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觉得全年级所有人都上天文台去看过,还不止全年级,初二初三的学生也有上天楼看热闹的。”

“你上去过吗?”

郗羽无奈点头:“是的,看过好几次。”

“有点不太对,”周翼拿过照片举在空中和比划了一下,“这个天文台非常简陋,从这照片里看到的楼顶上堆放的砖瓦水泥钢筋之类的建筑用料远比修一个简易天文台用料多。”

李泽文早就发现这个问题,并且得出了答案:“这个天文台多半是乱搭乱建,我疑心学校可能都没有拿到施工许可。但不论如何,学校肯定要考虑学生安全,会要求施工方对楼顶对进行加固,部分材料应该是对楼顶进行加固用的。”

“说得对。”周翼心悦诚服地点头,“我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算上加固用料的话,这些材料的数量应该大差不差了。”

“对,”经李泽文这么一说,郗羽也想起了当时的一些细节,“是的。那年的‘五一’七天假期应该就在加固楼体。因为五月八号我们回来上课的时候,发现天文台本身的进展不是很大,反倒是楼顶的其他地方稍微变了点模样,那几个柱子处还搭着架子。”

三个人交谈着走到天文台旁,透过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往里看去。

“原来这就是天文台修成后的样子,有些凄惨。”郗羽感慨。

周翼说:“这天文台看起来很旧了,锁都上了锈,好像很多年没用过。”

郗羽摇头:“就算能用效果也不行,南都这地方根本不适合天文观测,光污染也相当严重。”

这方面她当然有发言权。原因无它,地面上的天文台探测星空的时候,观测到的星空会因为大气扰动变得模糊,郗羽为了验证自己的模型是否正确,拜访过不止一个天文台,和不少天文学家打过交道,跟他们要到了不少原始数据。在南极的时候她一个同事就负责维护冰穹上的天文台,她知道长期使用的天文台是什么样子——总之绝不是从窗户里看进去那种连扶手上都挂了两斤灰尘的模样。

“完全是个摆设,简直是浪费资源。”周翼一脸不赞许,“何必修这个天文台。”

“面子工程。”李泽文说。

郗羽就在李泽文身边,看到他手机界面上刷开了一则十几年前的新闻——就在郗羽念初一的那段时间,省教育局忽发奇想,觉得应当深入展开科普工作,对各重点中学提出修天文台的要求,于是全省范围内有条件的中学马上行动,二中就是响应最积极的,连暑假都等不了,马上筹集了经费动工修天文台。潘越就是在天文台开工后的第二个星期坠楼的。

屋顶四周是一圈约一米一高的水泥栏杆,栏杆上方还加了三十厘米高的不锈钢金属围栏,强行把栏杆的高度撑到了一米四。

周翼拿着警方当年拍摄的照片进行比对:“十四年前没这个金属栏杆。”

“看栏杆的老化情况,”李泽文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栏杆,“估计是出事后加的。”

“根据照片,他的书包就放在这里,这里应该是他坠楼的地方。”

三个人站在潘越坠楼的所在。李泽文伸手从周翼手中接过了照片,他拿着照片,从栏杆边探头往下看去,并且看了很久。

二十米的垂直高度,坠下去生还可能性很小,就算活着,伤残率也极高。一个人要伤心到什么程度,下怎么样的决心才能从这里跳下去?或者说,一个人要恶毒狡诈到什么程度,才能让人从这里摔下去?

这里面向学校的大操场,此时操场正在被热辣的阳光烧烤,操场上热力沸腾,让人疑心塑胶跑道几乎要晒得融化;在大操场的另一头,则是一栋结构和初中部教学楼相仿的建筑。

“那栋大楼是?”李泽文指了指这栋和初中部教学楼遥遥相对的大楼。

“当时是高中部。”

“高中部的屋顶没有天文台。”

“一个学校只需要一个天文台。”郗羽说,“其实这一个天文台也没发挥应有的作用。”

“高中部上不上晚自习?”

“要上的,通常要上到九点半左右,”郗羽说,“教授,你怎么问这事?”

“我在想天文台为什么不修在高中部的大楼上。”

“就是你说的这个原因。在初中部的楼顶修天文台,可以晚上六点开始施工。而且高中部教学楼距离学生宿舍比较近,晚上施工容易吵到住校的同学。”

李泽文又一次拿出手机拍下了操场那边的高中部教学楼,然后道:“没什么可看的了,下楼吧。”

“也许还有的。”郗羽吸取了刚刚的教训,仔细观察着这些金属栏杆,还伸手去摸了摸,肯定地下结论,“教授,你看,栏杆上的灰尘好像也不多,看来最近是有人上过屋顶。”

李泽文默默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让郗羽看新闻——两天前,南都下了一场大暴雨,2小时平均降雨量达到30毫米,局部地区达50毫米。

“……”

作为大气专业的研究人员,郗羽太知道30毫米的降雨量能够带来什么——足以把天楼栏杆上的灰尘冲刷得干干净净,一切了无痕迹。

郗羽惭愧了三秒钟,迅速恢复到镇定里去。

“教授,我们下楼吧。”

第32章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三个人离开了楼顶。当然,离开楼顶时时周翼把挂锁恢复了原状。

正是课间休息时分,一群初三小朋友在走廊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整个走廊的噪音飙到了八十分贝以上——郗羽刚在心中感慨了一句“青少年就是活力无限”时,抬头看到了自己的老师周宏杰。

来之前他们已经有了见周宏杰的计划,原本打算直接到教师办公室找人,没想到在走廊上就来了一个偶遇,节省了不少时间。

郗羽连忙叫:“周老师。”

周宏杰正抱着教案朝着教室走,看到郗羽也是微微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哎,小羽,你回学校了,怎么事先没跟我打电话。”

“我想直接来找您就可以了。”郗羽笑着说。

师生两人寒暄之后,周宏杰视线落到李泽文身上,“这位是?”

李泽文微笑着伸出手去,那是一个准备握手的姿态:“我是郗羽的男友,叫李泽文。”

郗羽遭到会心一击。她猛然转头看李泽文,他浑然不觉,脸上那自信的笑容让郗羽一瞬间产生了错觉——好像面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男朋友?

吐槽归吐槽,郗羽心里也是拎得清的。这个借口也是情理之中,李泽文必须要有一个和郗羽相当亲昵的身份才能取信于人。

周宏杰轻轻“啊”了一声,端详了李泽文几秒钟后才发现他伸出的手,他连忙把右手的教案转移到左手,又和他握了握手:“你好你好。”

“周老师,你准备要去上课吗?”郗羽问。

“是的,马上要开一个主题班会,”周宏杰解释着,对郗羽提出之前也提过的请求,“小羽,这次你有时间吗?我希望你来参加这次的主题班会。之前我说过请你和我现在的学生上上课,你没忘吧?”

“我没忘……”郗羽有点迟疑,请示般地看了眼李泽文,征求他的意见。她不介意和周宏杰现在的学生们进行交流,她只是担心没时间。这样一次班会怎么也要用一节课的时间,她不知道李泽文是否还有别的安排。

李泽文对她颔首,又笑道:“周老师,我也想旁听一下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周宏杰自然应允,随后介绍了一下这次班会的选题和内容。

作为十多年的优秀班主任,周宏杰对开班会很有一套自己的心得体会,他深知千篇一律的班会对学生的吸引力有限,因此常常引入一些新鲜元素来刺激学生的兴趣——比如搞辩论赛,比如发奖品等种种手段。此时正值暑假补课期间,天气炎热,学生们的学习热情不高,他就想干脆搞一个“朝着梦想飞翔”的主题班会。恰好郗羽来到了学校,她这样有着闪亮名校光环的学生本身也是“实现梦想获得成功”的最好诠释,如果周宏杰不趁机邀请她那也妄为这么多年的优秀班主任。

现在的初中生不像当年的学生那样信息闭塞,各种成功人士的段子也听了不少,但不论如何,郗羽身上的光环还是很闪亮的,因此,周宏杰热情洋溢地对全班同学介绍她的身份之后,所有学生都发出了“哦~啊~噢~”的感叹声,掌声也非常热烈。

看着几十张稚嫩面孔上的憧憬和崇拜,郗羽说了些诸如“很高兴认识同学们”“和同学们一起成长”的套话后暂时退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的空座上,她旁边则坐着悠然看戏的李泽文——班会开始后,他让周翼先行离开,自己则从教室后门进入,坐到最后一排的空座上。

“有点紧张?”李泽文用只能用他们两人才能听到声音低声问。

“……感觉我不太适应这种讲话……”她跟李泽文小声嘀咕。

“我不觉得你的胆子那么小。”

“也不是……就觉得很奇怪……”

郗羽见过大场面,她曾经在学术会议上对着面对几百学者讲报告——但那时她是作为后进者向前辈展示成果请教问题,作报告时她保持着低调谦逊的态度,这和她一直以来为人处事的风格是协调的;此时却不一样,她是作为“权威”对后辈师弟师妹们传授自己那不靠谱的“成功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而且,初中生涯对她来说是遥远的过去时,满教室的初中生对她来说,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李泽文不由得莞尔,让坐在两人面前正在回头偷看他的女生涨红了一张生嫩的脸颊。小女生脸红归脸红,嘴巴却很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后排还有个帅哥”的消息扩散出去,女生们纷纷回头打量这位不速之客,教室里心思浮动的趋向简直不要太明显。

现在的初中生胆子也很大,两人前座的女生还回过头小声对李泽文提出诸如“你是谁啊”“为什么来我们班”“怎么周老师没介绍你”等问题。

李泽文笑而不答,只是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角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两名小女生显然被取悦到了,头碰头的叽叽咕咕笑了一阵,方才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去。

郗羽抿了抿嘴,她觉得真是开眼界——李泽文平时给大学生上课的时候挺严肃的,连笑容都不太多,对学生要求很严格,此时在初中生的课堂居然如此有童心,这么轻易得就逗小女生开心了。

讲台上的周宏杰已经开始了这次班会。

他备课充分,有条不紊的安排班会的进程:先让同学们拿出纸,写出自己现在的年龄,再写下自己可能的寿命(以家族里最长寿的人为基准)。

随后他让同学们想像一下自己一年后上高中的模样;四年后上大学的模样;八年后大学毕业的模样;十二年后工作的模样……

班上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哪怕是最不专心的学生也陷入了一定的思考。

社会上的人对青春期的少年怀有偏见,觉得他们叛逆和浮躁。但实际上这只是表象。青春期是青少年们最思维活跃的时期,他们接受力强,对外部世界表现出强烈的探寻与渴望,只要给他们一点启发,他们就会真的开始思考。

看着同学们陷入了思考,郗羽想起曾经的自己,有点触动的吸了口气。当年的周宏杰也是特别善于做思想工作的人,在教育上颇有章法,现在看来,他的教书育人水平又上了一个台阶。

随后周宏杰声如洪钟的发表了一段讲话:“哈佛大学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关于目标对人影响的跟踪调查,对象是一群智力、学历、环境等条件都差不多的年轻人,调查结果发现:27%的人,没有目标可言;60%的人,目标比较模糊;10%的人,有比较清晰但大多是短期的目标;3%的人,有十分清晰且长期的目标。25年后跟踪调查发现,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3%的人,25年来几乎都不曾更改过自己的人生目标,他们始终朝着同一个方向不懈努力,几乎都成为社会各界的成功人士,其中不乏行业领袖、社会精英;10%的人,他们的短期目标不断地实现,成为各个领域中的专业人士,大都生活在社会的中上层;60%的人,他们安稳的生活与工作,但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成绩,几乎都生活在社会的中下层;剩下27%的人,他们的生活没有目标,过得很不如意,并且常常抱怨他人,觉得什么都是社会的错。”

周宏杰最后说:“其实,他们之间的差别仅仅在于二十五年前,他们中的一些人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而另一些人则不清楚或不很清楚。所以我要送给大家一句话,没有规划的人生如没有方向的船。”

这段话一出口,全班同学都被触动,有那么几秒钟,班上寂静无声,看得出来每位同学都陷入了思考中——连之前一直频频回头偷窥李泽文的小女生都陷入了思索,忘记回头了。

周宏杰看着效果很好,趁热打铁:“那么,同学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现在开始,把你的梦想——或者说目标写在笔记本上。”

同学们被触动,纷纷伏案写下自己的梦想,郗羽也满足的叹了口气。当年的她由衷地觉得周宏杰上一位好老师,现在的角度看来,周宏杰确实是一位有着自己教育理念的老师,和那种只知让学生刷题的老师绝不一样。

李泽文侧目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翘,露出一点很浅的笑。

郗羽看到他的表情,蓦然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里诸葛亮那意味深长的笑,她也不自觉的学习了电视剧里诸葛亮的各种跟班那样,恭恭敬敬发问:“……教授,你笑什么?”

李泽文说:“假的。”

他用的英文,郗羽一瞬没反应过来,一愣后也用英文回道:“这个研究是假的?”

“哈佛没这种研究。”李泽文道,“社会中流传的这种哈佛成功学经验,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

李泽文说:“最早的日本成功学里最早杜撰了这个概念,又被营销到传到国内,被某些人当成了理论依据。其实只要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个说法极为荒谬。”

郗羽觉得有些泄气。她刚刚还为这个故事而感动,这下子这故事带来的光芒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五颜六色的绚丽之后“噗”一声就消失了。

“这个故事本身还是有教育意义的,而且我觉得有梦想不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李泽文只看她一眼,露出了“我不完全赞成的你的观点但我保留观点”的神色,没有像之前的每一次用真理说服她。

课堂上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郗羽纵然想和他聊一聊这个问题也没时机——此时学生们同学们写完了自己的梦想,周宏杰又问全班同学“为了这个目标你能做到什么”。班会的节奏被控制得非常好,对此问题,同学们踊跃发言,整个班级的气氛十分火热。

五六位同学发过言之后,周宏杰微笑着对着郗羽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上台了。

第33章

郗羽最后瞄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随后走上讲台。她之前已经大致打好了腹稿,记下了几个关键词,此刻站在讲台前,面对着这些小了十几岁的学弟学妹们讲了起来。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郗羽进入正题:“我蛮佩服各位同学的,你们有这么清晰的目标,真是非常难得。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那就当一名科学家。我打心眼觉得科学家们一脸深沉的思考问题很是帅气。”

“有科学家梦想的人很多。我对梦想没有什么很细致的规划,也不太知道怎么才能当科学家,”郗羽往下说,“不过我不挑食,还列了几个目标。最好的呢,是当数学家;其次,当物理学家也是不错的;再不行,研究计算机也不错,在实验室里对着许多电脑的样子好像也很帅气呢;最差的话,研究生物看看显微镜也是可以的……”

因为课堂上并不禁止学生提问,有活泼的学生举手:“学姐,那你怎么学了大气科学呢?”

郗羽摊摊手:“因为高考成绩不太好,我没能进入理想的专业,被调剂到了大气科学学院,只好学这个专业了。我起初以为学大气科学后只能预测天气,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科学,心中其实有点失落——要知道,我们这个学科是有点冷门的。举个例子,大家都知道物理化学的最高奖是什么吗?”

班上的学生们一起叫起来:“诺贝尔奖!”

“那同学们知道计算机学界的最高奖是什么吗?”

大部分同学安静下来,前排的一个带着眼镜小男孩举起手臂,小声回答:“图灵奖?”

“回答正确。数学的最高奖呢?”

南都二中的学生们知识储备还是很不错的,有个小女孩脆生生地抢答:“菲尔兹奖!”

“不错,”郗羽对她露出欣慰的笑容,抛出下一个问题,“我们这个大气科学届的最高奖,有谁知道?”

果然学生们茫然都摇头。对这群初中生来说,大气科学的确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一门科学。

“是吧。大家都不知道,这说明大气科学这门学科不属于基础学科。这么说吧,大气科学这门学科如果是一栋房子的话,它的地基就是数学和物理。”郗羽说着,从粉笔盒里挑出了一支粉笔在墙上画了个大的圆圈。她在大圆圈里画了个火柴小人,旁边标上“数学”两个字;随后又在数学圈旁又画了个大圆圈,里面写上“物理”;再然后她继续画了一个大圆圈,写上“计算机”,三个圆两两相交……她在相交的那一小块三角形处,才写上了一个小小的“大气”。

郗羽拿着粉笔头戳了戳黑板,对着满教室的同学们道:“所以呢,大气科学这门学科在学术界的地位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在数学、物理、计算机专业的夹缝里生存着,基本位于底端。”

满教室的学生连连点头。郗羽的说法浅显易懂,他们一瞬间就明白了。

“一开始我觉得大气科学这门学科不是很理想,还为此郁闷了一个学期,还雄心勃勃地考虑转系。但随着课程的进行,我于是发现,这门学科变得很有意思起来。”郗羽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和学生们娓娓道来,举了几个大气科学里的经典案例,比如蝴蝶效应,寻找地外生命等例子。

她的知识水平和见识水平远超这群初中生,讲述的内容深入浅出,而且科学本身的魅力就足够让同学们听得惊叹连连,连周宏杰这个当了十几年老师的觉得郗羽这番话实在是讲得好——他想起当年的郗羽,在潘越的事件后,她变得胆小害羞,说话细声细气,现在能成长成这样,真是让他有一种“余心甚慰”之感。

“……那之后我就喜欢上了大气科学这个专业。我想,反正是当科学家,研究大气科学也很有意思,毕竟这是一门有用的科学,”郗羽语气微妙的一顿,又指了指黑板上那个台阶插画,一本正经道,“后来学了之后才知道,以我的水准,当纯正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真有难度,正如这个台阶显示的,越下层的研究对智商的要求越高,而我的智商拿来研究大气科学倒是正合适,更高一点就不太合适了。”

她是以开玩笑的语调说的,班上的同学们也开心地笑起来,气氛更热烈了一些。

李泽文微笑着轻轻鼓了鼓掌。虽然她刚刚还有点紧张,对自己不太自信,但是郗羽就是郗羽,做出来的远比说出来的更好。在美国这几年,她也难免被人感染带上了一点美式幽默,这不论如何都是个好现象;而她这么一点幽默就让同学们这么兴奋,可见国内的中学生的日常压力相当巨大。

“……定下目标之后,我就全心全意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因为梦想的基石是脚踏实地,最后成为你们今天看到的这个我。”郗羽最后说,“当然,我现在也还没有获得了成功,因为我还不是一名科学家——只能说是一名科研工作者,但我真的觉得,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而努力,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伴随着全班同学热烈的掌声,郗羽走下讲台,坐回原来的位置。周宏杰最后做了总结发言,伴随着下课铃声,这一场班会也就圆满结束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前来询问的学生们,周宏杰带着李泽文和郗羽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周宏杰笑着说:“小羽,多亏你精彩的演讲,班会的效果才这么好。”

“没有的事,”郗羽说,“是您规划得好,我其实都是瞎说的。”

周宏杰直接把她的谦虚当作浮云忽略过去,笑呵呵摆了摆手:“瞎说都这么打动人,果然是名校毕业的呀。”

因为刚刚在黑板上写了字,周宏杰把两人带到办公室,他放下手里的教案后露出个抱歉的笑容:“你们在办公室等我一下,我去厕所洗个手,我手上都是粉笔灰。”

的确,郗羽这才注意到周宏杰的右手的确沾着许多灰白的粉笔灰,她自己手上也一样。这位周老师还是和当年一样,喜欢用板书上课。在这样PPT大行其道的时代,总还有一些老师喜欢用粉笔书写一屏又一屏的板书给学生授课,周宏杰就是一例。他字写得好,板书写得漂亮至极,同学们当时都说,上语文课的时候哪怕你其实听不懂,也会愿意多看黑板上的板书几眼。

“我手上也有灰,我也要去。”

李泽文微笑着摊了摊手:“那我也去。”

厕所就在走廊的末尾处,不过厕所打扫得很干净,没有异味,环境比李泽文想得更好,还算干净。

学校的卫生间里有备用的洗手液,洗过手后周宏杰拿出随身携带的卫生纸擦了擦手,又递给了李泽文一张,示意他擦干净手。

周宏杰仔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太好意思地说:“当老师的人,身上都是粉笔灰。”

“可以试试用无尘粉笔。”

同样作为当老师的人,李泽文授课时也会用PPT,但粉笔也一定会出现在每节课上。社科课程的课堂中有很多现场讨论,无论什么样的PPT都不可能做到完美地跟上老师和学生的思维,这些无拘无束的讨论中会诞生出许多的灵感,在这种时候,粉笔的重要性就很突出了。

周宏杰摇头:“只要是粉笔就没有真正防尘的,而且那些无尘粉笔很不好写,手感不对。”

李泽文失笑。几乎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的固有习惯,有些习惯简直顽固得可以称之为强迫症了。李泽文认识不少对课堂习惯有迷之执着的老师。比如他关系挺好的某位数学教授就只能某个牌子的粉笔,其他任何粉笔都弃之如敝屐,他甚至声称没有这款粉笔自己甚至无法进行思考;还有一些教授则非常不喜欢PPT,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只用手绘幻灯片来播放教学内容。

“周老师,你说得对。”李泽文从善如流,“你当了十几年老师了吧?十几年的习惯确实难改。”

“对,我当十八年老师了。”周宏杰笑着说,神情很满足,就像每一个在工作岗位上奋斗了二十年的人。

李泽文说:“那你当小羽老师的时候才大学毕业吧?”

“是啊。我那会也才二十五岁。”

“那是大学毕业就被直接进了二中当老师了?”

周宏杰笑笑:“对的,我是校招进来的。”

两人交谈着回到办公室,郗羽也已经回到办公室了。周宏杰用纸杯给两人到了杯水,继续之前在楼梯上未完的话题:“小羽,你刚刚是从楼上下来,是干什么去了?”

“我去看以前的教室了。”郗羽说。

李泽文对周宏杰道:“我叫她带我去的。”

“以前的教室啊……”周宏杰语气微微一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郗羽。

“……是的,”郗羽和自己的老师对视一眼,轻声说,“周老师,潘越的事情,我跟他说过……”

想起当年的事情,周宏杰也说不清什么感受,他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的纹路忽然明显起来:“李先生,当年的事情小羽是受害者,她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