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埋在恋人温暖的胸口,肩膀剧烈颤抖着,无声地大哭起来。

江雨生鼻子酸热难当,忙把顾元卓拥住,吻他的发顶。

陈律师踮起脚尖,凑在唐娜耳边低语了一句。女律师的神色几番转变,脸皮好一阵抽搐。

“哦……”她低语,无不讽刺,“难怪人们说,孩子是父母的宝藏。”

好巧不巧,门铃又再度响起。

陈律师吩咐女佣:“我们暂时不接待客人。”

女佣应门回来,惴惴不安,用浓重的西班牙语口音道:“可是,坎蒂丝小姐坚持要见顾先生。”

坎蒂丝小姐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大家从开头开始就等着这两人分手

但是目前这段小攻家破产到两人不得不分手的剧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阶段

其中关系到人物命运和性格的转变,还会牵扯出陈年往事。

我没法三言两语就写完,直接就分手。

如果觉得进展缓慢的朋友,不妨存稿几章再再一口气看。

第38章

只闻一阵高跟鞋的铿锵声由远及近,外面走进来一个高大俊美的女郎。

那可真是一个活色生仙的艳女。蓬松的金色秀发撒满肩膀,嘴唇饱满如樱桃,一身紧绷绷的红色短裙像真空密封袋似的贴着她的身躯,犹如第二层肌肤。她全身晒成金蜜色,双腿笔直修长,身段的曲线妙曼得不可思议。

同玉兰照夜静静开的顾太太不同,顾卫东的这个情-妇美得浓烈而艳俗,是一朵怒放在烈日原野上的玫瑰。年轻与美貌赋予了她张扬的底气,同时也让她如一本打开的书,出身一目了然。

唐娜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她显然认识这个女人。

“我要见布鲁斯!”这艳女一张口,浓重的东欧口音亦暴露了她的出生地,“他不接我的电话。我知道他在这里。”

顾元卓抹了一把脸,对她说:“布鲁斯·顾是我的父亲,他已经去世了。”

坎蒂丝瞪眼吸气,高耸的玉女峰险些随着她的深呼吸自低胸领口脱颖而出。陈律师看得直愣愣,脖子不自觉朝前伸过去。

“他死了?”坎蒂丝大叫起来,“你在骗我!”

“坎蒂丝,”唐娜说,“我可以证明,他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你可以打开电视看CNN。他们给了他一条十来秒的快讯。”

坎蒂丝显然还算信任唐娜的话:“这不可能发生!哦狗屎!他怎么能死?那我怎么办?”

顾元卓冷冰冰道:“带上他给你的东西,从你现在住的地方搬出去。我父亲是个大方的人,他平日里应该没有薄待你。”

“你根本就不懂!”坎蒂丝粗鲁地挥着手,“他不能死。他要对我们负责!”

“我们?”陈律师耳尖。

坎蒂丝转身奔出门,把一个孩子扯了进来,往顾元卓面前一推。

“是的,我们!这是布鲁斯的女儿!”

老天爷!

屋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小女孩竟然和敏真差不多大!混血儿特有的褐色的头发和眼珠一样不少,精致的五官虽然更像母亲,却也显然有着顾卫东的血统。

这个可怜的孩子,猝不及防失牯,这么地茫然和无辜。她如一只受惊的小猫,拼命往母亲身后躲。可她激动的母亲却不停地把她往她的同父异母的大哥面前推去。

“他在妮娜的出生纸上签了名的!”坎蒂丝高傲地仰着头,“我们没有结婚,但是妮娜是他的女儿,毋庸置疑。布鲁斯的遗产必须有妮娜的一份。他向我承诺过,他会照顾我们母女的。”

而顾卫东在遗嘱上,竟然只言未提自己还有一个私生女!

顾元卓已顾不上为父亲曾打算对自己的男友谋财害命而愤怒了,那毕竟谋而未动。可眼前这个小女孩,却是一个确实发生了的、活生生的、意料之外的烂摊子。

“我们没有钱了。”顾元卓揉着眉心艰难地说,“我父亲破产了,他将所有资产用来抵债。”

“你们别想糊弄老娘。”坎蒂丝尖声叱道,显然,出身赋予了她无畏且泼悍的性子,“我也有律师,我会和你们打遗产官司的。该是我们母女的,你一个子不少都要掏出来!”

“没问题。”陈律师突然说,“那么你知道顾先生生前有多少债务吗?如果你选择继承了他的遗产,也要相应地承担一部分他的债务。”

“你在胡扯!”坎蒂丝惊慌道。

“你可以去咨询你的律师。”陈律师似笑非笑,“我们可以把财务报表发给你——只要你看得懂。我的当事人,这位小顾先生,可是非常乐意有人和他分担债务的。事实上,顾先生名下所有的产业都要用来抵债,包括你现在的住所,以及屋内的所有物品……”

“哦!想都别想!”坎蒂丝大叫起来,“那些可都是我的东西。布鲁斯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她愤怒地用母语咒骂着,扯过小女孩,一阵风似的走了。

“我想她应该是回去收拾细软了。”唐娜都不禁松了一口气。她对顾元卓说:“我很惊讶你父亲竟然没有在遗嘱里提到妮娜。我以为他已经私下将这对母女安排好了。”

那时的顾卫东已是亡命之徒,只管自己去走往生路,哪里会管自己身后儿女的死活。

顾元卓低垂着眼帘:“她确实是我妹妹?”

唐娜无奈地点头。

“那么,能否拿出点钱来,给那个孩子。”

“你不用担心他们的生活。”唐娜说,“你父亲给坎蒂丝的珠宝已足够她们母女优渥地过完一生了。”

“可是她看起来并不是个可靠的母亲。”

“那么,等你情况好转了,再去照顾她也不迟。”陈律师说,“飞机上他们都这么说。先给自己戴好氧气面罩,再去照顾旁人。”

顾元卓没有说话。江雨生将手放在他肩上,轻轻按了按。

顾元卓的肩膀矮了一下,似乎这只手有千斤之重。

***

敏真接到舅舅自美国打来的电话,已是两天以后。

同硝烟弥漫的纽约相比,本城几乎平静如一潭死水。

一场凉雨为这座城市卸了妆。残花和暗香全都随着街角的流水潺潺而去,也将今年残余的活力带走了,给即将降临的寒冬腾出了位子。

顾家大宅并没有敏真想象般奢华。它是一栋老房子,只略比顾元卓的私宅大一些。因结构较老,采光不大好,屋内总是暗沉沉的。

敏真也不知道是自己鼻子太敏感,还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屋内漂浮着一股略酸腐的陈旧的气息,像是角落里有水果在发酵。

果真如陈律师所言,顾太太非常亲切地向敏真敞开了大门,甚至还亲自帮着她收拾房间。

倒是顾元惠尚未学会其母的左右逢迎,拿不准什么面部表情最为合适,以至于不住转变,就像一台出了故障的AI机械人。

韩子绍倒是整栋屋子里,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地因为敏真的到来而开心的人。

“你走了后,老师和同学们都经常提到你。”韩子绍说,“班主任总让我们向你学习。”

敏真很坦然地说:“我学习好,主要是因为我有天分。”

“我知道。”韩子绍很无奈地承认,“我多想也有这个天分。我想快点长大,不再做小孩子。我也想像舅舅那样独立出去。”

众人眼中金童般的韩子绍,生活中也并非全是阳光。

他父亲和情-妇同居已久。那女人真是新时代的英雄妈妈,接连生了一儿两女,现在肚皮又鼓了起来。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完全视计划生育为笑话。

顾元惠必要儿子替自己挣回一口气,要求韩子绍方方面面都要完美玲珑。只要稍微不满意,便哭得呼天抢地,大骂儿子继承了其父的德性,毫无良心。

韩子绍手足无措地僵站着的样子,总令敏真十分同情。

他不过是个才十一岁的孩子。大人且办不到的事,又何必把孩子放在火上烤?

江雨生在长途电话里,细细地询问敏真的生活情况。

“奶奶和阿姨都对我很好,舅舅别担心。”敏真说。

这是实话。

顾太太对敏真客客气气,顾元惠也从不来寻敏真的麻烦。还有韩子绍,这个可怜的男孩,如一只认主的小狗似的对敏真寸步不离。

一半为了陪伴朋友,一半也为了从敏真身上得到陪伴。

“我们还有几天才能回来。”江雨生低声说。

“顾叔叔还好吗?”

“他还是很难过,不过能挺得住。”

“告诉他我很想他。”

“他也很想你。”江雨生微笑,“你知道怎么给我打电话的。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联络我。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

敏真斟酌了一下,问:“舅舅,顾叔叔全家都没钱了,以后怎么办?”

江雨生轻叹:“世界上比他们穷困的人多的是。他们至少再怎么都不用愁吃穿。”

“那你和顾叔叔呢?”敏真问,“他一无所有了,你对他的态度会变吗?”

“当然不。”江雨生轻笑,“我爱的是他的人,又不是他的钱。”

“他们说,你爱的是有钱的他。”

“谁说的?”

敏真路过小客厅,无意听到顾元惠正同顾太太提到舅舅的名字。

顾元惠忧心忡忡:“我想,江雨生对元卓并不是没真心,可是他爱的是有钱的元卓。如今元卓一无所有了,还背着债。他们俩的地位彻底掉了个儿,怎么还会像以前一样?”

顾太太的声音仿若宇宙中一段永恒不变频率的电波。

“没有不会变的感情,身份不调换,你又肯定他们会一点矛盾都没有?元卓肯定心里不好受,你就不要再唱衰他了。”

“我还不是为我们自己操心?”顾元惠抱怨,“爸实在太不厚道,哄着元卓投钱救场。他自己死得痛快,却根本不管元卓活着遭罪。我打听过了,元卓少说动用了这个数。”

她说了一个数字。那并不是敏真听过的最大的数字,但也足够让她心惊胆颤。

作者有话要说:

发觉我很喜欢给小攻/男主一个恶贯满盈的爹。《流光之城》里也是这套路

顾卫东比起容定坤,已经算是好爸爸好丈夫了。

哈哈哈哈!!!

第39章

顾元惠情绪激动时,说话如一阵旋风,呼啸横扫。

“公司可以申请破产,我们大不了空着手搬出去。可元卓的债务怎么办?砸锅卖铁地还?妈,好在之前不论我们怎么反对,元卓都坚持维护江雨生。冲着他这份情,你觉得江雨生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

“你又以为江雨生不知道我们在算计他的钱?”顾太太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

迟钝的顾元惠却未听出继母口中微妙的讥讽:“他都将外甥女送来让我们代为照顾,不就是在示好吗?”

“听老陈的话,他并不情愿,只是实在没有其他选择。”

“那又如何?”顾元惠大有欲徒手摆平天下不平事的架势,“元卓当年为了他,众叛亲离,离家出走呢。他要能眼睁睁看着元卓被债压死,那就真是良心喂了狗!”

“先不管江雨生肯不肯出手。你觉得以元卓的个性,他又能心安理得地让男朋友替自己还债?”

是啊。骄傲的顾元卓,那个肩膀一度撒满阳光的男人。他刚健的骨宁折勿弯,高傲的头颅宁碎不朽。敏真想象不出他折腰屈膝,向人乞讨哀求的样子。

就是这一夜,敏真意外地梦回了她原来的家。

这可真不是一个令人轻松愉快的梦。

生父外出归来,反箱倒柜找东西,如一头闯空门翻找食物的熊。

他看到敏真,一把抓过来,喝文:“你妈把钱藏哪里去了?你知道的吧?快说!想挨我揍吗?”

梦里,敏真镇定地出奇,只冷眼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不耐烦,又一把将女儿推开。敏真跌坐在地上,手肘剧痛,擦破了皮。

这时母亲赶了回来,看到屋内惨状,同丈夫大吵起来。

敏真知道他们一旦吵起来,动辄一个小时不带中场休息。她独自爬起来,安静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等她专心写完语文作业时,才忽然发现耳边一片安静。客厅里的争吵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却又有怪异的声音一下下传来。

敏真小心翼翼走到门口,从门缝往里窥探。一片刺目的红色映入眼帘。

鲜艳的、带着生命力的红色,如蔓藤爬满厨房和客厅,摇曳生姿。随着刀子一次次扬起,红色血珠飞扬,落在家具上,绽放朵朵艳花。

母亲咬牙切齿地说:“我受够你了。”

这一次,敏真没有再尖叫。

因为她惊恐地发现,躺在地上的人居然换做了顾元卓!

他英俊的面孔苍白如纸,染血的胸口不均匀地起伏,双目半睁着,一双眼冷寂涣散地看向天空。

江雨生跪坐在他身边,神情麻木,任由顾元卓在血泊里艰难喘息。

“元卓,我爱你。”他说,“但是我帮不了你……”

敏真猛地醒了过来。

之后一连数日,敏真都有些魂不守舍。可为了不让舅舅担心,她都还忍着不给他们去电话。

顾太太的镇定足以令泰山都羞愧掩面。她依旧每日侍花弄草,出门做头发,约着老姐妹喝下午茶。她将精致、安逸的生活过成了基本常态,任何时候都不会乱了阵脚。

因为顾家还未对外发丧,顾太太甚至没服丧,粉红浅紫的秋衫搭配不同的珠宝,每日都不重样。

相比起来,顾元惠明显具有常人的七情六欲。韩子绍偷偷告诉敏真,他妈妈常对着外公的唉声叹气地抹眼泪。

顾卫东对于顾元惠来说,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还是她深切依赖的娘家的根基,她可以用来同丈夫角力的工具。而娘家倒台如山崩,她将不得不独自去面对残破的婚姻,以及直面而来的社会上的疾风骤雨。

时至今日,这个早过而立之年的女人,才真正开始独立。

因为顾元惠分了心,韩子绍倒是终于清静了几日。他便偷偷带着敏真溜去地下室里打游戏。

敏真以前从来没有玩过游戏机,可是不妨碍她拿来就上手,几盘下来掌握了技巧,就将作为师父领她进门的韩子绍杀得片甲不留。

“是不是舅舅教过你?”韩子绍惨呼,“你不可能这么厉害!”

“为什么不可能?万事都有规律。摸清了规律,就没有什么不能攻破的。”敏真觉得这老同学对他们天才儿童的世界还是没有确切的认知,“我家没有游戏机,我舅舅不让我玩。顾叔叔也玩这个?”

“当然。”韩子绍说,“小舅玩这个可厉害了。你不知道,他读大学的时候,还带过战队去打比赛呢。”

敏真惊讶:“他在家里从来不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