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眯起眼睛,戾气在胸口起伏,“今天,我倒是对你认识又深了一层。”

“彼此彼此。”

秦易收回存储盘握进手心,手臂肌肉线条都绷紧,面上不惊波澜,“既然方总要一意孤行,我也提醒下你,不要搬起石头最后砸到自己的脚。”

“多谢秦总关心。”方峤做了个送客手势。

花圃里一大一小两身影,孩子欢快折一枝玫瑰,小心翼翼避开尖刺,“送给你老师。”

曾岑其实一直都心不在焉,余光瞥到秦易就站在花圃边,她一伸手整枝玫瑰捏在手里,花茎利刺全扎进手心,痛都迟钝了。

“老师,有刺,有刺!”孩子吓得叫起来跑进屋喊爸爸。

秦易快几步跑过去,捏住她手腕,“松手!”血从她掌纹褶皱流下来,秦易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刺已经扎进肉里。

方峤也已经赶过来,“你怎么样?”问曾岑。

曾岑这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从秦易手里挣脱,“放开我!”

秦易眼底有细碎的光晦暗不明,扼紧她手腕问她:“疼吗?”

方峤厉声提醒,“秦总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对我当事人构成骚扰,警察来了谁都不好看。”

曾岑冷漠看着秦易,“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结束了。”

他下颚微微收紧,面色如常,笃定开口,“我不说结束,我们永远没完。”

曾岑冷笑,卯足一口气狠狠挣脱他钳制,踉跄着跌进方峤怀里。

秦易手心一空,连着胸口似乎也猛的空了一下,那感觉竟然是…恐慌。情绪超出他掌控之前,放手离开。

曾岑舒出一口气,站稳身子,报歉看向方峤,“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方峤目光落在她手上,“你手怎么样?”

曾岑这会儿才想起疼来,“…好痛。”

方峤找出急救箱,拔刺、消毒、包扎。整个过程方浩轩在一旁看着,张大嘴、咬手指、呲牙都能做成一整套表情包了。

方峤在儿子额头弹了一指,“小笨蛋,怎么好像受伤的人是你似的。”

方浩轩捂着额头,大眼睛望着曾岑,“老师,如果痛你就哭出来,不要紧的。”

曾岑笑笑,“是有点痛,不过现在好多了。”

“老师,你真的真的住在我家了吗?”小家伙从刚才在花圃就一直确认这个问题。

“真的。”

“太棒了!”孩子欢舞雀跃。

曾岑眼底有不安,看向方峤,“官司一结束我会尽快找到住的地方,不会麻烦你太久。”

方峤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方峤重新捡起沾了灰的法律书籍,又打电话给大哥调指导案例来看。本是一个简单的案子,可夫妻双方如有一方坚决不离婚那就得耗时间,曾岑现在耗不起,秦易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

曾岑给方浩轩讲完故事,小家伙乖乖睡觉,梦里都带着笑容。

她轻轻带上房门往书房去,敲两声门。

“等等。”方峤并没有让她进去。

曾岑就在门口等着。好半天,里面没动静。

“方先生?”她喊一声。

方峤打开门,窗户大开还是能闻到淡淡烟草味,“不好意思,工作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想抽烟。”

曾岑更不好意思,“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们出去聊。”

曾岑点头。

路灯昏黄的光洒在玫瑰花上像是披了层薄纱,一长一短两个身影并肩而行。

“我…觉得很抱歉。”曾岑淡淡开口。

方峤笑,“你好像跟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道歉。”

曾岑垂着眸,“你本来不必要牵扯进我和秦易的事,现在,一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想牵扯进你和秦易的事,只是,我想要的结果变了。麻烦谈不上,你有按劳付酬,不是吗?”方峤言语坦然。

曾岑很感激方峤此时的坦诚,完全放下戒备心,“我既然请你帮我,我就一定会信任你,你认真告诉我,这场官司我们能不能赢?”

方峤似叹了口气,“离婚官司第一次上庭,有一方不同意离法官绝对不会直接判离,会进入调解阶段。六个月之内没有新的有利证据不得上诉。”

“六个月!”曾岑睁大眼睛停下脚步。

方峤看着她,“所以,我们的证据一定要充分,确凿不移,让法官不得不判。”

曾岑纠紧手指,“戒指和那封信还不够?”

“不够。”

“那怎么办?”

“找!找出给你寄邮件的那个女人。”

曾岑惊愕,“找那个女人?”

方峤点头,“那个女人一定很希望你们离婚,碍于某些原因她不敢露面,很有可能是因为秦易。但她又不甘心,所以应该躲在某处伺机而动。”

曾岑想起秦易收到的绿帽子,跟踪他们的红色mini,那个女人…一定很爱秦易吧。那么秦易呢,他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她摆摆头中断思绪连带着心上的疼痛,她绝对不再为秦易心痛伤心,绝不会!

“你还好吗?”方峤关心问她。

夜风陡起,她抱抱手臂。

方峤脱下外套,温暖笼罩,曾岑下意识与他拉了拉距离,“谢谢,我没事。”

方峤无奈轻笑,舒一口气,“其实我们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不知道秦易这样不惜一切不离婚的原因是什么,但那个女人应该有危机感了。她急于抓到你的把柄。”

“我的把柄?”曾岑抱紧手臂,寒意从心底起。

“准确来说,是你和任何一个男人的把柄。”方峤补充。

曾岑冷笑,“她实在不必费这个劲,我一定会和秦易离婚。”

方峤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需要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你说。”

“你和秦易…为什么结婚?”

这个问题刺到她痛处,为什么?她傻傻的爱了,他说我们结婚吧,她想都没想就嫁了,然后满心欢喜低入尘埃。

因为爱,她可以自欺欺人守着一个人的婚姻,却无法容忍有第三个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紧握在手里,只会弄痛自己,她想从现在起好好爱自己。

“也许,在他正好需要一个妻子的时候我出现了,我接了一个‘妻子’的角色,导演不喊停,我就必须一直演下去。”她轻描淡写的回答,眼底有光流动。

这样寂静的夜,这样坚强得令人心疼的女人,方峤突然很想抱抱她,无关情爱,只想给她一点鼓励。

“夜晚寒气重,回去吧。”他说。

曾岑对着他笑一笑,比花圃玫瑰更美。

方峤送曾岑回房,转头去了儿子房间。小家伙睡着了都不老实,大半个身子拱出被子,他过去替儿子掖好被子。小家伙小嘴动了动,像是在说梦话,他俯身去听,小家伙在喊:“曾老师…妈妈…”他心子微微一震,大手抚开孩子额前头发,低声开口,“好梦一定能成真。”?

第十六章 隐秘

?机场,秦易已经干等了整整一小时,耐心耗尽。这个时候响起的电话无疑是引爆炸弹的导火线。

“喂!”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的戾气。

“还没有接到人吗?”宋佳荷声音平稳。

秦易火气一下压下去,“妈。”

“飞机晚点?”袁佳荷问。

“嗯,我已经等了一个小时还没见到人。”秦易言语中尽是烦躁。

宋佳荷沉默片刻,“妈不知道你和岑岑发生了什么事,妈妈只是想提醒你那件事还没有完全过去,你们千万不能在这个时想出事。”

“我明白。”秦易两指捻着眉心,抬头已经看见要接的人,“我看到她们了,回去再说。”他挂断电话往出口处去。

“小叔叔——”小姑娘清亮的声音在机场大厅回荡,秦易一俯身小姑娘已经扑进怀里,“我好想你哦小叔叔。”

秦易抱起她,“长高了。”

“诗诗快下来,别把小叔叔的衣服蹬脏了。”后面跟着过来的是苏清宁,一头长发已经剪成齐耳,白衬衫米色亚麻阔腿裤,整个人显得雅致、干练。

秦易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印象中苏清宁爱长发如命,总是乖乖待在立笙哥身边,从不会有这般棱角锋利的时候。

“大嫂。”

苏清宁笑起来,透着自信女人的魅力,“你叫我清宁吧,我不习惯。”

秦易微点头,立笙哥和她的事他不便过问,也无从插手。

小姑娘扭着脖子环顾了几圈,“爸爸呢?”眼底满是失落。

“你爸爸…在家给你布置公主房,来,我们快回家看看喜不喜欢。”秦易积极圆谎。

苏清宁没什么特别表情,那是受过伤害之后出现的麻木。

秦易亲自开车,苏清宁带着秦诗坐后面。

“这次这么急叫我们回有什么事吗?”苏清宁问他。

秦易皱着眉,“回家说。”

苏清宁点点头,“岑岑还好吗?”

“对呀,小婶婶呢?”小姑娘也跟着问。

“她应该会见你们。”秦易声音沉郁,车加速。他之所以说得动苏清宁带孩子回来是因为秦诗的抚养权是他帮苏清宁争取到的。

“爸爸——”诗诗远远看见候在大门口的秦立笙,车还没停稳就要下去,苏清宁抱都抱不住。

秦易赶紧停好车,小姑娘连蹦带跳下车,抱着秦立笙不放“爸爸我好想你,你都不去看我。”说着小嘴一瘪大眼睛就要掉眼泪了。

秦立笙将孩子抱在怀里,眼睛落在苏清宁身上,她依旧没什么表情,最熟悉的陌生人大概说的就是他们这样。

“都别站门口,进去吧。”秦易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爷爷,奶奶…”小孩脸六月天,说哭就哭,就笑就笑。两家人聚在一起,欢乐融融。只有两个人像隔了茫茫人海。

苏清宁一直跟宋佳荷说话,诗诗被爷爷奶奶宠得不行,秦易和秦立笙在阳台抽烟。难兄难弟,都被媳妇不待见,一个近在咫尺却像远在天边,一个看似远在天边,实际上也是远在天边。

“你和大嫂…真的没可能了吗?”秦易吐出烟圈问。

秦立笙不大抽烟,只是看着那烟一点一点燃尽,“只要她开心就好。”

秦易很想说一句,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想一想,又觉不太妥。

秦立笙看着他,“你和曾岑怎么样了?”

秦易狠狠吸口烟,“她的律师申请了人身保护令。”

“难怪你这么兴师动众。”秦立笙目光跟随苏清宁。

秦易肩膀撞撞秦立笙,“别说当弟弟的不帮你,等会儿你去跟大嫂说说这事。”

秦立笙苦笑,他现在一定要个人帮忙才能跟她说上一句话。他闷闷呼出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就这样放曾岑走。有一天,她知道你为什么娶她,她还是会走。现在这样伤害是最小的。”

秦易沉默,指尖的烟结了长长一段灰烬,散落下来脏了他西装都不自知。

“真到那一天,我不会留她。”他说得决断,心里却微微异样。

秦立笙又叹口气,“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希望最后的结果,真的是你想要的。”他熄掉烟,进去。

秦易被烟呛到,咳得胸口都疼起来。

苏清宁去厨房拿蜜饯,最顶层的橱柜,蜜饯盒放在最里边,她踮起脚尖使劲够还是差着一点。背后,有热源贴近,熟悉的气息,男人的手臂从她耳边穿过轻松就拿到橱柜最里边的蜜饯盒。

“诗诗正在换牙齿,少吃甜食。”秦立笙的声音带着小心。

苏清宁一转身刚好落到他胸怀,强大的压迫感她依旧面不改色,“女儿是我的,我知道怎么带。”绕开他要走。

秦立笙握住她手臂,她瘦了。

“我有事跟你说。”

苏清宁转身,“说话不用拉拉扯扯。”

秦立笙讪讪放开她,“阿易和曾岑正在闹离婚,曾岑还请了律师要闹上法庭。”

苏清宁冷漠的脸终于有了波动,“他们怎么闹成这样?”

“具体的我不大清楚,阿易是坚决不会离婚,所以曾岑那边需要你去劝和。”秦立笙避重就清将事情说了下。

曾岑和苏清宁差不多大,也是因为诗诗两人才熟络起来,两人关系即是老师和学生家长,又是亲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聊着聊着就比亲姐妹还亲了。

苏清宁想了想,“曾岑的性子我多少了解,是不是阿易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这个我可以保证,阿易不会。”秦立笙信誓旦旦。

“我会找曾岑聊。”苏清宁淡淡回了声,转身要走。

“清宁…”秦立笙不想这么快结束与她独处又不知怎么留她,情急伸手。

“别碰我!”苏清宁背对他怒止。

秦立笙的手僵在半空。

“你说过就算我脱光了求你,你也不会碰我一下,请秦先生自重。”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像钢锥一字一字扎进他心脏。

有些事,有些人,错了,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挽回,她和他都不希望秦易和曾岑重蹈覆辙。

曾岑接到苏清宁电话的时候,正在福利院。方峤带方浩轩回福利院和孩子一起玩,分享自己的游戏、玩具,帮忙照看比自己小的孩子,教孩子要有爱心,从小培养孩子的公益习惯。更直接的目的是,三人一起出行这样大众的场合,跟踪他们的人会毫无顾忌露面。

只是,福利院的开放日实在太嘈杂,他们来了有大半日都看不出可疑的人。

“我出去接个电话。”曾岑跟方峤打过招呼拿着手机出去。

“喂。”

“是我,清宁。我带诗诗回国休假期,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个面。”苏清宁热络约她。

曾岑隐隐觉得她是为秦易的事来的,“我,最近,有点忙…”

苏清宁笑起来,“不会忙到连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吧,来吧来吧,诗诗也很想见你,一回来就嚷着要小婶婶。”

曾岑心沉了一下,已经确定她就是秦易的说客,“我真的没…”

“明天,我在Magic等你,诗诗给你准备了礼物一定要亲自送给你,不见不散。”

曾岑觉得离婚的事迟早是要大告天下,只要她够坚定,谁也不会让她动摇。

“好。”

擦肩而过的行人,曾岑隐隐闻到熟悉香水味,在哪里闻到过,而且只一次就深深印在她记忆里。她怔怔站在原地良久,脑中一闪,是那晚秦易身上的香水味!

她急转身,在人群在寻找刚才与她擦肩而过的女人,使劲回想,宽沿帽白色上衣红色长裙。

一抹红色身影闪进拐角老梧桐树后,就是她。曾岑拨开人群追上去,拐过梧桐树是翻修工地,工地杂乱空无一人,她都怀疑刚才看到的那抹红色只是幻觉。

她不死心,小心翼翼进入工地,墙体破旧钢筋外露,这要是晚上配点音乐可以拍鬼片了。

“你在找我?”突然响起的声音着实惊悚,虽是青天白日曾岑背上已有冷汗。

曾岑回头,一双明若寒星的双眸正带着煞气盯着她,唇角一笑若有似无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