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嫮淡然的深吸一口气,看着他发怒的样子,只觉得有趣,她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孩子这样说话,孩子向来都是需要呵护的,可是,宁寿却不是这样,他是那种,你对他越软,他就越强,你对他越强,他就越软的那种类型,说白了,就是欠虐!

他如今之所以这样攻击性强,归根结底就是害怕,这个国公府给了他太多的不好回忆,从前他还有绿珠这个母亲相依为命,如今绿珠也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如果他再表现的软弱一点的话,其他人就更是要欺负他,所以才会这样不断的向人发起攻击。

谢嫮环顾一圈周围的环境,高耸的围墙,凶恶的婆子,轻蔑的丫鬟…这样的环境的确很难让人产生安全的感觉来。谢嫮想起了小时候,院子里养的那条小狗,刚到家里时,见谁就咬,受了伤也只会躲在一旁独自舔爪子,这是动物的通性,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样的。

你要让别人接受你,那你就不能以一种高姿态,或者像这种囚禁的姿态逼迫,接受的过程是循序渐进的,对于这样的小动物,只有慢慢的引导,才有可能把它从它自己筑造起来的防备世界里拉出来,走出心理阴暗。

叹了口气,谢嫮站起了身,对丹雪说道:

“你待会儿把他一起带回去。竹情你去给他安排一间厢房,离主院不要太远。”

丹雪和竹情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竹情担忧的对谢嫮说道:

“夫人,这会不会不妥呀?公子让把人关在这里,咱们贸然把她带回去,公子爷那儿会怎么说?况且这孩子凶性未定,若脱离了束缚,只怕真的会伤到夫人的。”

谢嫮心意已决,回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宁寿,勾唇一笑,说道:

“就他这小胳膊小腿,能把我怎么伤到?我可要把他放在身边,天天看着他,天天折磨他的,离的这么远,我怎么尽兴?”

宁寿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却是没有说话。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看来也是被关在这个高墙内与世隔绝关怕了,哪怕谢嫮对他恶言恶语,若是她真的能把他带离这个地方,这点话他还是承受的了的。

这段时间,他是真的被关的怕了,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其实,要干脆有人每天来打骂他也就算了,可偏偏不是,来的丫鬟从不和他说话,放了东西就走,他故意惹事,她们也只是在外头骂一骂,却从来不会跟他说什么。

若是再这么被关下去,他一定会疯的,未知的恐惧才是真的恐惧,与被关在这里相比,他宁愿被这个女人带走,最起码,她是这一个月来,第一个愿意和他正面说话的人。而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对他没有恶意,虽然说话不好听,可是却没有真的做出伤害他的事,反而每一回都心细的发现他的难过,第一回给他喂吃的,这一回给他喂水,正如她自己说的,如果她要害死自己,他早就死八百回了,还用得着被她带去身边天天折磨吗?

“走吧。公子那儿我自会去说的。”

谢嫮说完这些,便开声叫外头的婆子开门,丹雪和竹情知道谢嫮心意已决,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由丹雪亲自擒着宁寿的胳膊,将他带离了这个筑高了围墙的小院。

谢嫮把人带回了主院,让竹情去收拾厢房了,丹雪把人送到了小书房中,便站在他的身后守着,防着那孩子的一举一动。

谢嫮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放在桌面上,对小小的宁寿说道:

“这杯里面有剧毒,你要喝吗?”

宁寿犹豫了片刻,咽了下干咳的喉咙,连着两日不喝水已经让他十分干渴,先前那碗水根本不够解他的渴,三两步走过来,端起了茶杯就喝了下去。

突然电光火石间,宁寿抬手露出他一直藏在手里的一根银簪,狠狠的向谢嫮扎了下去,眼看就要扎在谢嫮的身上,说时迟那时快,丹雪抓住了宁寿的手腕,可是饶是如此,银针还是把谢嫮的袖口划破了。

丹雪一转他的手腕,他手里的银簪就掉在了地上,他痛苦的扭曲起了小脸,谢嫮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再看了看那小子痛到扭曲又快慰的脸,倒是没受什么惊吓,很平静的捡起了地上的银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觉得并不太像绿珠的东西,绿珠死后,她的遗物都是谢嫮帮着整理的,并没有见过一支簪子和这支配对,或者花纹相似的,当即就觉得奇怪,对宁寿问道:

“这不是你娘的,是哪儿来的?”

宁寿被丹雪扭着胳膊,紧咬了牙关,连一声都不吭。谢嫮也不介意,就那么将簪子收入了袖中,然后对宁寿抬起了她被刮破的衣袖,说道:

“看清楚了没有?你费尽了气力,都没能伤到我。还让自己受了这么多苦,何必呢?我要是你,就先乖乖的装两年,等到自己有了能力,敌人又对你松懈之后,你再寻找机会反击,这样成功的几率才会大一些吧。”

宁寿原以为会在谢嫮脸上看到和其他人一样的厌恶,可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的这句话,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教他怎么报仇吗?

这个女人要不要这么搞笑?他已经十岁了,早就能分得清人的是非善恶了,可是,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101章

“你们在干什么?”

正在谢嫮与宁寿对峙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谢嫮回头,就看见沈翕穿着一袭月白色斜织竹纹细布长衫,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目光如刀,冷冽的盯着谢嫮对面的宁寿,眼中的不悦非常明显,而反观那孩子,先前还跟她很凶的神情,在看见沈翕之后,就突然畏缩了,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低下头,不敢做声,局促的站在一边。

谢嫮迎上去:“夫君你回来了。我今儿去瞧了长寿,觉得那孩子老待在东间也不是办法,我想给他在这里安个地方。”

沈翕看了一眼宁寿,只见那孩子似乎目光中有着微微的期盼,飞快的瞥了一眼沈翕,就赶忙低下了头,丝毫没有他对待其他人时的胆大…

“不行。”他抬起了谢嫮的右手,看了看那被割破的衣袖,冷冷瞥了一眼抓着自己上衣衣摆,表情十分不安的宁寿,说道:“他这性子,只能关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谢嫮看着沈翕,又看了看那孩子,突然有些明白,宁寿上一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上一世绿珠死时,肯定也是把孩子托付给沈翕的,可是沈翕觉得那孩子心理有问题,就一直把他关着,尽管后来他登了高位,依旧保了宁寿的命,可是却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么多年的疏远与关押,最后会造成这个孩子性格上的绝地反扑,那么多年被关在一个地方,不安着,害怕着,到了最后,干脆豁出一切,什么都不顾了。

又看了一眼低头不语,整张脸笼罩在阴影中的孩子,谢嫮深吸一口气,拉着沈翕去了内间,叫丹雪在这里看着他。

入了内间,谢嫮才对沈翕说道:

“夫君,我觉得把他关在东间,竖起高墙看管起来并不好,他才十岁,你准备关他到多少岁?那孩子脾气虽然古怪,但却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若是放任他不管的话,将来他心存怨愤,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沈翕沉吟片刻后,才回道:“他经历的事情和我小时候差不多,我知道他心里有多恨,这份恨意,若是他不能掩藏,出来迟早是死,若是能掩藏,这样的心计,我也不确定放他出来,对我们有没有危险,我知道他聪明,就是怕他太聪明了。若是养一头狼崽,回头再反咬我,那我宁愿一辈子关着他!”

见谢嫮还是有些不赞同,沈翕又接着说道:

“有些事情,我本来是不想让你知道的,怕吓着你。你别看那孩子如今才十岁,在这府里,他手上已经沾了三条人命,两个马夫,一个婆子,两个马夫曾经对绿珠动手动脚,没过几天,就被人发现半夜死在了马房,是被人用刀戳在心房,然后他们的头全都被石头砸的头骨破裂,脸都没了;而那个婆子动手打过绿珠,是在洗衣服的时候,被人勒了脖子,然后身上绑了石头,推下河的,尸体过了一个多月才被冲上岸来…我暗地里也叫人盯着绿珠他们,保他们平安,所以这几个人是谁杀的,我很清楚,也很确定。杀那些人的时候,他才八岁。”

谢嫮听了这些,也不免捂住了嘴,表示震惊,如果沈翕说这些事情是个八岁孩子做的,她可能不会相信,但若是宁寿那孩子…想起上一世他随肃王谋反,杀了多少人,有些人还是被他活活的折磨死的,那时候谢嫮随驾出宫,回来时,王军压境,战胜了逆贼,但是逆贼在宫里所行的恶事,她还是亲眼看见的。太极殿外就像是人间炼狱,几乎是血流成河的,他把有些宫人就割了脉管,掉在旗杆上,等他们的血慢慢流干而死,那一战虽说主子赢了,可是却也折损了很多人。

主子一开始是想守住对绿珠的承诺,保他平安,不过到后来很可能是宁寿成长太快,投靠了肃王,一路替肃王出谋献策,把肃王推到了和主子对立的巅峰,那时候,主子可能已经没法轻易除去他了。

“沙树条要趁早折。他这个年纪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若不管教,将来必成大祸。”

沈翕是早就知道那孩子底细的,所以才不会轻易的放他出来,这回也是怕谢嫮心软,他才和她说这些的。

谁知道,谢嫮却是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我还是觉得,不能这样放任他不管。这件事我一定要试一下,夫君若是不放心,就多派两个护卫给我,他再狠,也不过就是个十岁的孩子,况且我相信,他现在还并没有完全丧失良知,他杀的那三个人,都是对绿珠造成过伤害的,他想保护母亲,只是用错了方法…其实也不能算错,他和绿珠的处境,若是不狠,还不知道会被旁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阿瞳…你…”

沈翕有些不懂,为什么谢嫮会在这件事上这么执着。

谢嫮抓住了沈翕的手,真挚的说道:

“夫君,一个人小时候的遭遇可能会对他今后产生很大的影响,你可以换位考虑一下,如果是你身在长寿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看着自己母亲受欺负而无动于衷吗?”

沈翕的脸色变了变,缓缓垂下了眼眸,说道:

“我也…不会无动于衷。不过,我会忍,忍到自己足够强大,再去报仇。”

谢嫮在沈翕垂下的眼眸中看到了深沉的恨意,突然有点明白,其实夫君之所以对长寿这么严厉,可能正因为他在他身上,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同样的无助,同样的孤独…

他对定国公府有恨,但是却等到了登上高位之后,才一举报复;他觉得长寿如今这种羽翼未丰的时候就反抗的做法不对,所以才想遏制他发展下去。

沈翕叹了口气,对谢嫮说道:

“那孩子性情不稳定,我不放心他待在你身边。但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不近人情。就按照你说的,明日我再派两个护卫来,他若有什么不规矩的,我依旧会把他关入东间。”

说完这些之后,沈翕就走了出去,又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长寿,然后才转身去了书房。

谢嫮走出,对丹雪说道:“丹雪你去看看竹情的厢房收拾好没有。”

丹雪迟疑:“夫人,他不老实,奴婢还是…”

“去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有事外面都听得见。”

谢嫮态度坚决,丹雪也无可奈何,缓慢着脚步跨出了门槛,还是不放心,又特意叮嘱了门外的婢女注意内里情况。

走到长寿身边,对他伸出手,长寿惊讶的往后退了一步,发现谢嫮只是对他摊开了手掌,把先前他用来刺她的那根鎏金纹尖细银簪换给了他。

长寿犹豫着伸手去接过簪子,紧紧捏在掌心,谢嫮又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说道:

“你要是不想再回到那高墙里,最好不要跑,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跑不出去,就算我不抓你,大公子也会抓你,再抓进来,他是绝对不会再放你出去就是了。”见那孩子脸上的防备稍稍放下,谢嫮又继续说道:“我给你自由,你给我尊重。我们俩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收起你那些小聪明,对我是没用的。你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你娘已经死了,我看其他院子的人,未必就能容得下你,你除了待在沧澜苑,可以说是别无去处,既然如此,你干脆就歇了心思,在这里过下去吧。”

长寿听了谢嫮的话,沉默了许久,等到竹情和丹雪都过来之后,他走到门边,才回身对谢嫮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帮我?”

谢嫮正在喝茶,抬头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说一句:

“我愿意啊。”

“…”

*****

如此,宁寿就算是在沧澜苑中住下了。虽然每天还会整一些小花招出来捣乱,不过,在谢嫮面前倒是乖巧了不少,沈翕要是出去的早,谢嫮早上就会喊他来一起吃早饭,吃过了早饭,有的时候教他写写字,发现这小子竟然是认字的,想起来绿珠是大夫人的贴身婢女,前宰相门第的大丫鬟,自然也是识文断字的。

长寿的字认得差不多,不过书却是读的不多,谢嫮原想自己教他,不过却被沈翕一口回绝了,而谢嫮后来也想了想,确实不太适合她自己教的,毕竟长寿已经十岁,若是府里的公子少爷,再大两年,都该给配通房丫头了,如何能长时间在她身边呢。

这么想了,谢嫮就让胡泉在外头找了个老儒生,叫吴金生,年轻时也是中过秀才的,孤家寡人一个,在城外的书院教书,不过最近也从书院出来了,正好遇上谢嫮要给长寿请先生。

长寿是个捣蛋的性子,老儒生第一天给他上课,就被他气了个倒仰,差点卷了包袱要离开,被谢嫮稳住了,当着老儒生的面,打了长寿二十个手板,啪啪的,她亲自动的手,长寿跟其他人浑,倒是不敢跟她动手,乖巧的挨了打,第二天就有所收敛了。也亏得他读书悟性高,老儒生教了两天,就看出了此子的悟性,才定了性子留下来教他的。

谢嫮时常给长寿送些衣物和吃食去学堂里,不上课的时候,也把他带在身边玩耍,让小丫头们和他踢毽子,放风筝什么的,长寿的个性太别扭,有的时候,自己明明想玩儿,可是却总抹不开面儿,当面给小丫头们甩脸子,背地里却一个人偷偷的玩儿,谢嫮知道之后,就专门挑他一个人玩儿的时候过去,总能看到长寿脸上的惊慌与窘迫,然后在他埋怨的目光中,呵呵笑着离开。

转眼腊月就过去了,府里迎来了大宴小宴,谢嫮也总是把长寿带在身边,虽说引了不少人的侧目,不过,沧澜苑的事情,本来也就不是他们能管的,老太君和国公都奈何不了沧澜苑,何况他人乎,顶多遇见了,就上前来说一说谢嫮糊涂之类的,竟然把别的女人生的这么个祸害留在身边,这将来要是他们父子有了感情,还有她什么事儿啊。

谢嫮也只是笑笑,依旧我行我素。

第102章

谢嫮坐在灯下在衣服的前襟下摆处绣了一只正在玩球的小猫,前爪子扑在彩球上,爪子毛茸茸的,歪着脑袋,两只小小的耳朵一只竖着,一只耷拉着,憨态可掬,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沈翕在她身后看了好一会儿,谢嫮才收了针,献宝似的把绣图举起来给他看,问道:

“好看?”

沈翕点点头:“还不错。不过我不太喜欢猫,尤其是这么…幼稚的,下回你还是绣竹子枫叶什么的给我吧。”

谢嫮一愣,这才知道夫君是误会了,把针线缠好,然后把衣服展开,沈翕这才看出这衣服比他的要小了不止一个号,明显不是给他做的衣服,拎起来对谢嫮递去了疑惑的目光,谢嫮抢回了衣服,说道:

“我给长寿做的,夫君那件早就做好了,我绣的是祥云飞燕,不比这个差。”

沈翕的脸色稍微变了变:“给他做的?你也太费心了吧。灯光这么暗,你也不怕眼睛疼。”

谢嫮见他一脸吃醋的模样,不禁笑了,放下衣服走到他的身后,给他捏肩捶背,说道:“我就是闲着没事儿,觉得他那些衣服都太素了,一点都像个孩子穿的,没有点童真,不好看。”

沈翕被她的素手捏的特别舒服,干脆闭上眼睛享受起来,说道:

“素什么呀,孩子穿的不就是那样了。”

谢嫮笑着跟沈翕普及道:“当然不是了。孩子穿的衣服首先要颜色鲜亮些,然后绣上各种小动物,色彩斑斓的才好看啊。夫君小时候,大夫人没给你做过那样的衣服吗?”

沈翕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说道:“从来没有。我娘…并不太喜欢我。”

谢嫮讶然的看着沈翕微微侧过来的脸颊,低垂的睫毛有些落寞,想起来沈翕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大夫人的事情,干脆就趴到他的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问道:

“为什么不喜欢你,夫君这么好。”

沈翕听了谢嫮在他耳旁软糯糯的声音,心中暖暖的,抓住她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前,叹了口气,说道:

“只有你觉得我好。我娘可能从心底里希望,她从来没有生过我吧。因为…我是她的耻辱。”

谢嫮听得有些出神,贴着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的温度,缓缓的收紧胳膊,将他拥入了怀中。

上一世,她只看到了主子对定国公府的愤怒,可是却不知道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夫人和天和帝之间的瓜葛,除了他们本人,旁人知道的,约莫也就只有定国公沈烨了。沈烨从前和大夫人洛氏有婚约在身,沈烨殿试之后,便远游去了,三年才回来,回来之后,就娶了洛氏为妻,同年生下了大公子沈翕。在外人看起来特别美好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叫人所不耻的秘闻。

而身在这秘闻之中,最无辜的当属沈翕,他没有参与父辈们的情感纠葛,可是却是让他们每个人都无法忘记过去发生事情的根源。

她现在只是想象小时候的夫君在这府中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所有人都不接受他,就连最亲的母亲也不亲近他,他一个人在这环境中挣扎,也许过的还有长寿这么好,长寿最起码还有绿珠这个母亲陪伴着,夫君小时候有谁在他身边呢?

越想越心疼,她的主子,她的夫君,那样尊贵的人,怎么可以受到冷遇,那些人凭什么?

感受到趴在他背上的人情绪有些不对,沈翕把人拉到身前,让她在自己大腿上坐好,然后才挑起她的下颚,看着她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睛,那双眼睛比星辰还要璀璨美丽,里面承载的温情叫他通体温暖,从眼睛暖到了心,笑着抚上她的脸颊,捏了捏,见她也不像从前那样小小反抗,而是顺从的给他捏,放任的态度让他心喜,埋头在她丰润的唇瓣上亲了一下,她也不躲,难得这么配合,沈翕干脆就凑上去亲了个够,把人抱在怀里,紧紧的搂着,细细的研磨,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才肯放开。

“我没有穿过那样的衣服,明天你也给我做,好不好?”

沈翕在谢嫮耳旁低语道。

谢嫮讶异的看着他:“哪样的衣服?绣小花猫的?”

“嗯。就是那样的。”沈翕答的特别认真,可是谢嫮却很想笑:“可是夫君不是说,让我给你绣竹子枫叶的吗?小花猫…不太适合你吧。”

“适合。”沈翕却意志坚定,却又补充了一句:“你给我做内衫,我穿在里面不就好了。”

“…”

谢嫮在脑中想象着沈翕穿着那种绣着小猫小狗小蝴蝶的内衫在房间里面走动的样子,就觉得忍不住想大笑,捂着嘴,肩膀不住抖动,沈翕觉得有些发窘,他当然知道谢嫮在笑什么,却是没有后悔对她提出这个要求,她既然能给那个小子绣,没理由不给他这个正牌夫君绣啊。反正她给别人绣的东西,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有一份才行。

见谢嫮笑得厉害,沈翕干脆把人抱了起来,谢嫮惊叫了一声,然后便搂着沈翕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盯着他认真的俊脸,谢嫮实在是想笑,直到被他惩戒性的压到了床铺之上还是忍不住。

沈翕怒了,掀开了被子就把某个不识抬举的丢了进去,决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

房间内银铃般的笑声渐渐的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细细的呻、吟,无助的求饶,某人这个时候说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夫君对不起,我不该笑你的!放过我吧!这句话绝对是谢嫮此刻最真实的内心写照。

*****

当谢嫮把那件外衫拿到长寿面前时,长寿的眼里闪出一种光芒,盯着那件衣服看了良久,才不确定的问谢嫮道:

“这是…给我的?”

谢嫮拿起来比划他的手臂,点头说道:

“是啊。这不是你的尺寸吗?我上回量了之后,就回去做的,你别看我这样,但我做衣服的手艺还不错,绣工也不比绣娘差,你快些穿了给我瞧瞧,若是有哪里不合身,我再去给你改改。”

长寿奇怪的盯着谢嫮,谢嫮却是毫无自觉,拉着他站起身来,就要亲自动手去解他的衣服绳结,长寿吓得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局促的说道:

“我,我自己来,你别碰我。”

谢嫮好笑的盯着眼前这个别扭的少年,没有说话,长寿把衣领和腋下的扣子解开,正对上谢嫮的笑脸,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干脆背过身去,这才好意思除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衫,偷偷的用手伸到后面取了谢嫮给他做的衣裳,自己穿了起来。

谢嫮也不催促,就坐在一旁喝茶等候,等到长寿做好了心理准备转过身来,只见他对身上衣服这边摸摸,那边碰碰,就是不敢抬头看一眼谢嫮,还是谢嫮自己站起身,去到他身旁,围着转了两圈,又把长寿的手臂抬起来瞧瞧,才说道:

“尺寸还行,就是腰哪里似乎有些大了,要不你脱下来,我再拿回去改改吧。”

说着又要动手去解长寿的衣领,只见长寿两只小手紧紧捏住自己领子,小脸通红,愣愣巴巴的说道:

“不,不用改了,这样就挺好的。我穿着…很,很舒服。真的”

长寿结巴的说道,最后还怕谢嫮不相信,又加了一句‘真的’。

谢嫮看着他,问道:“你确定舒服?要是这样,我就不改了哦,按照你这件的尺寸,我再给你做两件换洗的出来,这样短时间内,你衣服应该就够穿了。”

“…”

长寿没有说话,而是直愣愣的看着谢嫮,阳光中的谢嫮身上似乎有着一层叫人难以正视的光芒,身上穿着素雅的花色衣裳,坠马髻,白玉簪,怎么看怎么简单尊贵。长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女人,有的时候说话恶毒的要命,可有的时候却是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她虽然对自己口出恶言,但是对自己做的从来都是好事,给吃,给穿,给住,让他过上这样安逸平和的生活…要知道,从前他娘在的时候,他过的可没有如今舒服,成日提心吊胆,不是担心那个欺负了他娘,就是害怕这个欺负他,总之,没有一刻不神经紧绷,没有一刻过的安宁。

谢嫮像是感受到长寿的目光,抬眼看了看他,却发现那小子早就避开,眼睛正不知盯着前面什么东西发呆。谢嫮也不问他,就继续让他转了几圈,确定衣服上没有什么漏洞和瑕疵之后,才放心让他穿在身上。

这个孩子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的夫君,谢嫮想对他好,虽然也知道,这个孩子性情古怪,不那么容易交心,但她总不会害他,这样相处久了,顽石尚且能捂热,何况是个孩子呢。她相信,只要她能真心待他,总有一天,他总能对她放下心防,就算不尊敬她,但若是多年之后,到了那个地步,总希望有她在中间调停,让这孩子和夫君不要生那么大的嫌隙才好。

第103章

过了年之后,谢嫮让胡泉从如意坊挑了几个制衣师回来裁衣服,因为三月二十是谢钰成亲,三月二十六是沈泰成亲,总要替夫君和自己,还有身边贴身的侍婢,如今又多了一个长寿,这些人都要裁几件新衣才行。

云氏来的时候,谢嫮正在拉扯着长寿的胳膊给制衣师量尺寸,听了丫鬟报告,谢嫮赶忙就迎了出去。云氏和傅双两人来的,傅双手里拎着一只食盒,看见谢嫮在门口迎她们,当即就笑了起来。

谢嫮走下石阶迎了上去,和云氏握了握,就去后头牵了傅双的手走进屋里去,云氏见堂屋正忙,丫鬟都聚在一起,不禁问道:

“你这儿也太热闹了,丫鬟婆子都聚里头做什么?”

谢嫮领着她们去了西次间的耳房,说道:

“三月里不是有几件事嘛,我想给身边的人也裁两身衣裳,到时候跟在我后面也是鲜亮。嫂子今儿倒有空,原想着三月里就回去看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