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一个小牙印，还沾着点口水，他些微失神，想起刚才脑子里的念头，嘴角抿了个苦笑。
真的挺禽、兽不如的。
沈行年要上楼休息的，偶然瞥见周烟跟自家孙子说话，怕自己出现让周烟觉得局促，就没急着上去，但没想到瞥见这一幕，自家孙子看周烟的眼神，他熟悉。
他上去，走到沈随跟前，说了白话，“周烟还小，你以后跟她相处，避着点，别丢沈家人。”
二十五六岁的人喜欢一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出去倒真的不好听。
沈随无奈但只能应声。
可沈家跟周家一墙之隔，哪里能避开。
沈随说要出国去分公司锻炼两年，沈行年沉默一会，点头同意。
周烟知道沈随出国是在一周后，沈随出国没办送别宴，景修跟陈意却都知晓，独独瞒了她。
被区别对待，说不难过是假的，周烟那半个月心情都没怎么好过。
苏式薇周知谨知晓她心里有落差，好言劝了一阵，恰逢别墅区又新搬来一位新邻居，那对父母有一小女儿，跟周烟差不多的年龄，叫程曼丽。
程曼丽性格活泼可爱，见人就露笑脸，很快就跟周烟熟成一片。
周烟倒因此略搁下对沈随的怨怪，专心交起新伙伴。
沈随在国外呆了一年半，怕他这个年纪再知错犯浑，逢年过节也不回国，直到周烟家里出事。
苏式薇跟周知谨带着周烟还有程曼丽，自驾游玩，车子中途出了故障，自燃爆炸，只有周烟和程曼丽存活，周烟父母死于意外。
周烟没有爷爷那辈的亲戚，周家父母一去世，周烟一下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沈行年安排人手帮周烟准备葬礼，小姑娘却整日不说话，也不流眼泪，就安静待在一边，人就像是一个木偶娃娃，彻底失去了往日生机。
沈行年给沈随发消息，只一句话，“周家父母意外去世，你这段时间有空闲就回国一趟。”
隔天傍晚，沈随出现在周家父母葬礼上。
小姑娘一身素黑长裙，脸色苍白站在一侧，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身侧还站了位年龄相仿的女生。
沈随走过去，站在周烟跟前。
周烟抬头，瞧见许久没见的沈随，记起来要开口喊他，但是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又闭了嘴巴。
沈随比她高很多，即使她这一年抽条长高许久，她依旧只到他肩膀那，瘦瘦小小地一团，脸色一点血色也没有，往常灵动狡黠的眸子像是镀了层灰。
以往她的小兔死掉，能哭的撕心裂肺的人，先下却只是麻木地站那里。
沈随心疼，抬手按在周烟后脑勺，将她脸压在自己肩膀上，眼神温柔，嗓音放低，“丫头，想哭就哭，叔叔在呢。”
周烟没出声，只是纤瘦的肩头颤动的厉害，没一会眼泪就浸湿了沈随衬衣。
那些回忆太难过，周烟逼自己从记忆中抽身出来，低低吐了一口气。
沈行年问她，“小烟，你不回去是要跟我们沈家断了关系吗？”
周烟垂着眸子，却细声答了一句“爷爷，对不起。”
这话就等于默认。
沈行年叹口气，“既然要断绝关系，那为什么还喊我爷爷？”
周烟改了口，“深老先生。”
沈行年要是有心脏病，估计此刻就会气晕厥过去，但他对周烟这丫头过于心疼，他总归要纵容她一点。
他拄着拐杖起身，往房门外面走，走到门口时，道了一句，“小烟，你这话我就听听，至于你要跟爷爷断绝关系的事，爷爷是不会同意的，除非爷爷死了。”
说完，沈行年出了房间。
周烟在房间呆了一小会，才出了门。
沈随站在门外走廊处，脚边落了几个烟头，见人从房间里出来，他抬眸看过去，仔细瞧着周烟的脸。
房间里那些话，只隔着一道雕花木门，他一字不落全都听完。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心到底硬了许多。
第6章 chapter6
沈随冲她招手，“过来。”
周烟低眉顺目走过去，喊了一声，“沈先生。”
沈随嘴角扯起，说改嘴就立马改了嘴，要跟沈家断了关系的心可真够坚定地，他笑了下，暂时不予理会，只道：“你拜托景修办的事，他办不了。”
周烟不意外沈随会知道，她轻“嗯”一声，抬眸瞥着走廊外的小雨，说，“那我再找其他人帮忙。”
沈随道：“我帮你。”
周烟仰头看沈随。
沈随嘴角又带了点笑，低头重新点燃一根烟，搁进嘴里，声调许是抽了许多烟，略有些哑意，“再喊我一声叔叔，我就帮你。”
周烟低头，一小节脖颈在雨天里泛着腻白的光。
沈随目光掠过，看向庭院里的池塘，他等着。
周烟清了下嗓，眼眸阖动几下，低声，“叔叔。”
外面雨势渐大，雨滴噼里啪啦砸在走廊柱子上，又四溅到周烟手背上
沈随出声，“嗯？”
周烟低头瞥着手背上细小水珠，又道：“叔叔，你可以帮我吗？”
沈随收了笑，任凭指尖染着的烟被雨水打灭，伸手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手机，递过去，“手机号。”
周烟垂眸瞧着眼跟前的手机，顿了下接了过来，一会问，“密码。”
沈随：“4个1”
周烟眨了下眼，解开锁屏，在拨号键输入一串数字，递过去。
沈随去接，低头看着她眼睛，“阿烟，我打过去如果是别人接的，你求的那件事就立马泡汤，明白吗？”
他试探用力从她掌心抽回手机，周烟没松手，沈随低眼，瞥她。
周烟阖眼，声音平静，“我刚才输错了一个数字。”
沈随轻笑一下，修长指尖松开手机。
周烟删掉那串数字，重新输入一串，再次递过去，“好了。”
沈随低头看了眼，随手打了两个字，收了起来。
一服务生撑着伞进了小院，喊：“沈先生，沈老先生喊你。”
沈随垂眸看一眼她，道了句，“等我电话。”几步走开。
周烟在身后没应声。
下午两点钟，周烟回到酒店，选了本杂志窝在沙发上消遣。
宋星将她挑选剩下的剧本给公司送了回去，回来时，坐在客厅沙发上，跟周烟说话，“阿烟，刚刚老板问我，你为什么选的都是半年后开机的剧本？还问你这两三个月你打算做什么？我没敢跟老板说你要抢程曼丽角色的事。”
周烟“嗯”了声。
宋星见周烟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心里着急，“我说实话，你抢程曼丽女一的事，要是成了，你想好怎么跟老板解释吗？”
陆琰为人十分冷漠严肃，要是知晓周烟悄默声去截同公司艺人的资源，就算是陆琰偏看周烟一些，估计也要发很大的脾气。
宋星担心的紧。
周烟打了个小哈欠，有些想午睡，听见宋星担忧，她轻声安慰她，“等过后，我会亲自跟老板解释，不用担心。”
宋星捉摸不透周烟心里想法，但她清楚周烟性格，知晓也劝不动什么，索性就歇了口。
拿到陈荣胜新剧女一的角色，周烟以为需要时间，但第二天醒来，手机上躺着一条短信。
沈随发来的，
--陈荣胜松了口，允给你女一，晚上七点在盛景园跟陈荣胜夫妇见个面，景修在。
他说要打电话告知她，结果却只是一条短信。
周烟看完那条短信，安静片刻，给他道谢，
--谢谢。
沈随没回复。
晚上七点，周烟带着宋星去了盛景园。
服务生引着她们进包间，包间里陈荣胜夫妇还有景修已经到了，坐在主位上说着话。
周烟进去，喊一声，“陈导好。”
对景梨媛喊：“景太太。”
末了，对着景修点了头。
她礼数算得上恭谨，景梨媛不好说什么，只是陈荣胜看她长相，一双水眸乌黑轻灵，杏仁脸白皙娇软，过于清纯，很是漂亮，一会眼神有点深。
景梨媛注意到自家丈夫德行，教养良好地低咳一声，说：“这孩子也算是因为我的原因进组，要是往后有谁欺负你，你来跟我说一声，我保管教那人知道，我的人碰不得。”
这话景梨媛面对着周烟说，但陈荣胜却知晓她这是拿话敲打他。
陈荣胜在剧组行事混乱，景梨媛这人虽强势，但她对他那些混账事从不过问，先下帮周烟突然开了口，陈荣胜怕老婆，一下歇了自己对周烟的那些歪心思，当下又端起前辈的姿态，问起她琐事。
陈荣胜，“大学在哪里读的？”
周烟说了实话，“长南大学，不过没读完。”
这学历不高啊，陈荣胜沉思一会，追问，“为什么不读完？”
周烟说，“大一出了些事，出了国。”
这话含糊，景梨媛却知晓她口中的事是指什么，那段时间不就是她在跟沈随闹分手一事，想起什么，脸色一时有些不好看，出声打断自己丈夫，“问那么详细查户口？会演戏不就得了。”
陈荣胜不知自己哪里又惹到景梨媛了，一时憋住了口，没再问话，小媳妇一般只吃饭。
吃完饭，陈荣胜跟宋星分别去取车。
周烟跟在景梨媛身后，景修跟她并排走着。
三人走到大厅，景梨媛拢了下身上披肩，描的精致眉眼往后一瞥，徐徐说道：“周小姐为什么回郾城？”
周烟轻声回答，“郾城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在国外并不是长远打算。”
景梨媛发问，“那两年前你怎么突然就出了国？是不知道郾城有人会伤心还是不在意？”
周烟从沈随说他可以帮得上，就隐约测得出他跟景梨媛关系很亲近，先下听到景梨媛这么问，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垂着眸子，沉默着。
景修出来打圆场，“姑姑，姑父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们呢，快走吧。”
景梨媛看一眼自己侄子，语气颇深地道了句，“当年你跟小随就这么护着她，结果呢，人家说走就走，丝毫不理会你们这些旧友的感受，狼心狗肺大概也就这么个意思吧。”
陈意说小周烟狼心狗肺，景修还可以堵回去，景梨媛作为长辈说这话，景修没法堵，只好歉然地看了眼周烟，然后挽着景梨媛的手臂往外走，笑着扯题外话，“姑姑最近不是说缺首饰了吗？改明儿我让景苑去挑几条项链送给您。”
景梨媛知晓景修不想让周烟太过难堪，不好再薄侄子的面，没再理会周烟，道了句，“景苑丫头的眼光好，那姑姑就等着了。”
景修笑着应声。
周烟在身后慢慢走着。
宋星取了车，过来接她。
夜里风大，周烟穿了件米白色毛衣，乌黑长发没扎起来，随着风飘到脸上，遮了半脸，周烟伸手撩开发尾，一张白腻发光的脸蛋在夜灯灯光映衬下，美是美的，只不过脸上没多少表情，有些寂寥，宋星瞧着，突然为她感到一点莫名的难过。
她跟周烟是在国外相识。
那时宋星就是个三餐都不确定的潦倒户，那天晚上宋星照例在伦敦街头唱歌，打算稍微讨点钱去吃顿饱饭，但当晚伦敦下大雪，街上人不多，宋星挨到夜里十点，才拿到5英镑。
蹲在墙边想着要去哪里露宿时，周烟这是走过来，穿着件羽绒服，一张白生生脸蛋藏在羊毛围巾里。
周烟看见她，认出她是中国人，蹲下身往她帽兜都放了一百英镑。
一百英镑对当时的宋星来说简直是大钱，宋星说她是好人，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她。
周烟当时似乎身处困境，听见她说这话，轻轻一笑，像是在自言自语，说：“怎么报答？我想回国想进娱乐圈，你能帮我吗？”
宋星那时虽然穷，但她结交的人很多，三教九流都有，听她这样说，沉思一会道：“如果你信我，明晚七点晚你来这里找我。”
周烟自然不会信她，以为她说胡话，轻摇了下头起身要走。
宋星喊住她，说：“明晚在附近酒店有个慈善晚宴，是个大明星举办的，据说会有很多中国导演，传媒公司老板过来参加。”
周烟停下，转身看她。
宋星十分有信心，“到时候我可以装作服务生带你进去。”
周烟那时像是走投无路，竟然信了她一个街头乞讨的话，但宋星没骗她，那场晚宴她顺利扮作服务生带她进了那场晚宴，然后误打误撞摸进了来参加慈善晚宴的陆琰的休息室。
陆琰当时不知道是被周烟长相所惊还是被她们俩大胆行径所吸引，竟然答应了周烟的请求。
周烟提出一点要求，请宋星做她经纪人。
宋星机敏灵活，请人培训，很快就能成长起来。
陆琰点头同意，于是街头流浪的宋星半路出家成了周烟的经纪人。
周烟没有工作，但她很有钱，宋星是在跟周烟生活过一段时间才知道的，有时跟周烟打听家里，周烟只说郾城人，父母亲已过世，其他话一点也不多说。
宋星自觉隐私，也没再多问。
后来，周烟在陆琰安排下回国，宋星跟随。
宋星以为周烟或许还在郾城一两个亲戚或者知交好友，但是这段时间观察以来，除了今天晚饭上的那个景家少爷，她再也没瞧见过周烟的其他朋友。
周烟说她是郾城人，宋星却觉得她此刻倒像是个外乡人，跟郾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宋星收回神游，下车给周烟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周烟坐进去，纤瘦的背靠着副驾驶，阖眼休息。
宋星启动车子，说：“今晚过后，陈导那边应该会放出消息，阿烟，你该好好想一下该怎么跟老板交代了。”
周烟睁开眼，出了会神，轻“嗯”一声。
第7章 chapter7
车临近酒店，宋星等红灯间隙，电话响起来，宋星从储物柜里摸出手机，瞧见是老板，按了接听键。
不一会，脸色讪讪地将手机递给了周烟。
周烟疑惑看她，“？”
宋星哑声，“老板。”
周烟接了过来，清下了嗓子，“老板。”
陆琰嗓音冷淡，还夹着点怒意，“现在回公司一趟，我在办公室等你。”
周烟大致猜到什么，乖顺应了声，挂断了电话。
宋星着急，“老板骂你了吗？”
周烟摇头，“没，先别回酒店，拐去公司。”
刚接通电话就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臭骂的宋星，顿时委屈地“哦”了声。
去公司路上，周烟让宋星拐弯去了一趟糕点店面，买了份充饥的精致点心。
宋星在车内等着，以为是周烟肚子饿，不由得佩服周烟胆量，老板滔天怒火都快压不住了，周烟却能闲适地给自己买点心。
买完糕点，两人重新出发去公司。
陆琰公司是独栋大楼，宋星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要下车。
周烟按住她，拎着那份点心，“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