫头,打死算完,谁知道人才打了几下,三老爷不知怎么的就杀了回来,抓了三夫人一个现行,还让涵香告了个可怜兮兮的状,三老爷正贪涵香新鲜,宠的不行,气得打了三夫人两巴掌,一副要给涵香撑腰到底的姿态,如今三夫人看见涵香,那是恨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因为三老爷说了,如果涵香在府里出什么事,不管是谁干的,最后全都会算到三夫人头上就是了。三夫人只能忍下这口气,等三老爷这新鲜劲儿过去了,再好好的和那小贱蹄子算算账去。

在大府吃过了大团圆饭,二房回了院子之后,也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小团圆饭,全都添补了些大饭桌上憋着没吃饱的肚子。

夏天过后,秋意送爽,定国公府二房大小姐沈箐给各家小姐发了邀请贴,说是定国公府里的菊花开了,要大家一同入府赏花。

谢嫮没想到的是,沈箐竟然连她都发了帖子,这下不去都不行了。

第46章 赏花聚会

定国公府的赏花会在九月下旬展开,云氏早早就替谢嫮准备了合适的衣裳,不管怎么说,这还是谢嫮第一次独自参加这种世家的小辈聚会,想着自家姑娘这么漂亮,怎么的也得好好打扮一番,谢嫮倒是觉得这种场合不需要太出色,毕竟周围都是争奇斗艳的姑娘家,打扮差不多就行,不好不差,中庸之道方为姑娘家聚会的关键。

你打扮的太好,别人孤立你,你打扮的不好,别人还是孤立你,所以这个度的掌握是最重要的了。

云氏给谢嫮准备了三套衣服,第一套花团锦簇金丝银线裙,穿上华丽尊荣,漂亮是漂亮,但很明显不适合谢嫮,第二套是凌波杜鹃嫩绿荷叶边散花裙,这套衣服偏紧身,能够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曲线,可是现在的谢嫮个头是有了,不过身材嘛…暂时还不那么突出,所以这套也不在选择之列,第三套的衣服就稍微清雅一些了,是淡蓝色的冰绡丝缎蝉翼披纱裙,这套衣服原本是云氏做了给谢嫮夏天的时候穿的,不过因为纱缎层数太多,谢嫮怕热,所以就被拒绝了,如今秋意正浓,穿这件既不鲜艳,又不单薄,谢嫮就选择了这件衣裙,然后首饰就选的一套珍珠头面,试过衣装之后,整个人就像是淡蓝湖水中那一颗沧海明珠般璀璨,清雅脱俗,粉雕玉琢般的人儿,看的云氏又是一阵喜爱,抱着谢嫮不肯撒手。

谢嫮对自家母亲越来越犯懒的少女心表示了很无语,被云氏搂在怀里,真心的对老爹的品味感到佩服。

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一个男人,竟然喜欢女人的这种调调,果然在爱情面前,是不分性格的。

谢衡和谢钰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这一回沈箐几乎邀尽了京城贵圈所有的女孩儿,也是她定国公府面子大,沈家的姑娘也就只有公主之流能与之抗衡了,不过晏国似乎只有两个公主,全都深入简出,在深宫中并不出来。

谢府的四个未嫁姑娘全都在受邀之列,谢衡今日穿的是一套藕荷色的金丝缠线绣吉祥如意云纹锦缎裙,她年纪不大,但是却偏好这种华丽的衣装;而谢钰则是穿的紫粉色双喜彩霞映月裙,得体的服饰将她不那么精致的容貌衬托起来,看着清爽动人;而谢家小六谢绰则穿的和谢嫮一样很清淡,是嫩粉色百褶如意裙,她年纪小,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谢府出了两辆马车,谢衡和谢钰坐第一辆,谢嫮和谢绰坐第二辆,谢绰紧紧捏着双拳,看得出来很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出席这种聚会,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人笑话了去。

谢嫮对她安慰了几句,也不见成效,干脆也就不说了。

一行人来到了定国公府,这才发现在路上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因为沈箐这回邀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估计有百十人,这样的大聚会,也就只有定国公府能承办,各家小姐络绎不绝的前来,都被井井有条引入了府。

谢衡和谢钰因为和沈箐有着过命的交情,上回三人一同落水,上岸后同仇敌忾对付尤小姐,这份情义自然比其他姑娘要亲切了,所以,当谢衡和谢钰一入内,就被沈箐喊去了内间,和身份地位比较高的女孩儿们相聚。

定国公府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贵女,自然不可能让沈箐等年轻姑娘家一并招呼了,因此出来招呼的还有定国公府三房主母万氏和几位打扮不俗的姨娘,因着有长辈在,所以谢嫮她们这些姑娘一进来,就要先去万氏那儿见礼,万氏也准备了好些金银珠子随手打赏,谢嫮和谢绰一同行礼,万氏的目光在谢嫮身上多转了几圈,勾着红艳艳的唇,说了句:好漂亮的姑娘。然后便各自赏了一把金豆子。

谢嫮谢绰谢过之后,就退下了,只听见万氏在和身旁的妈妈询问谢嫮是哪家的姑娘。

两人已经走开,自是听不到万氏说了什么,对于这种场合,谢嫮从来就没有出风头的心,独自一人坐到一旁安静的喝茶去了,谢绰也随她一起,不过却是不喝茶,用袖口遮着,一个劲的数着她得到的金豆子,嘴里不时感叹:“到底是定国公府的出手,我还是第一次拿到这么多的见面赏呢。”

谢嫮知道她虽然也是出身三房,不过她的日子和谢钰就完全不同了,谢钰的姨娘很会做人,也是三夫人唯一承认的侧室,谢钰的生活堪比嫡小姐,而谢绰的姨娘可就不那么精贵了,虽然也是良家,不过从前却是卖豆腐的,当年是南城一带有名的豆腐西施,被三老爷谢权看中了,纳入了府,生下了谢绰之后,三老爷对她的宠就没有了,如今也只得仰仗三夫人的鼻息过活,手头自然不会富裕,所以谢绰才会对赏银这么在意。谢嫮知道那种不受宠的感觉,所以谢绰这样的行为她也就没有阻止。

厅里的姑娘越来越多,到了辰时过后才总算来完了,万氏和沈箐做代表和大家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十分活跃。

正说着话的功夫,从院子外头跑进来两名神色慌张的婢子,统一穿着嫩绿色定国公府的婢子服,走进来在三夫人万氏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万氏就脸色变了,急急站了起来,交代身旁的一个姨娘之后,她就随着那两名侍婢出了这会客的院子。

众姑娘虽然好奇,但也没人有胆子多问一句。

谢嫮和谢绰坐在窗口,就听见外头也是有些混乱的,仓促间只听见几个丫鬟说了句:

“唉,大公子又受罚了,听说公爷拿了鞭子,这回只不知又要打多少下了,把大公子打坏了,可怎么好呀。”

心头一紧,她们说的大公子不就是主子吗?主子…又挨打?这沈烨真是不想活了吧!

听见外头说话的姑娘不止谢嫮一个,就听身旁的姑娘像炸开了锅一般,开始偷偷聊起了定国公府的事情。

“哎哎,我听说定国公不喜欢大公子,在外面还好些,在府里动辄打骂,大公子那样出色的人品,真不知道定国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也听说过这事儿,从前大夫人在世的时候还好些,如今大夫人没了,国公爷对大公子可严厉了。我爹就亲眼看见过一回国公爷对大公子动手,可狠了。照我爹说的就是,那哪里是在打儿子,根本就是在打仇人!”

“是嘛。怪不得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只怕大公子就是被国公爷教训的过了,伤了…那里了。”

“啊?伤了哪里?你听说的是什么事?”

“我听说啊…”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交流,从一开始的正经说话变成了最后的无端猜测,从沈翕的身体聊到了他定亲的姑娘,谢嫮坐在那里听得目瞪口呆,从来都不知道主子竟然还定过两回亲,只不过两回都没成,和他定亲的两个小姐全都莫名其妙的没了,婚事只好作罢。再后来,沈大公子的名声在士林中越飞越高,直到去年还中了首魁状元,这下婚配起来,可就不能那么随便了。

万氏直到晌午的时候才回来,大伙儿已经赏完了花,用过了饭,她来和大伙儿又说了会子话,姑娘们这才纷纷提出告辞。

谢嫮原本是想和谢绰一起回去的,可是在今日赏花的时候,谢绰竟然交到了两个朋友,此时正被那两个朋友拉着去她们府里玩,谢衡是四个姑娘中年纪最大的,谢绰来跟她说,她就做主同意了,谢绰就上了那两名小姐的马车,和另外几个姑娘一同玩耍去了。

谢衡和谢钰自然不会跟谢嫮坐同一辆马车,谢嫮也乐得清净,独自上了车之后,便离开了定国公府。

坐在宽敞的马车里,谢嫮想既然出来了,就顺道去买点书好了,心念一动,突然想起来上回在主子的寿全堂书斋中还有两本没看完的,谢嫮对于没看完的书有一种执着,就是总是念着想着。

心痒痒的,想了想刚才在定国公府听到的事情,主子现在正在府里受罚,肯定不会去寿全堂,她只要趁此机会把那两本书拿出来,想必主子事后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毕竟是他说寿全堂可以对谢韶开放的,上回谢韶带着她去了书斋,主子不也没说什么嘛。

有了这份心思,谢嫮就对马夫说了掉头,去了寿全堂。

寿全堂的掌柜见识她,就迎了上来,谢嫮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之后,掌柜的稍稍犹豫一下,也就答应了,毕竟上一回是他答应了谢韶让谢嫮在书斋看书,可是后来公子突然回来了,这姑娘吓的不轻,书也没看成,如今主子不在,她既又上门来借书,掌柜的自然不会拒绝,毕竟上回主子也没说过今后不许她进来。

当即就让伙计带谢嫮去了二楼书斋,谢嫮在书斋里挑选了两三本,发现这书斋里的藏书真是挺多,她想看的太多了,不过也不敢拿太多,一次两三本,看完了就来还,还的时候再借两三本,这样过一段时间,不就都能看完了吗?

这边厢谢嫮在心里打着如意小九九,那边厢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第47章 书斋情动

当谢嫮心满意足的拿着三本书往外走的时候,正巧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忍着鼻头酸痛,抬头一看,谢嫮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一下子被抽干一般,惊愕不已的看着那个站在门边一脸阴沉的沈翕。

不得不说,沈翕这张脸长得真是不错的,温和的时候,春山如笑,朗朗如日月入怀,俊彦如画,而阴沉的时候,妖冶惑人,仿佛暗夜盛开的罗兰,孤清冷傲。

谢嫮捂着鼻头,强忍住酸楚,看着这张绝对能够颠倒众生的脸,一时竟忘了自己要干嘛。

沈翕冷着面孔,心里头有一团火正在燃烧,原想找个地方平静一下,鬼使神差带到这里,还没进门就被一团香风撞了个正着,而此时,那一团香风正捂着泛红的鼻头,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如扇的睫毛像两只带着金光的黑翅蝶般,在他幽暗的心中曼妙飞舞,那一刻沈翕仿佛魔障了一般,沉着声音说了一句:

“出去。”

冷声如刀,戳在了谢嫮耳朵里,一个激棱就放下了手,不敢再说什么,埋着头赶忙往外走去,可是就在快要和沈翕擦肩而过时,手肘被猛地抓住,力气大的惊人,谢嫮僵硬的扭头看了一眼沈翕,只见他没有回头,但他不用回头,谢嫮也能感觉的出他身上的怒气。

咽了下口水,暗暗叫苦,她原本是想着主子现在正在国公府里被教训,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她才大着胆子过来的,没想到点子那么背,一来就给撞了个正着,主子刚刚被老子教训,心情肯定不好,她还在这个时候撞上枪口,要搁在上一世,那就是杖毙的命啊。

谢嫮看着沈翕都快哭了,又看了看紧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书房里的门声一动,谢嫮这才惊觉,原来主子先前那声‘出去’并不是跟她说的,而是跟聂戎和赵三宝说的,赵三宝那个混账王八蛋竟然还恶毒的把门给关上了…这是要逼死她的节奏啊。

书房里只剩下沈翕和谢嫮两人,谢嫮的一颗心简直都要扑腾出来了,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沈翕,见他站着不动,谢嫮也不敢贸然抽出手臂,只好那么任由他抓着,尽管手臂快要被他抓断了,身为忠仆的谢嫮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两人就那么站了半盏茶的时间,谢嫮估摸着主子的气许是消了,现在正在等台阶下,于是思量万千之后,终于忍不住舔了舔发白的唇,小声开口说了一句:

“沈,沈公子…我…啊!”

谢嫮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觉得手臂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拖着往前走去,风驰电掣间,她就被甩到了书斋南窗前的一张软榻上,上回她来看书,就是坐在这张带茶几的软榻上的,可这一回她不想坐,只觉得背部一阵撞击,她惊呼出声,可是却没想到等待她的还有更恐怖的。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沈翕就欺身而上,谢嫮的两条胳膊被压在软榻之上,沈翕跪趴在她上方,带来浓烈的压迫气息传来,让谢嫮惊的说不出话来,看着主子双眼通红,目露凶光,饶是两世为人的谢嫮都受不住的开始发抖,连呼吸都不敢,心头突突的厉害,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三番四次闯入这里,你想干什么?”

沙哑的声音在谢嫮头顶响起,盛怒中的沈翕让谢嫮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哆嗦,说道:

“对,对不起,我,我下回再也不来了。沈公子,饶,饶了我吧。”谢嫮毫不遮掩的求饶,最后还特意加了一句‘沈公子’的称呼,想要唤醒主子此时的理智,看能不能让他看在谢韶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

可是,事情偏偏事与愿违。谢嫮说的那两句‘再也不来了’,‘饶了我吧’,听在沈翕耳中却是有一种莫名的冲击,两耳嗡嗡直响,她说再也不来了…让他饶了她?为什么不来了?想让他怎么饶了她?

既然这么怕他,那他还顾及什么呢?

沈翕眸色一深,看着被他压在身下花容失色的小脸,尽管年纪不大,可是这张脸却这么能蛊惑人心,俏丽的五官无一处不在诉说着诱惑,目光停留在她一开一合的粉嫩樱唇之上,沈翕头一回感觉到了喉咙发紧,想要不顾一切的碾磨这张叫他意乱情迷的小嘴,鬼使神差般就低下头,往那里凑去。

谢嫮吓得简直一颗心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耳中再听不到任何声音,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只觉得主子的气息越来越近,温热的喷在她的脸颊上,她整个人仿佛都被那股子霸道的气息包围了一般,动弹不得,眼看两人的唇就要碰在一起,谢嫮终于回过了神,将头一偏,沈翕的唇落在她的下颚之上。

眸中闪过一丝失望,沈翕的唇贴在谢嫮的下颚,只觉得比之春日的桃花还要香甜润泽,触感就好像是一块上等的凉玉,引、诱着人一步步向下探索。

唇瓣向下,来到她纤细的颈项,贴在她凉凉的肌肤之上,似乎都能感受到她皮肤下血管的流动,感受到她的脉搏,微微张嘴,想要在上面咬一口,落下自己的烙印。

谢嫮一动都不敢动,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惊恐的瞪着眼睛,尽量把身子往下缩去,她此刻就像是一只被猎豹擒住的羚羊,猎豹咬住了她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会彻底变成他的午餐,她想叫,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叫,她若是叫了,主子岂不是要背负上轻薄女子的名声吗?主子此时定是一时冲动,府里受了气,身为人子,他不能和定国公硬顶,事关不孝与叛逆,就算今天主子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也不会叫一声出来的,身为奴才,就该有这份自觉,随时随地都要以保护主子为己任。

沈翕终究还是没再继续下去,事实上,在唇瓣碰到她时,他就已经恢复了理智,看着她一脸大义凛然,视死如归,他若还能继续下去就怪了,而之所以还继续下移,他也是有自己私心的,刚才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动情了,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后就平静了。

带着挫败,沈翕放开了对谢嫮的钳制,翻身坐到了一旁喘息,感觉到那个小小的纤细人儿从软榻上坐起,沈翕回头一看,原以为会对上一双愤恨防备,恐惧鄙夷的目光,可是这丫头眼中却没有那些,只有丝丝坦荡,好像刚才涉险的并不是她,她已经十三岁,对男女之事就算不明白,但多少肯定也有所了解的,他不相信她刚才不知道他在对她做什么,而她之所以没有抗拒,似乎像是早就知道他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谢嫮感到身上的压力没有了,慌忙坐起,努力调整心态,其实上一世,主子也有过这样对她的时候,朝中出了事,或者和臣工置了气,心情不好了,总归都是御前的人要多受一些苦的,不过,每每这样也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主子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他不允许自己有冲动,即便是冲动了,也能很快就恢复过来,因此,谢嫮先前被沈翕压倒的时候,心里并不害怕,而事实上,主子也确实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或者说,主子的骄傲不容许他真的对一个宫女做出什么事来。

其实一个宫女的贞操在宫里又算得了什么呢,主子对你做了就是做了,给你名分是祖上积德,不给你名分,你也只能受着,但谢嫮知道,主子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