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帝既然决定要做,就片刻都不想停留,第二天就派人将沈烨召入了宫,沈翕毕竟是定国公府嫡长子,若是想将他认祖归宗,必须要沈烨这个定国宫的配合才行。

沈烨这些天也一直在外面请求入宫,因为之前的贪墨案,所以,皇上已经令他无需上朝,只做一个闲散勋贵,所以,他不能上朝见到天和帝,只能递折子请求入宫,却都被天和帝压着。

压了这么多天,沈烨在外面也不知道沈翕的情况,而就在这时,天和帝就派人来请他入宫,一股不好的预感正在沈烨心中弥漫,偷偷询问出来迎接他的内侍,却一个个守口如瓶。

进了元阳殿之后,李茂便将殿中伺候之人尽数撤离,将元阳殿厚重的金漆红木大门给关了起来,殿中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天和帝坐在窗前,倒是有几束阳光射入窗牑,照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金光似的,让沈烨觉得有些晃眼,天和帝的表情有些严厉,一如当年他把他召入宫,要他娶洛氏时候的表情如出一辙。

带着明显的逼迫与压抑。

沈烨定下心神,上前给天和帝规规矩矩的行了个跪拜礼,然后便躬身站在一旁,等候训示。

殿中安静的针落可闻,天和帝不说话,沈烨自然不敢开口,别说是开口了,就是呼吸都要压着点。

天和帝从龙案后头走出,沈烨便主动接替了李茂的职责,虚扶着天和帝去到殿中龙椅之上,然后便恭恭敬敬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前儿秋围遇见刺客,这都多少年了,各部兵马司从未出过这样的纰漏。”

天和帝将一条胳膊搁在龙椅手把上,指尖捏着佛珠,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对沈烨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沈烨心中一紧,背心开始冒汗,凑上前来回道:

“臣也听说了这事儿,只不知如今可查出幕后之人来了?”

天和帝突然冷哼一声,沈烨一听就慌忙跪了下来,伏趴在地,不敢作声,只听天和帝声音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你倒是不客气,直接问起朕来了。”说完这句之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沈烨你可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自不量力!当年你随葛太学习文,以勋贵之身入考场,颇有几分才学显露,不过,那些都是死的,你读书读成了书呆子,以至于大事不成,小事不做,若是你能长进一些,定国公府又何至于落得如今的境况,只要朕不死,保你定国公府几十年兴盛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你总是自作聪明,做一些让朕瞧不起的事来,从前许是有元娘照看着,你未曾出错,如今元娘没了,你也就更不知道分寸了。”

天和帝这番话听得沈翕直打颤,额间已经溢出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盯着地上的粉彩琉璃砖,忍不住的浑身发抖,心里更是紧张的如擂鼓一般,年轻的时候,他就怕天和帝,这个人手里捏着他的身家性命,他的荣华富贵,只要他一个不高兴,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尽数会付诸东流,他又如何能不怕他呢。

所以不管天和帝说什么,他都不敢提出反驳来,毕竟他如今虽然是定国公,可是并不如祖上那般身负功绩,只不过是一个读书的闲散勋贵,从前纵然手里有些权利,可是在那次贪墨案发生之后,他手里的权利就逐渐消弱了,而他自己本身也不是那种特别会钻营的,旁人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可是只有他知道,天和帝并不是因为他的本事才将他推到定国公这个位置上的,他拥有的一切都太虚幻了,只要这个男人跺一跺脚,所有的东西都会化为灰烬,而他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天和帝看着沈烨的样子,心里头就有无限的火生出来。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来,任性扶持的人竟然是这样不堪之物,他就觉得自己有多失败,就像是被人拿捏了七寸的蛇一般,他就仗着自己不会夺了他定国公府的繁荣,便越发无状,越发堕落,想着对于这样一个小人,他竟然容忍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心下更是坚定了要把沈翕认祖归宗的想法,若是沈翕继续待在定国公府中,他就势必要为了沈翕去顾及定国公府的显赫与否,就像是当年,他为了洛氏元娘,一味的将原本已经有些破落的定国公府又拉起来一样。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受够了被人用无形的刀刃挟持,只要沈翕的事情一解决,他便不会再管定国公府的死活,让他自生自灭去。

“闲话就不多说了。朕今日召你入宫实事有事相商。”天和帝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神,这才对沈烨说道。

沈烨将头埋得更低,几乎额头都要贴上粉彩琉璃砖,瓮声瓮气的说道:

“是。臣谨听圣谕。”

天和帝拼命忍住要一脚揣在他头顶的冲动,走下了龙椅,在殿中踱步两回后,干脆的说道:

“朕有意将他认祖归宗,而他名义上到底是你的儿子,朕便知会你一声,外面问起,你只需说沈翕是你的养子也就够了,其他的一律无需多言。”

沈烨这回连答话都没敢,愣着神情抬头看了看天和帝:

“皇上说什么?臣…臣…没有听清楚。皇上要把…沈翕…认祖归宗?这,这…”

沈烨如今已经不是满身的冷汗了,手脚都开始发凉了,他曾经想过,只要沈翕见到了天和帝,就一定会勾起天和帝对洛氏的感情,到时候,必定会对沈翕多加照料封赏。

沈翕是状元,天和帝没有顺势让他入翰林院,从那个时候开始,沈烨就知道,天和帝这是对沈翕上了心了,不想让他与普通士子一样的待遇,后来果真让他入了兵部。

不过,就是再怎么样,沈烨也不会想到,天和帝竟然心里已经开始打这个主意了。

将一个已经二十岁的孩子认祖归宗,这是一件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借沈烨几个脑子,他也预想不到天和帝的这项举动,他就不怕引起群臣反对吗?不怕乱了朝纲吗?

沈烨愣了好半晌,然后才僵着笑容对天和帝说道:

“皇上,这件事只怕要从长计议,沈翕固然身份特殊,可是,皇上也不该为了这竖子乱了纲纪呀。”

沈烨的话音刚落,迎面天和帝就给了他一脚,踢的他翻到在地,表情完全懵了,从前就是天和帝对他百般羞辱,却也不曾动过手,可如今…

沈烨暗自捏了捏手掌,让指甲都陷进肉中,既害怕又气恼,却是翻起了身,什么话都不敢说,就好像先前被踢的并不是他一般,又规规矩矩的跪趴下来。

只听天和帝冷漠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称他为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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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臣知罪,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他,他…”

沈烨现在的心情真是十分的微妙,既担心皇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又怕沈翕真的得势之后,会和自己清算,毕竟从前他再怎么样,都是在国公府,他还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可一旦认祖归宗,沈翕成了皇家子的话…

天和帝已经不耐烦听沈烨说话了,打断他,说道:

“朕今日叫你来,并不是要听你的劝谏,而是告知吩咐,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做好了,你定国公府照常尊荣,你做的那些事情,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得了,要不然真要翻旧账的话,朕可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天和帝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一掌按在沈烨肩头,沈烨吓得僵直了背,小腿肚都忍不住的发抖,捏紧了拳头,拼命忍着说了一句:

“是。”

*****

谢嫮扶着沈翕走出内殿,清醒过来的沈翕倒是恢复的很快,除了肩膀不能动之外,脸色什么的也都不那么惨白了。

两人一出门,便有宫婢上前行礼问安,问他们有什么吩咐,谢嫮摇手,笑着说道:

“我扶就好了,夫君说屋里闷,咱们去园子里坐坐就回。”

宫婢们的一双双眼睛,总逃不过在沈翕身上转悠,沈翕秀颀如松,虽然受了伤,不过,举手投足的贵气与英俊外貌,足以让女子倾心迷乱,沈翕原本对这些目光就不在意,不过谢嫮倒是看在眼里,扶着沈翕走去园子,一路浅笑,沈翕见状,不禁奇道:

“你一路走来,在笑什么呀?”

谢嫮抿唇一笑,灿若春光,头上身上都素的很,乌黑的发丝盘了个髻,用一根汉白玉的玉簪装饰,其他就再无饰物,而这根玉簪沈翕认得,是他之前头上簪的,如今他在病中,头发只是随意的梳在背后,并没有束起。

沈翕知道,这些天她也是熬的够呛,整个人比从前瘦了许多,原本怀孕生子,好不容易养出一些丰腴来,可这几天一折腾,竟然比怀孕前还要瘦一些了,沈翕牵着她的手越发捏紧,谢嫮回握,两人相视而笑,谢嫮知道,如今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回握住他的手,表示呼应。

沈翕微微一笑,伸手在旁边的花木上一探,一朵粉嫩的娇花便被采摘而下,借着细枝,插、入谢嫮的发鬓之中,在那根素雅的汉白玉簪前绽放,凭的添了几分柔美之气,将谢嫮的素净瞬间提升为素雅。

谢嫮伸手摸了摸,便含笑收下了这份礼物。

李茂在园子里找了一圈,终于在这繁花似锦的一处找到了这对夫妻,阳光下,这两人宛如天神璧人般,男才女貌,登对的就像是观音菩萨坐前的金童玉女般,不禁看呆了。

还是沈翕事先发现了他,问道:

“李公公所为何来?”

李茂这才反应,惊觉自己失态,连忙小跑着过去,对沈翕行礼问安,要说他李茂这些年在宫中,乃至宫外,已经甚少有人需要他这样恭顺有礼了,除了皇家子弟,外面就算是首辅大人瞧见了他,又有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而此刻,他却是心甘情愿在这位面前伏低做小,为的什么呢?倒也不是惧怕他即将拥有的身份,而是…这位如今已然是皇上的心头宝,太监不怕得罪权臣,却怕得罪眼前人,这个眼前人,可以是得宠的妃嫔,可以是得宠的皇嗣,还有就是像沈翕这种,让皇上为了他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

李茂未语先笑,心里犯嘀咕,早知道这位的真实身份,上一回交涉时就该对他更家恭敬些的。

“皇上下了朝,便抱着康宁小公子来看你们,见你们没在殿中,便差咱家来寻的。”

“哦,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莫要让皇上久等。”

沈翕说完这话,便由谢嫮扶着往内殿走去。

李茂跟在他身后,不由得将目光落在沈翕的后背之上,他突然想起上一回沈翕问他的话,还有之前看见的他肩上那殷红凤凰胎记…这可是封氏皇族的象征…

而据李茂所知,大、二、三皇子背后并没有这个。

看着沈翕的目光就更加虔诚尊敬了。

谢嫮扶着沈翕走入内殿,就看见天和帝抱着康宁在殿中玩耍,康宁那清脆的笑声传开,说不出的开怀。

看见他们入内,天和帝的目光落在了谢嫮的发髻之上,看了一眼那朵刚采摘而下的粉朵儿,笑道:

“你们倒是有闲情逸致,也不管这孩子了,是不是?”

沈翕和谢嫮对视一笑,谢嫮走上前去要接过康宁,可是康宁却把着天和帝的脖子不肯下来,那软软的手贴着天和帝的脖子,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来,忍不住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对谢嫮说道:

“行了行了,朕就这么一说,还是得看孩子的,他愿意在我这儿就得了。”

谢嫮从来没有想过,康宁能够让天和帝这样的喜欢,更奇怪的是,康宁本身竟然丝毫不排斥天和帝,难道真的是血缘至亲不断吗?

回头看了一眼沈翕,见他也无奈的摇了摇头,谢嫮便退到一旁去了。

“这孩子也有五个月了吧。到今日都没个名字也不是办法,朕替他取一个,你看可好?”

天和帝的这句话是和沈翕说的,只见沈翕面上一愣,然后才抱拳说道:

“能让皇上赐名,是这孩子的福气,自然是好的。”

天和帝满意的目光落在沈翕和康宁身上,微微想了想后,便对沈翕说道:

“依朕看,就取一个昭字吧。”天和帝对沈翕说道,沈翕正要领命,却听天和帝又补充说道:

“就叫封昭,你看如何?”

“…”

这个名字让沈翕和谢嫮都愣住了。封…昭。

天和帝似乎早就料到这对夫妻的反应,不等他们说话,又继续说道:“别惊讶了。这孩子就叫封昭,他没有入沈家的族谱是对的,就是你比较麻烦,还要再等个几日,朕也替你想好了字,就取一个‘璩’字,不过册封的旨意还得再等等,要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才能昭告天下。”

沈翕听完这话之后,立刻就在天和帝面前跪了下来,谢嫮自然也跟着沈翕跪下,只见沈翕忍着背后的伤痛,对天和帝拜道:

“皇上,臣…姓沈,不愿轻易改姓。”

天和帝的眸中闪过赞赏,到底是元娘的孩子,天生就有一副忠义心肠。

说道:

“如何不能改。你母亲临死前不是将一切都告诉你了吗?你应当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本就该姓封,姓沈不过是权宜之计,你有孝顺沈家的心,朕不怪你,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不过,世人总要求一个认祖归宗,你放心,朕绝对不会亏待你。”

谢嫮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却是不敢出声,在沈翕背后低下了头,只听沈翕坚定的口吻说道:

“臣不是怕皇上亏待与我,而是…而是…”

沈翕的脸上现出了难得的为难之色,天和帝不解,问道:“而是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朕说就是了,朕一定都给你办到。只是‘不愿’一词休要再提,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该为这孩子考虑,你定然也不想他跟着你姓沈,所以才时至今日未曾给他取名,你若是不愿,这孩子又该如何自处?不要任性了。”

天和帝的一番话说的沈翕有些动容,可是在最后关头,却依旧摇了摇头,说道:

“臣还是不愿,请皇上收回成命。”

天和帝蹙眉不解:“这是为何?难道堂堂正正做朕的儿子,不比做沈烨那懦夫之子要好?”

沈翕垂眸,叹了口气,说道:

“沈烨再不好,可臣毕竟随他姓名二十年,这是不争的事实,臣只是不想让天下人误会皇上,不想给皇上添乱罢了。臣今日便带着妻儿出宫,原是想留下与皇上多相处几日,可是如今再留下来,只怕就会成为那祸乱朝纲的罪人了。”

沈翕这番话让谢嫮赞在心中,无以言表,自从沈翕受伤之后,其实第二天就已经清醒过来,有了意识,可是他偏偏忍住了,一连好几天,全都趴在那里不吃不喝,一动不动,这样的毅力之下他为的是什么,谢嫮如何能不知道,所以,才会在第三天的时候,便去和天和帝请求,将康宁接入宫中,因为她不确定天和帝对沈翕的态度,不确定他是否会因为沈翕这一舍身救命的行为就格外开恩,如果他不开恩的话,沈翕这回的伤不仅白受,并且很可能会让沈翕就此曝光与烈日之下,那个时候,若是天和帝不作出明确表态,那么沈翕今后就等同于被架在烈火上烹烤,不仅与他名声无益,反而会造成反噬,所以,她才当机立断,把康宁接到宫里,孤注一掷,将他交到天和帝手中,一来是试探天和帝对沈翕的态度,如果他对沈翕有父子感情,那么他对康宁定然会刮目相看,如果他对沈翕没有父子感情,那么也就是说,沈翕图谋的事情,此时根本无法实现,还要再等机会,他们也要早作对应筹谋;二来则是想用康宁勾起天和帝的情感,和孩子相处久了,他总要想起来孩子的父亲的。

而沈翕也确实做到了,她看在眼里,虽然心疼,却也不会做出拖沈翕后腿的事情,此时天和帝提出要让沈翕认祖归宗,如果沈翕表现的过于急切,反而是大忌,如今天虽说证实了天和帝对他还有一些父子情谊,可是,这情谊到底有多深,他们不知道,也许让沈翕认祖归宗只不过是这位年迈帝王的心血来潮,在没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之上,他们不能冒险让天和帝产生怀疑。并且,也不能让他觉得沈翕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就算定国公府对他和洛氏都不好,可是这些毕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并没有什么证据在手,若是一切摊在天和帝面前,他未必相信不说,很可能还会觉得沈翕如今的所作所为是刻意为之,这样就很不利了,所以,沈翕如今就选择了一个迂回的方法,他用一个养子的身份诉说对定国公府的感情,用一个亲生子的身份诉说对天和帝的孺慕之情。

“皇上,我替您挡下这一箭,并不是想要让您这样对我,实际上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会给您和我母亲带来蒙羞,我早已决定忘记这些,只要做好您的臣子就够了,其他的事,但凡会损及您名声的,臣,都不愿去做,请您收回成命吧。”

沈翕又说了这些,然后便对天和帝殷殷一拜,诉说真情,谢嫮则跟着沈翕身后,随他而动。

康宁在天和帝的怀中,左看右看,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静谧的殿内,偶尔发出他的一声咿呀,听起来特别清楚。

天和帝看着跪在面前的沈翕,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

“元娘到底把你教成了这样一个端方君子!朕实在有愧于她啊!你们快起来,别跪着了。这件事朕自有主张,先前也说了,并不是为了你朕才会做这样的决定,实则是为了康宁,朕只是不愿让他也承受和你一样的痛苦,朕要让他活的堂堂正正,朕要让他今后提起朕来,不要有任何怨愤就行了。”

沈翕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天和帝抬手阻止,又说道:

“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已经命宗人府和礼部酌商,你的名字朕也已经提交给他们,如今不过是宗庙那儿有些阻碍,你的年龄是朕所有皇子中最大的,背后也有证明你是封家子孙的印记,过几日,宗庙那儿有几桩事,你协助他们办一下,等到一切办妥之后,你便是真的大皇子,你的三个弟弟皆会往后推迟一位,这件事已经再无回旋余地,朕今日来也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告知你,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在这里养伤就是了,等到你伤好了,宗庙那里估计也就办的差不多了,到时候朕再安排祭天,祭祖。”

天和帝的这番话让沈翕和谢嫮彻底傻眼了。

这皇帝还真是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啊,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竟然就这么办了下来。

其实天和帝做这事雷厉风行,倒也不是因为一冲之性,实在是他对洛氏和沈翕愧疚已久,特别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洛氏,让她在三十岁的时候,就匆匆离世,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亲自前去定国公府奔丧时,看见那个原本鲜活明亮的她,冷冰冰,瘦弱弱的躺在棺木中的模样,他就心痛不已,沈烨告诉他,洛氏自从和他成亲之后,身体一直不好,请了大夫去看,说是郁结于胸,成天郁郁寡欢,这才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就堪堪熬不过去了。

天和帝理所当然的觉得洛氏会这样是因为自己,于是越发自责,册封沈翕这件事,似乎已经被他当成了弥补的举动,所以,才会做的这样干脆,一切随心而动。

他觉得,这是他能在这个世上,能为洛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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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和帝的坚持,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司礼监的旨意发下,首先在宫里就掀起了大的风浪。

皇后冯氏正在喝药,蒋嬷嬷伺候在旁,司礼监的旨意下来之后,冯氏倒是没有出现惊讶的表情,坐在皇后下首的毓贵妃和淑妃正在喝茶,淑妃一时没忍住,说道:

“皇上真是糊涂了,莫名其妙从宫外就认了个儿子回来,还要封大皇子,可曾把姐姐和肃王殿下放在心上?可曾想过你们的感受?”

自从那道圣旨下来之后,封瑜就再不是大皇子了,所以淑妃只好以肃王殿下来称呼他,一旁的毓贵妃倒是淡定如斯,喝了口茶,说道:

“也不单是我的感受了,伏王殿下不也要变为三皇子了吗?”

淑妃艳丽的唇勾笑,无所谓的说道:

“与由一转二相比,咱们伏王殿下可没什么差别,姐姐也无需硬撑了,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说给皇后娘娘和众姐妹听听,也好过独自一人憋坏了。”

毓贵妃脸色一变,殿内其他妃嫔也跟着对看了一眼,淑妃的意思在明确不过了,伏王殿下只不过是从二皇子变为了三皇子,可是肃王殿下却是从大皇子变为了二皇子,等到皇上百年之后,到底是大皇子登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肃王殿下应该才是最着急的人,原本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可突然莫名其妙给人贬了下去,变成了第二顺位,前头多了个人,而且这个人很明显已经成为皇上的心头宝,如今米已成炊,要除掉怕也不那么容易了,这就好比一个饿了许久的人,眼前放着一块又香又大的肥肉,这肥肉原本该轮到他吃了,可突然主人把那肥肉转给了另一个人,这种落差足以致命啊。

毓贵妃和淑妃只有一级之差,两人间的斗法在宫中倒是屡见不鲜的,偏偏两人都生下了皇子,肃王殿下尚文,伏王殿下尚武,虽说肃王年长些,可到底比不上立过军功的伏王殿下,因此,淑妃在后宫也是有恃无恐的,有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给毓贵妃留面子。

而偏偏这回的事情,毓贵妃本身就很难发泄,毕竟这是皇上的旨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她们这些后宫里的女人,从来就只有听命,哪里能够有置喙的余地,后宫本就不得干政,皇上的举止就算有错,也轮不到她们这些女人说,自有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去谏言。

淑妃力战毓贵妃,德胜而归,又把矛头指向了皇后冯氏,问道:

“皇后娘娘对这位大皇子殿下可有了解,我听说他曾是三甲状元,如此才学,倒是咱们从前孤陋寡闻了。”

冯氏喝完了药,蒋嬷嬷伺候她歪在罗汉床上,肘下靠着一个牡丹缠枝的大迎枕,看了一眼淑妃,然后才温婉的笑着摇头,说道:

“听说倒是听说过,不过,却没想到他竟然是皇上的…”

淑妃听了不置可否的站了起来,华丽的衣裙拖曳在后,贵气不凡,按品梳着宫妆,金鳞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摆动,摇曳生姿。

来到冯氏面前,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然后才说道:“不是我说,您这个皇后做的实在糊涂。皇上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想跟您商量商量。”

淑妃话中有话,也是欺负冯氏软弱,她才敢说,只见冯氏果然温婉的笑了笑,说道:

“我原本就是糊涂的,妹妹不是不知道。”

毓贵妃适时插嘴,说道:“可是,我怎么听说,那日皇后召见过这位新科状元呀?不是对咱们姐妹有什么隐瞒吧?”

这后宫中谁都知道,皇后娘娘是真软,只要不涉及朝堂名声这样的大事,一般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因此也就养成了后宫妃嫔说话无所顾忌的习惯。

冯氏浅浅咳了两声,然后才以帕子掩着唇瓣对毓贵妃说道:“妹妹又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是我这毓庆殿传出去的吗?”

毓贵妃脸色一变,便不再说话。

后宫里私自打探是重罪,不过有了皇后这句话,在场妃嫔也就明白,皇后娘娘怕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只不过没有和她们说起罢了。要不然以皇后的性格,又怎么会不澄清呢。

“毓庆殿的事情,咱们可不敢打探,不过,我也听说,那新科状元是定国公沈烨嫡长子,却是不知他竟摇身一变,成了大皇子,看来是真的有些才学。”

说话的是如今最受宠的贤妃,窈窕身段,三八年华,一如那枝头盛放的琼花,娇艳又华美,她是首辅的嫡孙女,入宫侍寝不过两年,就一下子从美人跃上了四妃之一,这些年圣宠不断,怪不得她有些娇宠,说话也多了几分傲气。

听了她这话,皇后是没说什么的,她一贯疲于和她们打嘴仗,动心眼,只是瞥了一眼贤妃,就垂下眼眸不说话了,倒是淑妃早就看不惯贤妃这吊车尾,又仗着自己生了二皇子,母凭子贵,平日里少不得要讥讽贤妃几句,这回也不例外。

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