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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我……”方氏慌乱了口舌。

  凝视着她的男人神态疲惫而苦涩:“麝衣,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皇后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是怎么死的。”这句话一出,方氏立刻如遭雷击,她后退到退无可退,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一点残存的温柔在萧羌说出这句话之后彻底消失了,他眼眸深处的柔软慢慢冻结:“朕知道,是你动的手脚。朕那时候太年轻,居然没有防范到。朕觉得是自己的错,因为朕薄负了你,所以你才这么做,也因为朕没有保护好皇后,才让你做成了。朕决定不追究。而那时候你才多大?麝衣,那时你还不到二十岁!你如此狠毒,可朕爱你,所以朕不追究朕的妻子和孩子是怎么死的。麝衣,不是因为朕不知道,是因为,朕爱你。”

  萧羌的声音如同透过雾的木叶香气一般轻:“而你又是怎么做的?你陷害于淑妃假孕,苛待宫女妃嫔,你以为,朕全都不知道吗?麝衣,是你自己放弃了和朕相守的可能。真的……你大概不知道,朕曾经……”

  那么爱你。

  而这四个字,他终究,没有出口。

  “陛下!”

  “已经晚了……麝衣。”

  “陛下!”

  他温柔地看着她狂乱的样子,神态里有了一种微妙的宠溺:“放心,于淑妃也一样,任何人做了错事,都要受到惩罚,她也一样。她假装流产陷害你和杜笑儿,后来下毒,火烧密宫,又把内廷女官灭口,这些朕都知道……”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低头,眼神有些飘远,“……知道吗,朕真的很伤心……朕开始真的以为朕失去了一个孩子,后来朕发现,于淑妃也骗朕,你知道吗,朕突然就不伤心了,朕开始愤怒。”

  方氏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她脸上带了一种扭曲平静,一头冲到了栅栏边,双手攥着铁栅,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她问道:“陛下,于淑妃会怎么样?”

  “她不会怎么样。”萧羌勾起唇,“朕还需要她来吸引后宫的注意力,有些人还要铲除,有些势力还要平衡,都还需要她才能做到。不过麝衣,你放心,她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朕发誓。”

  “为了保护杜笑儿,所以要推她出来?”

  萧羌不语,方氏惨笑起来:“……那陛下,是要杀了臣妾吗?”

  萧羌闭了一下眼睛:“……你可以选择自尽,这样可全你妃位,保你家人。”

  方氏定定地看他,眼神里忽然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痴,她极轻地问他:“我若死了,陛下,你会不会伤心?”

  “……朕现在已经不会伤心了。”

  方氏慢慢松开手,向后退去一步,疲惫地道:“我真是傻……”

  这句话没头没尾,萧羌眉毛略挑,静静看她。

  她脸上有晶莹的泪水,却笑了,沉稳安静,让他联想起雪中绽放的白梅。她轻声道:“陛下,你知道吗?刚才你对我说,我死了你不伤心,我居然开心了一下,我居然觉得,真好,即便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真好。”

  萧羌闻言浑身一震,他凝视着对面安静微笑的女子,没有说话。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转身而去,毫无留恋。

  那个曾经宠冠后宫的女子只是那样痴痴望着他的背影,晶莹的泪水从雪白的面颊滚落。

  她慢慢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是个小少女,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在轿子里颠簸摇动。落轿掀帘,忽然有风摇花动,不知道名字的白花扑簌簌落了她一肩,她看到了那个俊秀少年站在薄薄暮色里。他一身正装,上玄下赤,衣有九章,发上冠冕九旒,含笑带喜地凝视着她。他向她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对她温柔微笑,抬手,拂去她发上一点雪白花瓣。

  这样的少年,就是她托付终身的良人,她要与他同床共枕,诞育子嗣,未来的日子那样长,都要和他一起走过。

  动心的不是一个人,那一年,洒落一片雪白花朵,谁家少年风流,她将身嫁与,一生休。

  曾经,她以为自己真的拥有永远。

  只不过,这条路漫漫,终于也走到了尽头。只是,她和她所爱的那人,却已歧路,再不能看到彼此的容颜。

  昔年琴瑟齐奏,今日歧路而鸣,终成,绝音。

  萧羌独自一个人慢慢走在暴室的走廊上。

  方氏房间内的灯光渐渐远去,墙上几盏油灯摇曳,只照亮方寸,前路后路都是一片茫茫漆黑。

  走了片刻,萧羌忽然毫无预警地停住了脚步,他侧耳,沉声向前方问了一句:“谁?”

  “我。”一道雍容华贵的老妇的声音从前方黑暗中传来。

  那是大越最有权势的女人,庄明太后的声音。

  萧羌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却没有着急走近,他反手摘下墙上一盏油灯,伸手照去。前方黑暗里隐约露出一个熟悉轮廓,他轻轻唤了一声:“母后……怎么到了宫里?”

  “我的侄女要赴死,做姑妈的来看一眼,大抵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黑暗中的妇人轻轻地说,“何况,既然不应出现在这里的陛下都能在了,那我又为什么不能在?”

  黑暗之中,母子二人相互对望,他将灯举了片刻,手腕酸疼,便慢慢放下,那张经过岁月洗涤依然美丽的面孔重新隐回到黑暗里。过了片刻,太后悠然的声音响了起来:“终于,要对方家动手了吗?”

  萧羌嘴唇嚅动了一下,低低答道:“方家两代外戚羽翼已丰。”

  “不除不行?”

  他沉默一下,答道:“不除不行。”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死后,继承王位的如果是王叔,他不谙权术,耿直严正,只怕会被方氏所蒙蔽,如果是远儿即位,方氏挟帝而令诸侯,已是一定的事,所以方氏一族不得不除。”

  “……那你要怎么办?”

  听着黑暗一端传来的声音,萧羌深吸一口气:“……儿臣并不想兴大狱。”

  “哦?”

  “方氏羽翼已丰,即便是满门抄斩也不敢说能斩草除根,而大越,再也经不起一次这样的动荡了。”

  “那你打算如何?”

  黑暗里的男人闭目,轻轻叹息一般呼出一口气:“发归地方,付之虚爵厚禄,等他一族自己骄奢而亡,或者谨慎自持,成为诗书一门。”

  “……所以说,羌儿,你怎么让我不担心。”

  面前忽然有光亮闪动,那个年华老去却依然美丽的女子手里提着一盏提灯,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孩子,眼神里三分是纵容,七分却是狠戾。

  她笔直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地说:“我从来教导你的都是——赶尽杀绝。”

第四十四章 母与子

  “……连母后你一起吗?”他很轻地问。

  那个女人看向自己的儿子,露出了几乎不可思议的神情,她也极轻地回了一句:“……居然不包括我?”

  萧羌没有说话,太后也没有说话,过了片刻,太后弯身把灯放在边上,放柔了声调,唤他的名字:“羌儿,过来。”

  萧羌乖顺地走到太后面前,几乎有些委屈地看了母亲一眼,太后本来冷冷地看他,但是看到他乖乖走过来垂头丧气的样子,她僵了一会儿,还是不忍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

  萧羌立刻打蛇顺棍地腻了过去,他抱住母亲,撒娇地在她脖子上蹭来蹭去,然后,他的母亲用非常非常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羌儿,我这样危险的人你都不除,我教你的东西,你到底学到哪里去了?”

  萧羌的声音也回荡在母亲的耳边:“但是,您是我母亲。”

  太后怔了一怔,然后,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暴室过道中的黑暗里。

  她说:“……羌儿,谁是你母亲?”

  她能感觉到,萧羌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慢慢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唇边甚至带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

  她非常慢地重复了一遍:“羌儿,你说,谁是你母亲?”

  微弱的灯光中,被她凝视的青年面色苍白,浑身僵硬。他吐出一口浑浊的气,却还是坚定地说“您”。然后,他顿了顿,又说了另外一句话:“海氏和任御女,也在您手中不是吗?”

  那一瞬间,太后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悉数崩塌。

  是的,萧羌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知道,他知道,并且,他们都非常清楚对方知道。只是他们从来都假装,假装自己和对方都不知道。

  萧羌是在二十岁那年,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并不是先皇和太后的嫡出之子,而是先皇和太后的侍女海氏所生的皇子。

  那是一个先皇与太后所共同联手制造的骗局。

  传奇里经常会出现的故事,在大越宫廷中无声演绎。无法生育的太后选中了自己的侍女为自己代孕,于是就有了他。可是生下他之后,孩子立刻被抱走了,而此时海氏突然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个文弱儒雅,被自己倾注了全部爱恋,并为他诞育了子嗣的男人,从未爱过她一刻。

  在先帝优柔寡断的生命里,他唯一直白而不掩饰的就是爱情,他爱的是太后,从不曾改变。

  于是,海氏疯了,疯了的皇太孙的生母被悄悄养在传闻中因闹鬼而人迹罕至的密宫里。

  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萧羌秘密对亲生母亲多方照顾,并竭力隐藏着这个秘密。

  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误认为是他的父亲,他努力对她好,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不惜对海棠下了毒。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心思缜密的于淑妃隐约察觉到了密宫里的是萧羌惦念的人,她却不知道那是谁。她一厢情愿猜测那是萧羌的情人,他也乐得趁这个机会,制造海氏假死的局面,把她移出皇宫——毕竟,皇宫里还是太危险了。

  但是,太后一直知道,这次,在他动手之前,她便派人带走了海氏和当时也在密宫的任如花。

  看着脸上笑容崩塌的太后,萧羌伸手,抱住了养育自己将近三十年的太后:“母后,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您想让我认为您要拿海氏来威胁我,我知道的……我知道您本意不是这个……”

  太后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了自己养育长大的孩子的肩膀,眼睛里终于有了苍老的神色:“……羌儿,你恨我对吧?”

  他愣了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说:“母后,你可能不信,但是就算是知道了我的身世,我也从没有恨过您,母后,真的……”他顿了顿,继续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母亲,就是您。”

  这是真的,他从未,从未,认为她之外的人是他的母亲。海氏不是,只有她是。

  太后沉默地看了他半晌,最后无奈长叹:“你真的打算如此?”

  “我真的打算如此。兴邦立国固然需要鲜血,但是,无谓的流血却只能给一个王朝带来不可磨灭的伤痕。”萧羌低低答道,“母后,麝衣她是……罪有应得,方家却并不是。”

  太后稍微把他推开一点,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着他,开口的语气里糅合着欣慰和淡淡的茫然若失:“……羌儿,你长大了。你有自己的看法,既然你这么决定,你就这么做吧。”她笑了笑,有了点惆怅的意味,“然后,我呢?羌儿,你要怎么处置我?”

  即便可以放过方家,太后却不得不处置。

  太后助先王理政,之后又辅佐萧羌,即便她已经还政萧羌,但是依附太后的人还是会依附她,就算她什么都不做,真的放权,以她为中心的权力朋党依然会存在。这些为了权力而生存的人,这些人已经尾大不掉,朝堂的局面,更不是能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控制的了。

  这点他早就想过,但是在她说出这话的一瞬间,萧羌只觉得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有团东西堵在嗓子里,让他心里疼得发慌。

  那是……他所认定的,唯一的母亲啊。

  生育之恩固然重要,养育之恩却更为深厚,何况,她是真的把他当作亲生儿子来抚养。

  看着抚养自己长大的女子,萧羌以非常郑重的姿势慢慢跪倒,他额头抵上冰冷肮脏的地面,颤抖的声音在空气里传递:“……请母后……去汉州玄姬总庙,为我大越千秋万代祈福,为先帝冥福持颂。”

  太后想了想,点点头,语气里含了赞许的味道:“不错,你把我发配到汉州的玄姬庙这个主意很好。那边远离京城,我的影响力和权力会大大减弱。此外,汉州也是我大越的咽喉要冲,我在那边,至少能帮你看着在外的诸王。”

  听到这里,他浑身又是一颤,太后慢慢弯下身子,摸着他的头发,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只会趴伏在自己膝上,孩子气地说今天都背了几首诗的孩童。

  萧羌无声地哽咽了一下,稍微抬头,把脸埋在了太后的裙子里,过了不知多久,太后才淡淡说道:“……其实,这样也好……你父亲天生性子柔弱,这八年来他一个人躺在那么荒凉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寂寞。虽然晚了些,我不能去他身边陪陪他,却总能在汉州和他的牌位每天说说话,至于你啊……羌儿……我打算把你……还给你的亲生母亲了……”

  “我的母亲只有您一个!”萧羌几乎是激烈地说道,却被母亲一指头点在了额上,“她现在就在长宁殿。”

  萧羌听了这句,真的惊了,他没想到海氏居然就在太后居住的长宁殿,离他这么近!太后看到他惊讶的神色,开心地笑了起来,又重重一指戳在他额头上:“所以啊,想和我斗,羌儿你还不行。怎样,这是让你想不到的地方吧?”

  然后,这个曾以自己一己之力统治帝国的女人,微笑着,一把推开了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对他说:“去看看她吧,我欠她,你父皇欠她,你也欠她。”

  萧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无话可说,他重重一头叩在了地板上,转身离开。

  庄明太后痴痴地望着那道迅速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一刹那,前尘旧事全数涌上心头。

  那还在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娃儿,那个会绕着她的裙摆乱抓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伸展开一双广阔羽翼,离开了她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