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尧额上的伤还没好全却又继续厚脸皮地出现在夏家,而夏小冉依然没松口答应些什么,愣是让他处于夫身未明的尴尬境地。夏之年和温淑芳权当他是透明的,不过不再赶他或者把他送的东西退回去,时间久了,有时候温淑芳还会不经意地说:“今晚的汤又熬多了,喝不完就倒了吧。”

然后傅希尧会毛遂自荐地说:“我喝,别浪费了伯母的好手艺,给我我肯定全部都喝完。”而温淑芳似没听见,生生把他晾在那儿,只是不多久桌上就多了一个碗热腾腾的汤。

有时候傅希尧还会自告奋勇地跟夏之年杀几盘围棋,傅希尧深得傅老太爷真传,棋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几次连夏之年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总能在最后巧妙地输夏之年一子半子的,不着痕迹地给足了夏之年面子,这些夏之年都看在心里。

夏小冉怀孕以后品味变了很多,从前很多喜欢吃的都不喜欢了,却对很多讨厌吃的馋起来。迫段时间,傅希尧从工地开车去夏家的时候,总会先绕一段路去城南那家铺面不大却客似云来的小店,买一份夏小冉最近迷上的糖炒栗子,她以前不爱吃,觉得太甜,现在却喜欢得紧。

而他更爱看她明明很嘴馋却因为是他买的而不肯吃的那种倔倔的傻样,他跟她说:“冉冉,你看你有了孩子连口味都变得这么彻底,感情也一样的,你以前那么讨厌我,现在也可以喜欢我的。”

她倒很不给他面子地呛声:“那我喜欢别人也一样。”刺耳的话仿佛要跟他对着干一样。

“你!”傅希尧火大了,什么喜欢别人?有他在一天,她就别想!

有时被她气得想晾她几天吧,人家还一派悠游自在,反而是自己管不住心,连一天都受不了就又巴巴地回到她身边,谁叫她是自己爱的女人,是他孩子的妈?

这下夏家好像真的是多了个半子,无论什么事都有傅希尧跟前跟后忙活,一点用不着他们操心,而且他把事情都办得极为漂亮,就连夏小冉的大伯竞标工程他都爱屋及乌地积极地出一份主意,最后自然水到渠成。

这天苏晓沐打了个长途电话给夏小冉,虽然她的人远在北京,可不代表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晓沐有些佩服:“嗯……这么说他还是天天去你家报到?他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就那么得空闲?”一个大男人能每天出现送水果送补品,还跟前跟后赔小心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是傅希尧那样桀骜不驯又被人伺候惯了的人物?

夏小冉一手抓着电话线,一手摸着肚子呐呐道:“他好像把公司丢给了他的发小,不过我们这儿的旧城改造项目也是他公司承建的,估计事情也不少。”

“小冉,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接受他?没几个月孩子就出生了,你们这样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苏晓沐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夏小冉一怔。

苏晓沐叹了口气:“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知道。”她的心思,她一目了然,“这叫一叶障目,那片叶子就是他之前对你做过的混事,还有你和邵……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他那样的人不可能是好伴侣,没想到我还小瞧了他,竟能为你改变那么大。依我看,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现在看来对你也很上心,你不妨考虑一下他,你才22岁,不可能一辈子都一个人单过吧?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很难保证将来找的人就一定真心对你好,也心无芥蒂对宝宝视如己出,那样的无私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我一直觉得,你未必对他没有感情吧?”

就算是个陌生人,朝夕相处那么长的时间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他们?

因她的话,夏小冉的心起了波澜,苦笑着说:“感情?我不是不知好歹,可是心里总没办法放开,一见到他,过去那些事就在眼前晃荡,刺得我难受。”

“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即使你接受他也并不代表你原谅他做过的事情,那些已经发生的憾事不可能一笔勾销。可人活着生活就得继续,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孩子,你必须放自己一条生路,逼你自己进死胡同你又能好过多少?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看法,该怎么做,还是得看你自己。”

心病难治,能不能走出来,还得看她能不能释怀。

五月底的时候,学校安排毕业生答辩,还得现场演奏一首曲子,而夏小冉的身体并不适宜长途奔波劳碌,一下子犯了愁,再者她脸皮薄,让她挺着肚子出现在同学面前也是不可能的。傅希尧神通广大的让校方答应延迟她的答辩,其实他很想告诉她不用花心思去担心什么鬼答辩,直接拿毕业证也没问题,就是怕她又说自己强权什么的,也就没开口。这时她已经怀孕三十周了,肚子开始发硬发紧,也开始上分娩指导课了。

渐渐入了盛夏,雷雨多发季节。

夏小冉唯一的舅舅突然中风进了医院,由于情况很紧急,夏之年夫妇要马上赶过去看情况,小冉有了身孕不能跟他们一起,只能他们二人去,而正巧这两天傅希尧要出席度假村的落成剪彩仪式,所以留下小冉一个人在家,温淑芳把菜都做好了,又千叮万嘱她注意身体,这才和夏之年赶去看望弟弟。

这两天一直阴雨连绵,到了晚上忽然就电闪雷鸣,夏小冉方才还看着娱乐节目,下一秒整个房子都黑了,雷声轰隆隆地直响得人心慌慌,吓得她尖叫一声。黑暗让雷声听起来更加恐怖,豆大的雨点打在窗上“啪啪”地响着,有一扇窗没有关,冷风就伴着雨水刮进来,夏小冉生来就很怕打雷,只能捂着耳朵,整个人缩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蓦地,有人很用力敲门,还边喊着:“冉冉?冉冉?是我,快开开门!”

夏小冉本来还很犹豫,可听真切了声音,才摸到手机弄出点光亮,小心翼翼地走到玄关,一开门,借着楼道的灯光看到高大的傅希尧站在门口,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法子想,只是觉得没由来的安心,放软声音喊:“傅希尧……”

傅希尧顺势将她抱住,昏黄的光线把他们合二为一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安心2

傅希尧一直知道她害怕打雷的,那时候他们还一起住在帝都的公寓,楼层很高,她只要一听见打雷声就会缩到房间用被子把自己滚得跟个春卷似的,真真像个小孩子,而且总要他哄很久才能勉强入睡,她自己也许不知道,她那么娇娇小小地缩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多招人疼,所以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不用担心,只是打雷,我那边没停电,估计你家这边应该是跳闸了,你告诉我工具箱在哪里?我去看看电表。”他拍拍她的背安抚道,说完也没忘记借着楼道的灯光扶她到最近的沙发坐好,细心地叮嘱说,“你乖乖待这儿,千万别乱动。”

他在小冉的指引下在客厅的壁柜找到了工具箱,嘴里咬着小电筒,三两下就把烧掉的保险丝接好了,开了灯,又是一室亮堂。等他洗了手走出来,夏小冉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盯着他皱巴巴的西装看了很久,才问:“你刚刚说……你那边?”她好像猜到了些什么。

他一愣,又觉得已经没必要隐瞒,耙耙头发说:“没什么,我把你家对门的房子买下来了,怕别的人买下少不得吵闹一阵子,正好也离你近些方便照顾。不过之前的房主估计是买来炒楼的,所以那边没什么装修,我也住不太习惯,几乎没去过,今晚回得太晚才住下了。”

夏小冉垂下眼,喃喃问:“那你为什么不装修?”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对衣食住行的挑剔?吃的用的东西都得是最好的,衣服只穿固定的牌子,车子更不必说,光公寓那里就停了几辆跑车,便知他养尊处优到怎样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一开始是怕你知道又要跟我闹别扭,后来……后来是听说家里有孕妇最好别动剪子动土什么的,会对胎儿有影响,也就不了了之了。”傅希尧也坐在沙发上,十指交叠着,这些心思他都藏在心里,只希望总有一天她能明白。

想到今晚,他心里惦记着她,总想看一眼才安心,风雨不改地从度假村赶回来,已经很晚了,又怕她早就睡了,于是就到隔壁将就一晚。他原先不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还是温淑芳不放心,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回来没有,然后又听见打雷声,他这才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见小冉不说话,他垂头丧气,摸摸肚子,有些委屈地瞅着她说:“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可吃的,我饿了。”他没在路上耽误时间,也就没吃东西。

闻言,她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底藏有倦色,心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下意识的动作已经比大脑快一步,边起身边说:“妈出门前买了一些食材,我去给你下点米做两个菜吧。”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傅希尧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可等他反应过来以后,看小冉挺着圆圆滚滚的肚子走去厨房,又霎时吓白了脸,抚了抚额,追上前说:“你、你别自己动手,我吃点剩菜剩饭就行,没有的话也就不吃了,其实我没那么饿。”

她睨了他一眼,洗米放到西施煲里,又开水龙头边洗青菜,不经意地问:“你不是一向不吃剩菜的吗?”

见她不听话,他咬牙切齿道,“我改了,改了还不行么?”

“你急什么?今晚的饭也是我自己做的。”她淡淡地回了他一句,洗了菜又开始切肉,没想到他又使了新招数,无赖地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让她动也动不了,她挣开他不老实的手:“做什么?快放开我,别动手动脚的!”

他笑得开怀,一直拧着的眉也慢慢舒展开来,隐隐觉得她今晚有些不同,于是放开胆子没脸没皮地继续蹭上去,如是反复几次,小冉索性也不动,任得他搂抱着。

他的手慢慢滑下,摸着她圆滚滚的肚子,意有所指地说:“宝宝已经长这么大了啊,我看书上说宝宝都喜欢听中低频调的声音,所以光有妈妈不够,还得爸爸常常给他聊聊天才能发育得好,你说呢?”

夏小冉还是不说话,只是听他说到孩子,表情就已经放软了不少。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温温的呼吸拂在她耳畔,气息有些撩人:“那晚喝醉撞伤的那一刻我以为自己真的完了,明明心灰意冷想着要放弃你了,可那样的时候想的居然还是你,冉冉,我是有过不少女人,也做过不少混蛋的事,可只有你,我没办法放手。我是真的想跟你跟孩子在一起的,你就给我一个照顾你们的机会,嗯?”

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既然他遇上了,就绝不可能错过。

“冉冉……”他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在她唇边轻轻一吻。

夏小冉惊得下意识地避开,抿唇岔开话题:“我还是简单的下个面吧,你不怎么吃鸡蛋,我加点青菜和肉丝。”然后就挣开他开始忙活起来,更不敢看傅希尧现在是什么表情,一时间,伴着轰鸣的雷声的,只有铁锅被火星烫得“滋滋”的声音,还有被他搅乱的心跳声。

可在傅希尧听来,仿佛是再一次变相的拒绝。

他退开几步,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那双眼睛的光芒如黑曜石般强势耀眼,只是此时此刻,深邃里透着无力,这样,还是不行吗?

他们一直没说话。

傅希尧坐在餐桌边上安静地把一碗肉丝面吃完,他的喉咙梗着,也不知面是什么味道。小冉坐在后面的沙发,静默无声地打着小毛衣,其实她刚学没多久,针法也不好,却逼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不去看不远处安坐的那个男人。

只是感觉很奇怪,好像有他在自己的身边,即使雷声再大也不那么可怕了。

吃完面收拾好了以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通常这个时候夏小冉已经睡了。她没赶他走,也开口没留他,默声抱着睡衣进了浴室,可能是她有些心不在焉,才拧开花洒就打了滑,“哐当”一声,她自已都吓了一跳。

晚上本来就安静,一丁点的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就听到傅希尧在浴室外猛拍门,声音也焦急:“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摔着了?能开门吗?”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这下不是拍门,而是直接用身体想把门撞开了。

夏小冉连忙关了水闸,大声朝外面喊着:“我没事,你别急。”

她慢慢走去开门,立马就被宽厚的胸膛抱个满怀,他沉沉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你要吓死我是么?又总倔着不许我陪你,非把我急疯了才高兴?”

她只穿了单薄的居家服,他灼热的温度直直传入她的心底,她尴尬地挣开他:“我真的没事,不过是花洒摔地上了。”

他黑着脸,退开一步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直到确定她真的没事了,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最后在他霸道的坚持下,她没有关门,只是拉了浴帘子隔开,他在外她在内,这个澡洗得两人都心乱如麻,尤其是傅希尧,听着那哗啦哗啦的水声,又不免想起了那些在一起的日子,身上难以自持地燥热起来,某处更是支起了帐篷,一再地深呼吸才勉强把欲念压下去。

等夏小冉洗完澡已经很晚了,傅希尧自顾自地决定:“伯父伯母都不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今晚我在沙发将就一下吧,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嗯。”夏小冉倒也没反对,转身就进了房间。

傅希尧苦笑,这轴丫头,好歹也给他个枕头吧,算了,他揉揉发胀的眉心,也管不了是不是舒适,歪躺在长沙发上就闭眼睡了,连着三天没睡好,又巴巴地赶回来,饶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可房间里的夏小冉却睡不着,她靠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种感觉像是有两种无形的力量在大脑里抗衡,一种是拒绝他,一种是接受他。

无人交战。

半夜,雨停了,却刮起了大风,温度也低了不少。

傅希尧虽然累,不过他惯了享受,所以睡在沙发上不怎么舒服,又被穿堂风吹得有些冷意,只能是浅眠着,一听到声响就醒了,是房门打开的声音,他马上利索地坐直身,在黑暗中问:“冉冉?”他连忙起身,摸黑朝她叮嘱道:“你睡不着?还是要些什么?你先别动,小心脚下,我去开灯。”

“啪”一声客厅的灯亮了。

发现夏小冉正抱着枕头和薄被子站在房间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眉眼间一片柔和。

沉默了一会,她把东西递给他,喃喃说:“喏,给你的。”

“你还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傅希尧心一喜,随意将被枕丢在沙发上,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用额头抵着她的,轻声叹道,“冉冉,别怀疑,其实你已经心软了。”后面的这句是肯定句。

夏小冉避开他灼灼的目光,垂着眼没有回应,理了很久的心情还是有些混乱,她只能对自己说,跟着心走吧。

得不到回应,他力道很柔地扣着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与自己对视让她避无可避,在他和她之间从来都是他主动,也是他主导,可他希望这次是她主动走到他身边。他的眼里滑过一道暗芒,手指触碰到她细腻的脸庞,呼吸不由得收紧,又喊了一声:“冉冉?”

夏小冉隐藏起心思,闷声问:“傅希尧,要是我一直没答应你呢?你怎么办?”

他身体一僵,深呼吸里几口气才说:“没关系,我可以等。”

她静静地抬起头,眸底深处有什么在流转,直直看进他的心里:“即使我不爱你,这也没关系么?”

“那我就等……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他的声音虽然有些郁闷,却甘之如饴,不过他没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

而她又忽然改了话题,柔声说道:“昨天上产前指导课,医生问为什么准爸爸没来。”他愣了愣,像是还没反应过来,难得见他这副傻傻的表情,她忍不住想笑,却还是一本正经地低语,“傅希尧,我想,孩子的确需要一个爸爸。”

良久,空气只是彼此的呼吸声,静默中却难掩逐渐蔓延的温情。

“你真这么想的?”傅希尧简直难以置信,拉着她的手十指交握,小心翼翼地向她确认:“那下一次,我陪你去,好吗?”那语气温柔得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比之前不懂情爱的傅四少更添了几分柔情的魅力。

小冉看着他衬衫上的纹路,淡淡说道:“你想去就去,医院又不是我开的,没人拦着你。”

傅希尧笑了,那抹笑容灿烂得,如同得到了全世界。

心安,即是归处。

精诚所至,终有金石为开的一天。

(完)

番外-别扭

傅希尧这天从工地回到夏家,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了,夏父夏母睨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投向电视屏,可分明没用心在看,他对这种已经很久没出现的低压感觉有些不适应,略略皱眉,很快又掩了过去,微笑着说:“伯父伯母,我今天给您们二老订了张按摩椅,一会儿就送来。我试过的,挺舒服的,尤其伯母您有些腰椎劳损,平时看电视的时候坐上面放松一下。”

这番贴心的话让温淑芳脸色稍缓,可她还是板着脸说:“家里不缺东西,怎么又乱花钱呢?”

傅希尧是个出色的生意人,只要他乐意多漂亮多艺术的话都能说,这不他心思一转就顺着温淑芳的话说:“没怎么花钱,是在一个关系客户那儿买的,还给我打了五折友情价,算起来亏的是他呢,呵呵。”终于听她轻轻嗯了一声,他这才敢开口问:“伯母,冉冉呢?睡了么?”

温淑芳朝卧室的方向努努嘴:“没呢,在房里。”他的步子还没迈开呢,她又不满地抱怨道,“你是不是又做什么事惹着她了?”

傅希尧唇角的笑意被抹去,无奈地叹口气道:“嗳,我先去瞧瞧。”现在谁还敢惹她姑奶奶生气?他都当她是活祖宗似的拴在身边疼着护着,她怀孕以后情绪起伏很大老乱发脾气,那他也咬牙忍着,谁叫自己一见着她娇小委屈的模样天大的火气也能灭了?好像有句话叫什么,对,一物克一物,一人降一人,他是彻底投降了。

敲了敲门,里头没反应,他试着喊了声:“冉冉,是我。”他无奈地推开门,房里放着悠扬的古典钢琴曲,他知道这是小冉给孩子安排的胎教,每晚必听上一小段时间。

夏小冉侧着身在看书,明知道他进来也没抬头,更没说话,就是那翻书页的手再没动过。傅希尧把外套随意搁在椅子上,走到他身边蹲下来,然后把耳朵贴在她圆圆的肚子上,轻声问:“我儿子今天有乖不乖?”好像为了回应他似的,宝宝真的就动了动,傅希尧开心得咧开嘴笑眯了眼。

“你怎么就知道是儿子,女儿就不成吗?”夏小冉今天的语气有些冲,跟吃了火药一样。

“成,成,女儿也好,儿子也好,反正都是你我的孩子。”他并不想同她在这个问题里纠缠,早在上一次做彩超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这胎是儿子,当然如果是女儿他照样疼,只是她头胎生了男孙会更好而已。

夏小冉推开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叠文件扔在他面前,脸色有些难看,问:“这些是什么?”

傅希尧挑眉瞄了两眼,那是他用她的名义买下的几处房子的产权证明,其中就包括对门那一处,是为这个生气?他敛敛神,宠溺地看着她说:“律师来找你签字确认了?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几处房产而已,他想对她好,自然想把所有东西都送给她。

“你要送我,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还有,律师喊我什么,傅太太?这是什么称呼?”夏小冉气得不轻,瞪大眼睛直视着他。

他总是这样,总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她的头上,是,他做的这些都没有错,是对她好,可是她就是不能接受,感觉好像是那一天,他跟她说,让她住在公寓,让她开他的车,让她以后就跟着他,她要外出实习,他派人看着,她想工作,他千方百计阻挠,他不是对她不好,只是栓得她太紧,让她摆脱不了那种自己已经变成他附属品的卑微感。

他是变了很多,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唯我独尊的傅希尧,他到底能不能,能不能有一回是真真正正的聆听她的想法?把她圈在他划定的自以为好的领地,给予她无上的物质享受,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喜欢她照顾她给她幸福吗?

傅希尧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阵,又忽然笑了,修长的手指隔着孕妇裙在她的肚子上来回摩挲:“你是我孩子的妈,不是傅太太是谁?”

夏小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然以她对他的了解应该听得出来他不高兴了,淡漠地说:“傅希尧,我们还没登记结婚。”

“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啊?行,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扯证。”他倒是很认真地回答她,不过似笑非笑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傅希尧索性坐在地毯上,一派闲适,明明是从下往上看着她,可总让人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淡淡一笑,“还是又搬出你的安全感理论,让咱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是私生子?”

她愿意试着接受他的那会儿他是欣喜若狂了好一阵,可问题接踵而来。为了他的事他父母和爷爷闹得不愉快,又一直拉不下脸来求和,可总隔三差五地来电话关心他什么时候回北京,尤其是他们知道孩子还在以后就更是焦急,其实潜台词是要他们一起回去,都被他打太极地圆了过去,一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不适合奔劳,二来,她到底想怎么样,他始终想不透。

每次一提起“结婚”两个字她就变了脸色,她接受了自己,难道不就是打算一辈子跟他过了?难道要像现在一样,见自己老婆孩子得敲门,孩子的外公外婆他还得喊“伯父伯母”,他这辈子还真没这么窝囊过,今天律师来的事也算是探一探她的态度,结果这一探就出问题了。

夏小冉被他这一问问愣了,随即苦笑:“我不答应结婚,是觉得我们还不是结婚的时候。”一个连磨合过程都没有的婚姻,她不敢想象。

“那什么是结婚的时候,等孩子下了地会打酱油了,估计你还跟我倔着!还有两星期才是预产期,该有足够的时间让你考虑了吧?反正那之前我们得先登记!”

“你!你总是这样蛮不讲理!”

“我不讲理?”傅希尧火大了,‘腾’一下站起来,眼神尖锐得跟刀子似的,紧锁着她,声音也飞扬起来,“我怎么不讲理了?你说对我没安全感,我就变着方儿想给你保障,结了婚不就名正言顺了?这还不够?”要被他们知道自己这么迫不及待地自愿结束单身,恐怕又是圈子里的一大谈资。

见她不肯说话,他还没消下去的火烧得更旺了,咬牙切齿地横了她一眼:“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样不让人省心的女人呢?”

夏小冉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口不择言地冲他喊道:“那你就去找别人!你去啊!”

“你说什么?好!好!好!夏小冉你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找!”傅希尧眼睛发亮,冷笑着一连三个好字,寒着脸抓过外套就往门外走去,出了客厅,见到夏之年和温淑芳,又勉强自己把火气压了压,“我还有点事儿,她……就烦请您二位帮衬着了。”说完僵着背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夏家。

温淑芳和夏之年对看一眼,又去看夏小冉,她却关了门不肯出来,只是把脸埋在被子里闷着声说:“爸,妈,我没事,先睡了。”

可她哪里睡着了?自己……做错了?

昨天下午也是在家里,她午睡的时候忽然觉得腿抽筋,疼醒的,他就一直帮她揉脚,还贴心地用热水敷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就趴在床边,眼眶下还有一圈的青褐色,这些天他工地家里两边跑,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的话都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他做到这个地步,好像她该知足了。可她总觉得还欠缺点什么,要她一下子就点头答应跟他结婚,她实在做不到,心里那扇门被他打开了,可他要走进自己的心底,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晓沐倒是笑话她,怎么你年纪轻轻的想的东西就比别人多那么多,有些事想不想都一回事,何不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赌一回?晓沐将自己一生的爱赌在婚姻上,赢了,那自己呢,既然选择接受了他,是不是就该把一生的幸福都赌在他身上?

……

第二天早晨。

其实傅希尧哪里都没去,将就着在车里过了一夜,天蒙蒙亮就醒了。

他抬手看了眼表,每天这个时候小冉都会下楼散步,想到这里,他又暗骂自己没骨气没出息,明明都火烧心了,却还在心里惦记着,简直被这个女人吃得死死的!他恨恨地一捶方向盘,喇叭的刺耳声在清晨突兀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