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佳良唯唯诺诺地笑,“啊,我没注意到。呵呵,你是航航的?”

他沉默,眼眨都不眨地看着这张狼狈不堪的面容,那种撕裂的痛又漫了上来。

诸盈怎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他仍然不能说服自己相信。

“瞧你的气质这么清雅,应该是航航的导师吧?”骆佳良自作聪明的猜测。

他没有否认。

“我家航航可会读书了,一点都没让我们*心。这些年拿了多少奖呀,随随便便编个游戏都能赚一大笔钱。做她的导师也轻松吧?”

晏南飞脸色刷地变了,他不喜欢骆佳良说起诸航时那种骄傲、得意,还“我家航航”。

“我认识几位公安局的朋友,可以托他们找到交警大队,让他们不要追究你的黑车事件。然后再请他们找那货车司机,按照惯例,他应赔偿你一辆新车。”

“真的?”骆佳良喜出望外,“你那个朋友靠谱吗,呵呵,我的意思是,他的来头有那么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骆佳良,“对于他来讲,这只是件小事。”

骆佳良终于喜笑颜开,“谢谢,真的太感谢了,你简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等于救了我的命。要是这事传到单位,领导不开除我,也没有好果子让我吃。”

“你很差钱?”

骆佳良傻笑,“日常开支还行,普通人家,能混。航航不是要出国留学吗,这个得用大钱。岳父岳母年纪大,以后想接到北京,房子太小,得换个大一点的。你了解的,公务员就几个死工资,撑不死饿不死,所以得想想办法。北京人流量大,春节期间载客生意很好做。唉,其他的,我也不擅长。”

诸盈过得没有她讲得那么好,是吗?

他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骆佳良,“载客是条捷径,却不适合你这个年纪,也不能长久。如果你想换份工作,我可以帮忙,薪水会非常优厚。”

骆佳良诚惶诚恐地接过名片,“咱们非亲非故,不能麻烦你。”

他淡淡抿了下*,点点头,“再会!”

仿佛天气知应他的心情,雪大了起来,夹着几片纸屑,狂舞着,路人纷纷掩面疾行。

他看着诸航进了医院,才开车离去。

手机上有十个来电未接,都是卓阳的。这是卓阳的生气方式,一个接一个的给他打电话。通常在第三个时,他便会接,放柔了音调轻哄她,她便会消气。

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可以生气的事件,无非是为度假的地点、去哪家餐厅吃饭有分歧,他顺从她便好。

他合上手机看着前方,刮雨器不住来回刷着车玻璃,雪大得什么也看不太清楚。天气预报失灵了,这场雪比前面的那场雪大多了,人行道上很快就积满了雪。

卓阳已经到家了,换了宽松的家居装,坐在客厅看时装杂志,听到开门声,头没有抬。

他没有出声,去更衣室换衣服。

“南飞,你是不是很喜欢绍华的小老婆?”卓阳一甩杂志,阴冷地冲到他面前。

正文57 夜未央,庭燎之光(三)

晏南飞解钮扣的手一滞,转过头,面容僵冷如岩石,“卓阳,如果你做不到理智,那么就暂且沉默。

被怒火烧得早已无从思考的卓阳,根本听不出他话中的警告,只想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呵,你在回避,你在掩饰你龌龊的心思,你和绍华一样,也喝了那个女人的**汤,认不得东南西北,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献给那女人?”

“卓阳,”晏南飞一声低吼,卓阳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嘴巴半张。

“绍华是你的侄子,诸航才满二十二岁,作为他们的长辈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羞耻吗?平时怎么任性、骄横,我都可以包容,如果你再这样口不择言,我…”他无力地叹息。

“你怎么样,说呀?”卓阳咽不下嗓子口的火气,不过,音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你就没检点下自己,为什么遇到诸航的事,你就像变了个人。”

“我喜欢诸航。”晏南飞脸上浮出轻浅的苦笑,再也不愿遮掩,再也不想隐瞒,他想捡回遗失的时光,想弥补自己欠下的责任,想自豪地对全天下的人说他也是一个父亲,想把所有所有的爱晒在阳光下。

卓阳惊愕,“有…多喜欢?”

“这种喜欢不是你理解上的龌龊喜欢,如父亲…。对…独女。为了她,我可以舍弃我的生命。如果有人伤害她、侮辱她,我会倾其所有去保护她。”一道锐利的冷光掠过他的眸子。

卓阳跌坐在椅中,整个人像站在冰窖之中。“晏南飞,故事编得也要像一点。我知道你不讨厌孩子,但至少找个年纪小一点的做寄托对象吧!她多大,你多大,生得出来吗?难不成,像那些大款爱找小明星做干女儿?”她嘲讽地哈哈大笑。

“去趟洗手间吧!”晏南飞漠然地把解下的钮扣又扣上,挂在衣架上的围巾又回到脖子上。

“干吗?”

“照下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想想自己说的话。然后洗个冷水脸,静一静,我今晚住外面。”

“你敢出这个门,就永远不要回来。”

“卓阳,这么多年的夫妻了,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我。”晏南飞自嘲地挑挑眉,带上门。

男人冷起来,比冰还要寒。男人不似女人口是心非,决定下来的事,便会所向披靡地勇往直前。

身后咣地一声器皿碎裂的声响,应该是茶几下那只水晶大花瓶,可惜了,还是从英国买回来的给卓阳做四十岁的生日礼物。

他叹了口气,按下电梯的下行键。

四十多年来了,第一次离家出走,好笑吗?不,是无奈而心酸。他想和卓阳好好地讲话,现在的她什么也听不下去。

夜黑得像一团墨汁,真让人担心明天会不会放明。他深吸一口清冷的风雪,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天依然如常降临。

街上的人和车都很少,只有扫雪车和环卫工人紧张地在街道上忙碌着。雷克萨斯在风雪中缓缓行驶,车外,两边的霓虹给雪花镶上七彩的光泽。不管是不是北京人,这个时候都有个归宿。

他的归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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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要求骆佳良留院一晚观察,因为头部着地,防止有内伤。诸航把搭车的女生打发走了,晚餐就在医院的餐厅买了两碗清粥。骆佳良那样子,十天半个月不能碰酱油、辣椒了,但愿不要留下太明显的伤痕。

“姐夫,你又撒谎?”骆佳良给诸盈打了个电话,老生常谈,在单位赶材料,得熬一夜。

诸盈信了。

骆佳良呵呵笑,“能瞒一时就一时。明天至少不会太吓人。”他摸摸脸,肿得像个大脸盘,“梓然今天开始放寒假,五好生呢,*妈在家给他榨鸡翅慰劳他。他说给我留两支,给小姨留两支。”

“咦,怎么舍得?”诸航撇嘴,把吃好的碗筷撤下,到洗手间挤了个热毛巾给骆佳良擦擦手。

骆佳良有点累,躺下休息了。诸航只留了一盏柔和的壁灯,到走廊上给卓绍华打电话。

首长那个土成文物的传统铃声在楼梯口响起,她吃惊地看过去。

卓绍华含笑,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握手、颔首,寒喧了几句,这才朝诸航这边跑来。

诸航异常郁闷地抓抓头,阔步过来的首长像一道炫目的光,强烈得逼视他的存在。她不得不承认,即使蒙上眼睛,也已无法忽略光的照耀。

他应该是非常忙的,但是关于她的事,细想想,他总会挤出时间过问,其实她并不是他的责任。

“我刚和院长一同去找了急诊医生,问了下姐夫的情况,夜里如果不出现呕吐、头晕,明早就能回家。不用担心,这只是以防万一,医生分析过CT片了,头部没有什么异常。”

难怪医生突然态度大变,坚持让姐夫住院一晚,又做了几项检查,还换了贵宾病房,原来是沾了特权的光。

“谢谢你的费心。”她咬文嚼字,有点承受不住的压力。

卓绍华故意用眼角的余光瞟瞟她,“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懂事?”

她翻了个白眼,对了,她还有账要和他算,拽了他的手臂往最里端走去,那儿有个窗,对着楼下百花凋零的花园。

他也不反抗,只是问:“礼貌上,我不是应该先去看下姐夫?”

“是我姐夫,不是你姐夫,不需要讲礼貌。”她就想唱反调、胡搅蛮缠,仿佛女人都有这个天赋。

卓绍华面不改色跟着她。

“卓绍华少将,你有考虑过让我爸妈搭乘军用飞机的后果吗?”手臂一松,开始兴师问罪。

“你答应生帆帆时,有考虑过对自己的人生有什么影响吗?”他气定神闲地反问。

她噎住,睫毛扑闪扑闪眨个不停。

“这样讲吧,你觉得生帆帆是个错么?”

她摇头。

“因为不是错,所以义无反顾地去做。让爸妈搭乘军用飞机这件事,我也觉得不是个错,有什么理由不去做?”

呃,怎么说得她像无理取闹似的?

“可是我们的情况这么特殊,会…把爸妈、姐姐会吓死的!”

“那就瞒着?诸航,你觉得北京很大吗?你觉得世界上真的有不透缝的墙?你觉得爸妈、姐姐听别人添油加醋、捕风捉影地说起我们的事,还是我们主动去坦白,哪种好呢?”

“坦白我替人代孕?”诸航屏住呼吸,忧心忡忡,爸妈、姐姐那样循规蹈矩的人能理解吗?但首长的话也有道理。

纠结了!

“家里有两个男人,用不着让女人扛责任,我和帆帆足已,你躲在我俩的身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