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第一回独自睡大床,可是,却没有今夜这般的清冷。暖气明明开得很足,诸航在床上蜷成了一只蛹。首长来过电话,已顺利到达南京军区,晚上就会有一个欢迎会。

恋儿还小,不懂得思念,天一黑,呼呼大睡。帆帆却是辗转反侧,想了又想,起身,推开大卧室的门。

帆帆?诸航讶异地看着俊秀的小男生。

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带进一缕冷风。诸航连忙把他抱在怀里捂着。今晚,我能睡大床么?

也不过就在两年前吧,他还整天窥伺着大床,挤过来一晚,开心得像个小疯子。如今这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小少年,让诸航又一次感叹时光的无情。

嗯,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明天是新年。

诸航拍拍额头,她居然给忘了。新年也是一节日,每逢佳节倍思亲,好想首长。

妈妈刚生下妹妹时,我也有过不快乐的。小男生突然说道。我害怕爸爸妈妈要去照顾妹妹,以后就没那么爱我了。

怎么可能?诸航反省自己,有没在某些方面给坏家伙错觉了?

后来我发现是自己胡思乱想,爸爸妈妈和从前一样爱我,还多了妹妹爱我。我们家里不知比以前热闹多少倍呢!

诸航呵呵笑,很有成就感。

所以妈妈也不要胡思乱想了,爸爸虽然在外地工作,但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爱我们的。你相信吗?

羞愧得想钻地洞,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居然什么都藏不住,还要孩子来安慰。

汗颜得将脸钻进被中,咕哝道:相信的,相信的。

只是思念不由自主。坏家伙,等你以后遇到心仪的女生,就懂啦!

3

没有首长伴着的日子,诸航还算适应得不错,生活井然有序地继续着。

帆帆学画与上学,由晏南飞一手接过去了。他错过了诸航的成长,在帆帆身上终于得到了弥补。五十多岁的人,还想打什么江山,工作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谁还指望着升官发财?恋儿,有唐嫂主带,诸盈和欧灿抢着副带,诸航都觉得自己像无所事事。

时间多得溢出来,找准新郎成功吃饭。

准新郎一脸的晦气,一只眼睛乌青发黑,嘴角也肿着。

不会和你大舅哥又打架了吧?诸航问道。

真给诸航说中了。单惟一出嫁,拍婚纱照自然点名要让哥哥单惟天出力。惟一五个月的身孕了,再怎么掩饰,怎么拍,都是一准妈妈。其实可以避免这样的难堪,主要是成功怕好事多磨,在怀孕四个月前,成功告诉单惟一是内分泌失调,生理期才滞后。惟一每天按时吃药,吃的都是成功改良过的维生素片和钙片。肚子一天天隆起来,成功恍然叹了口气,哎,骏马也有失蹄时,上次化验单我看错了,你原来是怀孕了。

带着单惟一去南吕提亲,单家爸妈曾经觉得成功年纪有点大,单惟天又说成功私生活不检点,做的那份工作不是男人应做的,最最惊惶的是成家的门槛太高,所以对于成功与单惟一的恋情一直持否定态度。现在,火烧到眉毛,只能眼一闭,听之任之。

婚礼已成倒计时。

单惟天牙咬得咯吱咯吱,看着自己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妹妹,人生之中应该最美的靓姿就这么毁了。越拍越来气,再看到成功笑得一脸得意,一时没控制得住,在成功换衣时,拳头就上去了。

你输了?诸航不关心成功的伤势,只关注战况,气得成功差点将她一脚踢出餐厅大门。你个不安于室的女人,绍华一走,就在外面摆手弄姿,丢不丢人?

诸航笑逐颜开,就你一猥琐男,还值得我不安于室。

你这只猪,别以为我不敢打女人!成功气哼哼的,他顶着这副尊容出来陪她吃饭,她都不知感恩。以后我也是有妻有子的男人,别动不动约我出来,影响不好,这是最后一次。诸航差点笑倒在地。

晚上十点,首长固定打电话回家。

明明是锦绣江南,温暖湿润,哪是北京的干燥飒寒气候可比。首长却感冒了。话筒里嗓音哑哑的,还一声接一声地咳嗽。

不是不适应环境,是要忙的事太多。和诸航说话时,卓绍华也不顾形象,哑声说着疲累。新春时有实战演习,黄海的海军力量要加强,多少事要计划,多少项目要立项。他还是个新兵,什么都要摸索,要浸透。夜深人静时,想着那孩子亮晶晶的双眸,想着那俏皮的下巴,那不太听话的头发,偶尔的娇嗔,是他暂时的休憩。

一天能睡几小时?诸航连呼吸都放缓了,手曲了起来,像是轻捏着首长酸痛的双肩。

可以睡四到五小时。

嗯!诸航没有说那些心疼或斥责的话,首长也不需要。她告诉首长帆帆和恋儿的表现,小小声地撒娇,这些才是首长想听到的。

恋儿没闯祸?卓绍华又咳了一声。

没有,她现在可乖了。诸航脸都不红地撒着谎。

卓绍华笑,状似无意地叹了一声,没几天,帆帆要放寒假了呀!说完,道晚安。

诸航躺下来,琢磨着首长最后笑得意义深远,到底是什么意思?

天放亮时,她弄明白了,一个人傻傻地笑。

一听说诸航要带两孩子坐火车去南京探亲,欧灿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忙不迭地把恋儿抱起来。你疯了,现在可是春运,人挤人,不是才去几天,有必要去探亲?

我想爸爸!不要诸航开口,帆帆做了官方发言人。恋儿举起小手臂,连忙附和,恋儿也想爸爸,呜呜!

好,好,要去的话,坐飞机去吧!欧灿投降。

不,我想给首长一个惊喜。帆帆和恋儿都没坐过火车,体会下春运是什么滋味,挺好的。诸航非常坚强。

他们是谁的孩子,你知道吗?欧灿急了。

是我的。我们是普通人,就做普通的事,享受普通人的快乐和烦恼。妈,你不觉得艰辛的旅途,才倍感终点风景的美妙么?

她是真傻么,不知绍华现在的职位有多瞩目?欧灿朝一直作旁观者的卓明直使眼色。

卓明闭了闭眼,说道:好,就坐火车去吧!总待在温室里的孩子,经不起一点风雨的。

爷爷最好!两孩子一起扑向卓明,完全把欧灿忽视了。

卓明虽然这样说,却还是做了周密的安排,安全第一呀!唐嫂与两位勤务兵同行,通过铁道部,订了个包间。诸航懂得适可而止,没有多话。两孩子第一次坐火车,到处都是回家过年的浓浓气氛,两孩子开心得一直在长长的过道里跑来跑去。唐嫂和勤务兵捏着一把汗,诸航说没事,世上没那么多坏人。

好巧,遇见了一故人,在餐车车厢。

整个人足足瘦了有十斤,不过,仍然是冰肌玉骨的美人。那种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疏离气息,很容易引人注目。

诸航知道这列高铁起点是北京,终点是广州,中途会停靠南京,上海,杭州…

她来北京看同学的么?

那位叫赵彤的同学,诸航后来也有遇见过一次。她热情洋溢,拉着诸航问长问短,犹如久别重逢的家人般。她只字没提沐佳晖。

真是玲珑女子,懂得见风转舵。

察觉到别人的注视,沐佳晖下意识地寻找。

妈妈,我要吃面。恋儿没吃过泡面,嗅着那热腾腾的香气,不住咽口水。

四目相对,就两秒的愕然,沐佳晖匆匆转开了目光,没有交谈的意思。诸航抱着恋儿回车厢了,她俩确实没有叙旧的情意,那,就此别过吧!

到达南京站是下午。似乎,南京不比北京暖和,还下着冻雨。街道两边的梧桐冻如干巴巴的岩石,疾行的行人手中的伞,被风刮得挡不住。

六人挤了一出租车,司机干干地笑,用南京话说道,你们这车钱可是给值了,一点都不浪费。

军区外面有几棵古木,不知经历过几朝几代,枝叶在寒冬,依然葱郁。首长居然不在,去了郊区的培训基地,有一批营级以上的军官正要集训,在动员大会上,他有重要发言。

那地方,诸航不陌生。曾经,她也在那里封闭训练过几月。那时是早春,少少许许的花开放着,早晨经常有雾。

那么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应该带孩子们去看看,等他们再大一点,告诉他们,那时,她的心情,她与首长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