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顿时又是面如死灰,一个个在心里祈求沈翕平安无事。

天和帝来到床前看了看,又见谢嫮手上的几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在外,想让她去清洗一番,可沈翕却是不肯放手,谢嫮只好说道:

“待会儿夫君睡沉了再去吧。如今他焦躁的很,妾身还是陪着他的好。”

天和帝也看出了沈翕对她的留恋,自然不会让她这个时候离开,便招来了李茂,让他派宫女拧了干净的热帕子过来替她擦拭,谢嫮无法移动半步,只好对天和帝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而事实上,先前天和帝在焦急间喊出的那句话,也着实吓了谢嫮一大跳就是了,虽然她知道这件事,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完全赞成天和帝的这种做法。

一来,他没有让沈翕名正言顺的认祖归宗,这句话说出来,会害了沈翕;二来,他是冲动的时候认下的,只不知理智回来之后,还记不记得这句话,若是记得,还好说,若是不记得了,那…势必会将夫君推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谢嫮先前在脑中的怀疑,自从看见了那支拔出来的倒刺密布的箭矢时,就得到了证实。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就可以肯定了。

沈翕受伤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自己策划出来的。只是,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受这么重的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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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阳殿中的人一下子都退到了外室,谢嫮一人守在沈翕床前,就像是上一世,她守在他身边那无数次的日夜一样。

宫婢打来了热水进来,要给谢嫮擦洗伤口,谢嫮接过了帕子,先是替沈翕擦了擦脸,然后便有宫婢上前说道:

“夫人,奴婢唤作锦芬,这些事,还是交给奴婢们来做吧。”

谢嫮回头看她一眼,见她穿着六品司寝服,容色寻常,却透着稳妥,不卑不亢的看着谢嫮,静静的等候她的回答。

曾几何时,她也穿过这套衣服,款式似乎有些改变,大致却总不会错就是了,司寝是专门伺候皇上就寝的贴身女官,天和帝让他的司寝过来伺候,确实更叫人觉得扑朔迷离了。

谢嫮对女官锦芬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坐在沈翕的床头,替他擦拭汗湿的脸颊,因为沈翕到现在还牢牢抓着谢嫮的一只手,锦芬如今虽然心中也觉得纳闷,不过先前她亦在外室,自然也听见了皇上说的话,本来当皇上突然抬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入宫,她就觉得奇怪,更别说先前皇上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如果是真的,那如今德阳殿中,还有谁敢怠慢这两位呢。

因此,皇上一开口,锦芬便带领德阳殿司寝女官们应下了这份差事,并且她也吩咐了下去,这几天,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伺候。

谢嫮一番忙碌之后,便对锦芬说道:“劳烦女官们了,这里都已经妥当,你们可去外室等候,有事的话,我自会请你们入内。”既然圣上喊了她们来伺候,那谢嫮就不能让她们退下,不过,却也不想让她们待在内室。皇上所在的寝宫,分为九殿十二宫,元阳殿和德阳殿离得最近,也是守备最森严的地方,元阳殿是处理政务的殿宇,德阳殿在元阳殿之后,是皇上的寝殿。德阳殿外有三重帘门,每一重外都各有九名宫女当差,谢嫮只是让锦芬她们去外间,因此并不算让她们退下。

锦芬立刻躬身行礼,说道:“夫人言重了。奴婢们伺候在外,有任何事,请夫人吩咐便是。”

锦芬带着几个伺候的女官走出了内室,重重帷幔被放了下来,阻隔了外围的人影绰绰,给谢嫮和沈翕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谢嫮低头看了看抓着自己的手,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他的手这样苍白,骨节分明,看着是晕倒了,可是神志却没有丝毫放松,谢嫮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之前虽然想过夫君要获得天和帝的信任,必定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来,可是她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这样一条路,这的确是最快的路,可是,却也是最危险的。

难道是康宁的出生,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吗?想起他前几日说起,说不愿意让康宁和他一样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方式…

想着想着谢嫮的眼泪不禁又掉了下来,将额头贴上他的,闷闷的说了一句:

“傻瓜。你若有事,我随你一起。”

他这么做的确是比上一世提前了好几年,可是他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不知道呢。

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谢嫮一定不会独活。

******

半夜之际,沈翕如太医所说那般发起了高热,浑身亦有抽搐的现象发生。

天和帝今晚就歇在隔壁的苏阳殿中,听到德阳殿混乱,便披着衣裳就赶了过来,看见沈翕痛苦的神色,天和帝心如刀绞,不忍再看,便披着褐色大氅,失魂落魄的坐在外间的暖榻之上,忧心忡忡的盯着某个地方失神。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谢嫮不眠不休的在沈翕床前伺候了三天三夜,沈翕亦是没有醒来,就连太医都说若是他再过几天仍旧不醒来,只怕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谢嫮这几天除了跟沈翕说话之外,其余人问话一律不答,除了喂沈翕的时候,其余时间她亦不曾吃喝,耗着生命相陪。

第四天,沈翕依旧没有醒来,只是偶尔发热抽搐,平复后就继续昏迷。

谢嫮思虑万千之后,还是前往元阳殿前求见天和帝,天和帝接见她之后,她提出要把孩子也一同接入宫来,天和帝以为她是想用孩子唤回沈翕的神智,当即便允了,派出亲信很快便从宫外定国公府把康宁接入了宫,乳母与竹情随同入宫。

竹情看见谢嫮,见她形容枯槁,扑上去就跪在谢嫮脚边,谢嫮将之扶起,让她替自己梳妆之后,便接过了乳母手中的康宁,康宁好几天没看见母亲,如今看见了,自然欢喜,便赖在她的手中不肯再去别人的怀抱。

谢嫮抱着康宁再次去到了元阳殿,天和帝知她有话要说,便屏退了左右,独留她和孩子在殿内。

“你想说什么?”

天和帝对谢嫮这么问道,目光却止不住的落在正抓着娘亲发丝把玩的康宁身上,他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有庶子,可是却还都没有生下嫡长子,这个孩子…

谢嫮看着天和帝对自己怀中孩子的渴望眼神,便站了起来,走近皇上,李茂适时站出来阻拦,却只走了一步,就被天和帝挥手遏制,让谢嫮走到了跟前,将康宁送到了天和帝手中,然后便规规矩矩的退后,对天和帝行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宫廷礼仪,康宁原本还有些留恋母亲的怀抱,可是到了天和帝手里,看见他的脸之后,就突然喜笑颜开了,明珠璀璨的目光看的天和帝的心肉软了,不禁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却又不敢用力,康宁在天和帝的手中咯咯大笑了起来,那可爱的模样让天和帝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跪趴在地上,双手交叠在头顶的谢嫮,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起来回话。”

天和帝如是说道。

谢嫮却是没有站起来,而只是直起了身子,双手交叠在膝盖之上,鼻眼观心的说道:

“这孩子叫做康宁,还未取大名,相公做主,亦未入沈家宗谱,今后就交给皇上了,妾身的夫君若是无事尚可,若是有事,妾身绝不会独活在世上,孩子的身份十分尴尬,留在定国公府,妾身委实不能安心上路,只有交给皇上,望皇上念及夫君情分,给这个孩子一个容身之所,不求他大富大贵,人前显赫,只愿他平安一生,唯愿足矣。”

这番话,饶是天和帝也不禁愣住了,他看着殿中跪着的那名女子,不过短短几日,似乎就形消骨瘦,娟丽柔美的容貌依旧,却总像失去了灵魂的精美木偶,美的了无生气,让人真的很难想象,先前那番刚烈之言,竟是从这样一副单薄的躯体中说出来的。

天和帝心中也隐隐觉得沈翕的情况不太好,接连四日都没有清醒过来,也难怪她会说这番话了。她如今将孩子直接托付到他手中,那就说明,她是知道沈翕真实身份的,想起之前他与沈翕说起此女子的身份配不上定国公府嫡长子时,沈翕说的那些话,如今看来,他夫妻二人倒真是同体同心,而两人才刚刚诞育下这样一个玉童般的粉团儿…思及此,天和帝更是悔恨不已,若不是他,沈翕又如何会受伤至此呢?

这女子对沈翕的深情,他看在眼中,又岂会不知沈翕对她有多依赖信任,如今她求死心切,便将腹中子送到他面前,对他不仅没有丝毫怨愤,却也是信任非常,把孩子交到了他手里。

天和帝知道,只要他认下了这孩子,就算不给他名分,也照样可以护他一生一世,可若是如此,他欠这对小夫妻的就更多了…

没有说话,对谢嫮挥挥手,让她退下。

谢嫮二话不说,目光就又扫了一眼在天和帝手臂上挥舞着小臂膀的康宁,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殿中天和帝低头看了看小康宁,不知为何,这孩子看见他就笑,灿烂无比,眼睛像那女子,可是其他轮廓却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沈翕,而沈翕的容貌则更多的类似于他心目中的柔美洛氏。

李茂走过来,人精似的绝口不提先前谢嫮托付孩子之事,而是挑拣着说道:

“皇上,这孩子像是真和皇上有缘,见着皇上就笑,却不知为何。”

天和帝露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许是把朕错认为他的父亲吧。”

他和沈翕虽然不甚相像,不过,沈翕的眼睛却是完全承袭于他们封家的,这孩子也是封家的骨肉,他对自己亲近,这更是说明了父子连心这件事了。

就这么一瞬间,天和帝的心中便有了决定。

而谢嫮失魂落魄回到了德阳殿中,看着明黄色的龙床之上,沈翕一动不动的模样,谢嫮屏退了殿中伺候的所有人,独自一人守在了沈翕床前,缓缓的凑近他的耳朵,样子看起来像是哀痛的贴近,可是,他的耳廓旁,她却突然用一声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成败…在此一举。”

谢嫮这句话说完之后,在她掌心覆盖下的那只僵持了多日的手指便突然向上翘起动了动,谢嫮将他的手掌捏在掌心,整个人依旧如前几日那般,伏趴在床沿之上,做哀戚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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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帝抱着康宁在元阳殿中踱步,先前康宁啼哭,已经将乳母喊来喂过了奶,吃完了奶,康宁在乳母手中看见天和帝竟然还扭动着身子要往天和帝投奔而去,天和帝这辈子都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皇子和公主生下来就有专门的人负责喂养,宫人各司其职,就算是妃嫔将孩子抱来,也只是让他看看,他也没有主动要求抱一抱妃嫔手中的孩子。

如今这个是头一个让他抱的歇不下手的孩子,一来这确实是他的亲孙子,二来这孩子的长相实在太讨喜了,他这辈子就是折在洛氏那张脸上,午夜魂牵梦萦,无数次想念这张脸,如今他和洛氏的儿子就在德阳殿中,而儿子的儿子此时正在他的眼前。

几乎没怎么考虑,天和帝就从乳母手中接过了孩子,稳稳的抱在怀中,看了又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抱着康宁走了一会儿之后,就见孩子伸手揉眼皮子,一眨眼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李茂在旁,想着孩子既然睡着了,那就交给乳母好了,是怕天和帝受累,可是他想接过孩子的时候,却迎上了天和帝的一记警告的眼神,顿时缩了缩手,天和帝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对他挥了挥,让他退下,这回李茂就是说话询问都不敢了。

心中也是纳闷,当初大皇子和二皇子出生的时候,都没见皇上这样紧张过,别说是抱了,就是亲近都是极少的,更别说,大皇子和二皇子生出来的庶子庶女了,有些估计连面都没见过,哪里就像这个孩子似的,抱在手里不肯放了。

李茂历经多年,始终在御前伺候,早就练就了一招火眼金睛,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德阳殿的方向,知道只要那位能熬过这回的大劫,只怕等待他的就不是随随便便的荣宠了。

又回头看了一眼天和帝,见他神情安详,抱着那大红刻丝抱被裹着的婴儿坐在龙椅之上,竟然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孩子。

*****

沈翕昏迷的五天之后,终于在傍晚之际,睁开了双眼。

谢嫮感觉他动了动,赶忙抬起了头,一旁伺候的锦芬女官见状立刻高兴的惊呼起来:

“醒了,公子醒了。”走到室外,对值守的宫女说道:“快去禀告皇上,说沈公子醒过来了。”

那宫女立刻前往元阳殿通报这个喜讯,德阳殿院中值守的太医立刻入内,见沈翕醒来,也是喜出望外,要知道如果这位出了什么事,皇上可不像是说笑的,定会要他们填命,如今醒来,哪里还有比这更叫人高兴的呢。

天和帝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放下了政务,抱着康宁走了过来,这一天一夜,康宁一直在他身边,睡觉也是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饿了,尿了,便叫乳母守着伺候,将之料理完了,天和帝就又迫不及待的接过去,一点都没有觉得孩子冒犯什么的。

早晨醒来,就是接见臣工,也把孩子放在一旁的暖榻上,康宁只要稍稍嘤咛一声,他就跑过去看,若是见他睁着眼睛,就干脆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一边哄他,一边处理政事。

听见宫女禀告,天和帝几乎是从龙椅上弹跳起来,完全忘记和正在说话的臣工寒暄,就直接冲出了元阳殿,一路直奔德阳殿,来了之后,果真看见沈翕的眼睛睁了开来,太医们也全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皇上,只要人醒来,就没什么好担心了,接着就是静养的问题。”太医院首座对天和帝如是汇报道。

天和帝点点头,看了一眼目光中只有沈翕的谢嫮,见她似乎比昨日又瘦了一圈,对太医说道:“去给沈夫人诊脉,叫人在这寝殿中在搬一处暖榻进来,让沈夫人可以就近照顾他。”

有了天和帝的旨意,众人便开始行动,先是太医来到谢嫮面前请脉,然后就见李茂指挥着人往寝殿内室搬入了一张紫檀架的暖榻,谢嫮受宠若惊,想要拒绝,却听天和帝率先说道:

“你就别推辞了。他之前没醒过来,朕不能说什么,如今他既然醒过来了,你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否则等他完全清醒,就该怪朕没有将你照顾好了。”

谢嫮又回头看了一眼沈翕,对天和帝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答了他。

康宁看见娘亲,便扭着身子要过去,天和帝尽管有些不舍,但是却还是保有理智,没有和谢嫮当场抢起孩子来,康宁如愿到了母亲怀里,竟然别的事情不做,一个劲的往谢嫮怀里拱。

谢嫮苦笑着将他抱正了身,这几天为了照顾沈翕,她让太医给她开了回奶的药方,喝了两剂之后,也就见效了,如今哪里再有奶来喂康宁呢。

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康宁懵懂的看着母亲,因为先前刚吃过,所以还不是那样热衷,被母亲抱正了身子之后,也就不再折腾了,好奇的左顾右盼起来。

天和帝和他相处了一天一夜,一颗心早就被他收服了过去,此刻知道沈翕醒来,心里欣慰,见谢嫮疲累不堪,干脆又过去把康宁抱了过来,谢嫮有些吃惊,却也没有阻止,难得的是,康宁一点都没有闹腾。

沈翕换了药之后,就沉沉睡了过去,谢嫮便也洗漱一番,倒在了暖榻之上,夫妻俩隔着两步远的路,各自睡了一个踏实觉。

第二天一早,沈翕也就醒了过来。

谢嫮凑上去问他要不要喝水,沈翕微不可微的点了点头,谢嫮立刻去倒水,锦芬和另一个值夜女官要上前帮忙,谢嫮却是喜气洋洋的拒绝了。

拿来了水,谢嫮把沈翕扶着起来了些,用一根芦苇管让他吸水喝,沈翕像是渴极了,足足喝了两杯水,才意犹未尽的让谢嫮扶他趴下。

“觉得怎么样?”

谢嫮靠在沈翕身旁,对他轻声问道。

沈翕抬眼看了看她,心疼她脸上的疲累之色,伸手在她近在咫尺的秀脸上摸了摸,沙哑着声音对她说道:

“辛苦你了。”

谢嫮不置可否,只是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他,却也是明白,此刻绝不是他们夫妻俩说话的地方,只随意回道:

“只要你能醒来,我有什么可辛苦的呀。”

沈翕微微一笑,下颚上的青色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说道:“迷迷糊糊里,我似乎听见康宁哭了。”

谢嫮也不隐瞒,直接跟沈翕说道:

“嗯,我把他也接到宫里来了,你昏迷这么多天都不醒来,我怕…怕他见不到你最后一面。”

沈翕的表情有些动容,却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傻瓜,哪有那么容易就死去呢。”

说到这里,谢嫮就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说道:“哪里就不容易了。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有多凶险,我都做好了要随你一同去了的打算了。我请皇上把康宁接入宫来,亲自去托付他,康宁待在外面,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唯有交给皇上,才是万无一失的,我便做主将他托付给了皇上,请他代为照看。”

谢嫮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沈翕,沈翕也微弱的睁着眼,看着谢嫮说话,听了谢嫮说的这些,沈翕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唉,你又何苦给皇上找麻烦呢?”

谢嫮低着头没有说话,内室气氛一度凝滞。

******

李茂自德阳殿外门穿过,去到了元阳殿中,将先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天和帝。

天和帝听后,又是悔恨,又是心疼,看着怀里天真无邪的孩子,他简直要抬手甩自己两巴掌了。

不说沈翕替自己挡箭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是他的妻子,刚烈异常,愿为夫殉命,就说他手里这孩子这般可爱模样,他也不该派人去偷听他们夫妻二人说话的,只是多年的帝王习惯让他迷失了,多疑的他只是想最后确认一回。

如今听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对话,他是再相信不过的了。

低头看着依依呀呀的康宁,捏了捏他可爱粉嫩的脸颊,天和帝用极为笃定的声音对康宁说道:

“你的父亲是朕的亲生儿子,朕要认了他,也就是认了你。论年龄,他是嫡长子,你就是嫡长孙了。你开不开心啊?”

“…”

李茂震惊的看着天和帝。

他说什么来着?这天儿瞬间就是要变了呀!

皇长子,皇长孙,这两个名头意味着什么,只怕是人都知道吧,亲娘诶。

李茂虽然不是大皇子党,也不是二皇子党,不过,绕是他在御前伺候多年,也没有想过事情会这样峰回路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怎么就突然横插而入,让皇上动了封他为皇长子的心呢?

沈翕做了皇长子,那么大皇子又何去何从?三位皇子的辈分都要依次往后推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李茂几乎可以预见这件事提出来之后,满朝震惊,满朝争辩的混乱声音了…只不知皇上这句话是随便说说的,还是果真有此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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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密室之内,沈烨一脸焦急的踱步,堂下站了几个人,似乎在等待沈烨说话。

半晌之后,沈烨才停下了脚步,凝眉对那些人问道:

“你们确定收拾干净了吗?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为首那人说道:“公爷放心,这回出动的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兄弟,全是新人,没有背景,事发之后,便全都解决掉了,绝不留后患。”

沈烨没有说话,只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堂下另一人接着说道:“唉,这回原本只是想刺杀沈大公子,可谁知道他竟会突然跑到皇上那边去,如今牵扯到了皇上,只怕越挖越深啊。这回沈大公子要是死了也就罢了,若是他不死,定能猜到是哪个方向射出的箭,只是我实在不懂,他如何会突然扑到皇上身后去,如今倒好,被皇上抬入了宫中,咱们就是想灭口都不行了。”

沈烨的脸一下子掉了下来,一脚踢翻了一侧的茶几,眼中的怨毒不言而喻。

这个臭小子,就连死都不痛快。

堂下几人立刻对沈烨跪下,沈烨咬牙忍了忍后,才说道:

“都起来吧。你们再去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若是有,务必斩尽杀绝,就是他们的家人也别留着,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将消息泄露给他们家人呢。杀了,全都杀了!一个不留!这几日,我先上折子请求入宫,看看那小子到底耍什么花样,你们都先隐蔽一阵,等风声过了再出来。”

说完之后,堂下之人发出一阵整齐的应答声。

“是。”

******

天和帝素来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既然动了将沈翕认祖归宗的心思,那便是一刻都不能等的。

对于沈翕,他原本就抱着相当愧疚的心,不管他和洛氏之间的关系如何,他碰了洛氏,有了这个孩子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想要自私的忘记这段感情,以至于洛氏不过三十岁就去世了,这个孩子的童年,他错过的太多,虽然坐拥六宫粉黛,可是,谁又知道他对洛氏的那份感情才是他心中不可蒙尘的明珠,刻骨铭心,此生不忘。

他欠这个孩子太多了,他想要弥补他,可是他想了又想,他能够如何弥补?纵然给他高官厚禄,无量前程,可是在这个孩子的心里,他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罢了,定国公府嫡长子的身份也能让他安逸一辈子,可如今他知道了,知道身份之后,他会觉得在两头都不对劲,于皇室而言是冠他姓的私生子,于沈家而言,他自知不是沈家子孙,更是没法融合进去。

他之前貌似冲动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谁说不是他早就在心中酝酿许久的呢。在他看见这孩子的第一次,他就想这么说了。

他当然知道要把沈翕认祖归宗这件事不容易,可是,他就是想为这孩子做些什么,他这辈子受够了繁文缛节,当年若不是身份所制,他又如何会将心爱之人送离身边,让她怀着自己的骨肉嫁给其他男人,就算是她自己要求的,可是如果他能给她想要的,她也不会走的那样决绝。

而这些事情,都是他造的孽,实在是没有理由,要让这个孩子背负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