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岁安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护着他。因为他的脆弱?还是因为他的命运?

“那时你们五个孩子都七、八岁吧,我那时还想…”

“司沐。”岁安望着他,语气不缓不急,“你想说什么?”

司沐却突然握住她的手,好久说出一句话,“你得听你妈的话,你光跟我在一起不行,你得…那什么我。”

“司沐,你是了解的,我的爱情已经死了。”

司沐说,“我想法救活它吧。”

这天他们不欢而散,司沐想,跟她装绅士不行,得来硬的。这娘们真是太烦人了,她妈怎么把她养大的?

想到她妈,又是一股怨气,气的脱了大衣穿着里面的单薄的衬衫就去了叶家。

叶家大姐叶安安来开的门,低眉顺目接过司沐的外衣。司沐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妈呢?”

“病了,休息呢。”

“没事吧?”

“老毛病了。”

司沐回头看她,“又病了?那得吃药。”他比手划脚的指示,“得你给买,岁安和得安都没空,你当姐姐的得替他们想着,别让你妈又把气出到他们身上。”

叶安安点头说是,心想,你还能关心得安?就岁安吧。

司沐又去了卧室,叶母挣着身子要坐起来,司沐说行了你躺着吧。

叶母两边太阳穴都贴着膏药,额头上还缠了一圈布,哼哼唧唧的。

“到底什么毛病啊?”司沐问。

“气的呗,阿呀迈我要是没病也对不起那姐弟俩呀?”

司沐笑了,漫不经心的四处看了一圈,“挑个房子吧,不够住了似的。”

“也够了,老大两口子早晚得搬出去,空屋多了住不了。”

“那我怎么看岁安一直住在店里?”

叶母吱吱唔唔没说出什么。

“她爸还天天喝酒吗?”

“有时喝。”

“我说岁安脸上怎么又青了一块儿。”司沐若有所思的看看,“不是又挨打了吧?”

叶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爸喝多了,醒了后悔着呢。”

“这个媳妇儿家里老的喜欢,也就临时放你们家,老这么给打也不是回事呀?二十二三岁了吧?”

“二十三了。”叶母说。

“就是啊,大姑娘了,多少给留点面子。”

叶母垂下眼,胸口微微含住,看到司沐左手食指指背上有一圈月牙形状的小牙印,已经没什么模样了,就是颜色暗了些。又想了想,偶尔见过几回,司沐在思考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愿意咬住食指指背,盖住那圈牙印。人长大了,痕迹也就淡了,想留住也不是那么容易。

“知道了。这家里家外,亲朋好友,只要跟老二丫头沾上边的你都给照顾到了,这么多年你对她也算有心,怎么就不明着说呢?”

司沐心说我说什么呀说?我有什么心啊我?嘴上却回她,“这些事你们都别跟她提,当那丫头蛋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要不是我爸喜欢她乖巧…”司沐说,“谁搭理她。”

“那是我的种,怎么就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司沐看到来人,叶父叶大志,穿的溜光水滑,端的倒是个人模狗样,一张嘴全是酒气。这是个老酒罐子,全身毛孔里都散发着酒气。“我自己的闺女,我还打不得了?”

“你打得,但你打的起吗?”

小时候司沐有个愿望,就是好好揍一顿叶家母亲,现在还有个愿望,再狠揍一顿叶家父亲,而从小到大的愿望是,揍叶岁安,叶家的人他都想揍。

我们在本市呼风唤雨的司大少爷,从小到大就这么点儿愿望,没实现过。

司沐下楼,叶父送他。这是市区里一个中档小区,叶家有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按说叶家的经济条件是没有办法购置这样的房产的。也就是五年前,叶父从一个下岗多年的职工突然拥有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随后又得了这套房子。叶岁安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父母用什么条件换来的那家超市和这套房子。

叶大志打开手机照亮在前面带路,司沐双手插兜闲适的跟在后面,聊几句天,内容直指叶岁安。

“超市现在怎么样?”

“过的去。”

“又打岁安了?因为什么?”

叶大志说,“得安都让她带坏了,欠了一屁股债帮她开店。”

“我看得安的主意比她正多了,说不定是得安的主意。”

“她是姐姐,不应该占弟弟的便宜。”

“她比得安也就大十来分钟吧?”

司沐今天开了辆路虎,新买的,早时一群狐朋狗友说是要下乡去玩,乡路不好走,司沐不耐烦颠簸,就买了辆路虎,扛颠性强,还有劲。

叶大志看的啧啧有声,这车得小二百万吧。

司沐上车后把车窗摇下来,“这车你开不了,太沉,得安要是想开的话就给他开。”

“他那倔脾气,能要别人东西?”叶大志说。

“嗯,也对,尤其是我的。”司沐点点头,开火。“要是你再打叶老二,就连自行车都没得骑了。记住,叶岁安不是你能打的起的。”

司沐走了,叶大志在原地呸了一口,妈的,狂什么,不就有几个破钱嘛,冷汗却冒了满身一层。

司沐在市里转了几圈,却突然就觉得没劲。

“太烦人了。”司沐嘟嚷一句,挑了个头,把车开到本市最大的一家销金窟。服务生相熟他,不用开口就准备把他带到平时专用的顶级包间。司沐摆了摆手,今天一个人,就坐这里热闹热闹吧。

也就是晚上十点来钟,正是嗨起的时段,一支在市内小有名气的酒吧乐队队员分别站在四个方向的升降舞台上,劲头高的带动全场子也热起来。

司沐听的有意思,身体稍稍前倾,跟着打拍子,待听到那几句‘外套脱掉脱掉外套脱掉,上衣脱掉脱掉上衣脱掉,面具脱掉脱掉龟|毛脱掉脱掉,通通脱掉脱掉,脱脱脱…’时,司沐一口酒喷出来。

两位从来不在高级包间以外陪客的美人分别盘踞在他左右,还有一位正经白嫩的小伙儿跪在脚边轻捏他小腿。见状,美人本来软在他身上的娇躯也跟着前倾。“咱们大少爷怎么还对这里感兴趣?”

司沐笑着擦嘴,“还没发现啊,这里比上面好玩儿。”说着从皮夹里抽出仅有的十几张大钞交给身边一位美人,还顺便捏了捏美人的下巴,“买花去,捧场的,今天娱乐到我了。”

美人不动,看着他的眼神流光溢彩带着软软的邀请,也不说话,钞票卷成个卷儿,看着司沐的眼睛,慢慢往自己乳|沟里送。

司沐不高兴了,他今天是非要捧场不可的,可身上就这几张钞票,给个小费又不能开支票。司沐捏起一只雪茄,另一位美人忙给点上。司沐看着,似笑非笑,“你脱了让我看看能夹住不?要是能,我给你开一卷支票让你夹着玩。”

美人含羞带怯的瞪了他一眼,没劲。

司沐也觉得没劲,太他妈烦人了。笑骂她,“你滚一边去。”

美人反倒粘上来捶他的肩,司沐若有所思。他不是特别不高兴的时候就这样,他让人滚,人不滚,他也不介意,欢场里的美人们都不怕他,他觉得最不怕他的人是叶岁安。

司沐和伊而是在卫生间相遇的,臭气熏天的地界,两位美人等在门外,不是敷衍客人的等待,倒是存了几分愿意,年青多金,帅到没边的男人,不给钱白睡也算捞到了,可惜她们还没有接到信号。

司沐出来了,又几步走回去,正巧碰到伊而走到廊子里。司沐指着他,嗑巴半天,“这不,这不,那个谁…”

伊而有一些意外,幻灭更多,点点头没打算问好。

“咖啡店里遇到过吧,叫什么来着?”

伊而老实相告,“伊而,几个月前遇见过,您记性真好。”

司沐笑了,用眼角看人,刚刚玩的嗨皮,一只助威棒还捏在手里,他用棒子指人。“人家坐咖啡店里学知识一坐坐一天。”他跟身边的美人说,“你们不都喜欢这样的嘛,平时也难遇到,去陪人家呀。”他肩一抖,把两人的手抖掉,一副浪|荡作风。

伊而走到他身边,不客气的上下打量,正经一张严肃的脸。刚刚的幻灭来源于明明这么一副金玉皮相,里面塞的全是臭棉花篓子。“离她远点。”

司沐挖着耳朵,收了笑,“找揍呢吧,你再说一遍。”

“我说…”伊而一字一顿,打量他身边两位美人。“你是这种人啊原来,那你离她远点。”

司沐‘哈’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抖抖肩膀靠近伊而,眼睛漫不经心的四处乱瞟,“少他妈给我装大仙儿,你到底是谁?”

伊而后退一步,暗思,原来最让人有压迫感威胁感的并不是冷酷狠戾的气质,而是这样亦正亦邪又带着风清云淡杀气的司沐。他可真好看呀,伊而想,那个人也是难得的漂亮,但跟眼前这个人就没法比了,那姑娘很招漂亮人的喜欢。嗯,也对,她也漂亮,静静的,带着软软忧郁的女孩子,谁会不爱?

“我是谁?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第三章

第三章

几日之后,五月一日这天早上,伊而接到了家人从上海邮来的一个包裹,里面有城隍庙五香豆、梨糖膏…在包裹的最底层,伊而翻出了本两只巴掌合并起来大小的日记本,约摸是上个世际末期中学生钟爱的款式,硬壳,三位数的密码——202。伊而转动密码,日记本应声开锁,纸张已经泛黄,稚嫩的笔迹,总是把一个‘一’字拉的长长。伊而撕下日记第一页,折好放进衣兜。

二十三岁的伊而是一个外形俊朗健康的大男孩,举止成熟稳重,去年从北京Q大建筑学院毕业,之后来到这个北方沿海城市,没人知道他为了什么。这个城市不像其它北方城市那样冬天干冷夏天干热,它在或严寒或炎热的气候里总夹着一丝咸腥味道的海风抚过,就如这个最舒服的季节,海风吹散云朵、吹散热气,还有城市另一端那个戴着口罩的姑娘脸上的疼痛。

那个姑娘抱着背包坐在咖啡屋外面的玻璃窗台边等人,不安的摸摸颧骨,疼的‘嘶嘶’吸气。她是美的,不同于北方美人的高挑性感,她生的极纤细,个子中等,颈部修长,短发将将盖过尖下巴,即使穿着普通并戴着大口罩,也不会被人误会成是个清洁工人。

伊而从车里看了她一会儿,推开车门下来,摘下墨镜,“可是我来晚了?”

叶岁安站起来,“是我先出来等的。”

“是挨了母亲的打?”

“是父亲,母亲已经不太动手了。”她顺口说完,又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人。伊而打开车门,“我们出发吧。”

叶岁安在车上接到司沐的电话,他在电话里似笑非笑,“你还真敢去呀?”叶岁安似乎透过手机就能看到司沐那张假笑起来半阴不阳的脸。其实昨天她还犹豫要不要来,晚上回家挨了一顿揍,又被父亲警告近期不准见司沐,这才决定今天出来避开司沐的。二十三岁的大姑娘,被人打的鼻青脸肿,任哪个也知道丢人。

“常常挨打吗?”伊而见她空闲,便问。

“也不是,最近频繁了些。”

“什么频率?”

她有些难以开口,又不懂得拒绝他人的问题,“这几个月挨了两回。”

“也不小了。”他说,“下次记得要反抗。”

叶岁安泄气了,哪个说她没反抗过?只是力气小,要是得安在家就好了,得安力气大又会帮她。

“不怕我是坏人吗?”

她傻呵呵的‘啊?’,“不会吧。”

伊而笑了。

“伊而,上海人,芳龄二十三,出生…出生在年尾农历大年三十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岁安却无觉。

“我们同岁,但你比我小将近一年,我是年初农历二月初二出生的,就是龙抬头那天。”

伊而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辆单车,穿着白衬衫,把叶岁安稳稳驮在车后。一点点景致倒退,同行的似乎还有时光,曾经女孩儿难得的笑声、男孩温柔忧郁的眼神,被逆风灌进的白衬衫里鼓鼓,还有那一颗颗树,一如当初。

伊而说,“我们去破坏公物吧。”

叶岁安麻木安静的跟着他的脚步,她拉住伊而,“我们还是回去吧。”

“刻下名字留做记念。”

叶岁安僵硬手指,走了几步,在一棵树下停住,轻轻抚摸。

伊而说,“模糊成一片,什么也没有。”

“有的,只是时间太久了。”

“久了,模糊了,就等于没有了,我们重新刻上去,旧的就会彻底消失。”

她抿起嘴的角落线条微微垂下,一如那个人稚嫩的写着‘一’,尾部总是下搭。叶岁安问,“你也姓伊,很少见的姓氏,你认识其它姓伊,又跟你不是亲属的人吗?”

伊而看着她但笑不语,摇头。

叶岁安也摇头甩走胡思乱想,仿佛若有所思,“谈何容易。”

伊而在她转身之后从衣兜里掏出早上在日记本里撕下的纸张,用打火机点燃,唇齿似乎在抖,火苗小小的,一点点蚕食进那墨蓝色字迹的笔痕。

【伊一叶岁安…】

司沐今天很不高兴,他一不高兴,见者都得跟着遭殃。叶岁安看到他的一张恶霸脸,从她在伊而车里下来之时起。小丁在屋子角落对着她无声的鞠了几个躬,默默拜托。叶岁安叹气,还是想办法把这位爷弄走吧,还有两桌客人,再说小丁一直怕他来着。

“去楼上吧。”

司沐说,“哟,大姑娘的闺房也让我进了?心虚着呢?”

“我心虚什么?”岁安问,“你去不去?”

“去。”司沐从桌子上蹦下来,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解衬衫袖扣。

岁安走的慢腾腾,用眼角扫瞄他。

“你看什么?”

岁安说,“你脱衣服干什么?你别想做坏事。”

司沐说‘切’,翻白眼。

一个储藏室改成的小卧室,只有一张小床,四周险危危的堆着各种用料。司沐一进来直接倒在床上,冲叶岁安勾勾手指。“过来。”

叶岁安依旧慢腾腾的往他身边挪。

她这个慢性子,不知把司沐逼的死去活来过多少回了,然又是个呆瓜,小时候经常独自捧着一堆碎布头也能玩个一上午,有时躲在围墙角落,没人找她,她就能在那里睡着。那时她大概是吃不饱饭吧,就算能吃饱也是全没营养的食物。司沐总爱把肉食或小零嘴之类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又逗她,“叫好哥哥,说司沐是大好人,这些东西就都给你。”她说不出口,司沐就真不给她,生气并且没有同情心。

年长叶岁安四岁的司沐跟那个城乡结合部开发区格格不入,叶岁安听人说过,司沐家住在这个城市地段最好、最豪华的别墅。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林阿姨嫁给了大她十五六岁的司沐的爸爸。

家近邻居羡慕的紧,到底人家是大学生,吃香的哟,从秘书到小蜜,再从小蜜到正牌夫人,那大学生的名头是块儿敲门砖。这些话当然只敢暗自传,林家大娘对此是反感的很,那个脾气火爆且人品端正,林阿姨的亲娘,自从女儿嫁入了豪门,她却开始深入简出,越是有人羡慕她倒越是没脸,端着扫箒疙瘩扫起一地灰尘,“这是谁生的小犊子?”

也不知司沐是怎样哄得了林大娘的欢心,或本就是替女儿心存愧疚,林大娘在往后的几年里硬是把司沐当成了眼珠子一般疼,对林阿姨仍是看做门前雪,不耐烦忍着堆积。司沐大大方方的霸占了林大娘的家和所有家里好东西,好在林大娘嫁了女儿后就剩一个人住。

后来岁安想,大概司沐自小就不是能吃得了亏的人吧,林阿姨抢了他的爸,他就抢了林阿姨的妈。

司沐受不了她慢腾腾的磨蹭劲,一把揽过她的细腰在身边,腰细的过份,一只手臂圈过还绰绰有余的多。司沐坏心眼儿的去按她的脸,岁安又疼的‘嘶嘶’吸气。

“挨打了?”

“嗯。”

“又是因为什么?”

岁安不语,低头脸红。让她怎么说出口,父亲逼着她跟司沐同居。

司沐撸袖子,“给我找根棒子来,我去削他。”

岁安扬头翻了个大白眼,“你真是的。”

司沐想,真应该腾出工夫来好好收拾一下叶大志了,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他平时总说‘找打’‘欠揍’,好像只有叶大志有本事来应衬。然而这个度却着实把握不好,那位爹再混蛋,总是她亲生的吧!

“今天玩的开心吗?”

叶岁安呆呵呵的脸更呆了,司沐见她呆成了呆瓜,一颗老心顿时像被人捏来挤去变了形状,油腻又烦燥。

“欠揍了是吧,又想他?”

“想谁呀我?”

“你说谁。”司沐受不得委屈,腾的坐起来,一手掐着腰,一手点她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那地方定的情,今天跟别人去回顾,也不怕那位死活不知的东西变成小鬼出来吓你?”

“你说谁死活不知,你才欠揍吧。”岁安生气了,一张气的红,又泛着青,像只青面兽。

司沐解开裤子皮带压向她,一翻扑腾,裤子褪到膝盖上。司沐生的精瘦,全身线条美好的小肌肉,力气大是他的本钱,叶岁安就不行了,力气小挣不过他。

“我他妈的耐心真是被你磨的精光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