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东施效颦

谢衡也很大方,把玉箫拿出来之后,也肯给众女传阅,目光若有似无的抬起来瞥了一眼谢嫮,见她也盯着那支箫,谢衡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些。

谢嫮收回目光,心里暗笑了两声,从前真不知道,原来谢衡竟然还没放弃拿她做假想敌,其实说到底,谢衡还是很奇怪的,从前她缠着李臻,她不反对,反而推波助澜,可是现在,她很明显对李臻没兴趣了,可她却好像防贼似的放着她,想来也真是好笑。

“这支箫和春山公子那支真像啊。”一个姑娘如是说道。

谢钰一听,赶紧就替谢衡纠正:“什么叫像呀,这就是春山公子的那一支!是他送给咱们衡姐儿的。”

“…”

一时间,席间的姑娘面上表情都很精彩,惊讶中带着疑惑,谢衡眼见众人这般,便莞尔一笑,将那支箫拿回手中,含情脉脉的说道:

“快别听她瞎说,这箫确实是春山公子的,只不过…”谢衡故意拖长了尾音,让在场姑娘又是一番情意绵绵的脑补,然后才说道:“是春山公子与我作赌,我赢了,这是赌注罢了。”

这番话一出,又是一阵骚动:“衡姐儿和春山公子竟然私下相约?这…”

衡姐儿娇嗔的横了一眼那说话的姑娘,语带埋怨,但表情却十分到位:“什么私下相约,尽胡说,作赌的时候,我们侯府的兄弟都在场,还有几名公子作证,你再说这些污人清白之言,我可是不依的。”

众女又是一阵艳羡的笑,谢衡隔着几个人,对靠坐在栏杆上的谢嫮问道:“五妹妹,你觉得这箫怎么样?”

谢嫮正靠在栏杆上看书,听谢衡喊她,遂抬头,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玉箫,然后才淡定自若的回了一句:“嗯?自然是好的。恭喜三姐姐得偿所愿。”

一句得偿所愿让谢衡的脸色有些变化,原本她是想既炫耀这箫,又摆高了自己的姿态,也是想看一看谢嫮脸上露出嫉妒的神色,一如她从前那般,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反将她一军,让旁人倒觉得是她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唉,若是春山公子愿意给我什么东西就好了,哪怕是他身上的一块碎布料,我也心满意足了。”

就是先前那圆脸小姐,一手抓着糕点,一手托着腮,满脸写着‘思、春’的字样,谢嫮不认识她,但从旁边姑娘们的反应来看,想来也是什么大家出身了,因为自她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姑娘们便如炸开锅,竟不顾闺阁矜持,开始讨论起了平日里忌讳的男子之事。

有大胆的就直接说了:“从前我还觉得春山公子并非最好,不过最近却是觉得再没有人比春山公子更好的了。”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响应:“是啊是啊。从前我觉得…沈家大郎才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才子,只不过…却有那等恶疾,唉…当真可惜。”

谢嫮正在看书,听她们言语中提到了沈大,不禁多了份心眼儿,又听她们说的这样委婉,脑中才回想起那日谢韶和她说的那些话,连这些闺阁女子都听闻了那个消息,可见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大,想着主子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竟然受这种不堪流言的困扰,谢嫮就觉得心里头生出一团火来,烧的她五内惧焚,直想跳下来和这些长舌妇们理论理论,不过,想归想,她也不是那样没有理智的人,毕竟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去替主子澄清呀!别越描越黑就完蛋了。想着流言终归是流言,主子今后是要登基的,到时候谁还管什么流言,还不是一个个都眼巴巴的想把姑娘送进宫去。这么想了,谢嫮才觉得心头稍微好受一些,也暗自替主子打气,如今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主子只要挺过去了,将来坐拥六宫粉黛,享齐人之福,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见众女的情绪因为沈大郎的那个传闻而略显沉寂,绥靖候府的二小姐楚湘开口又道:

“对了,听我兄长说,那一日在定国公府中,众人听到一曲天籁,那之后世家宴客,都会在一处清幽地安置琴箫,今日我们侯府中亦有这一处雅亭,我带你们去可好?若是能奏上一曲,岂非妙哉?”

说话这名女子是绥靖候府嫡出二小姐,容貌生比较普通,没有她的几个庶妹漂亮,幸而谈吐举止还算大方得体,乍一看也颇有气质就是了。

众女听她这般提起,也是大有兴趣,纷纷响应,一阵风似的跟着二小姐身后往西南角的僻静处走去。

谢嫮却是不想去凑热闹,便依旧靠在栏杆上看书,谢衡经过她身旁,以轻不可闻的声音在谢嫮耳旁说了一句:

“春山公子,我势在必得。”

“…”

没等谢嫮反应,谢衡就随众女一同离开了,谢嫮看着她越发袅婷的身形,心底里替李臻捏一把冷汗,勾唇摇了摇头,又一次为上一世的瞎眼感到无奈极了。

****

话说,众女来到西南角,正巧在亭中遇见了几位公子,那坐在古琴之后,束冠而坐,倜傥风流的不是先前众人讨论的春山公子又是谁呢。他身边还有几位友人,只见春山公子修长的手拨弄琴弦,发出醇厚悦耳之声,虽不成曲调,却也能听出内涵韵致。

众女脚步止住,满脸的羞色,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既想上前,又不敢上前,但又舍不得离开的模样,你推我让,娇羞成片。

女孩子们的嘈杂声已经吸引了雅亭中男子,这种情况,自是避无可避的,众女正心慌失措,谢衡走了出去,落落大方的进入了雅亭,对众生说道:

“听闻此处有一座雅亭,我们便想来观望一二,没成想遇见了列为兄长,不知可否介意我等入内一座?”

众学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说有女子来,哪里有不欢迎的道理,更何况,谢衡已经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位成‘兄长’,那兄长们与妹妹们一同坐在亭子里也没什么伤风化的。

众女入内,或坐或站,幸好这间雅亭很大,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竟也不会觉得很挤。

谢衡和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她的心思其实早就飘到坐在古琴后的李臻身上,犹豫片刻后,便凑了过去,当真如一个妹妹与兄长那般语气说话,既从容又自如,还带着那么一点娇气。

“臻哥哥的琴艺这般出色,何不奏一曲?”

李臻原本正醉心调琴,听了谢衡之言,不禁抬头环首一圈,只见亭中这么多人,便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对她漾出一抹温润的笑,仿若春日的微风般将众人焦躁的心熨烫的服服帖帖,摇了摇头,便又低下头去。

眼前这方古琴虽不是极品,却也是难得佳作,李臻爱音如痴,自然是舍不得放手的,不过,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弹琴,却也是没这个兴致就是了。

谢衡见他不说话,暗自咬牙,眼波一转,就突然抬手,按住了李臻面前的古琴,说道:

“既然臻哥哥不弹,那可否让小妹一弹?”

李臻一愣,抬头看着眼前这娇气女子对他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在控诉他一个人霸着琴,颇觉不妥,便将古琴放下,自己也从琴凳上站了起来,对谢衡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衡也不推辞,就着李臻先前坐的位置就坐了下来,纤纤素手拨弄琴弦,一曲‘临江仙’自指尖流淌而出,李臻讶然的看了看她,略微有些失神,谢衡的琴弹得很是不错,哪里该用哪种指法,她总会能够拿捏的很好,进而琴音弹出,让人颇有一股临江成仙的感觉,只是与那人相比,却还是少了意境的,李臻敛下眉目,思绪仿佛回到一年前的那天,琴音夺水而出,那么空灵,那么澎湃,直击他的心房。

谢衡手中的琴音戛然而止,众人听得直呼不过瘾,并一个个都出口称赞谢衡技艺超绝,谢衡得意一笑,盈盈而起,来到李臻身旁,将腰间的箫解下,送到李臻面前,说道:

“臻哥哥,这原就是你的箫,不若与我合奏一曲吧。”

李臻低头看着谢衡手中捧着的玉箫,这曾经的确是他的,不过那日在归义侯府,这女子与几位学友打赌,是是她能弹奏失传的‘广陵散’,众学友不信,她便与众人打赌,而赌注便是要的他这支玉箫,李臻无奈,若是不应反倒显得他小气了,便应下了她。

而后,这姑娘果真弹奏出了广陵散,虽不达意境,却也算赢了,他便依照赌约,将此箫赠予她了。

微微一笑,摇头说道:“不了,这箫是我的赌注,送你之时我已用薄荷酒清理过,既然送给你,就是你的东西,我如何能再用。你的琴弹得不错,不过,今日周围的环境,却不太适合弹奏临江仙这首曲子,我还有点事,告辞了。”

李臻说完这句话,就对众人抱拳作揖,然后,果断转身,抬脚离去,空留谢衡捧着一支玉箫暗自咬牙。

第43章 藏龙隐凤

谢嫮在水榭看了会儿书,就坐在水榭的栏杆上发呆,看着水面波光粼粼,被微风吹出涟漪,一片落叶掉在谢嫮身上,低头捡了起来,只觉得那那片翠绿叶子薄如蝉翼,翠绿色很是悦目。

将之置于唇下,悠扬的音调就此吹出,没有节奏,全凭自己的心情在吹。这本事也是上一世在宫里学会的,主子平日里比较忙,基本没什么时间去看乐舞,尤其喜欢在竹林里听竹叶吹小调,,后来大内总管赵三宝就把御前的人全都弄过去培训吹叶子,就为了让主子随时随地都能听到。

谢嫮对音律不痴迷,但还算有天分,不管是什么乐器都能弹奏一二,并且都能入耳,这吹叶子也有讲究,吹那哀怨绵长的曲调,则需要用竖条薄硬的叶子,吹欢快的,则需要厚一些的叶子,各种曲调,用各种叶子吹出来感觉都不一样。

上一世的主子最喜欢听叶子吹的江东调,有一种民谣的意思,却又比民谣幽远高昂,主子说那种调子能让他想象出漠北的豪迈辽阔,因此十分推崇。而谢嫮则偏爱江南小调,绵长中带着雨间哀愁,像是情到深处的男女,痴情痴意,爱到深处无怨尤。

水榭之上就她一人,调子自她口中吹出,传过碧波,悠扬回绕,一阵平静,一阵激荡,然后再复回平静,颇有苍山秀丽,云海的壮阔,云卷云舒,白云苍狗,一梦黄粱醒。

谢嫮很少为自己吹奏音律,上一世为主子服务,这一世没这心情,难得有了一次心情,上回还差点掀起风波来,悠扬的音调妙妙然停住,谢嫮看着手里的叶子,随手一扔,便从栏杆上跳下,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

只见水榭的九曲回廊之上,正立着一个被音律所感染的人——李臻。

谢嫮眉心一突,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见李臻怔怔的站在那里,并没有上前的意思,谢嫮想掉头离开,可是身后水榭就是尽头,要离开,非要经过九曲回廊不可。

硬着头皮走过去,对李臻福了福身子,笑容爽直的说道:

“李公子好,你也到水榭来赏景吗?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谢嫮说完,就埋着头与李臻擦肩而过,却听李臻突然开口喊住了她:“等等。”

谢嫮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因为不用回头,她都能想象的出李臻是什么表情,他酷爱音律,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上一世的谢衡也是个音痴,两人凑在一起,颇有共鸣,而她自问对音律没有那份痴迷,在李臻最需要音律陪伴的时候,是谢衡陪着他渡过的,而后来她要再想插足进入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懂音律?”

李臻的话在谢嫮身后不远处问出。

谢嫮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对李臻微笑,说道:“只是略懂,难登大雅之堂。”

李臻看着眼前这明媚如春光的女子,只觉得那双眼睛比之星光还要璀璨,浑身上下沐浴在阳光之中,仿佛镀了一层金光,映衬着那张白皙绝美的小脸更加倾城。

不自觉的咽了下喉头,李臻心口发紧,凝视良久后,才说出一句:

“你吹得很好听。”

“…”

谢嫮看着李臻眸中那一点不自然,心中大凛,因为李臻的这种眼神,她上一世也看到过,不过,那是倾注在谢衡身上的,李臻看她,从来都是怨毒中带着轻蔑,至今回想起那种眼神,仍旧令谢嫮感觉置身冰坛之中。

隐下笑容,对李臻又是屈膝一福,谢嫮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水榭之中,独留一道炙热的目光追随其后。

****

从绥靖候府回来之后,云氏想着去庙里给她的亲亲外孙求一道平安符,就拉着谢嫮一同去了南郊的白马寺。云氏自从在扬州被谢嫮的外祖母翟氏带入了门,如今对佛可是恭敬的不得了,遇事都要到佛前祷告一番。

去白马寺,谢嫮其实是拒绝的。奈何云氏难得的铁腕,非要押着她一同去,说是白马寺中有一位庙祝算卦很灵,要顺便给谢嫮算一算姻缘。谢嫮反抗无效,只得随行。

而白马寺位于京城南郊,在白马山上,初夏时节,白马山葱茏玉翠,绿意芬芳,云氏为表虔诚,自山脚下便弃了车马,一步一阶的走上去。

白马寺的正佛乃释迦摩尼,相传汉明帝做了一个梦,梦见白马驮着佛像和经文落到此处,便兴建了寺庙,取名白马寺,香火一直绵延至今。

在正殿拜了佛还不够,云氏还拉着谢嫮去到各处偏殿虔诚跪拜,一圈下来,都已经接近晌午了。云氏在佛前求了两支签,然后拿去给庙祝解签,此时寺中信众都走的差不多了,解签庙祝那儿倒不是很忙。

接过云氏手里的签,云氏又在一旁的功德箱内捐赠了香油钱,然后,才坐回了庙祝面前,而此时,庙祝也已解完了签,对云氏比了个‘请坐’的手势,问道:

“夫人求什么?”

云氏答道:“这一支求家宅平安,这一支求她的姻缘。”

庙祝扫过两支签,又抬眼看了看谢嫮,然后便磕下眸子,双手拢入袖中,说道:

“夫人家宅平安,早年有否极之势,却有转机,此时当已渡劫,贵主运势呈显赫上升之态,当保家宅无碍。”

庙祝将那支解过的签投入签筒之中,得运势谢过之后,那庙祝又拿起另一支,认真的将签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而后抬首对谢嫮说道:

“姑娘的运势极其罕见,颇有涅槃重生之势,衰败中透着股滔天大富大贵之象,有主命格,但此后十年皆为隐龙藏凤之势,只待渡过劫难,云雾拨开,那便是鹤啸九天,有位极人臣之功,运势冲天,不可阻挡,姑娘若是男子,当有宰相之才,左右社稷,但姑娘乃闺中女子,这位极人臣怕是…总之,命是极好的命,贵不可言,天机不可泄露啊,但若是只算姻缘,那便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

“…”

这庙祝的前半段签文解释什么涅槃重生,这倒是让谢嫮有点心服,不过,后半段可就听得不靠谱了。什么位极人臣,宰相之才,左右社稷,贵不可言…这人为了点褂资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更何况她这才十三岁,连亲都还没定,他就说好事近了?

云氏似乎也对签文也听得云里雾里,虽然也知道那庙祝说的话实在不靠谱,不过好歹都是好话,也就不计较了,遂又问道:“那,好事什么时候近?不瞒先生,这孩子到今天都还没定亲,这好事…”

庙祝将那支签投入签筒,对云氏高深的微笑,说道:“夫人无需担忧,令嫒贵不可言,此事自有天成。”

“…”

好么,说到最后,总结到一句‘天成’上面了,饶是谢嫮,此时也对这个庙祝腹诽不已了,说好的灵验呢。这么敷衍欺骗真的好吗?

***

从白马寺出来,天空就开始雷声大作,初夏时节,暴雨倾盆倒也是常事,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倒不是什么大事。

云氏瞧了瞧天,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便嘱咐众人快些下山去。

两个丫鬟在前面开路,云氏此时倒是真有些后悔,先前上山时没坐轿子,此时下山虽不疲累,但总归费了些时候。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倾盆大雨顷刻落下,夹杂着雷声轰隆,谢嫮左右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两座亭子,便拉着云氏说道:

“娘,雨势太大了,咱们去那里躲躲吧。”

云氏点头,由丫鬟搀扶着她去了不远处的凉亭,过去之后才发现亭中已经有人,而另一座亭子里也有一拨人,谢嫮狼狈的躲到了亭子里,眼尖瞥见一个门神一样的男人,心中一惊,聂戎。

果然在他身后坐着一个俊目雅颜,秀颀如松的男子,不是沈翕,又是谁呢。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小子,白白净净,精灵油滑,谢嫮差点脱口喊出:三宝公公。这人正是今后的大内总管,赵三宝。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谢嫮也惊了,慌忙走上前福了福身子,说道:

“沈,沈公子好。”

云氏随后走入,也发现亭中已经两名男子,不觉一顿,沈翕看了一眼谢嫮,只见她发髻松动,些微黑发站在脸颊,更添秀美,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惊惶不安的看着他,就像是一头受了惊的小鹿,惹人怜爱的很。

云氏看了看谢嫮,最后还是一咬牙,对谢嫮招手,这是打算冒雨下山。

沈翕站起了身,喊住了云氏,抱拳作揖,行了个晚辈的礼,说道:“夫人且慢,请在此处歇脚,我们去那边即可。”

云氏讶然的回身,看着这个俊貌如松,秀雅如玉的年轻男子,沈翕不等她做出反应,便冲入了雨中,身旁的赵三宝立刻追上去替他撑了伞,聂戎也随护其后,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对面那座凉亭,亭中之人讶然的看了看突然闯入的他们,赵三宝过去与人打过了招呼,对方也就没说什么了。

沈翕的主动退让,叫云氏很是赞赏,不禁问道:“那是谁家公子,生的那般模样也就罢了,性子还如此谦和,真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

在谢嫮告诉云氏那是定国公府的沈家大郎之后,云氏更是惊讶不已,先前见阿瞳与之行礼,怕是早就认识,心中好奇的很,却也没有多问。

雨势依旧瓢泼,天地间似乎下起了烟雾,沈翕所在凉亭的另一拨人似乎有事,原以为是场雷阵雨,没想到下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停歇,决定不再等了,几个人将褂子脱下罩在头顶,就那么冲下了山去。

赵三宝给她们送来一壶热茶,两只杯子,一如既往的滑溜道:“夫人,小姐,这是我们公子送来的,请两位不要客气,快些喝一杯暖暖身子吧。”

云氏没想到那公子竟然这般周到,也确实有些凉意,便道了一声谢,又转头向对面凉亭中的沈翕点了点头,沈翕立刻站起,对云氏又行了一个晚辈礼,这才坐下。

“真是个体贴又懂礼貌的好孩子啊。”云氏捧着这杯雪中送炭的热茶,由衷的发出了感慨。

第44章 亭中对弈

谢嫮对于这个时候沈翕能送来热茶这件事并没有感到多惊奇,毕竟他身边有个赵三宝,赵三宝是什么人,那是比泥鳅滑溜,比狐狸精明,要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做大内总管了。

正喝着茶,那头赵三宝突然就走了过来,站在亭子外头,淋着雨对云氏行礼,说道:

“夫人,那边亭子有一处棋盘,我家公子差我来请夫人过去下棋,雨势这般大,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下下棋,怕也不是那么闷了。”

赵三宝的话让云氏一愣,他没想到那年轻人竟然来与她邀棋,阿瞳说那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子,将来定国公的爵位也少不了他的,云氏虽是长辈,不过,毕竟连命妇都不算,因此身为定国公府准世子的沈翕差人来遣她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只是云氏对棋之一事,实在不懂,这公子贸然相邀,可叫她如何回答呀。

其实,这是云氏没有心计,听到这里还没弄明白人家的真正意思,不过,谢嫮可是明白的,主子这是在向她邀棋,只不过碍于云氏在场,不好表现的太明确罢了。

见云氏对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谢嫮干咳一声,便站起身对云氏说道:

“娘,女儿会下棋,沈公子毕竟是晚辈,怎好劳烦娘亲,女儿去与他下一盘便是了,也好报答沈公子赠茶之恩了。”

云氏以为谢嫮这是在替她解围,免去了她承认自己不会下棋这件事,毕竟在京中的贵妇圈里,哪一家的夫人出手不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想来那孩子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来跟自己邀棋,若是云氏承认自己不会,那就是跌了归义侯的脸面,也是跌了她相公谢靳的脸,因此,女儿说她去下,正是合了云氏的心意。

对谢嫮点点头,想着反正是青天白日,两座凉亭所离不远,一举一动都能叫人看见,阿瞳的年纪也还小,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的。就是有心人看见了也不怕,她这个母亲还在场呢,也不算两个孩子私下如何。

赵三宝见谢嫮走到亭边,对谢嫮狗腿的点头哈腰,看的谢嫮直抽抽,这人自从入了宫之后,最会察言观色,揣摩圣意,一般权贵见了他都要上赶着巴结,更别说她从前就是在赵三宝底下做事的,比起主子来,这位才是她的顶头上司,也没少挨骂,如今见他这般伏低做小,心底不由一阵爽快。

赵三宝从身后拿出一把伞来,事先就给谢嫮打好了,自己却是站在伞外,一路护送着谢嫮去到了那边凉亭之中。

沈翕已经坐下,摆好了棋子,等谢嫮一来,就抬头对她似有若无的笑了笑,清雅温润的声音对她问道:

“五姑娘可会下棋?”

谢嫮满头黑线,主子你喊我过来,不就是要下棋吗?我现在说不会,你让我走吗?不过就是借谢嫮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拆穿主子,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来,说道:

“略懂。”

“你倒是什么都略懂。”沈翕唇边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不笑的沈翕仿若天人般不可靠近,带着笑的沈翕就和蔼多了,尽管谢嫮不知道这抹笑容里,真心的含量有多少。

不敢跟主子抬杠,沈翕一抬手,让谢嫮在对面坐下,这棋盘是石头做的,棋子也是石头做的,放在凉亭中给来往过客解闷子的,如今下雨,他们被困在凉亭,这棋盘可就真是解了大闷子了。

一番白山黑水的较量,沈翕也投入其中,他的棋路局势颇稳,呈缓缓而上的潜龙之势,各处关卡都把守的十分严合,人都说,从下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来,谢嫮的下棋水平不算太高,不过仗着两世为人的巧妙,愣是跟沈翕战了三十步都未曾露出败象,沈翕两指捏棋,抬首看了一眼谢嫮,只见她正襟危坐,背脊挺得笔直,看姿势就知道,她正紧绷着身子,不曾放开,落下一子,说道:

“下棋也讲究个心境,你这样如临大敌,很难发挥出真实水平,放松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翕的话轻柔的仿佛羽毛般拂在谢嫮的胸口,那一句‘我又不吃你’醇厚又低哑,仿若情人间的耳语般暧昧,一下子就让谢嫮红了脸,赶忙站了起来,沈翕抬头看了看她,不解的扬眉,谢嫮深吸一口气后,说道:

“沈公子,我,我还是站着下吧。”

“嗯?站着下?你确定?”

沈翕虽然语气惊讶,但是表情却依旧还是那样,似笑非笑,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是,我…”谢嫮舔舔干涩的唇,硬着头皮说道:“我喜欢站着。”

说完这话,就连谢嫮自己都觉得憋得慌,难道真是奴性入骨吗?有的坐不坐,偏要站着,主子现在一定以为她脑子有病吧。天啊。她也想在主子面前表现的自如一点,可是,奈何生理反应实在控制不了啊。和主子平起平坐,想想都觉得后怕,谁知道主子以后会不会想起这茬儿,然后对她进行报复呢?

嗯,这么一想,谢嫮心里可算是好受多了。站着就站着,图个安心。反正也不是站别人,能在主子跟前儿站着,这是祖宗八辈儿修来的福气——出自大内总管赵三宝之口。

沈翕见她这样,又一次被这姑娘的特立独行深深的刺激到了,真把他当场洪水猛兽了?反应真不是一般的有趣。

自从谢嫮站起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棋路也能稍微顺了顺,不过,在下到地四十步的时候也终究是撑不下去了,谁知道就在这时,沈翕却突然歇了攻势,将原本严防死守的一处弱点暴露给了谢嫮,谢嫮就此围剿上去,也不见他有救援的动作,放水的嫌疑着实太大,令谢嫮都讶异的看着他了,可那故意放水的沈翕却是神色如常,继续很认真的跟谢嫮下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