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两人随便在图书馆边上的小饭店吃了一碗面后又再次返回图书馆,两人不再去旧报刊阅览室,去了二楼的大阅览室。

李泽文在电脑上查询了片刻,然后找到了一大堆诸如《江淮省建筑与设计1980-1985年》《中国建筑年鉴1990年》《中国建筑设计作品档案2000年》之类的著作。

这些建筑类的汇编丛书都是大部头,堆在桌子上足有一米高。

“真是多啊,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李泽文不但不觉得多,还有些轻微遗憾:“在图书馆查资料有时候就是会遇到这样‘不完整’的事情,毕竟不是档案馆。”

的确,从书脊上的年份来看,这种总结性的图书有漏掉的年份。郗羽完全理解李泽文在图书完整性上轻微强迫症——基本上每个学者都有这样的小毛病:“你看这些建筑书是为了解潘昱民设计了什么建筑吗?”

“去住建局规划局找备案的设计档案要走流程,我们的时间太短,寻找公开资料更快一些。”

于是两人对着复杂无比的建筑累图书看了两个小时,郗羽觉得自己即将成为一个建筑专家时,她接到了来自黎宇飞的电话。

“小羽,我和徐队长说过了,你们现在就过来分局吧。”

昨天晚上郗羽回家后就对黎宇飞提出了“见一见你的徐队长”的要求,黎宇飞没什么犹豫就点了头,第一次见面时李泽文就给他打了预防针,因此他早就安排见面的打算。

郗羽和李泽文到达公安分局时,治安大队的警察们也陆陆续续开着警车回到了局里。公安分局的大门不是谁都可以进的,好在分局旁边有一个公安招待所,郗羽把车停在招待所的停车场,两人走到了公安分局的大门口,就迎上了黎宇飞。

黎宇飞帮两人办理了访客手续,带着两人到了分局大楼的大厅里。他们要谈的事情不是公事,不适合去会议室。黎宇飞和他们交代了一声,很快徐云江就下楼来了。

其实黎宇飞没想到队长这么快就答应和李泽文郗羽这对师生见上一面,在听完他的恳求后,队长居然一分钟都没有等,马上安排时间见面。

今天是辖区里一个大型商业广场开业的日子,为了庆贺开业,商场邀请了许多明星来参加开业庆典——众所周知,有明星的地方就有人流聚集,这些年来,随着社会形势愈加复杂,分局的治安大队也越来越忙,维护各种大型集/会的安全也成为了治安大队的的责任。

对于这场集/会,治安大队当然早早做好了预安,为了万无一失,队长亲自到场监督。忙碌一天后,明星们结束了亮相,数万名围观群众渐渐散去,这是一次成功的活动,没有突发事件,没有安全隐患。治安大队的警察们终于得到了喘息,一个个取下了被汗水浸湿的帽子,有些准备回家,还有些人必须把警车指挥车开回分局去。

黎宇飞在治安大队的主要工作是管理全大队的电子设备——这也是他为什么和档案室的周大姐关系较好的缘故——在今天这种场合,他负责调试各处监控,和他一起盯着各处屏幕的,正是徐云江。

回程的指挥车相当空旷,除了司机外,就只有黎宇飞和徐云江两个人。任务完成,精神松懈,正是谈话的好时机,黎宇飞于是开了口:“徐队,打扰你一下,有点事想问你。”

黎宇飞是徐云江的得力下属,两人年龄差了十余岁,但交情不错,说话也不需要完全摆出下属对上级的客气样。

指挥车里的空调不太给力,徐云江挥着警帽给自己扇风:“什么事情?”

和许多人想象的那种孔武有力目光灼灼的警察不同,徐云江身材不够高大,面相温和,脾气也很好,说话的嗓门不大。

“徐队,是这样的,”黎宇飞说,“前几天我小姨子不是回国了吗?”

治安大队的气氛比较和谐,公安队伍的袍泽之情是很深厚的,因此警察们的关系较为融洽,再加上值班加班的时间很多,每天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比普通上班族多,甚至比家人更多,少不得常常要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郗羽前几天回国这事儿也被黎宇飞当成新闻和同事们都说过,现代人多重视教育啊,同事们都感慨说郗家有“学霸基因”。

“知道,”徐云江说,“是你那个在美国名校读博士的那个小姨子?”

“是的。前两天,我老婆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就是我小姨子当年在南都二中读书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起案件。案件经过是这样的,我小姨子的一个同学从坠楼死亡……前几天我去档案室找周大姐把案卷的资料找出来看了看,发现徐队你也参与调查了这件案子。”

黎宇飞老实交代。理论上说这事不太合规,但问题不算很大,这是结案十几年的老案子,某位警察如果要查阅一下,也算不上很大的过错。

徐云江果然也没在意这个细节,挺安静地听着下属说完了前因后果,点了点头:“是的,这件案子我记得。”

说着他掏出烟来点了一枝,黎宇飞立刻掏出打火机帮他把烟点燃。警察的工作压力大,少不得要熬夜值班,为了提神醒脑不少人就要抽支烟,烟民的比例相对较高。徐云江也是这其中的一员,不过他烟瘾不大,每天也就两三支。

“我记得那个自杀的男孩叫潘越,而你那个小姨子,是叫郗羽吧?”

那瞬间,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黎宇飞的表情。

三秒钟后,黎宇飞才回过神来:“队长,你记忆力真的太好了!”

对自己这位队长的水平,黎宇飞丝毫没有怀疑。徐云江的记忆力是不错的,至今还可以在侃大山的时候说出他参与的许多案件的细节,但他常常说的案件都是大案——可潘越坠楼一案,完全谈不上“大案”。

是的,徐云江的确参与了潘越坠楼一案的调查,可这是十四年前的案件了——徐云江当警察的资历比黎宇飞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他毕业于警校,毕业后分配到基层派出所干了三年,然后又直接进入了分局的刑侦队,在刑侦队干了整整八年后才转到了分局的治安队,顺便也升了一级,当了治安大队的副队长,去年提升为队长。徐云江当刑警的八年时间,见过形形色/色的案子很多,破获的大案也不少——否则也轮不到他到治安队来当队长了。

通常来说,南都每个分局管辖的人口大约有一百万,在这样的人口基数下,平均每周都要发生一起会汇报到警方的命案,这些案子如果影响不大,就由分局刑侦队直接处理,如果影响较大,就由市局刑侦队调查。排除法一做就知道基本上每年分局要处理三四十件命案,这些案子徐云江当然不可能都参与,但八年累积下来,他参与调查的刑事案件也起码超过了一百起。

这上百起案件里什么稀奇古怪的案件都有,相比较而言,潘越坠楼这一案应该是很不起眼的小案子,他记得案件的大概经过,包括潘越的名字都不算太奇怪,但时隔十四年后,居然可以报出自己小姨子的名字?!这是何等的记忆力啊!

虽然黎宇飞一直都很佩服自己的领导,但直到这一刻,他对队长的佩服攀升到了历史的最高点。

徐云江显然也很满意自己的话给下属带来的震撼感,他说:“这件案子有一定的特殊性,所以我记得细节。”

黎宇飞也并非泛泛之辈,他顿时抓到重点:“特殊性?”

“和你也有点关系。”

“怎么和我有关?”黎宇飞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和自己有关。

自己的这个队长平时就特别喜欢卖关子,现在似乎更喜欢了。

徐云江把烟灰抖进烟灰缸里,说:“几年前你结婚的时候,队里的人都去你的婚宴上喝了喜酒。我在婚宴上看到了你的小姨子,当时觉得她眼熟,你老婆一家姓郗,这不是个常见的姓——然后我想起了我十年前调查命案的时候问过她的话,虽然过了十年,她模样变化不大。”

“……原来如此。”黎宇飞说,“队长,你说这个案子有点‘特殊’……对这个案子,你是怎么看待的?”

徐云江摇了摇头:“先说说你要和我谈什么,你总不会闲得没事和我聊这个旧案吧?”

“是这样,我这个小姨子这次回国不是一个人,她还带了她老师,美国哈佛大学的一位教授,”黎宇飞无奈的摊了摊手,表明自己对这起旧案的无能为力,“……看过卷宗后,那位教授的态度很微妙,他似乎认为这件案子可能有隐情,潘越……可能不是自杀。”

徐云江深深抽了一口烟,意味深长看了眼自己的下属,暂时先没追究“下属拿案卷给外人看”这件事——这他知道黎宇飞不是这样公器私用的人,恐怕也是觉得这案子没什么大不了才申请借阅。不过这件事是不打紧的小细节,他更关注黎宇飞话语的重要线索。

“案子有隐情?不是自杀?”徐云江说,“这个教授是基于什么原因得出这个结论的?”

“我不知道。他看上去明显对这件案子有自己的想法。”

李泽文的身份对任何人都是有说服力的,徐云江思索了一会:“他是哈佛大学的教授,那他教什么?”

“听我小姨子说,教政治学。”

“政治学,和犯罪学不搭边啊,”徐云江说着,两条浓眉竖了起来,“这位教授看完后有没有说了什么?”

“他没有告诉我具体细节,但他说想趁你方便的时候和队长你见一见面,和你聊一聊这桩旧案,哪怕只有十分钟就行。”

“好,你给他打电话,叫他来分局,”徐云江把烟头灭了火扔到垃圾箱里,“回分局后,你再去资料室一趟,把当年的案卷拿出来给我看看,我马上给资料室打电话。”

第81章

徐云江到达一楼大厅后,黎宇飞充当介绍人,现场的几人握手寒暄,李泽文的教授身份和他的年轻脸庞往往会让人吃惊,徐云江虽然相当见多识广的人,但看得出来他一样很震惊,握手时挺客气地恭维了几句。

毕竟是来麻烦别人的,李泽文的姿态做得很足:“徐队长,在你百忙之中打扰,真不好意思。”

徐云江好脾气摆了摆手,把目光转向了郗羽,倒是笑了:“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当年调查取证的时候就是我问的你。”

“……是,我也觉得您的声音有点熟悉。”

刚刚徐云江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就依稀觉得这把声音似曾相识,现在终于弄明白这个似曾相识来自何处。当年她被警察问话的时候,内心惶惑到了极点,紧张到了极点,大脑更是昏昏噩噩,绝大多数时间都垂着头,根本来不及看问话的警察的的脸是方的还是圆的,眼睛是大还是小——但那有些沙哑、不算太标准的普通话说话方式是牢牢记住了。

李泽文看她一眼。大脑对声音的记忆力其实挺强的,在郗羽的身上又得到了证实。

徐云江态度挺和蔼地一笑:“你当时都快崩溃了,也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声音。”

郗羽有些轻微的尴尬,她很好地把这种排斥的心理排除掉:“徐队长,我和教授今天来拜访您,就是想就当年的这期潘越坠楼案件和您沟通一下。”

来访者目的性极强,徐云江也不是浪费时间的人,他把话题转入了正轨:“那你们想知道什么?”

李泽文回答:“徐队长,我想知道当年调查过程中那些没有记录在卷宗里的细节。”

徐云江没接话,只说:“李教授,你看了案卷,应该也已经了解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李泽文很明白这位徐队长的意思——你想从我这里套出信息,那就要拿出我有兴趣的信息。

李泽文说:“这几天,我和郗羽拜访了当年的部分当事人,得到了一些新线索。”

“什么线索?”徐云江眸光一闪。

“我现在没有百分百的证据证明潘越是死于谋杀——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拿到实证,但有些线索我认为很有价值。”

李泽文说着拿出手机,摁下了播放键。手机里放出的是几天前郗羽和孟冬在潘越墓前的那段交谈。

“这个说话人是孟冬,潘越的好友。”李泽文说。

徐云江脸色凛然。作为干了十多年刑侦的人,徐云江当然能感受到这条线索的分量。

“这个男孩我记得,我当年询问过他。”徐云江沉声道,“李教授,你相信他的说法?”

“到目前为止,我没找到孟冬说谎的动机和证据,我认为他的说法是真的,”李泽文没有隐瞒自己的看法,“这是一件早已尘埃落定的案件,说谎毫无意义。如果郗羽没有主动去找他,他显然可以再隐瞒十几年。”

一旁的黎宇飞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小姨子,心说她的人生还真是传奇——随后他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孟冬当年也就十三四岁,他真能说谎话把那么多老警察骗过去?”

徐云江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重重道:“中学生常常说谎,他当时的表现非常正常,我没从他身上看到有隐瞒的迹象。”

李泽文看得出来他的遗憾,他不打算刺激这位老警察,解释了几句。

“初中生大抵偏执、幼稚和肤浅,成年人看穿他们很容易,但孟冬这样的就未必。我和孟冬接触过,他的性格里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自信——这当然也不奇怪,一个天赋出众的少年当然应该自信。我猜想,他是初中生那时候就已经树立了‘我很厉害,我很聪明’的认知。他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他认为自己很勇敢,勇敢的内心会让他的每句话都显得很有说服力。”

徐云江没有反驳,他的表情相当复杂:“这都不是理由。这么看来,我们当时处理这个案件或许是太急切了。”

一旁的黎宇飞神情一凛。他想起了几天前李泽文看完案卷后的那一番话。

——“调查取证时间太短,仅用了三天就结案,问询笔录不超过十人,法医的检查也做得不算彻底,没有做详细的病理检验和毒理检验。”

徐云江刚刚的话和这番话不谋而合。

徐云江沉着脸摇了摇头,看向李泽文的表情更平易近人了一些,像是认可了李泽文能在这件案子上和他平等交流的权利,“你想知道什么?”

李泽文说:“徐队长,我对为什么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有点疑虑。”

“那是因为我们确实没有找到。”

徐云江简述了一下当年案件的查证的经过,他记忆力出众,加上刚刚重温了案件档案,回忆起了许多细节。

潘越坠楼事件发生后不到一分钟,初三·三班的班主任就拿出手机报了警;派出所接到了报警后马上出警,然后同时通报给了公安分局。高坠死亡案件的现场情况较为复杂,调查、处理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死者家属上访上述,甚至引发群体性事件。而且,这起高坠事件是在全省名校南都二中发生的,影响比普通的高坠案件更大。

所以分局接到接到报案后非常重视,刑侦队立马出动,副队长亲自出马带领人手驱车出发,到达现场时大概是六点——潘越坠楼后十五分钟。一行人到达现场后,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当时医院的救护车也到了,医生对潘越进行了一番检查,断定没了生命气息,于是把人盖上白布,抬上救护车运走了。局里的法医也跟着救护车一起离开了。

这是一起命案,必须要按照程序办事。警察们开始现场开始工作——痕迹检验人员开始拍照又去屋顶收集证据,徐云江和他的搭档,再加上派出所的几位民警对留在学校的师生走访调查。

走访调查这样的legwork是警察破案时最大的依仗。在这个过程中,警察会大量、广泛的询问所有可能相关人员,初步获取原始信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获取到什么重要的线索,警察才会把人叫去认真做一次笔录,签字画押。当年技术条件远远没有这么成熟,执法记录仪这种神器还没出现。

“当时我们在校园里进行了大规模走访,学校里老师学生、清洁工、门卫都问过,他们都没有提供有效的线索。”

“高中部那边有问过吗?高中部教学楼的顶层靠窗边的同学应该可以看到初中部教学楼的屋顶的一些动静。”

因为初高中学习压力不同,南都二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的作息时间略有差异。初中部是五点下课,高中部是五点五十分下课。因此,在潘越坠楼的那个时间内,学校里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初一初二的学生已经基本离校,初三年级和高中部的学生还在上课。这个阶段,在学校里晃来晃去的人着实不多,而这些人里能够有闲心抬头往人家楼顶上看的更少了。

高中部教学楼和初中部教学楼隔着一个大操场遥遥相对,高中部教学楼和初中部一样,楼前有两排香樟树,这些香樟树阻碍了大部分楼层较矮的高中班级的视线,但总有那么几个可以看到对面初中部的动静的。

李泽文冷静地分析:“初中部教学楼距高中教学楼的直线距离是一百六十米,一个一米六高的人在一百六十米外上形成的视角是约为三十分,也就是说,视力超过0.8的眼睛都可以看清初中部屋顶上是否有人。在高中教学楼里能看到初中教学楼屋顶的班级是在楼顶的高一年级的六个班,每个班平均有七人靠窗坐,总人数是四十二人。当然,中学生的近视率也很高,假设这四十二人里有三分之二的近视率,经过矫正后,视力能达到0.8的学生大约还有二十人。这二十名学生只要侧一侧头,大致可以看到初中部教学楼的动静——更别说当时初中部的楼顶还在修建天文台,在上课的间隙,往初中教学楼屋顶看的人应该是有的。”

纵然徐云江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也极少听到这么冷静的数据分析,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的数据分析可能有道理,实际上,这四十多名学生中的大部分学生都盯着黑板的,南都二中是名校,大多数学生在学习上很认真,上课时不会往外看。最关键的是,还有可靠程度的问题。”

“怎么说?”

“当时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我们询问那些高一年级的学生时,大部分高中生都说自己没注意初中部楼顶的动静。不过有个高中生说自己看到了初中部楼顶,他说他看到了几个人在初中部的楼顶上——我们当时觉得这是条大线索,可仔细一查才发现,那个男生是近视眼还有散光,虽然戴着眼镜但眼镜的度数和不匹配,他不可能看得清初中部楼顶上的细节。我们跟他求证的时候,他才说,因为自己平时在学校没存在感,老师也不重视他,所以决定编造新闻,找一点存在感。”

郗羽莫名惊诧:“怎么能这样啊?”

徐云江看了她一眼,平静道:“提供虚假线索的人一直不少。”

“你们是不是批评了这名学生?”李泽文问。

“当然。”徐云江一脸理所当然,“这是误导。”

李泽文短暂一默。就中国高中生的生态状况而言,在同学被批评的情况下,就算某人真的看到了什么也未必会说了。

李泽文又问:“那操场上的体育生有没有看到初中部屋顶的动静?”

南都二中的体育不算强项,但高考永远是最强力的指挥棒——只要高考有体育加分,中学就不可能完全不重视体育。所以南都二中也有一些体育生,人数不多,依然以学习为主,体育对他们是一种加分的手段。每天的下午四点到六点,体育生就会在操场进行跑跳投等各种训练。在潘越坠楼的那个时间,操场上应该也有一些体育生,如果他们在运动之余抬起头,应该也可以看到初中部屋顶上的一些动静。

徐云江眯了眯眼眼,他再次感受到了,这位教授确实是做了很多功课才来找自己的。他已经全面掌握了5月11号那天南都二中的方方面面。

“我们问了,当时体育老师们带着体育生们运动会去了,所以当时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果然,这样就能说得通了。”李泽文微微颔首,“校志上有记载,当年的五月,体育生在全省的中学生运动会上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看来他们参加的就是这一次的运动会。”

徐云江说:“这就是我们当时面对的现实情况,没有目击证人。”

黎宇飞虽然没当过刑警,但也觉得不对头:“这也未免太巧了。”

是的,太巧了——李泽文慢慢咀嚼着从徐云江这里听到的一手资料,简直想感慨,完美的时机,任何一个时间都不会这么完美。

李泽文说:“除此外,徐队长,你们有没有核实最后见到潘越的一些师生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按时离开学校?”

“核实过,但用处不大。”

在天网诞生之前,在学校的摄像头沦为摆设的情况下,警察只能依照口供核实师生的口供。对田浩然、毕新宇和孟冬这三名学生,他们的父母都证实他们准时回了家——但父母对自己子女的证明没说服力。至于老师们,他们住得在学校教学区旁边的教职工小区,小区刚刚建成,监控力度很不怎么样,当时甚至连个单独的保安都没有,调查某位老师是否回家也只能依托于口供。

李泽文听完,略略点了头:“所以没有对老师多调查?”

徐云江道:“要彻查一个人——还是老师,要有起码的怀疑理由,我们没发现老师们有什么可疑的。”

徐云江又从烟盒抽出了一支烟拿在手里,似乎准备点燃——他握在手中的烟盒已经瘪下去了,他手里的那支烟是最后一支。李泽文转过脸:“郗羽,去给徐队长买一盒烟。”

自从对李泽文开口请她帮忙后,郗羽当即点头说“好”。因为她对烟毫不了解,又仔细看了看徐云江手中烟盒上的字,是“玉溪”。

徐云江怎么也不可能让才见面的人给自己买烟,正打算开口阻拦时却和李泽文平静的目光对上了——于是他顿了顿,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黎宇飞:“那我也不能叫你买烟去。你带郗羽去买烟,别让她掏钱。”

“好。”领导交代了任务,黎宇飞当然不可能拒绝,爽快的接过钱,叫上郗羽两人一起出门去了——虽然他稍微有点奇怪队长的举动。

瞧着这对姐夫和小姨子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李泽文转眸看向徐云江,“徐队,郗羽已经走了,当年对郗羽有什么看法,你可以告诉我了。”

徐云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泽文,他再一次为这位大教授的敏锐暗暗惊叹。

“之前说的原因我想不是主要的。没有彻查老师的原因,是因为郗羽吗?”李泽文问。

“没错,我们的主要怀疑对象是郗羽,我们内部的统一观念认为,郗羽和潘越的死脱不了关系。”徐云江说。

“为什么你们会这么想?是因为当年她离开学校的时间和潘越坠楼的时间一致?这件事是可以解释的。”李泽文道,“从体型上判断,她的力气也不可能有这么大。”

“李教授,当年接到报警后,我们刑侦队马上就出动了,我和我同事是最先来到现场的一批人,基本上和医院的医生同时到的现场,毕竟我们分局和二中的距离挺近的。当时的案发现场还算有秩序,老师们控制了现场,让一些看热闹的学生不要靠得太近。我就是这个时候第一次看到郗羽,”徐云江意味深长道,“她也是在场所有学生里唯一一个校服上有血迹的。”

“有血迹?潘越的?”

李泽文凛然,这个细节他第一次知道。

“是,我们问了现场的老师。老师们说,潘越坠楼后,初三年级的学生们纷纷涌出教室看怎么回事。现场的两位老师里有中有一位老师连忙过来打110和119,另外一位是生物老师,比较有常识,控制住了学生不要靠太近,又看了看潘越的情况,觉得不太好他知道不能乱搬动。就在老师们维持秩序赶走看热闹的学生时,郗羽挤进人群走到潘越的身边,她推了推潘越的身体,试图看清是谁。”

“她怎么推的?”

“我们也问了这个细节。潘越是脸朝下摔在地上的,老师们说,她当时扶着潘越右侧的肩膀处往上推了推,让潘越的脸露出来。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校服沾到了血迹。”

李泽文眸色深沉,缓缓道。

“除了血迹外,我想,潘越的校服上还留下了郗羽的指纹?”

第82章

徐云江看向李泽文,再一次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对,指纹虽有些残缺,但没错,就是她的。你怎么知道?”

“我在国内读过中学,”李泽文冷静指出,“我想,指纹在校服的荧光带上?”

这十几年来,国内中学生的校服都没什么大变化,基本都是宽松的运动服造型,面料多是粗糙的化纤材料,很难留下什么指纹。但为了学生安全起见,校服上往往会点缀一些荧光条纹。

“我看现场照片时注意到,南都二中的校服的肩膀手臂有白色的荧光条纹,这种材质容易留下指纹。”

“非常准确。当时我们在潘越校服上发现了三组指纹,分别是潘越自己的,潘越母亲的,还有郗羽的。”

潘越的校服上有郗羽的指纹,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事实。摆在警察面前的事实是:郗羽是唯一一个在潘越坠楼后还触碰过他的人,而她很可能也是潘越生前最后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