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文把卷宗叠好,头也没抬地道:“当然,有来有往才是正确的谈话方式。”

程若冷静问:“我是什么时候露出纰漏的?”

李泽文抬起视线,和她对视若干秒后道:“从我们的第三次见面开始。”

程若眼睛忽然睁大,这是她在审讯室里露出的第一个类似吃惊的表情,显然这个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你对我太处心积虑了,”李泽文抬起右手,摁了摁太阳穴,“你分析、研究了我的每个喜好,你和我交谈的内容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你对我展现你的美貌、聪明、幽默、乐观。我几乎没有见过这样过这种处心积虑的追求。”

“我想,绝大多数男人都会以为我在追求他,”程若用一种奇怪“我不能理解你”的眼神看着他,“而你开始怀疑我?”

“你做得太准确,而真正的爱情不会那么准确。和你的每一次见面,你都比上一次更了解我。在我面前,你的每一个举动都那么完美,没有疏漏,就像大屏幕上的演员一样,我当时就意识到,你在表演,你在舞台上展示你高超的演技,只有一种人才有这样的演技,那就是反社会人格者,他们没有普通人的感情,只能通过观察和模仿来学习,他们是天生的演员,”李泽文突兀的转了话题,“你玩过策略游戏吗?”

“我基本不玩游戏。”程若说。

“我想也是。对高功能的反社会人格者来说,生活像是一场策略游戏,而且是一场必须要赢的游戏,我要赢,我要获胜,我要控制所有NPC,不论采取什么手段都无所谓,”李泽文说,“而我成为你新游戏的里的BOSS级人物,你想控制我,就像你控制程茵、潘越、你的同事一样。”

程若说:“既然有所怀疑,你还是和我一起吃晚饭。”

李泽文淡淡道:“不和你一起吃饭,怎么才能知道你的打算?”

“哈哈,”程若猛然笑起来,笑声很畅快,“你说我精神有问题,那你能好到哪里去呢?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李泽文拿着案卷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程若下意识往后一缩,笑声慢慢收住。

“实际上,如果你不是极端地想要操纵我,不允许自己失败,你现在根本不会被关在这间审讯室内。你知道我和郗羽在调查这起旧案,且知道我对你和周老师都产生了疑心,为了维持你在我心中的完美印象,你不希望自己受到一丁半点的怀疑。所以你设计了周老师的中毒案,你希望他当替罪羔羊,彻底撇清自己,所以这两天你和郗羽同进同出,你利用她当目击证人。我不会怀疑郗羽,自然也不会对你产生疑心。

“实际上你几乎也要成功了,只差一点点,就让潘越坠楼案彻底埋入故纸堆里,只可惜,你的自信毁了这一切。对潘越和程茵的两起谋杀案给了你相当强烈的自信——这么说可能不太对,因为你很可能还犯下了其他尚未被查出的罪行。

“这点很有意思,你没有因为谋杀潘越和程茵受到任何惩罚,甚至连怀疑都没有,但他们的幽灵始终环绕着你,并且你因过度自信而放松大意时咬了你一口。

程若的脸很难形容,她当然很美,但此时你绝对不会从她的脸上看到“美”,只剩下绝望。就算之前王文海展示录像时她的脸上也未出现这样绝望的表情。

他最后道:“你知道吗?眼前的一切是你这类人注定的结局。当反社会人格者被/操纵别人的兴奋冲昏了头时,其他一切目标都黯淡无光,你们的人生也就这样走向毁灭。”

审讯室的门打开,一缕光照射进来又很快消失。

门是唯一能让审讯室和外界产生联系的关键。程若把目光从那扇金属门上收回,她缓缓把头埋在膝盖里,带着手铐的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郗羽收回目光,和其他人一起离开这间充满了各种设备的房间,朝着李泽文走去。警察们的情绪相当振奋,张局长首当其冲地拍李泽文的肩膀表示感谢,说“今天多亏了您,教授就是教授”,旁边还有小警察热切地鼓起掌来。

虽然这一个小时内众人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玻璃墙前当观众,但如此惊心动魄的审讯过程在整个开云分局的历史上几乎没有发生过。

王文海再三道谢,并告诉他最新的消息。在回收站找到的几个纯净水瓶子已经被送回来了——经过技术处的初步鉴定,在某个纯净水瓶上有周宏杰的指纹,瓶子里有毒鼠强。

这是个很重要的突破,意味着证据链彻底完整——也说明周宏杰中毒一案基本尘埃落定,可以进入文书环节。但对警察来说,对程若这个人的研究并未画上休止符。

王文海问:“李教授,你觉得程茵,不,程若还犯下了其他杀人案吗?”

“这需要你们警方去查了,”李泽文说,“如果有,我不会感到不奇怪。”

“好,我们会调查的。”

郗羽跟王文海提出请求:“王队长,我想去看看周老师,可以吗?

王文海犹豫着,委婉道:“你知道吧……法医刚刚对他进行了尸检……”

“我知道,我有心理准备。拜托了。”

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请求,王文海无奈,用一种征求意见的眼神看了看李泽文。

李泽文点头。因为他在审讯时的杰出表现,他已经在警察心中形成为权威,他的要求当然会得到同意。

“那行,我给法医室打个电话。”

法医实验室就在分局办公大楼的负一层,空调开得极低,郗羽还没进门,就冷得打了个哆嗦。

因为事先通知过,所以法医鉴定人员已经做好准备。和郗羽在各种影视剧里看到的一样,周宏杰躺在一块冰冷的不锈钢金属床上,身上盖着一块医用白布,只有脸露在外,他双眸紧闭,表情惨白,从表情看,他去世的过程并不平静。

法医是个年轻的男医生,他摘下口罩,道:“我们初步鉴定,认为他毒发身亡大约不到十分钟。”

听上去是安慰,但郗羽没从这句话里得到太多慰藉。

“……谢谢。”

生命是很奇怪的事情,只有当它失去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它的沉重。她估计自己将有许多年无法忘记这一幕,但这是她应该遭受的惩罚。

尽管她在竭力忍耐,但眼里依然蓄起了泪水,李泽文没有参与过郗羽的少女时代,不可能知道郗羽目睹潘越死后的状况,现在他大概能感觉一二了。

郗羽真的不是那种喜欢流泪的人——可此情此景,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泪水。她长久的凝视着老师的容颜,意识到一切都徒劳无功,老师的人生因为她的参与画上了休止符。

她后退一步,朝着老师慢慢鞠了一躬。

“我曾经以为,知道真相后会有解脱的感觉,可现在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李泽文不说话,只握住她因冰冷而颤栗的手,等着她的手再次温暖起来。

第104章

王文海站在法医室门口处看着他俩,很有眼色的不去打扰。如果认尸的是其他普通人,他会例行公事地劝上几句,这是因为他的劝解可能会有用;但对这两位,他并无多嘴多舌的打算,他相信他们会用一套常人不会用的办法消化悲伤。

一刻钟后,两人离开了法医室,三人乘坐电梯上楼。

王文海在电梯里接了个很短的电话,随后将信息告诉李泽文:“李教授,潘昱民已经到了,你要不要去见见?还有,程若提出,想和郗羽见一面。”

和潘昱民见和或者不见并不重要,问题在于是否要让郗羽和程若见面。程若的每根头发丝都充满了易传染的负能量,谁也不能保证和她打交道之后不会被传染。

李泽文看向郗羽,简短道:“你决定。”

“我要和她见一见。”郗羽说,“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跟程若确认。”

实际上就算程若提出不见她,郗羽也会想办法和程若谈一谈——毕竟昨夜她们还相亲相爱地睡在一张床上。

为了加强他的信心,郗羽更紧地握住他的右手。她不是那种需要李泽文在她面前遮风挡雨的女生,她有能力面对这一切。

李泽文不说话,只抬起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

王文海在此前招待程若的小会议室里招待了潘昱民。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话,此时也不多解释,只播放了程若的作案视频和审讯视频,程若招认的一切对潘昱民来说刺激显然相当大,他愣了三分钟,他的呼吸声逐渐加重,泪水流出通红的眼眶,淌过灰白的面颊。

哭完后,对所有人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和李泽文推测的一样,他和柳心艺曾经是中学同学,并且是一对很恩爱的恋人,两人本来已经走到谈婚论嫁的这一步。可天有不测风云,南滨大厦忽发火灾,他对此有不可逃脱的责任。为了避免自己的事业毁于一旦,他娶了一直暗恋自己的贝晓英——因为她的父亲可以把他从悬崖边拯救起来。

“那时候我太自负,总以为我的设计不可能出现问题……”潘昱民缓缓道。

五十多岁的男人哭起来并不好看,他额头上的皱纹分外明显,众人选择了沉默。

那时候柳心艺已经怀孕,她对潘昱民的选择抱有一定程度的理解,没有过多的埋怨。她和其他人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柳心艺大概就是传说中“红颜薄命”那种,她运气也谈不上好,遇到了不靠谱的男友不说,第一个女儿刚刚生下来,丈夫就去世了,没多久她又再婚,生下了程茵。

在接下来的十余年里,潘昱民和柳心艺的关系一直持续着,感谢这些年国内的疯狂基建,他挣到的钱足以满足两个家庭的物质需求。

他知道自己的双面人生活总有一天要崩塌,一直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但他没想到,这场彻底崩坏是从潘越的生命结束开始。

讲述了往事后,潘昱民的悲伤散去不少,他理了理思绪,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我不能理解,程若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怎么能杀人?”

他求助似的看向李泽文:“李教授,你说她说反社会人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泽文道:“这是一种精神病态。这种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良知,没有负罪感。”

潘昱民想了许久,才问:“……如果我当年和柳心艺结婚,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李泽文用怜悯的眼神看他,道:“先天和后天因素对反社会人格的形成都有影响。反社会人格者变成罪犯的概率相较普通人更高,但并不是每个反社会人格者都会变成罪犯。我认为,如果程若能在一个较为正常的家庭长大,她犯罪的概率会小得多。”

这就是真实的社会,没有最直接的因果,没有任何人能给出最肯定的答案。

潘昱民苦笑一声,他看向王文海,关注重点落到程若可能面临的判罚上——不论程若做了什么,他还是希望女儿活着。

王文海对此的评论是:“这是法院说了算。”

潘昱民最后提出要见程若,说要和她沟通一下,为她请律师,王文海没有拒绝,人家父女要见面也是合情合理的,请律师也是每个人都应该享受的权利,当即做了安排。

这场父女见面会依然审讯室里,程若对自己的生父表现得相当冷淡,针对潘昱民提出给她请律师的问题,只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吐出两个字:“随便。”

程若的态度潘昱民有所预料,他慢慢道:“阿若,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下手,对阿越下手?”

这番话对潘昱民来说一定很不容易,他停顿了若干次才能说完。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生父啊。”程若说。

这本来应该是一句充满情感的话语,可经过程若又硬又冷的声音说出,简直像恐怖片的旁白一样。

程若冷漠地看着潘昱民:“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大多数时间我都觉得无聊透顶。当程茵为了蝌蚪变成青蛙、蚕变成蛹而高兴的时候,我只想弄死这些恶心的动物;当她为了野猫死掉而掉泪的时候,我毫无感觉,只觉得她哭兮兮的惹人厌;就算捉弄程茵,顶多能让我兴奋半个小时——而你,是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虽然你像躲避毒蛇一样躲避和我妈,我还是很早就知道你是我的父亲,大一点后我还仔细调查过你。”

说到这里,程茵嘴角上扬,露出一个不经过任何训练就能露出的微妙笑容。

“调查结果让我很高兴。我知道,你害死了不少人,你抛弃女友和女儿,你背叛妻子和儿子——你做了那么多坏事,可你依然过着世人眼里成功人士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你没有感觉愧疚,也不会想到跟自己的受害者,比如周宏杰这些人道歉。

“我有个三个父亲,我名义上的生父死得很早;我继父是像大海一样的男人;只有你,我的生父——我很高兴地知道,自己不是独特的,我们是一类人,我的父亲和我一样,都没有所谓的‘良知’。”

这席话宛如一颗子弹击碎了潘昱民的头,他凝固在座椅上良久,之后也没说过一句话。许久后他沉默从椅子上站起来,木然一张苍白的脸,没有和任何人对视,一言不发走出审讯室,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刑警们用奇特的目光看着这位建筑师,又看向屋子里的程若,觉得这父女两人前所未有的相似。

王文海抬了抬手,派了个警察送他离开。

很快,郗羽成为今天第四个和程若在审讯室见面的人——要知道今天一早她俩从同一张床上醒来,不过几个小时,两人像隔了一个平行世界。

郗羽迎着程茵冷漠的视线敛衣落座。她想,面前这个人和程茵长得如此像,可两人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由此可见,心灵的差异的确比相貌的差异大多了。

郗羽先开口:“程若,就算你不提出见我,我也想见见你。有个问题我想问你,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才能回答我了。”

程若反问:“和程茵有关?”

“是的。5月16号那天下午,程茵到了我家,她是放学后来的,当时的时间是5点到6点,她跟我说‘潘越的事情,我对不起你’……她溺水的时间是当晚8点多,是不是因为她对我的承诺导致你杀了她?”

程若不接她的话,转而说:“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想的要更早一些。”

“是不是我和她当同桌的那时候?”

推理过程并不复杂。郗羽和程若的唯一交际就是程茵,初一上学期时程若还在少管所,那一定是下学期发生的。

程若说:“你对程茵的影响够大的,在家里的时候,她开口闭口都是你怎么怎么样。潘越对她的重要性也许都不如你。”

“我不以为我有那么重要。我们是同桌,应当互相帮助。”

程若盯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彻彻底底看清楚:“你太低估你自己了。即便你是程茵的情敌,她依然处处为你考虑。哪怕在她死前的最后十分钟,她依然坚持己见,告诉我‘我不能让郗羽被冤枉’。”

郗羽恻然。“最后十分钟”,就是程茵的最后时刻,而她依然为自己考虑。

“仔细想起来,这事儿很荒唐的,我的弟弟妹妹居然都很喜欢你。你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能吸引他们呢?我想这个问题已经很多年了,”程若微微抬起下颚,道,“这两人我和你接触时发现,除了优异的成绩外,你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郗羽不语,垂下眼,陷入了思考。

审讯室外的蒋园觉得有点不妙,她小声问李泽文:“要不要去干涉一下?程若的话杀伤力很大啊。”

李泽文轻轻摇了摇头:“她应付得了。”

审讯室内的郗羽经过一分钟的思索,抬起头,用她微微发红的眼睛看回去:“程若,你是不是嫉妒我?看到潘越、程茵对我的重视程度那么高,你嫉妒我?”

程若反问:“你的自我感觉总是这么良好吗?”

“怎么说呢……”郗羽以一种写论文的实事求是态度道,“我对人情世故不感兴趣,通常情况下我懒得管别人怎么看我,可有一种感情我绝对不会错认,那就是嫉妒。从小到大,我都是在别人的嫉妒视线中长大的,你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程若抿紧了唇。

“我猜测,你跟我说这番话是想打击我,让我感到挫折和失败,就像刚刚对你父亲一样。但如果你以为我是这么轻易被挫折击倒的人,那你就错了。昨天在车上,你问我在美国读书的情况,当时我怕打击到你留学的激情,没有告诉你全部的实情。

“我可以告诉你,读博士这几年,我清醒的每分每秒都是焦虑的,吃饭在想、洗澡在想、做梦都在想……你能理解一下子从全学院最聪明的人变成全学院最笨的那个人的感觉吗?低年级时担心自己的英语不够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握某学科,高年级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做科研,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终点……那种自信心崩溃感,比我在你这里受到的打击大得多。”

“……”程若的表情有些扭曲,她的话没起到作用出乎她的想象。

郗羽顿了顿,她也需要调整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回到那个冷静自制的状态中。

“昨晚回南都的路上,你和我说起教授,说要追求他,我当时就想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自己怎么想,但我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李泽文是我的,他整个人都是我的,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郗羽一片凛然之色。

她和程若的见面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想再等程若的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审讯室。

第105章

被审讯室外的空调一吹,郗羽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她注意到刑侦队办公室里微妙的气氛。因为“程茵是连环杀人犯”这个惊人的事实,刑侦队的办公室气氛相当压抑,可此时办公室里的阴霾散去了不少。

她就像一个圆点,其余所有人的视线就像从圆点离开的射线一般,他们就像是被摁下了同一个开关似的,齐齐对她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有人对她竖起大拇指,还有人对她鼓掌,胡雅特意走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说“不要到处给人喂狗粮啊”,就好像她刚刚发布了什么重要的宣言一般。

——天啦,自己在审讯室里到底说了什么?

她简直想马上乘坐土星五号飞往月球,不,这还不够,她意识到自己最好还是和旅行者1号一起离开太阳系比较妥当。

她最后才强迫自己看向李泽文。

他站在两米外,什么话都没说,只微微笑着看着她。在郗羽有记忆记以来,还从未见过李泽文这么温柔的笑容。

郗羽很难得的微红着脸颊,尴尬地蹭到他身边去。

李泽文一脸教授风度地对她颔首,一字千金地给出评语:“态度不够淡定,可以改进。”

这似曾相识的语气和态度简直就像他在自己的paper上画上一个圆滑优美的“C”一样,郗羽想,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嘴里听到表扬自己的话了。

微妙的尴尬感不翼而飞,在郗羽想出一个漂亮的反击之前,李泽文已经转过视线跟王文海告辞,他说自己来公安局的所有目的已经达到,准备回京了。

从昨晚他猛然意识到“程茵”的真实身份再加上周宏杰中毒身亡这起突发事件,他再次向峰会的组委会请假一天,这种做法非常不专业,自己的学院筹办的会议,你作为主办方的重要人物一而再再而三的请假,是极不负责任的。李泽文能在学术圈取得今天的成功显然不可能是任性得来的,现在事件解决,他必须回归自己的工作轨道,他现在回京勉强能赶得晚上那场重要的聚餐。

“季教授还会在南都待两天,如果你们有需要他会提供帮助。”李泽文把继续参与调查的机会留给了季时峻。

“好的。”

“还有,”李泽文又说,“你们最好尽快找到那瓶毒药。”

“当然。”王文海应允。

交代完情况后,李泽文乘车离开了公安局,郗羽原想送他去机场,可还没走到电梯口就被姐夫拦下了——黎宇飞本来正在忙工作,但接水时从休息室同事的八卦中获知了“著名主播杀人事件”,并得知小姨子牵涉到一起命案里,他马上给老婆打了个电话,随后又接到了老丈人的电话,老丈人威严地告诉他,“马上把她给我带回来”,黎宇飞于是从命。

对此,郗羽也只能感慨公安局内部的保密制度看来也执行得不怎么样,于是在分局门口和李泽文道别,目送他的车子离开并且被姐夫拎着回了家。

如果可能,郗羽并不想告诉家里人自己这几天遭遇到了什么,但黎宇飞说了——他从徐云江那里得知了案情梗概,并将之告诉了家人。

对郗家人来说,这件案子让人震惊和感慨的地方太多。他们震惊于周老师的忽然死亡,也吃惊著名的主持人“程茵”其实不是程茵,更为程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杀人能力骇然——杀人犯这种生物距离普通人来说实在太远了。

随后郗家人想起郗羽前两天和这个杀人犯同进同出还睡了一张床,所有人背脊上都浸出了一身冷汗。

郗广耀拿出父亲的威严,狠狠训斥了姐妹两人。

“你们也太自作主张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程若能对周老师投毒,也能对你投毒!”

“小羽也是怕您担心啊。”郗柔为妹妹说话,“您知道的,小羽为潘越坠楼这件事愧疚到现在,发现了疑点要追查下去也是人之常情。”

“这种旧案就像一池平静的湖水,你们要重查旧案,像外力搅动了湖底的淤泥,沉渣泛起,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好吧,你们就算要查旧案,至少应该先让我知道!”

面对生气的父亲,郗羽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