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懒懒得晃动着手指,在沙发的侧边坐下。“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决定和卓绍华结婚,那个我们不好奇。”他突然贴着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但你好像对他日久生情喽,所以你在害怕,对不对?别怕,别怕,我们爱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伤害你呢!”

整个航程,西蒙一直在讲。像散落了一地的珠子,诸航找到了那根线,一颗颗串了起来。

她挺汗颜,为了她,西蒙他们真是用尽了心思。

在莫斯科,就开始了布局。成功地让沐佳晖回国,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作为沐佳汐妹妹的身份,方便走入卓绍华和诸航的生活。她非常精明,又满怀怨恨,轻易就能激起诸航的妒忌与醋意。怎样找到关键切入点,是周文瑾提供的情报,他对诸航和卓绍华的结合有疑问。顺着这条线,果真查到了。资料怎么传递,同时,要让卓绍华有所察觉。他们接触工信部监控的超恒公司,答应日后注入资金、给予技术支持,一定让他们死灰复燃。超恒同意合作。资料以石涛的画作为基础,做成密码,用邮件发出。卓绍华很快就注意到了,也敏锐地联想到和诸航有关。诸航的个性冲动、直接,只要事关卓绍华和帆帆,她必然会不管不顾地扛起一切,完全不在意自己会有什么结果。作为诸航中校,竟然做出代孕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在社会上会激起什么样的巨浪,也许就此溺亡,卓绍华看得非常清楚。他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捂住这件事,不让诸航察觉丝毫,悄然找沐佳晖进行解密。也许偷偷地想过自己是杞人忧天。只有解析了密码,知道什么内容,他才知应做出什么样的反击。

就在他最纠结的时刻,网络奇兵遇到了密集的侵袭,周文瑾失踪。

“宝贝,我真的非常敬佩你的首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有条不紊地做出果断的指挥,从容面对。但,我们还是赢了。你对他失去了信任,你无法忍受他的谎言,你开始动摇。”西蒙同情地闭了闭眼睛:“所以说,爱是一个可怕的弱点。就等于是你送给对方的一个炸药包,你不知他是拿去开河筑道,还是回过身来,把你炸得粉身碎骨。”

真的很蠢很天真!那些谎言的背后,那些欲语还休的无奈,那么疲倦的俊容,满满的都是爱。只是她笨,没看懂。首长常说,网络战不仅仅是技术战,还是心理战。也许她的技术很强大,但她的心里太脆弱。

泪水就这么下来了,划过脸颊,滴在手背上,很烫。

“宝贝,别哭,我以我的人格发誓,你的首长还是高高在上的首长,孩子一定能快快乐乐成长。这些资料我立刻彻底地删除。”西蒙说道。

她胡乱抹去泪水,缓缓绽开一丝笑颜:“辛苦了!”

西蒙怔了下,随即笑了,上前抱抱她:“我喜欢Wing,因为你和我一样聪明。”

这个晚上,神秘的北极光没有出现。等了很久的游客们失望地和导游回酒店去了。每到冬天都有大批的游客来特罗姆瑟看北极光,尽管有很多研究可以证明极光产生的科学性,但人们还是说:极光是来自天空的美丽语言,它是一种超自然的方式,在向地球上的人类打招呼。

“别泄气,你在这里定居,日后有的是机会看极光。”西蒙安慰诸航。两个人踩着积雪向路边的车走去。

她不泄气,反而热情高涨。

寒夜里,汽车要预热一会儿才能发动。等待的时候,她问西蒙:“沐佳晖算是你们的成员吗?”

西蒙吹了声口哨:“用中国话怎么形容,哦,她就是一打酱油的。”

“下次少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西蒙,我愿意留下,但我有个要求。”

“宝贝,我等你这话等了一万年。快说。”

“除了你和周师兄,我不见你们组织里的任何人,任何活动我也不参加。有任务,我单干,不和任何人合作。”

“酬劳呢?”

“给我办张卡,我信得过你们。”

“酷!”西蒙细长的双眸一眯,油门一踩,车呼地冲向黑夜。

“不过,要是让我发觉你们没有遵守承诺,某个环节出了错,你是知道的,我的破坏力是怎样的。”诸航侧过身,送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

“难道你还在害怕什么?”西蒙问。

不怕的,全部地雷都引爆了,山川、河流、原野,一览无遗。这样也好,该是什么样的命运,欣然面对。

如果爱,即使你一无所有、声名不堪,它依然在。

他们搬去了夏日岛——带有少许东南亚风情的一座小岛,离特罗姆瑟很近。这儿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岛上,一套套木屋别墅,无一例外都面朝大海,虽然装修简朴,却有宽阔的阳台、硕大的落地窗。街道很干净很安静,唯一能打破宁静的不是汽车的马达声,而是海鸥的叫声。

诸航住在楼上,周文瑾住楼下。

日子非常悠闲,不管多冷,诸航早晨都要晨跑。一身火红的运动装,矫健的身影,很快就成了岛上的一道风景。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诸航待在电脑前。她的任务都是由西蒙和她通过邮件联系。一般,诸航会问下任务的最后时限。她不会提前,也不会延迟,就在那个时点,她会非常完美地交工。西蒙说她比以前在网络维和时更利落更狠更猛。诸航没谦虚,那是,我有做黑客的天赋。诸航接的任务都比较复杂,利益也可观,这些,诸航从不过问。四点后,诸航会去码头看船回港,这时,周文瑾该回来了。

周文瑾工作地点在特罗姆瑟,每天早晨开车过去,他忙些什么,诸航从来不问,他也不提。回来时,他会买鲜花和水果。

西蒙的梦想大概也算实现了,他有了一家以自己名字为品牌的酒庄。偶尔,他会带一瓶酒来看诸航,为诸航和周文瑾分住楼上楼下感到不解。这时,周文瑾就会温柔地看向诸航。诸航笑得没心没肺,仿佛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替他们打扫屋子做饭的,也是一位故人。是诸航在文化街遇到的那个中文讲的很不错的问路女孩,金发、碧眼,和西蒙长得很像。是西蒙的堂妹,叫梅娜。她也没和诸航寒暄,倒是和周文瑾熟稔。从他们的谈话中,诸航听出来,她租住的公寓就是自己原先住的,与周文瑾在同一个小区。

不需要问多少,有些事心知肚明。

圣诞节后,西蒙离开了特罗姆瑟。这里,中国人很少,但日本人多,甚至还有无印良品的分店。相似的亚洲面孔,看着也亲近。

周日,周文瑾开车带诸航去特罗姆瑟,喝喝咖啡,逛逛各色店铺,在水族馆看180度的银幕纪录片。

新年这天,他们看到了北极光,那样神秘的光束,无法形容的色彩,美如昙花般。

周文瑾从身后环抱住她,与她一起仰望着天空。“在哈佛读书的时候,我随导师来过挪威,也看到了北极光。那一刻,特别想你。如果你在该有多好。现在没有任何遗憾了。”

诸航默然失语。

“猪,是不是想家?”周文瑾问道。

“你呢?”

“不想。思乡只会让人变得软弱。”

那也是想的,只是在自我催眠,何况已经回不去了。诸航每每想到周文瑾的这些,都会窒息得不能自已。

“现在我有你。”寒风冷过眼角眉梢,夹着泥土清冷的气息,他不觉动情,低下头,寻觅着她的唇瓣。她把头别过去,吻落在她的肩上。

“周师兄,别这样,我是有夫之妇。”即使北京远在南极,她在北极,无论地球如何旋转,都不会相遇。但是,发生过的事就在那里,已无法忽视。她不管是叫诸航还是叫Wing,还是现在西蒙给她的一个新身份,她的丈夫是卓绍华,他们共有一个孩子叫帆帆。

周文瑾僵硬如岩石,沮丧像冰雪一样覆盖了他。“为什么,猪?”他不明白。全世界,她只有他,为什么还不接受他?

北极光稍纵即逝,天空回复了往昔的深远,星光簇簇。“我是攻击型,你是防守型,我们会是彼此欣赏的盟友,但不适合做恋人。因为我们彼此不能包容对方。”

如果她能包容他,在他去哈佛时,她不会颓废地放弃自我,她会等他回来。她知道的,他对她不是不在意,而是那时,他把事业排在第一位。他如果包容她,就不会说时光倒流。时光如江水,只会向前,无法倒流。他不能接受她结过婚、生过孩子。他把她带到北极这僻远的小镇,没有人认识他们,似乎他们没有过去。这是自欺欺人。

其实,他还是不愿输给首长,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要赢,倾其所有,把她夺过来。骄傲的周师兄!这应该不叫爱,而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一场输赢较量。她是奖品吗?

失笑,何其荣幸。

周文瑾生气地质问:“我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你还要我怎样?拿把刀,剖开胸,把心捧给你看!”如果她不回应他的爱,曾经那些牺牲还有何意义?

“太可怕了,那样,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不是吓死,就是冻死。”诸航轻笑,友好地扯扯他的衣袖:“好冷,我们回家吧!”

一路沉闷。

要是不看表,这里的白天和黑夜总是模糊不清的。短暂的黑暗之后,天又亮了。打开门,脱了外衣,诸航去厨房找吃的,周文瑾一把揽过她,紧紧搂在怀里。“猪,不管你是恨我还是爱我,这辈子,我们都必须相依为命了。”

似乎是这样的,诸航没有反驳。

“想想我们在北航的时光,你现在可能还找不回那时的感觉,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爱你!”他在她的额头温柔得落下一吻:“新年快乐!”

某个晴天,西蒙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开了辆红色的越野车,招摇过市。他给诸航带了许多礼物,包装得非常华丽。有衣服,有首饰。“补给我的新年礼物?”

“算吧!你的周师兄不在?”西蒙朝里看看。

诸航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他去上班了。”

西蒙挑逗地一扬眉梢:“那就好,免得他瞎紧张。你看到了吧,中国军事网上的那条新闻。”

诸航不置可否地“哦”了声。她看到了,头条——《关于卓绍华少将失职的处分决定》。

“你不要误会哦,那个不是我们搞的。看来,是他解密了密码。,迫于压力,主动交待了。呵呵,他不该私下搞的,应该早点向上面汇报,这样,他就不需要负责任。一个中尉,一个中校,都是从事机密工作,后果很可怕。是什么处分?降职?记过?宝贝,你有什么想法?”西蒙试探地看着诸航。

诸航耸耸肩,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也给西蒙一杯。“我该有什么想法吗?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惬意休闲。”

西蒙他们太阴坏了,新闻里没具体写首长为什么受处分,估计和代孕有关,虽然没办法用首长的名誉胁迫她,但是她为西蒙他们做的事,已经隐瞒不住她是黑客组织成员的事实。在上飞机的那一刻,退路已经堵死了。她识时务,气节也不高。日子在哪,不是过呢!而这样的日子,很久前,她也曾以为是最美的画面。现在的这一切,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得到的,也来之不易。换个角度想,就不会太郁闷。人生如同绑架,既然不能反抗,不如学会配合。悲天悯人又不能改变什么,乐观点、阳光点。周文瑾上班时,她对他说开车慢点,语气是诚挚的。晚上两人坐在桌边吃晚餐,听着海浪和风的和鸣,她的笑也是由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