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一部侦探小说都没看过的人都会提出这样问题:潘越校服上的郗羽指纹有没有可能是坠楼之前留下的?

“徐队长,你有没有问郗羽为什么要去翻潘越的身体?”

“在现场我就问了。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和潘越之前发生过‘表白失败’的事情,只是因为看到她身上有血迹,问她为什么要去翻潘越的身体。她回答说自己打扫完教室的下楼离开时,走到一楼看到有人趴在地上,她看见地上的那个身影有点像潘越,但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所以就想去看看……虽然我觉得这个女孩子胆量太大了一点,但这个解释也行得通。”

“当时你们已经知道那是潘越了?”

“知道。刚到现场就有老师说了,他在学校里也是个名人。”

李泽文说:“徐警官,你当时和郗羽还谈了什么?”

“我倒是想问,但没能问下去。她当时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了,如果不是因为她老师在一旁安慰她,估计连回答我的问题都答不了。”

“她的老师是哪位?”

“一个年轻的男老师,是她的班主任,态度很强硬地要我们不要再问了。”

“姓周?”

“应该是的,我对他印象不太深。”

“不过,这段记录没有留在警方的报告里。”

“有几个原因。”

“都是什么?”

“第一个原因,市里发话了。当时市里省里好几个领导的孩子都在南都二中读书,二中校长找到他们,要求警方低调处理坠楼一案,因为闹大了对学校影响不好。市里自然要给人家校长一个面子,敦促我们快点结案。”

“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和郗羽的母亲有关。”

“郗羽的母亲?”李泽文说,“我记得她是报社的记者。”

“记者厉害啊。当时还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要知道,潘越家也不是无根基的,在公安系统内也颇有一些关系,他们通过渠道,找到了局里的人,知道了我们调查进展,发现我们郗羽有点怀疑,又弄到了郗家的地址。潘越的母亲冲到郗羽家里去里大吵大闹,要郗羽偿命。郗羽的母亲是日报的记者,还是比较出名的那种,人脉关系很广,她愤怒地找上分局,要我们对泄露信息负责——更重要的是,她还联系了许多外省的媒体要曝光我们,说真的,局里当时非常被动。”

李泽文听到此处,也已经明白了,这段小插曲才是徐云江对这件案子印象深刻的导火索。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案件没有线索。我们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潘越的情绪不好是事实,日记里的悲观情绪也是真的,死亡的特征也完全符合自杀的特征——法医实在找不出他杀的证据。我们内部倾向认为,潘越和郗羽放学后见了一面,两人或有争执,甚至发生了肢体接触,然后她离开,潘越想不开坠楼。”

“没有人怀疑是她推人下楼的?”

“个别人有这样的想法,大部分人不认为如此。第一,她是女生,虽然长得高,但是非常纤细,潘越的个头虽然矮小一点但是男生,看手腕的粗细也知道他的力气比郗羽大多了。第二,郗羽这个女孩子……”徐云江的表情凝重起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全不像能干坏事的人。”

李泽文知道他的意思。早年的犯罪学里有一种对罪犯相貌的研究,这些研究者试图总结出重刑犯们的长相的规律,从他们的外表,比如脸部的轮廓、耳朵的形状、头发的颜色判断他们是否可能犯罪——这种理论类似我国古代的“面相学”,很快被斥责为“奇谈怪论”就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但不论怎么说,人们在自己的内心总会对其他人的长相做一个下意识的判断。而郗羽的的确确长了一张“最不可能犯罪”的脸。

要怀疑一个品学兼优、人人夸赞,眼神清澈且笑起来有一对美丽酒窝的女生犯下了谋杀罪,也相当挑战人的三观——警察们也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李泽文说:“但无论一个人的长相如何,都不能凭面貌洗脱嫌疑。”

徐云江说:“当然不能以貌取人。但在没有实证的基础上,我们就会倾向相信面貌。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她把潘越从楼上推下去又能怎么办?她不满14岁,就算是杀人放火也不用负刑事责任——就算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证明是郗羽把潘越推下楼,这案子也送不到法院去。”

李泽文说:“查案之时,疑罪从有,断案之时,疑罪从无。”

现代的刑事调查案件认定犯罪靠的是证据为本的原则,要用指纹、足迹、DNA、视频监控以及相关的勘查、检验报告、鉴定结论等硬性的证据作支撑,才能办成铁案。如果没有这样的证据,即便有明确的犯罪嫌疑人,也未必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正是如此。在自杀证据充分,他杀证据没有的情况下,我们以自杀结案。”

李泽文加重语气:“第四天就结案了。”

“这是正常流程,”徐云江表情坦荡地看着李泽文,“‘紧3快7慢30’,这种说法,李教授听过没有?”

李泽文博闻强识,知道这个说法。所谓“紧3快7慢30”,是指的许多刑事案件,尤其是杀人案件有一个规律,大多数案件,3天之内可以破案;略微复杂有大体线索轮廓的案件,7天之内可以破,一个案件超过30天还没有侦破,那就遥遥无期了。大数据显示,前面这两类案件基本占了所有杀人案件的95%以上。

徐云江的解释完美的解释了警方案卷上的自杀结论的来由——李泽文终于弄清当年潘越坠楼后警方的所有举动,也解决了心中的疑团。

如果把警方当成一个解决问题的官僚机构来看,警方办理潘越高坠死亡这件案子时没有疏忽,一切合情合理,距离办案失误还有遥远的距离。在“紧3快7慢30”的原则下,警方用了四天时间结案,也谈不上草率。

然而,如果用较为苛刻的观点——或者用人们理想中的精明强干、不错漏任何一条线索的警察形象来要求——警方的工作是有欠缺的,欠缺就在于最先到达现场的一线民警的工作不到位。这些最先到达现场、最先接触案件当事人、最先获取原始信息的一线民警的业务能力谈不上出色,现场的处置措施也不够得当,他们在坠楼现场的疏漏很多,最起码,他们到达现场后,居然没有拍摄围观人群的照片,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两人说话间,郗羽和黎宇飞已经回来了,黎宇飞把烟和剩下的钱递给徐云江。徐云江拿过烟,极其熟练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支,却没有抽,拿在手里把玩着,挺客气的宛如一个邻家大叔般对郗羽。

“不用谢的。”

郗羽微笑着摆摆手,嘴角的酒窝十分甜美。她在许多事情上很粗心,但也不会粗得没知觉。李泽文支开她和黎宇飞,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他单独谈一谈。

“还有一件事,李教授,我发现你对刑侦调查很了解?”徐云江把烟从左手换到右手。

“谈不上很了解,”在这样的场合下,李泽文没打算隐瞒来意,他轻描淡写道:“我舅舅做了二十年刑侦工作,我耳濡目染,也了解一二。”

二十年对任何工作来说都是一个足够长的年份了,足以让某个人成为行业内的专家。

“二十年?那你舅舅一定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刑侦人,”当警察的人好奇心比普通人更重的,他们的职业特点就是追根问底,徐云江也不例外问,“你舅舅在什么地方工作?”

李泽文没打算让这位徐队长的疑惑持续太久,更没打算藏拙,直接道:“我舅舅叫陶景森,也许徐队长你听说过他。”

“陶景森?”徐队长只迷茫了两秒钟,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震惊,“陶局长?是部里的陶局长?他是你舅舅?我手上还有他编写的教材呢。”

实际上,黎宇飞在一旁瞪圆了眼睛。他是学计算机的,大学毕业后考的公务员进了公安局,一入职就分配到了治安大队,主要做信息辅助的工作,对刑侦了解较少,但他到底也做了这么多年警察,各种专业教材也看过,“陶景森”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属于“有些印象不算耳熟”的级别,不过在徐云江的提示下记忆复苏,关于这个人的事迹也浮现在脑海里。

陶景森,著名政法大学侦查系毕业,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一线当刑警,他在这一行干得十分出色,并且还掌握了绝大多数一线刑警都没有的技能——那就是从实践中提炼理论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写论文。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他写出了数十篇论文和好几本专著(虽然仅限内部发行使用),既有经验又掌握了理论工具的人在任何工作单位都极受欢迎,因此陶景森受到提拔一点都不奇怪。随着时间的推移,陶景森身上的头衔越来越多,多到上百字都无法完全形容,而他现在的主要头衔是刑事侦查局的副局长。

黎宇飞震惊道:“我想起来了,我也学过陶局长编写的教材。”

“他有时候也会去公安大学上课。不过最近几年忙于行政工作,已经离开大学好几年了。”李泽文简单道。

“当然当然,”徐云江不得不再一次刷新看李泽文的眼光,“职位不一样做的事情也不一样了。”

李泽文说出“陶景森”这三个字时就有九成把握,只要这位徐队长业务素质过硬,那一定会知道舅舅的名字。

其实之前徐云江对李泽文的教授身份还有点轻微的不以为然——他不怀疑这位年轻的大教授的能耐,也认为他对刑侦工作也有一些了解,但是这种了解类似“外行因为好奇广泛查阅资料从而对内行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他们这种曾在一线的办案人员不是一回事——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能有这样一位写的每一本书都是刑侦人员必修教材的舅舅,他对刑侦的了解肯定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准,徐云江觉得,自己必须把他当成“内行人士”对待。

郗羽的吃惊程度和姐夫相差无几。

之前李泽文和她说起过他有一位舅舅是刑警——郗羽当时没多想,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她自己也有个姐夫是警察。此时听到徐云江的这种语气,才明白这位他的那位舅舅显然是刑侦界里武林宗师般的存在,凭着一个名字就让一个老警察心悦诚服。

对面的人如果只是个教授,那态度可以随意一些,当他还有一个有权力的舅舅时,一切都不一样了。徐云江凝神想了一想:“李教授,陶局长知道这桩旧案吗?”

“尚且不知道。”

徐云江听得出这话的潜台词,尚且不知道,不等于以后不知道。而他要从“不知道”变为“知道”甚至“重视”,也就是李泽文一个电话的事情。看过陶景森著作的人一定明白,他对冤假错案的态度是什么。潘越坠楼一案如果真的是错案,他们这些调查人员应该不至于受到什么大处分,但一个记过是少不了的。

“这个旧案,李教授,你会继续查下去吧?”

李泽文冷静道:“我不认为潘越坠楼是自杀,但截至目前,我尚且没有找到明确的他杀证据。所以我会查下去。”

“我会重新过一遍这起旧案,”徐云江郑重道,“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在刑侦队,李教授,如果你要我帮忙,请尽管开口,好歹我在局里还有点影响力。”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多谢徐队长了。”李泽文客气道谢。

他知道徐云江的这个承诺的分量并且准备加以利用——他此前道出舅舅的身份当然不是为了炫耀,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徐云江提高对这件旧案的重视程度。

现在看来,收效良好。

一席话谈到这里,李泽文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带着郗羽告辞离开。

看着郗羽和李泽文离开公安局,徐云江转头就看着自己的这位下属,表情分外严肃:“你对这位李教授到底了解多少?”

“基本上一无所知,”黎宇飞的表情格外无奈,他觉得李泽文今天的表现是在扮猪吃老虎,“队长,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我刚刚才知道李教授的舅舅是刑事侦查局的陶局长,他之前没有提及。我之前就觉得他对警方内部的事情了解得挺详细,现在终于明白了原因。”

徐云江追根问底:“你知不知道你小姨子和这位教授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来,他对你那个小姨子有点意思。”

“我和我老婆都觉得有这种可能性,”黎宇飞说,“否则他不可能如此奔波。”

徐云江瞧了瞧黎宇飞,倒是笑了:“也就是说,你和这位教授要成连襟。还不坏,拐弯抹角的和陶局长成了姻亲。”

好像确实是有吸引力的前景。黎宇飞拧着眉头思索,片刻之后他放弃了思考——抱歉,他想象力贫乏,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一幕。黎宇飞和郗柔这两口子,和郗羽李泽文这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徐云江终于把烟点燃了,他用力地猛抽了一口。

“晚上加个班,帮我重新过一下这个旧案。”

第83章

李泽文和郗羽在图书馆的翻阅布满灰尘的旧报纸整天,蒋园也不会闲着,她难得的睡到自然醒,随后又拉着周翼在宾馆附近的服装商店进行了一番采购,同时办了张假证。

所谓的“采购”,并不是指两个人去奢饰品店里购买昂贵的服装,实际上他们的这番采购是要把两个人穿衣服的品位降低。不论是蒋园还是周翼,两个人都是成功的职场人士,还是沉迷工作无法自拔的那种,平时的穿着打扮除了套装还是套装——这一次来南都是临时决定,两人带着的都是套装,对两人接下来的任务来说,严肃的套装显然太超过——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显得像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他们换上了T恤和牛仔裤,背上了两个大学生常用的帆布书包。

“很久没穿这种衣服了吧?”蒋园看着这位穿着T恤和牛仔长裤的周助理,忍俊不禁道。

“还行,”周翼比较淡定,“有点旧日重来的感觉。”

从外表来看,周翼现在和校园里的大学生相差不大,可蒋园很不满意,于是指点他:“关键是表情,要注意表情。”

周翼瞧她,慢吞吞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不对。不要露出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高智商笑容,你需要露出阳光灿烂发自内心的笑容。”

“什么阳光灿烂发自内心的笑容?”

“想一想你在大学时候期末考试考完时样子就行了。”

周翼无奈摊手:“总感觉你在以奥斯卡影帝的标准要求我。”

蒋园决定不再提示他,反正到时候总会要他好看的。她把书包扔给他:“不废话了,走吧。”

酒店提供的车被李泽文开走了,两人就在酒店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往江淮省歌舞团而去。

江淮省歌舞团坐落在南都的老城区里,环境不错,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大楼——在来时的出租车上,善于言谈的出租车司机就已经眉飞色舞地介绍过歌舞团的基本情况,比蒋园从百科上查询的资料生动多了。

随着社会发展,这些年来省歌舞团经营得还算不错。歌舞团主要依靠拨款,平时的慰问演出任务很重,但任何单位都有自己的体制问题,为了让员工多一点收入,除了固定的演出外,歌舞团会在外接一些演出类私活赚点钱。因此,歌舞团也会有一些市场部、宣传部之类的接待部门。

蒋园和周翼下车后调整了表情,带着“大学生出门采访”的青涩表情走进歌舞团大楼,他们对前台说明了来由,又将学生证递上,在前台的长椅上坐了十五分钟后,两人被被接待人员请入了小接待室,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见到了歌舞团宣传处的一名叫赵佩茹的中年阿姨。

“你们久等了。”赵佩茹挺亲切的笑着。

虽然赵佩茹自我介绍是宣传处的工作人员,但蒋园和周翼这两个眼光老辣的人依然从她窈窕的身段中看出她曾经也活跃在舞台上。

随后,周翼用“赵老师,您的身材保持得这么好,曾经是舞蹈演员吗”的奉承句式成功讨得了她的欢心。

赵佩茹热情地带着两人去了办公室坐了坐,进行了简单的沟通。

所谓简单的沟通就是两人介绍自己的身份。蒋园和周翼再次出示了一张学生证——因为工作性质,蒋园手中有起码数十张不同类型的证件和名片,在这些证件和名片里,她有好几个化名和几十个职位,比如某某大学的老师、某某大学的研究生,某某电视台记者、某某报社主编、某某猎头公司经理、某某设计师……总之全都是比较适合去打探八卦的职业。

虽然蒋园现在很少做一线调查工作,但她这样的专业人才当然不可能抛下自己的技能——如何和人攀谈打探消息是做信息调查的基本功——至于周翼,他当然没有假证,但做一个假学生证简直再容易没有了。

他们两人此时的身份是首都舞蹈学院大学艺术史专业的研究生,两人正在准备写一篇论文,论文主要研究国内有名的编舞大师乔盛的艺术风格。

蒋园闪亮着眼睛,表达着自己对知识的渴求:“乔老师三十多年前曾经在贵团工作过几年时间,这几年时间是他形成自己艺术风格的关键时刻。我们希望能从得贵团获得帮助,拿到乔老师的一些原始资料。”

这个借口是精心准备的,特别完美,没有任何BUG。昨天起蒋园就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到歌舞团套话,她想了好几个方略,比如冒充广告公司的人去谈合作,比如直接动用某些关系去打听,但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合适,随后她琢磨了一下:柳心艺曾经在国家级舞蹈比赛中获得二等奖,“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俗话不是说笑的,她的背后绝对有比较强力的编舞老师。她搜索了一下文艺志上的编舞者乔盛,果然,乔盛是古典舞圈子著名的人物,只可惜他五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

她和周翼一合计,于是想到了“冒充学生做论文前去了解资料”的策略。

现在看来,这个策略非常有效,赵佩茹一秒钟的怀疑都没有,点了头说:“是的,乔老师曾经在我们的歌舞团工作过七八年时间,后来因为工作调动去了首都。”

“我记得乔老师最出色的舞剧《敦煌》就是在那个时间段有了雏形……”

“是的,其实乔老师还在我们这儿的时候已经在编这出《敦煌》了,”赵佩茹看起来有些无奈,“原以为我们能演出这出戏呢,没想到乔老师很快调走了。”

“可惜了。”两人于是摆出遗憾表情。

既然要冒充学艺术史研究生,蒋园和周翼连夜突击看了十万字的古典舞相关资料——和专业人员当然还有距离,但也达到了闲聊时不会掉链子的水平。

一番交谈后,赵佩茹对两名年轻人的好感攀升到高点,她慷慨地带着两个年轻人到了资料室,查阅和乔盛有关的资料。

三十年前数码相机还未诞生,但胶卷相机已经广泛使用,乔盛在歌舞团工作了五年时间,留下了大量的照片和影音材料,蒋园和周翼一边看资料,还没有忘记“学生本色”的一边看一边做笔记本——这让赵佩茹对两人十分满意。

从获奖履历可以看出,乔盛在江淮省歌舞团的几年时间里,柳心艺绝对是他手下的最出色的舞蹈人才,因此和乔盛有关的资料中一定会有柳心艺。

蒋园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真的看到柳心艺的舞蹈视频里,蒋园依然觉得有些震惊——她之前已经看过柳心艺的证件照,当然知道柳心艺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人,也能料想到这样的美人跳古典舞时一定极为迷人,但她还是低估了“真美人+曼妙舞蹈”的魅力。

屏幕上的柳心艺身着一套淡红色有修长衣襟的长袖飞天舞衣,正在跳舞。她动作轻盈柔软,身姿曼妙灵动,水袖在空中翻飞舞动,镜头偶尔会拉近,落在她脸上,她含着笑意的美丽脸庞在屏幕一闪而过,时间不算长,像素也不算高,但就是美得让人屏住呼吸。

一曲终了,蒋园发出一声悠然感慨:“好美。”

赵佩茹解释说:“舞蹈是《天问》,是乔老师编的,还得了许多奖。”

周翼和蒋园对视了一眼,开口道:“赵老师,我觉得跳舞的这名演员……很眼熟。”

赵佩茹惊诧得很:“怎么?你认识她?”

“看着是非常像……”虽然两人之前没有商量过,周翼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伸手指了指屏幕,“这位舞蹈演员很像我叔叔婶婶的一位朋友,我叫她柳阿姨,她全名是柳心艺。”

“你叔叔婶婶的朋友?”周翼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被赵佩茹打断了,她看上去也挺激动,“对,这名舞蹈演员就是柳心艺。她曾经就在我们舞蹈团工作。”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周翼发出由衷的赞叹,“我知道柳阿姨曾经是舞蹈演员,没想到这么巧合,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她的照片。”

赵佩茹看起来比两人还欣喜一些:“小周,你怎么认识她的?在哪里认识的?”

来之前和两人其实没有商量好每一个细节,但周翼的随机应变的水平显然已经满格了,他理所当然地说:“是在加拿大的时候。”

赵佩茹迷惑了一秒钟:“加拿大?你们怎么在加拿大遇见的?”

周翼说:“是这样的。我叔叔婶婶二十多年前就移民到了加拿大,我这些年常常去加拿大玩,就住在我叔叔婶婶家。柳阿姨就是我叔叔婶婶的邻居。赵老师,听你的意思,对柳阿姨也很熟悉?”

赵佩茹连连点头——大部分她这个年龄的阿姨都喜欢八卦,赵佩茹显然不是例外:“怎么可能不熟悉?我刚刚到歌舞团时她已经是团里的台柱了,她为人很好,很善良,也很照顾我们这些伴舞的新人,我们叫她心艺姐。”

“真的看不出来,”周翼露出恰到好处的恭维,“您看上去好年轻。”

果然任何女人一旦被恭维“年轻”就会高兴,赵莲的脸顿时笑开了,对周翼的态度更加热情起来。

“我虽然知道柳阿姨是舞蹈演员,但真不知道原来她就在贵团工作,”周翼说,“这世界好小。”

赵佩茹特别赞同:“是啊,世界真小。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真不知道她去了加拿大。当年她从歌舞团辞职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上她了。小周,她什么时候去的加拿大啊?”

周翼略一思索,完整地编了个故事:九年前,她和一个有加拿大国籍的华人结了婚,然后就移民到了加拿大,然后和自己叔叔婶婶成了邻居。加拿大很多人华人,交往比较密切,又因为是邻居,交往更密切。

“我婶婶和柳阿姨都是家庭主妇,关系好得不得了,我在加拿大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看着她俩一起练瑜伽,好像两个高中女生一样。”周翼特别讨喜地说。

“瑜伽?”赵佩茹笑开了,“瑜伽这种东西,对心艺姐来说是大材小用吧。不过年纪大了练练瑜伽也不错。”

周翼说:“是啊。至少可以保持身材。”

“心艺姐现在她过得怎么样?”

“很不错的,她丈夫收入很高,他们现在挺幸福的。”

“哦哦,那就好。”

“是啊。我听我婶婶说过,柳阿姨这一生很坎坷。她原本可以成为很出色的舞蹈演员,后来家庭拖累太大,不得不放弃了舞蹈这项事业。”

虽然故事开局一张纸,故事全靠编,但周翼真诚的表情很有说服力。赵佩茹完全相信了。

“对啊,心艺姐这一生真的挺坎坷的……”赵佩茹唏嘘着,“第一任老公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和第二任老公的婚姻也不长久,又留下一个女儿,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真的没办法继续下去。我们这些搞舞蹈的,真的需要家里人的支持。”

“她有两个女儿?”周翼吃惊道,“难道不是一个女儿?”

“她有两个女儿的。”赵佩茹反驳。

“她只说自己有一个女儿,就是中视的节目主持人程茵。他们家都很有艺术细胞。”

赵佩茹眼睛都瞪圆了:“呀,中视那个很有名的主持人程茵,果然是她啊。”

“赵老师,难道你不知道程茵是她的女儿?”周翼说。

“我说了吗,她当年辞职后,我们再也没联系上了。这都过了十几年了,就算名字一样,长得也像,谁能肯定电视上那个节目主播就是心艺姐的女儿呢?程茵在电视上也没说过自己身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