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四周望了望,见并无旁人,有些害怕想走,又实在担心那几束茎细花朵大无人照料的野花,便壮着胆子绕着亭子走过去。待走过去后一看不要紧,顿时心像那几朵正在被蹂|躏的大头野花一样,丝丝做痛。

“你在做什么?”

那少年停住动作,也没抬头,只一下顿顿的动作后复又折腾那些花,花茎折成段,一片片花瓣被扯下踩在潮湿的泥土里,因为个头大,那黄色的花蕊苞也似乎沉甸甸的。少年收拢五指,青黄色的汁水顺着他的指缝滴下来。

“哎呀你快停手呀。”

很多年后岁安也不明白,明明最是不敢惹事的她,为什么当时以八岁的年龄,那段活的小心翼翼最昏暗的日子,可她选择的不是调头默默离开,过后再来吊念这些已然毁掉的花朵,而是拼了力气撞开那个少年。而后,撞来了多少年的纠缠不清。

撞开那人时,自己也跌坐在地,少年穿着名牌运动鞋的脚踩进一个泥坑里,没到了小腿。那人受惊不小,瞪着一双眼看岁安。

“欠揍啊你。”

岁安却是顿住了,不是因为他的骂,实在是因为他的颜。虽然在叶家生活这一年差不多磨光了她本来的灵性的爱好,从前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一切美的人和事物,还以为伊一和白鹭已经算是极限,可这个…毁花贼,更胜几筹。岁安看着他,似乎那些崇拜、欣赏美好事物的细胞倾刻间全全复活了,只觉得思想全飞到那少年左右,连话也说的停停顿顿,竟然不好意思计较起他的行为。

“我…我以为你在分尸。”说完觉得这话不好听,可又没有什么错,他确实在给这几朵野花分尸。

少年没好气的回她,“我分你呢。”

“那…那可不行。”岁安小声的说,“杀人犯法。”

那少年突然就笑起来,十二、三岁的模样,个头高,还瘦,腰板挺的笔直,遍身各处细节也好,穿戴也好,都透着一股精致的美。这样看他,极似《情书》里的少年藤井树,美的安静,缺憾只在眼神,这少年的眼神里透着坏,所有爱做坏事的小心思全写在眼睛里。

“你是谁家的孩子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少年白楞了她一眼,突然眼里精光一现,冲着岁安招招手,岁安听话的过去后,又因为她长的矮,所以弯下腰来,正是脸对脸。

“我是谁家的呀?”少年眯着眼挑起一侧嘴角,手指一伸,“前条街上的老林家知道吗?”

“知道呀。”岁安点头,“明天林阿姨出嫁,早上还分给我喜糖了呢。”

“是嘛!”少年也貌似挺喜庆,说话声音却越来越小,“我呀,是你那位林阿姨的儿子。”

林阿姨二十二三岁,这少年十二三岁,好嘛…

“你骗人。”

“我可没骗人。”少年忽然就怒起来,发狠似的踩着脚下的花瓣,“妈的,让老子叫她妈,老子的妈早死了,早晚有一天让他们全看着我的脸色吃饭。”

岁安被吓到了,悄悄退了几步,转身撒欢儿似的逃跑了。

却没想,第二日又见到了他。

近来最热闹的一桩事当数林家姑娘嫁进了豪门,那豪门豪的真是数一数二,跺跺脚,D市晃三晃,全市多少地皮都被这家占着,门户高,人物也大,兄弟几人平分秋色,听说当大官的就有两人。林家姑娘嫁的是这户人家的老幺,唯一一个在商界横行的人。

从贫穷到富贵,多少人看到的只是这个登运般的结果,从没有人想过林阿姨从中获得的苦楚,先不说以她一个贫家女嫁进豪门中间的过程有多少波折,倒是她自己这边的后院,就先起了火。

林大娘紧锁了房门,用拖把顶死,坐在房里拍着大腿嚎,“她爸啊,这小犊子不省心啊,你快带我走了吧…”哭的连成了调子,就像是在唱,从昨天闹到今天。林阿姨穿着大红色的旗袍跪在泥泞里,不顾周围邻居聚成一片,鬓边碎发贴在脸颊上,看着虚弱又狼狈。

庄重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只去拉跪着的人。林阿姨却摇摇头,对着门里的亲娘说,“妈,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没有做人家第三者,林夫人几年前就去世了。我敬仰林先生的人品,并不是贪图富贵,妈,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您就把门打开吧。”

“放屁,那为什么还偷户口本,携着孩子来求我,你嫌不嫌丢人?”

林阿姨本人嫌不嫌丢人是不知道的,附近邻居一大片都窃窃私语倒是真,大概酸葡萄的人也多,也有几声嗤笑。岁安和伊一也站在人群里,透过乌压压的一片,她看到昨天见过的那个男孩,轻轻翘着嘴角,像是在幸灾乐祸。

第九章

第九章

眼盯着一处太久,渐渐便化开,把那少年的周围染成一层白花花的雾,形象却越来越清晰。怎样的眉眼鼻唇,怎样的脸形轮廓,似乎一根根软质地的发也脱离了视觉而灵动欢舞起来。

那少年也许觉得无聊,打了一个猫咪般的哈欠,险险捂住嘴巴,歪过头突然对上岁安的眼,调皮的眨眨。岁安惊的一跳,而后又一羞。她看人竟看入了梦,被注视的人却早早发现,这时在唤醒她,这般狡赖的少年。

“岁安,你在看谁?”

“哦?哦…就是那个男孩子。”岁安凑到伊一耳边小声说,眼睛却一刻也没从那人身上挪开。“我告诉你哦伊一,昨天把亭子周围花都毁了的人就是那个。”

伊一歪头看过去,见得容貌,马上就明白这孩子犯了爱美之心的老毛病,心里不爽,拉起了长调喊,“岁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几多抱怨,直把岁安的眼光拉回来,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经两个四季轮换,岁安的头发越发没形没状了,白鹭闲时会拿剪子修修,却不如岁安自己的手艺好,又因为营养跟不上,护理也不好做,光泽暗淡。没有比较时倒好,一旦有人比较起来,那少年一头浓郁巧克力颜色的软发,霎时吸引住了岁安的注意。她摸摸身边伊一天生几道波浪的毛头,比较一下,还是那少年的更好看些。

“伊一,你头发怎么是弯的?”

“嗯,我记得是像我爸爸,还好我的只是有几道弯,我爸爸是卷卷的,看起来像你妈妈头上烫出来的一样。”

“那可真是够丑的。”

“还好,颜色不是黄的。”

这时再看过去,那少年歪着身子好像在从她和伊一之间找乐趣。岁安看见他扯了扯领口,一道银光闪过,依约觉得是项链什么的饰品。

林大娘在亲自过问少年希不希望自己女儿当他继母后才终于打开了房门,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使得林大娘点的头,最后倒勉强算得上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下场。

然后在那天下午,白鹭带着伊一出门买菜后,岁安无人陪,又不愿回家,就借来伊一的几本漫书去亭子里看。白鹭大概是要培养伊一的文艺细胞,一些图书和碟片常常往家里买,在这方面,她是不心疼花多少钱的。

岁安也就只能挑些有插图热热闹闹的书来看,白鹭那些关于素描方面的书对她来说是无法跨越的障碍。

没有家人在身边时她总是过的轻松快活,一个孤单的傻孩子,自己捧着书坐在亭子里,看到高兴处,抿着嘴呵呵的笑,想象着书里的人物鲜活起来是什么样子,或者她和伊一也可以加入他们里的某些小团队。

这样简单的时刻让她有些忘我,笑着笑着,觉得笑声是双重的,那道明显变声期嘶哑的嗓音像是拉着、又逼着她的欢乐向前,顺着风飘走。

岁安终于把视线从书本里挪开回头看了一眼,一双漆黑的眼,主人好整以暇的俯在亭子栏杆上看着她。见她望过来,还礼貌的抬抬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你看我干嘛,继续看书啊。”少年热情的鼓励着她,又威胁她,“再不继续看我揍你。”

岁安委委屈屈的低下头看,书里的人物从鲜活一下子归于死寂,与她对视着干瞪眼。

少年走过来,用脚踹她的小腿,扬着尖下巴恶声恶气的问,“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说什么?”

“什么都行啊!”他抽着脸颊不耐烦的嚷嚷,“这破地方埋汰死了,跟我聊会天,我也不认识别人。”

“哦…”想了想就问他,“我看早上你跟林奶奶说了几句话,她就同意让林阿姨起来了,你说的什么呀?”

少年深呼吸,闭上眼好一会儿,强忍压些什么,像是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久才睁开眼,又是眯眯笑着一张脸,“我说,我不希望那女人当我的后妈,但不反对她给我爸当小老婆。”

“那为什么呀?”

“我只告诉你啊,因为我不想叫她妈,又想把她留在身边欺负,还有她肚里的孩子,将来都是我的玩具。”

岁安越听眼睛睁的越大,越听越不懂,最后习惯性的把头低下。

少年揪着她的留海儿,命令道,“把头抬起来,跟我聊天。”

岁安抬起头来又看到他突然变得笑眯眯的一张脸,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二百五啊。

“这就对了。”少年拍拍她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叶岁安,岁岁平安。”

“什么破鸡|巴名字,真难记。”

“是我的名字,不是鸡的名字。”岁安认真的解释,把他逗的喷笑出声,总算让人觉得有些人味儿了,不再是那么阴阳怪气的。“那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眼里满是挪揄,眼珠几转之后犹自喃喃自语,“蝙蝠侠?蝙蝠王?还是…蝙蝠使者呢?”

“你说什么?”岁安问。

“我说,你就叫我蝙蝠王吧。”

“蝙蝠王八?”

“不是王八,你傻呀,太烦人了。你没看过电视吗?大侠…”

他又吼她,岁安皱起了小眉头,挣扎再三,最终妥协,“我可以叫你王蝙蝠,或者是…小王…”

很久之后这个少年时常被叶岁安气到无语,恨恨的看着她,心想,这女人哪都挺好,就是嘴巴太贱。

当然,蝙蝠少年不是蝙蝠王八,不是王蝙蝠,更不是小王,他是往后很多年里最让叶岁安头疼的一根刺,他是除了家人以外随时给她气受的人。岁安那张呆呵呵的呆瓜脸常常被逼到龟裂、发狂,多少隐藏在心底里被遗忘的情绪被挖出、被撩拨。也许在多年后回首一望时会感叹,青春那几年岁月里总会被这样一个顽劣的男生揪小辫子,当然,当成熟到足够可以怀念青春的年际时,那年那月的那个男孩子,或许,唇齿留香。

然而叶岁安的童年被占据的太满,也过渡的太快,最终导致没有机会经年之后细细味尝这其中的滋味,或许以她的心境,这个男孩子,这个叫司沐的男孩子只是她并不幸福的童年生活里的一笔不幸运的相识,而贯穿她整个青春里最亮眼的另一个男孩子,命中注定,是伊一。

当日历一页页撕下纸张变薄时,那个叫司沐的男生离他们这群孩子的脚步一步步在前进,待岁安发觉时,他俨然成了曲明远、古朵和得安这个三人小团队的领军人物,见天单肩书包挎在脖子上,招猫惹狗讨人烦。她无数次跟伊一抱怨过,“那个男生好讨厌,怎么就转我们学校来了呢。”

“高我们三个年级呢,不理他就是。”伊一安慰她后,又咬着笔头纠结数学题怎么做,“岁安,不做了行不行?真是太难了,你借我抄啊!”

岁安不想借他抄,但伊一对学习真的不感兴趣,倒是遗传的白鹭的艺术天份,天生画感极佳,将岁安侧脸素描描的栩栩如生。白鹭倒也心下安慰,把心思也放在培养伊一作画上,只叹着将来能考上一所艺术院校就行。

岁安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不希望伊一的学习成绩如何如何拔尖儿,保持个中下游就行,最起码不用被老师强制留级。

她有耐心,也愿意教伊一,把数学题掰开揉碎讲给伊一听,伊一百思不解,让岁安抓狂的同时也有了一丝智慧上的优越感。

大概是在小学五年级那年,叶父与叶母双双下岗,在逐渐开发起来的这块贫穷的地界摆了个买早点的小摊。茶叶蛋五毛钱一个,馄饨一块钱一碗,大碗的两块。夹着几点肉腥的馄饨并不美味,而对叶安安和叶岁安两姐妹来说,这样一顿早餐也享受不到,她们的待遇是前一晚剩下的饭菜。

那段日子真是过的穷啊,一张皱巴巴的一角钱钞票都被叶母仔细的捋平摆放在铁盒子里压好,每到交学费时,除了愁眉不展就剩下借机出气,而这对夫妻间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儿女面前哭穷。岁安每天都胆颤心惊,怕就怕他们哪天不高兴了会让她这个最多余的二女儿退学,所以她不敢让自己的成绩从年级第一上掉下来给他们借口。

当然,岁安这时并不知道爷爷每个月都会给她生活费,而这些生活费多数都存进了叶母的铁盒子里,留做将来给得安上大学、找工作、娶媳妇用。

父母的哭穷让这个过于早熟,活的小心翼翼的孩子早早对钱有了概念,冬天里到各处废掉的厂房里捡些废铁买到收回场,看门的警卫见是孩子,又是捡些没用的破铁丝,倒也不愿意多管。夏天里最好,城外小河边有一种叫猪食草的植物,听说能入药,有专门的收购站。岁安常常放学后拎上个袋子去拔,回家曝晒除掉水分后买去,一公斤几毛钱。

伊一会陪着她做这一切,这让岁安不安,有沉重的羞愧感,而伊一却不觉,累了就坐在河边,脏兮兮的小手捏着画笔,看一眼岁安画上几笔,每一张纸片上都是岁安的容颜。她拔草的侧面,弯腰的轮廓…伊一说,我画画,画岁安,岁安就是我的艺术。

很久之后,伊一的画里不光只有岁安了,那些画便全用来换钱。而留存在伊一贮物间里仅有的纸张,上面只有岁安。

因为这些事情都是背着父母在做,岁安也会学着叶母那样把零碎的钞票藏在一个小盒子里,两年下来不多不少。她的心思很简单,万不能告诉父母她有小积蓄,若哪天他们真不再让她继续念书下去,这些积蓄也是条后路,拿来应急用。可现在就被他们知道的话,就马上会被征用。

然而却瞒不过同屋的叶安安。

叶岁安很多年后都在后悔,若当时把这些单薄的积蓄放在伊一那里就好了,放在他那里至少安全,这样就不会被叶安安偷偷拿走买了球拍,或许她能拿着这些钱当路费,能再看爷爷最后一眼。

这也是岁安无论多少之后也无法跟叶安安亲近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十章

第十章

叶安安高一那年,正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她长的不错,虽然因为腿脚不好的原因并不太受异性的青睐,可这并不耽误心底里泛着自己的小情愫。叶安安这个年际本来应该读高二的,因为身体原因晚读了一年书,司沐却是因为转学复读了一年高一,这年她与司沐同班。

初中一年级的叶岁安有多少积蓄叶安安一清二楚,因为向来瞧不起这个妹妹,自然也瞧不上她那些张张角钱钞票。不过人在特定的情境下总需要做些小改变,叶安安心里思慕的男孩儿参加了学校的网球社,本以为自己的腿脚没有机会入社,谁知那体育老师是同桌好友的舅舅,讲一切重在参与,欢迎所有爱好网球的新同学。

买一副球拍似乎成了首要的大事,叶安安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把他买酒买烟的私房钱要来,到商场一看价格,还是少了一些。无奈之下只有放弃,而一直放在心里喜欢的司沐却鼓励她一起参加,至于钱的问题,他不考虑,说大不了跟弟妹朋友借借。因为这个诱惑,叶安安想到了叶岁安盒子里的零碎钞票。

在放学回家后,风清云淡的提了提借钱的事。

岁安心里叫苦不迭,钱是绝计不能外借的,叶安安有爸爸疼,得安更不用说了,是全家人的眼珠子,他们都不用担心交不上学费的问题。而她不一样,她是多余出来的那个,在这个家里没人会为她打算,伊一肩膀稚嫩也没有到能让她依靠的年龄,所有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然而又不懂如何拒绝,思前想后说了句最不中听的话,“姐,打网球得跑来跑去,你不方便,还是去爱好唱歌吧,你嗓子这么好,人又漂亮…”

叶安安狠狠推了她一把,目光凶的像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夜里翻来覆去半宿没睡着觉。

岁安第二日也有些后悔,老话怎么说来着,当着瘸子的面不能说短,她光想着恭维人,却忘了这个忌讳。下午放学后,把伊一送回家,白鹭近况越来越差,怕自己招她烦不敢多呆,可是又不愿回家,拿着条旧手帕,躲进附近不远的小树林子里折小动物。

岁安手巧,又爱琢磨,手指灵活翻转,几下就能用手帕折出小老鼠什么的动物。又一向安静,有时突然用手里的物件出击,攻人不备,通常会把伊一吓一跳。

司沐和叶安安同岁,大岁安四岁,这时已经长成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玩世不恭,鬼点子一脑袋。见岁安又是一个人,就回忆,好像这姑娘向来不愿意回家,不是跟伊一在一起就是自己坐在哪里,一坐一上午,地儿都不动。他也不爱回家,无论哪个家都不愿意回,他愿意在外面胡天胡地的疯玩。

这时是逃课出来玩,见岁安落单在他面前,就想起她小小年际一张贱贱的嘴,也不知道是真呆还是大智若愚。

他走到她面前,问,“你拿是什么?”

“耗子。”

“借我看一看,我请你吃糖。”

岁安因为被捉弄的次数太多,倒也长了心眼,扬扬下巴说,“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司沐真从书包里掏出一大把巧克力,还是上回父亲来看他时带来的,说是出差时从国外特意带回来的。因为父亲讨了新老婆,有了小女儿,司沐又住到了林大娘家,虽他自己说因为喜欢吃林大娘做的饭,但身为父亲是很愧疚的,曾经一度后悔再婚。可他不知道,司沐就是故意这样做的,看他后悔,看他愧疚,他就爽,看那对夫妻因他的小计谋怎么也没办法心贴心,他就觉得住在这个小破地方也值了。

他爱逗岁安,把诱人的巧克力捧出来又收回去,笑着提议,“叫好哥哥,说司沐是大好人,我就全送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岁安对谁都没有太大情绪,只除了伊一和他。对伊一是百般顺从,又温柔又体贴,对他正好相反,烦他,见了就躲,要不就瞪人,所有的倔强只冲着他一人。司沐不曾想过,他对叶岁安,一向是以捉弄为主旨。

岁安就不乐意了,又看那精致的巧克力实在眼馋,心里小小的挣扎。

“你叫不叫?”

“不叫,好孩子不说谎。”岁安来了倔性,拿着手帕捏成的小老鼠就要走。司沐当下就明白她这是在拐着弯骂他不是好人了。若她是个心思巧,脑筋会转弯的姑娘,司沐会猜她是在故意气他,可这姑娘又傻又呆,说出来的话一钉一铆,就是心里话。司沐当时就生气了,二话没说从她手里抢来手帕,几下拆开,力道大了些,连手帕都给撕碎了。

“司沐,你干什么弄坏我的手帕?”岁安心疼极了,她仅有的手帕,又是奶奶送给她了,就这么被他给毁了。

“啊?我不是好人,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都给你巧克力吃了,你这孩子怎么哄不熟呢?”

“谁要你哄,你离我远远的我就谢谢你了。”

司沐反手把叶岁安按在树上,抓了一把泥几下涂满了她整脸。

“咩哈哈,让你说我不是好人,那我就坏到底,你这个孩子就是欠揍,太烦人了。”

岁安是哭着跑去伊一家的,眼泪泥土和成了稀泥,满脸都是脏兮兮的。伊一把她拉进来,先打了一盆水帮她洗脸。

“谁又欺负你了?怎么才一会儿不见就变成这样了?我刚要出去找你呢。”

“还能有谁,谁坏得过他。”

“是司沐。”伊一说的肯定,小火苗蹭蹭窜进眼睛里。“我去揍他一顿。”

岁安赶紧拉住他,“你疯啦,你那么大了,你打不过他。”

“那就挨打呗,反正得让他知道你不是没人帮的。”

不知道为什么,岁安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变淡了。“好啦别生气了,以后我躲着他就是。”

伊一有些懊恼,“我刚刚不应该先回家来看我妈的,我应该陪着你。”

“没事没事,你看看我这脸,有些疼。”

伊一用毛巾擦干净她的脸,小脸擦净后如一朵出水芙蓉,岁安越长越漂亮,家附近还没一个比她更好看的。有被砂粒硌破的地方,伊一轻轻吹气,表情像是比她还疼。

“破了吗?”

“破了点皮。”

“丑吗?”

“不丑。”

“不信,破了还不丑?”

伊一就笑,用手指按了按破皮的地方,伸出舌尖在那上面舔一舔,然后狠狠亲了一个响。这个过程他一直不断压近她,年龄太小,支撑不起丁点情|欲幻想,单纯的想要靠近而已。而十三四岁大的孩子,都明白男生女生在一起就叫处对象,班里好几对儿这样的,班长和团支书就是公开的一对官配。

他们之间亲密无间,也不用说什么,就应该是一对儿,可做这种事还真是第一次。以岁安现在的心境,处对象就是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好好学习,用这样一种方式证明关系,从来就没在她的脑子里出现过。她缩着身往后退,伊一就逼着向前,软软的、凉凉的嘴唇一下下印上她的脸颊,根本就不懂得下一步该如何。

忽然开着的房门狠狠关上,叫停了两人的动作。

“被…被你妈看到了?”

“是风吧,我妈刚刚吃了药睡下。”伊一把头靠在岁安的肩膀上,抬着看她,大概刚刚很紧张,两人脸颊都是红通通的,视线碰到一起,又双双挪开偷笑,羞涩的甜蜜。

“对了,你妈今天怎么样?”

伊一一顿,颓废的摇摇头,“又发作了一次,你看我这胳膊被掐的。”

岁安挽起他的袖子看,一片青紫豆子,心疼了,眼泪晃在眼圈儿。

“怎么办啊伊一,这样不行。”

“不行也得行,舅舅说要送她去精神病院,我听说那种地方不是好地方,我不能送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