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了。我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大公子既然怜惜你,那你也不必每日来请安了,回去歇着吧。”其实就是沈翕不说,她也不喜欢日日看见谢嫮来,又不是她的嫡亲孙子媳妇,成天往她这里跑算个什么事儿啊。

谢嫮听到了逐客令,也不强留,站起来就对老太君行礼,然后退出。逆光中对她美的像是菩萨下凡一般,周身似乎都闪着金光般,亮的老太君都不禁要赞叹一句,真是个不可多得美人胚子,她和大公子也是相配就是了,只可惜大公子却…

算了算了。老太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了,横竖都是各人的命,大公子沈翕因为公爷而患了那么个毛病,这女子嫁给他,也是不幸福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就是那武侯嫡女嫁进来,也是一样的,这就是她的命!

*****

谢嫮回到沧澜苑之后,果真招来了玉绡和玉锦,让她们拿了自己房里的一只香膏盒子,送去二房,交到二夫人手中。

花意知道这件事了,就自告奋勇的提出她去送,谢嫮向来知道她是个鬼灵精,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十分可爱,知道她是想去正大光明的看一回热闹,便就嘱咐她了几句,不许任着性子来,凡事要有礼有节,花意领着玉绡满口应下,就去了。

然后谢嫮就拿出了花绷子,用两圈竹篾将一块密细的宝蓝色杭绸绷起来,然后取了花粉笔就坐到院子里画花样去了,花粉笔遇水则化,用来画刺绣时的花样是最好不过的了。等谢嫮画的差不多的时候,花意和玉绡也就回来了。

抬头看了看她们,谢嫮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二夫人没留你们吃茶?”

花意和玉绡对视一眼,全都不禁肩头耸动,轻笑了起来,花意干脆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了谢嫮身旁,准备好好和她说道一番的样子,谢嫮也不阻止,竹情则乖觉的让院子里的丫鬟和婆子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她们几个在这里围着说话。

花意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夫人,您是没看见二夫人当时的脸色,想生气,却又不敢生气,拿着您送的那盒子香膏半晌没说出话来,那样子可好玩儿了。”

玉绡也跟着后头附和道:“是啊,夫人,您是不知道当时花意是怎么说的,这个丫头的嘴实在是太刁了。她就车轱辘话来回说,都是宽慰二夫人的,不过啊,全都是围绕疹子在说,二夫人听得都不耐烦了,她还在那儿说,偏又不好打断她,怕人起疑,硬是坐在那里听她说了那么多怎么恢复疹子疤痕的事情。奴婢在旁边憋笑憋得都有些肚子疼了。”

玉绡的年纪比花意要大,所以平日里都是花意叫她姐姐,而她直接称呼花意名字的。

谢嫮听她们说着,就能想象当时二夫人的表情如何尴尬精彩了,佯作生气的瞪了一眼花意,见那丫头笑得开怀就没有再说她了,竹情却是忍不住,说道:

“你这丫头的嘴啊,早晚给夫人招祸,你说你怎么就敢?万一那二夫人恼羞成怒,要发落你们两个小丫头,你还能往哪儿跑了不成?真是胆子被狗吃了。”

花意从小就听竹情的话,早就起了耳茧子,说道:

“夫人说了,我是夫人的眼睛,我当然要好好的替夫人看事情,然后再好好的把事情说出来了呀。”

谢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丫头的活泼和本事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坏东西,平日里装得傻乎乎的样子,和人说话时,冷不防的套你的话,旁的丫头也学不来她这本事就是了。

花意见谢嫮不说她,得意的对竹情眨了眨眼睛,然后才想起来一件事,对谢嫮说道:“对了,夫人,奴婢今日去二房里还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谢嫮已经画好了花样子,把花绷子交给竹情在看,一边听着花意说话。

“就是那个司琴…好像是配了人家了。嫁给马房的于三儿做填房,也没个聘礼,司琴在府里攒了十多年的银子还要贴进去做嫁妆,二夫人倒是肯,反正这亲事可真怪。”

谢嫮回头看着她,也是不解:“马房的人?那司琴不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吗?再怎么也能配个管家护院,怎么会轮到马房的人?”

花意摇头,说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啊,嫁给马房的人就算了,偏偏还是那于三儿。”

她这么一说,谢嫮和竹情就知道还有隐情,竹情本不想问她,助长了那丫头的气焰,可实在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还是开口了,问道:“那于三儿有什么问题吗?”

花意得意的看了看竹情,也不再卖关子,说道:“于三儿前阵子刚打死过老婆,据说他这个人好酒好赌好色,她老婆是他从街上买来的,给打死了也没人替她伸冤,于三儿还在外头说她的坏话,说是她和人通、奸给他抓着了,奸夫跑了,他老婆羞愧撞墙死的,可谁不知道,她老婆死的时候满身的伤,司琴那样的人跟了他,得受多大的委屈呀。二夫人也舍得,哪怕是她房里的洒扫婢子呢,总要留点情面不是,所以这么一看,那二夫人肯定也不是什么重情义的…”

听了花意的话,谢嫮也是一愣,有些惊奇:“嫁了个马夫?谁保的媒?”

花意竹情对看一眼,竹情说道:“夫人,听说连堂都没拜,怎么会还有人保媒呢,肯定就是把司琴往于三儿屋里一放就算了的,想想也是可怜。”

谢嫮这才点点头:“哦,是这样啊。”

花意见二人情绪有些低落,不禁活跃道:“竹情你就放心吧,咱们夫人可不是二夫人,必定不会把你随便配了个马夫的,我看怎么样也得是聂护卫那种,夫人您说是不是?”

竹情一听就急了,站起来就要去掐花意:“好你个思、春的小蹄子,打趣到我身上来了,我看是你动了春、心,想嫁人了是不是?”

花意一路逃跑着往前窜去,两人追打着出了花圃,花意只觉得眼前一暗,鼻头一酸,脑门上一疼,她就知道要坏事了,眼角瞥了一眼黑色细布暗纹的鞋,花意就整个人就僵住了,大惊失色道:

“奴婢冒失。”

难得花意头都不敢抬,没有听到预想中的责骂,却是听见有什么人偷笑的声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就看见一旁的赵三宝正笑得像是偷到了油吃般,而花意也发现自己的手中正抓着什么坚硬的东西,呐呐的抬头看了看,就看见聂戎一脸黑面的盯着她。那双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吓得花意都快哭了,赶紧‘啊’的一声撒了手。

沈翕看着她冒失的样子摇了摇头,也没说什么,就抬脚往内里走去,聂戎也拂开了花意的手,跟着沈翕往内里走去,只有赵三宝看着花意不住的发笑,对于聂戎,花意等婢子是不敢冒犯的,不过赵三宝她却是敢的,当即瞪大了眼睛,哼了他一声,然后才低着头回到院子里,竹情也是吓坏了,跪在花圃后头不敢抬头,等到沈翕他们经过之后,花意才去把她扶起来。

谢嫮见沈翕他们回来,也看到了花意她们先前差点撞到人,接过了沈翕手里拿的马鞭子,便对她们说道,去各自领十个手板,下回若再犯,决不轻饶。

花意竹情知道自己犯了错,也不敢说什么,就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沈翕从净房出来,谢嫮就给他准备好了擦手的松江锦布,一边擦手,一边听谢嫮说早晨去老太君那里请安的事情,还有就是二公子的婚事。

沈翕一一听了,然后才莫名其妙的抬头对谢嫮说道:

“你去准准备,中午我带你去外面吃饭,下午带你去堂山登高,你的体质不行,没两回就累了,太不尽兴,得多锻炼锻炼。”

“…”

谢嫮本来听说沈翕准备带她出去,心里一阵惊喜,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就有些破灭,脸颊不自然的红了起来,夫君也真是的,什么话都敢说,每天夜里她都那么配合了,还说不尽兴,若真要他尽兴,岂不是晚上也别睡了吗?

不过,这些只是谢嫮心里的腹诽,自然不敢说出来的,撇开这一点不说,能够出去玩儿,谢嫮还是很高兴的。

第89章

沈翕今日回来的早,想着他们成亲以后,谢嫮还没有出过门,怕她觉得太闷了,正好今日又是重阳节,城里也有集市和赏菊会,他就想带她出去看看,果然一说,她的眼里就闪过一道耀眼的惊喜光芒,这让沈翕觉得这个决定做的真的是太对了。

谢嫮也的确很高兴,喊了花意竹情进来替她梳妆,如今正是初秋,早晚比较凉,白天还是有点闷热的,谢嫮就穿了一身淡绿色缕金挑线纱裙,梳了个凌云髻,发心分桃处簪一只镶嵌小粒五彩孔雀石的缠金边小华胜,流苏正好垂在刘海前面,谢嫮的眼睛比较大,深深的双眼皮勾勒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出色的五官灵动清美,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纯净气息,就像是佛前的那一株清莲,绝世之姿,镀着金光,纤尘不染。

谢嫮在梳妆的时候,沈翕就倚靠在梳妆台前,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水墨色衣,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俊逸出尘的不像凡人,不说他的身份,单单就这迷惑世人的外表就足够让人心迷,花意竹情平常挺稳妥的两个丫头都紧张的出了好几回错,终于磕磕绊绊的把谢嫮打扮好了。

只剩下最后的一对耳坠,竹情将谢嫮的耳坠放在一块红色的绒布之上,将托盘送到谢嫮面前让她挑选样式,一旁的沈翕突然开口说道:

“我来。”

竹情看了一眼谢嫮,谢嫮点点头,她才又低着头将托盘送到了沈翕面前,沈翕修长的手指在左右拂了一遍,就挑中了一对绿松石的耳坠,像是水滴形状,竹情正要伸手去接,却见沈翕自己拿着耳坠来到谢嫮身旁,亲自动手给她戴上了耳坠,一时没忍住,用手指勾了勾她耳垂下面的细肉,让谢嫮红霞满面,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用低若蚊蝇的声音问道:

“好看吗?”

沈翕点头:“嗯,好看。突然不想把你带出去了,你这么好看,太危险了。”

谢嫮听过不少沈翕不正经的话,可那都是在放下帷幔的床铺之上,还是第一次在丫鬟们面前这么不正经,谢嫮气不过,抬手作势要去打他,娇嗔的模样看的沈翕心痒难耐,干脆抓了谢嫮的手牢牢的贴在自己胸前,用嘴型和谢嫮说了句:晚上给你打。谢嫮羞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赶紧去看花意和竹情等伺候的丫鬟,见她们每个人都鼻眼观心,没有看见沈翕的大胆,这才稍稍放心,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扭着腰肢站起来。

立刻就有丫鬟送上了洁白的薄纱幂篱,替谢嫮妥善的戴上,阻隔了沈翕盯着那处的目光。先前他说的那句话还真不是玩笑,看了这样打扮娇嫩的谢嫮,真觉得带她出去太危险了,私心也觉得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出去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把她压在铺上,看着她如墨的发丝铺散在缎面枕上,再一层层的剥开她这刚穿上的衣服,看她大惊失色,娇羞低吟,那才叫痛快呢。

不过,这些也只在沈翕心里想想,幸好脑子里还残存一些理智,才让他没有做出这种冲动事来。

****

谢嫮婚后还是第一回出门,难免心里有些小激动,两只手原本交叠在腹前,谁知走了几步,一只干燥温热的手便探进幂篱薄纱,抓住了她的左手,紧紧的捏着,透过幂篱,谢嫮见他唇角带着笑,眉眼温和,似乎那是只有面对她时才有的柔情,思及此,谢嫮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暗自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感觉他用指尖在她的掌心刮了几下,酥酥麻麻的,让谢嫮更加窘迫,虽然也知道旁人不会看到他们的动作,不过她还是止不住的娇羞起来。

聂戎给他们牵来了一匹雪白高大的狮子聪,流畅的线条,健硕的肌肉,头顶还有一撮像白云一样的毛,油光发亮,这是沈翕的坐骑,谢嫮认得,沈翕回头对她问道:

“骑过马吗?”

谢嫮摇头:“不曾。”

“我带你骑。”

沈翕说话的语调特别柔软,暖在谢嫮的心窝里,放心的把手交到他手上,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拦腰抱上了马,侧身坐在沈翕的前方,马背上的马墩像是专门设计过的,表面触感柔软平滑,谢嫮坐在上面丝毫不觉得冲突,反而很舒适,沈翕的两条胳膊将她圈在怀中拉着马缰,两条腿一夹,马就走了起来。

定国公府位于燕子巷最上首,而燕子巷又是京城权贵所在云集之地,从定国公府大门走出,两边时常会看见一些蓝顶绸布轿从身边经过,谢嫮与沈翕坐在马背上,高瞻远瞩,沈翕又是那样出众的人品,怀中女子身段娇柔,戴着幂篱也难掩其出众的气质,走在燕子巷里,倒也赚足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一刻,谢嫮的心里是骄傲的,就因为她身后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她决定要奉献一切的人。

“夫人你知道吗?骑马最练腿力,等过了今年,明年春天我去找一匹小些的马驹,教你骑马好不好?”沈翕在谢嫮身后说话,声音就像是贴着谢嫮耳朵边上在说一样。

谢嫮微微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要那么好的腿力干什么呀?”

沈翕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谢嫮以为他那句话只是随便说说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开口了,说道:“女人的腿力对男人来说也很重要,你还不懂。明年应该就能懂了。”

谢嫮回头看着沈翕近在咫尺的俊颜,还是有些莫名其妙,沈翕低头看了她一眼,这才掀开她一边的幂篱纱,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谢嫮这才恍然大悟,羞得简直要从马背上掉下去了。沈翕见她这样,又把她往身边搂了搂,生怕她真的受不住跳下马去,唇角止不住的溢出了宠溺的微笑,阳光倾洒在他身上,更觉丰神俊貌,色如春晓,清俊绝伦。

吴骏和苏三郎从太尉府走出,就正好看见骑着马往集市走去的沈翕,怀里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精巧的人儿,带着幂篱,微风稍稍吹起薄纱,仅一瞥就能知道那幂篱掩盖之下的绝世容颜。

苏三郎愣愣的开口问道:“那是…沈大?”

吴骏向来以冷静自持,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法冷静了,只觉得刚才看见的画面就是幻觉,一肚子坏水的沈翕沈大郎怎么会露出那么温柔的神情呢?他还在笑…笑得那么真挚…

吴骏忍不住展开他的玉骨纸扇,猛地扇了几下风,难以置信的对苏三郎说道:“三郎,你掐我一下。我刚才好像见鬼了…啊!”

吴骏的话刚出口,就觉得胳膊嫩肉之上被人狠狠掐了一把,疼得他眼睛鼻子一阵酸楚,惊叫起来:“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苏三郎冷冷瞥了他一眼,双手箱笼入袖,不再看那个白痴,翻身上了太尉府下人牵来的马匹,双腿一夹,说道:

“看他们是往集市去的,我去喊流子,咱们春风阁聚头。”他今天怎么也要看一看,那个把沈大迷得晕头转向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说完这些话之后,苏三郎就无情的抛弃了吴骏,等到吴骏反应过来的时候,苏三郎已经自马道上策马而去了。

这个混蛋!

*****

沈翕把谢嫮带到了朱雀街口,就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让赵三宝牵着马,聂戎和竹情两个人跟在他们身后。

今天的朱雀街十分热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黄金楼,雪柳街,芙蓉园,杜康巷,朱雀街一如既往的繁华,再加上今日乃重阳节,各家店铺前面都摆放着各色重阳糕,吸引游客驻足。

沈翕一直拉着谢嫮的手,带她穿过人群,带她在街面上走动,两人衣着华贵,沈翕又是那样出众的人品,通身的贵气叫街面上做生意的人不敢侧目,知道这定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带着媳妇儿上街游玩,鹣鲽情深,浓情蜜意。

街上有好些姑娘的目光都忍不住往沈翕身上瞥,却在看见他手里紧紧牵着一个女子时,不觉露出了失望。

沈翕给谢嫮买了一些零零散散全都是好玩儿的东西,竹情手里捧了一大堆,实在捧不下了,只好求助聂戎,聂戎只好无奈的从她手上接过了糖人儿和五彩风车…

只要谢嫮多看两眼什么东西,沈翕立刻就跟老板买下来,朱雀街才走了小半条,东西就买了一箩筐,聂戎实在没法,只好接了竹情手上所有的东西,让她小跑到后面去喊赵三宝牵马过来。

一行人逛了大半个时辰,谢嫮倒是不觉得累,只是偶尔回身一看,就看见聂戎,赵三宝和竹情全都一脸无奈,马背上和他们手上全都拎着好些东西,谢嫮不禁咋舌,不知不觉间,竟然就买了这么多东西,若是再买下去,估计还得回府喊人来搬了,就拉了拉沈翕的手,说道:

“夫君,我饿了。”

沈翕一听,立刻点头,左右看了起来,说道:“那咱们去吃饭吧。三宝你先把东西全都送回去。”

赵三宝领命而去之后,沈翕便又将谢嫮抱上了马,夹着马肚,带她往千金难求一位的芙蓉园走去。

第90章

芙蓉园是京城最豪华的酒楼,谢韶的福源楼其实就是芙蓉园的缩小版,芙蓉园才是真正京城第一,内里无论从占地设施到人文环境,再到菜色酒水,无一不是凌驾于其他酒楼之上的,开设十年,长盛不衰,在京城贵圈打响了名声,成为人们宴客的最高等级,客似云来,还往往因为人太多而发生预定不到位置的事情。

沈翕的马停在芙蓉园门前,立刻就有伙计迎上来牵马,沈翕把谢嫮拦腰抱下,里头就有两名跑堂出来迎接,沈翕牵着谢嫮往门内走去,门口却有一些想进去吃饭,却比伙计拦住的人们,伙计们说里面已经坐满了,让他们下回早些预定。

谢嫮被沈翕牵着上了楼,伙计似乎都认识沈翕,见了面儿就给他行礼,酒楼里上上下下的人,传菜的,走位的,招呼的,用饭的,声音比较嘈杂,到了二楼就要相对好些,二楼是些普通的雅间,到了三楼,楼下嘈杂的声音就几乎没有了。

伙计带着他们走到三楼最东面的天子阁中,里面设施精致,不输公府,伙计领他们进门之后,就下楼去了,也许沈翕早就安排好,所以他们也不需要问点什么,雅间里没人之后,谢嫮才把幂篱拿下,打量起这里的设施布局来。

“觉得怎么样?”

沈翕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谢嫮,见她看着墙上挂的一副春江鸭游图,问道。

谢嫮喝了口水,笑道:“自然是好的。这里也是你的店铺吗?”

沈翕点点头,然后将食指放在唇边,说道:“嘘,没几个人知道。这是我娘嫁妆里第一个被我拿回来的店铺,我接手后就把它扩大了,用当时仅剩的钱,把当时这间店铺周围两百亩全都买了下来。那时候朱雀街还没这么繁华,也是我买的早,这才有了今天的规模。”

听沈翕提起他娘,谢嫮想起那日在府里看到的画像,上一世她只知道主子的生母是前宰相之女,主子登基的时候,她早就去世了,所以也没见到,再加上主子刻意隐瞒生母的事情,所以大家对这位洛氏都不熟悉。回头看了一眼沈翕,虽然他此刻看起来很平静,不过谢嫮却是知道,他从前过的必定不好,定国公沈烨之所以会被加封一等国公,估计也是和洛氏有很大关系的,在她看来,天和帝一定很喜欢洛氏,所以,才会对她的夫家多番封赏,让沈烨这个没有功绩的世子承袭了加一等国公的爵位,若说这里面没有私情,论谁都不会相信的。

可是,沈烨在接受了这份私情之后,却还对主子不好,那就真的不太厚道了。难怪最后会是那样的下场。

一桌不算珍贵,却足够新鲜的饭菜被送了进来。

沈翕拉着谢嫮坐到了窗边,等饭菜摆好之后,亲自给她拿了一双筷子,两人正要吃饭,却听见外头传来敲门声,一道油滑的声音就这么递了进来:

“哟,我就说前儿看见的是沈大公子,你们偏说不是,瞧瞧。”

傅清流吊着膀子就这么走进来,谢嫮见有外男进入,赶紧要站起来去拿幂篱,却被沈翕按住了手,对她说道:“算了,都是自己人。既然来了,就都进来吧,还躲什么?”

沈翕这么说了一句话之后,果真还有三个人随着傅清流身后走了进来,常林、吴骏、苏三郎。吴骏摸着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苏三郎倒是不客气,就那么打量起谢嫮的背影来,常林则是个大老粗,笑了两声后,就说道:

“我说不来,他们非说要来!说要来瞧瞧嫂夫人!”

沈翕没有说话,只是拿着筷子给谢嫮夹菜,就连请他们入座的意思都没有,傅清流这个带头也有点尴尬,总不好真的扑上去非要看人家娘子长什么模样儿吧,其他人也就罢了,扑就扑了,可要是沈翕的话,他们就真得掂量掂量了。

谢嫮看了看沈翕,她现在是坐的正对窗户的,所以,门外有人进来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可是总不能就这样背对着人家吧,只见沈翕深吸一口气,叹道:

“都过来坐吧。我给你们介绍。”

四个人得到了沈翕的许可,如获大赦,全都松了一口气,由傅清流带头走去了饭桌旁。谢嫮感觉有人近前来,便站了起来,退到沈翕身旁,沈翕指着他们一个个介绍:

“傅清流,荣安郡王府的嫡长子,你哥哥娶得就是他庶妹;常林,吴骏,苏庆元,他们都是我的好友,跟他们不必客气。”介绍完这些人,沈翕又站起来扶着谢嫮的腰郑重说道:“这是沈某的妻子,谢氏。”

“妾身给众位公子行礼。”谢嫮袅袅婷婷,声若黄莺,一张脸清丽无暇,五官出奇的灵动,一双杏眼剪瞳仿佛盛满了圣水,高洁的叫人不敢亵渎,脸色如玉般莹润,窄肩细腰高个儿,每一分美都那么恰到好处。

傅清流从前就知道沈翕娶的人自然是个漂亮的,可也没想到,竟然能漂亮成这样儿,最关键的是,她漂亮的不俗气,就像是水墨色的江南烟雨,盛夏十里长堤下的清荷,随便一动,都是可以如画的美景。

“嫂,嫂夫人有礼。”

傅清流算是四个人里面见过大场面的,可饶是这样,他见了谢嫮也不免有些失措,更别说其他三个半吊子了,全都呆愣愣的盯着谢嫮,完全拔不出来的感觉。

沈翕起身扶着谢嫮坐下来,然后才让他们四个一起坐在另外两面,傅清流和吴骏坐一面,常林和苏三郎坐一面,四人面对着满桌的菜,却是无一人敢再造次。一来是摄于沈翕的余威,二来是真的对谢嫮的容貌表示震惊。

“哈哈,嫂夫人果真是美人中的极品,极品中的美人啊!怪不得让咱们沈大公子这样迫不及待的娶进门儿藏起来。”

傅清流向来就是这说话调调,谢嫮前一世和这位也算是打过交到的,她是御前宫女,主子接见臣工之时,她有时候也是在场的,傅清流是下一任的荣安郡王,老郡王曾是二皇子党,对主子也颇有打压,主子登基后,荣安郡王府之所以还能屹立不倒,便就和这位脱不开关系了。郡王府曾一度走向了衰败,也就是这位力挽狂澜,保住了郡王府的一门荣宠。

谢嫮莞尔一笑,如清莲绽放。倒叫傅清流稍微放松了些,飞快的找了话题问道:

“呃,我那庶妹嫁去你们谢家可又给你哥哥添麻烦?若有的话,让你哥哥尽管告诉我,我替你们教训她。”

谢嫮讶异的看了一眼傅清流,随即摇头,说道:“傅公子多虑了,傅双姐姐为人很好,我哥哥与爹娘都很敬重她。”

对于傅清流他们,谢嫮也是不敢怠慢的,因为她粗略扫了一下,眼前来的这四个人,将来每一个都是位列朝班的一品大员,傅清流是荣安郡王,这个坐在左侧的常林,将来是黑面阎王的荣威将军,上战场打仗的一把好手,吴骏则是沉寂了好几年,最后才一步步跟随他父亲的脚步爬上了太师之位,苏庆元的话,要是谢嫮没记错,他将来便是龙图阁大学士,太子太傅,而他们之间应该还有一个叫做赵淼的,那可是将来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天策上将,在江川战役中,以三万绞十万,一战成名。

而此时,他们也都和夫君一样,全都潜龙在渊,还未发迹,原来他们和后来的皇帝陛下还有着这层亲近的关系,谢嫮倒还是头一回知道呢。

“快别说什么敬重了,不过她脾气倒真的很不错就是了,不瞒嫂夫人,府里的庶弟庶妹,我看得上眼也就是她了,别看她平日里不言不语,不过一手算账的本事跟她姨娘是一模一样,哦,他姨娘曾经是我们郡王府的管家姑姑,从小伺候我爹,后来被抬了姨娘。”

傅清流遇到合眼缘的那说话基本上就没个把门儿的了,只要他小爷高兴,能把自己祖宗的老底儿都揭出来博君一笑,更别说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家事了。

谢嫮听了没有作声,就是笑了笑,倒是常林忍不住说道:“哎我说,你跟嫂子说你们家姨娘干嘛呀!嫂子不用理他,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好鸟儿…呃,我是说,不是好人,哈哈,哈哈。”

常林说话从来就是这样,不过今日见谢嫮这么斯文,难得也想斯文一回,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见大家都开始说话了,吴骏和苏三郎也就不客气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挤兑傅清流,沈翕也不阻止,也不插嘴,就那么在一旁听着,给谢嫮夹菜,叮嘱她多吃点。

倒是谢嫮看着他们这样觉得很新鲜,一边吃饭一边观察自家夫君的神情,她可以确定,夫君和这四位必定都是交心的好友,因为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夫君周身的疏离之气也能稍稍减淡一些,言语和目光中少了防备。

第91章

谢嫮觉得今天过的很有意义,因为她好像又对夫君的世界更了解了一些,而最让她高兴的事,夫君竟然愿意把他认定中的好友全都介绍给她认识,并且没有丝毫遮挡,这就说明,夫君本人定是也把她归类为自己人的行列,只要有这个认知,谢嫮觉得一切就都值的了。

傅清流他们今日来蹭饭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想看一看把他们心目中的神——沈大公子给迷成那样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既然人也见到了,饭也吃饱了,那也就没什么继续留下的理由了。

问了沈翕说他们下午要去堂山登高,傅清流对这些活动可没有兴趣,若是看歌舞,踢蹴鞠之类的游艺活动的话,他倒是可以参加一二,登高望远,那是文人墨客才有的兴趣爱好,和他酒色财气的傅大公子可不匹配。

吃完了饭,傅清流就主动提出告辞,另外三个人本来就是仗着让傅清流带头来玩儿的,傅清流既然想走,那他们自然也不会留下了。便和傅清流一同提出告辞。

谢嫮倒觉得没什么,沈翕则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人就是这样,没有恶意,你别生气。”

谢嫮笑道:“我怎么会生气呢?反而觉得他们都很好。”

沈翕眼中闪过一丝危险:“你觉得他们都很好?哪里好?”

谢嫮只当没看见,毫不吝啬对他们的夸奖,说道:“哪里都好啊。那位傅世子,看着玩世不恭,其实心思细腻;吴公子看着不像好人,可是说话间对兄弟却是极其维护的;常公子就更加不用说了,爽直率真,孔武有力,将来绝非池中物;苏公子文质彬彬,虽说仍未身负功名,但才气四溢,将来必定也能成就一番大事。”

“所以,你就觉得这样的他们,很好了?”沈翕听完谢嫮的分析,倒也真是对谢嫮刮目相看,从前只觉得她很聪明,如今看来何止是聪明,观人接物也这般世故伶俐,对于傅清流他们,沈翕当然心里有数,若是没有点本事,又怎能让他沈大公子青眼有加和他们做朋友呢。不过饶是如此,他也不喜欢在她对其他男人表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