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闻毕,犀茴沉静的目光居然兴奋了起来,“原来此次目标居然是取自己父亲的首级。”

第七回 预谋与阴谋

东城,邯郸最为繁华优雅的一座城,一到夜晚,各种风雅之士便会聚集在茶楼酒肆谈论天下之事,觥筹交错、笙歌四起,而站在东城最高处的平原君府邸的高墙之上便能将邯郸城的全景尽收眼底。

夜风凛凛,吹得犀茴的衣袍呼呼作响。

此刻的她就立在平原君府邸的高墙之上,仅一墙之隔,府内的景象却与外面截然相反,府邸内灯火通明却鲜有人走动,院落与院落之间只有少数侍卫轮班守夜。

静,出奇的静。

这样诡异的安静轻而易举地将犀茴的记忆拉回了昨夜,当樊折柳说出任务是取下平原君人头的那一刻之后,密室便长时间的陷入了安静之中。

静的连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都听得异常清楚。

最后,这种静还是被樊折柳打破了。

“明晚子时,子里公子负责佯攻、我负责调开亲卫军,而平原君的人头就交给你了,赵家小妹。”樊折柳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剩下两人的密室又陷入了安静之中。

这回,犀茴没让安静的氛围持续太久,“苏狐狸,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全部。”

“嗯,容我组织下语言吧!”苏子里歪着脑袋,左手支颐,右手拿着糕点往嘴里送,吃了几口之后他忽然望着犀茴开口道:“话说,从今早到现在你一口东西都没吃,你不是饿死鬼投胎吗,又让我叫了十人份的食物,你当真一口都不吃?”

“啧!”犀茴不耐烦地咂了咂嘴,一把用手钳住了苏子里的下颌,“是叫了十人份没错,可你看看,从你坐下开始,你已经吃掉了至少三人份的,到底谁是饿死鬼投胎啊?”

苏子里的脸被捏得有些变形,他扑闪着眼睛好奇地扫了一眼圆桌,一看不得了,十人份的东西确实被他干掉了不少,于是他不好意思地笑道:“都过自家的东西太难吃,这里的东西又太好吃,所以不知不觉,就…啊哈哈哈哈…”

“笑你个头。”犀茴起身将苏子里的下巴狠狠地抬起,道:“少跟我扯开话题,我现在一肚子疑问呢,你最好老老实实给我交代,不然我就让这顿成为你人生当中的最后一顿饭。”

苏子里眼睛猛然睁大,他赶忙双手握住犀茴的手求饶,“哎呀呀,好说好说,你想知道啥就问我,只要我知道的,我就一定告诉你,这总行了吧!”

“哼!”犀茴这才罢手。

侥幸捡回小命的苏子里捂着下颌老老实实地落座,道:“你,问吧!”

“樊折柳和我阿姊是什么关系?”犀茴将脑子里的问题一个一个问了出来。

“师徒关系。”

“我会代替赵柔成为秦王新的利剑,亦将成为秦齐联盟新的纽带,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柔既扮演着大王夫人的角色又扮演着守护大王的暗卫一职,所谓秦齐联盟的新纽带,赵柔是从齐入秦的,她背后代表的是整个齐国的利益集团,也就是说,她的存在是秦齐联盟的纽带与保证。”

“这么说,樊折柳也是齐国人?”

“可以这么说。”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赵柔死了,必定要再寻一既能守护大王又能维系两国纽带的人,而你不仅身手了得又是赵柔的妹妹。”说到这里,苏子里故意看了犀茴一眼,“其实提出让你接任的人正是赵柔,大王也是反复思虑之后也觉得你合适。”

“觉得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刺客合适吗?”在各国攻伐的乱世,谁都不能保证谁没有被牵扯进任何一国的利益集团之中,尤其是危险的刺客集团,犀茴不信赵政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其实关于这点,我也曾经提醒过大王,但大王说他自有考量。”苏子里耸耸肩,表示君心不可测,“但我个人觉得,万一你若真的属于某一方利益集团也没什么大关系,这年头,双向间谍太多了,因为大家都是各取所需而已。而且,比起纽带,大王应该更加看重的是你作为利剑的作用,哎,谁叫我家大王人见人爱,隔三差五的就有人搞个叛乱搞个刺杀什么的,这外人也就算了,连自家人都…呜呜呜,我家大王实在是太可怜了。”

“…”

“嗯,我说累了,再吃一块糕点吧。”

“这些都是我的,你不许吃了。”在苏子里碰到糕点前,犀茴利落地拍开了他的手,毫不客气地把剩余的食物全部揽到自己怀中,“快点说,为什么要杀平原君?”

没摸到糕点边的苏子里有些纳闷地瘪了瘪嘴,道:“在你来刺杀大王之前,应该听说过赵魏开战的事情了吧?”

犀茴左右开弓,疯狂地席卷着桌上的食物,边吃边点头。

“现今韩赵魏楚燕齐秦七雄中,国力与军力明显占优的只有秦赵楚,所以赵魏之战中,赵几乎以压倒性的优势攻城略地,而为了避免被秦从背后插刀,赵秘密遣说客说服了长信侯在此战事期间发动叛乱,这样一来,秦就无暇顾及战事了。”苏子里趴在桌上看犀茴狼吞虎咽,看得他口水直流。

“嗯,按这意思,煽动长信侯发动叛乱的说客是平原君派去的?”犀茴见苏子里一副馋样,好心地递给了他一块糕点。

“没错。”苏子里点头,却没接过糕点。

见苏子里不领情,犀茴白了他一眼又继续吃上了,“看来大王真是有仇必报之人呢。”

“不单单如此。”苏子里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撑着下颌,笑嘻嘻地瞅着吃相难看的犀茴,道:“可就在赵连下数城、军心大胜之际,他们却突然退兵了。知道为什么吗?”

犀茴摇摇头。

“因为啊…”苏子里很是得意地靠近犀茴,对着她耳朵小声又神秘地说道:“接到密报说,赵王病危了。”

“咳咳——”这天大的消息惊得犀茴险些哽住。

见状,苏子里体贴地帮犀茴拍拍背,“吃慢些,我不和你抢。”

犀茴扭动肩膀撞开了苏子里以拒绝他的好意,“继续说。”

好意被拒,苏子里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他依旧面带微笑地开口:“平原君乃现任赵王之胞弟,赵王诸子羽翼未满若登位必定会委任丞相平原君辅政,这平原君在赵的朝堂威望重、势力广,如让他把持朝政,对秦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若在这个时机除掉平原君,赵的朝堂便会乱,然后秦就有机可乘了,是吗?”这是犀茴从苏子里话中得出的结论。

吧嗒,苏子里打了个响指,“说对了。”

“那…你知道,我阿姊和平原君的关系吗?”犀茴吞下最后一块糕点,试着问出心中最好奇地问题。

“不就是仇人关系吗?平原君杀了她母亲,她要报仇。”

“原来他们还不知道吗?”犀茴分辨不清苏子里说的话多少是真,于是她决定继续试探下去,“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开玩笑,我和大王可是兄弟。”苏子里又开始得意了。

犀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像赵政那么狠辣多疑的家伙居然能真心实意跟一个人称兄道弟。不过话已至此,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阿姊似乎并没将她们与平原君的真正关系告诉赵政他们,这样一来,她也不难想通,为什么她阿姊一死,就让她来代替其完成此行任务了。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有关我阿姊的事,或者他们之间的事,大王都会告诉你吗?”

“基本上吧。”

“那大王和我阿姊是怎么认识的?”

“嗯,这个嘛…”苏子里撅撅嘴一脸为难,那表情似在纠结,到底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刚才还说大王和你是兄弟呢,看来这个事情大王一定没有告诉你吧,我看吶,大王根本没有拿你当兄弟哟。”

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激将法,这苏子里看出来了还偏偏上当了。

“喂,好女人是不会离间兄弟之间的感情的。”苏子里朝犀茴勾勾手指示意她过来,“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便是。”

尽管不情愿,犀茴还是将脑袋伸了过去。

一阵暖风吹拂起耳畔的发梢,苏子里柔柔、沙沙的嗓音就那么飘了进来,他说:“大王和赵柔,早在赵国的时候就认识了。”

这一事实,完全让犀茴出乎意料。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赵政就不可能不知道她们与平原君的关系呀。

啊,对了,她想起来了,秦王赵政在赵国邯郸做过将近十年的质子,而那时候差不多岁数的赵柔却是平原君的掌上明珠,如果他们真是早在赵国就相识了的话…

质子与丞相之女!?

听起来似乎不可能,但仔细想想也并非毫无可能。

但是如此年少的相识,如此久远的记忆,真的能持续那么久吗?

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怎么一种执着,才让她阿姊拼了命的去到赵政身边呢?

是,爱吗?

可赵政并不爱她阿姊…

犀茴陷入了沉思,若不是唇间传来温暖的触感,她想她还会继续沉默很久很久。等回过神来,她发现苏子里的指头正好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你、你干什么?”犀茴慌忙地捂嘴后退。

“我看你嘴上有饼屑,好心帮你拿掉,难不成你以为我要亲你吗?”

刷地,听到某个字的犀茴,禁不住红了脸。

如此景象让苏子里先是一愣,而后像是看到了多么有趣的事一样而大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指着犀茴说,“你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苏子里夸张的笑声成功将犀茴从回忆里拉了回来,她嘟起嘴,手指轻轻滑过唇瓣,这一刻,她的双唇被夜风吹得冰凉,但不知为何,她的指腹还能感觉到某个人残留在其上的温度,以及那种触感。

“啧。”不受控的思绪扰得犀茴有些烦。

“有刺客、有刺客——”

烦恼之际,府内连续传来几声侍卫的喊叫声,犀茴知道,这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叫喊声、脚步声,打破了平原君府邸的安静,骚动的侍卫们从各个方向朝着喊声跑去,一波接着一波。而立在高墙之上的犀茴深呼一口气,缓缓拉下覆面的面具之后,她轻巧地闪身潜进了府邸。

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旧时在此府邸生活的片段会时不时地浮上犀茴的脑海,她对这个“家”以及这个家的“主人”,还留有较深的印象,所以她找到平原君的居所也易于常人。

通天阁,是一座两层由栏杆砖、朱红瓦、回旋廊构成的独立凌空楼阁,平日里平原君在此主事与就寝,且无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靠近。

因为苏子里的佯攻,一路上犀茴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守卫,她顺利到达通天阁,这座从记事起她就梦想踏进的地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走进去了,不是作为女儿,而是作为一名索命的刺客。

进阁之后,二楼灯光隐约可见且能听见清晰的翻阅竹简的声响,由此断定,平原君并未受刺客来袭的惊扰。于是犀茴刻意放轻呼吸及上楼的脚步。

不算长的一段路,犀茴竟花了不少时间,会这样的原因很简单,那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曾经是自己的父亲。赵柔说她恨他,犀茴觉得大概一方面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另一方面也跟当时赵柔是他最宠爱的孩子也有关系吧,爱得深恨必定也深;而她对这个父亲却谈不上恨,毕竟当初就没得到过多少爱,这次再见面,她丝毫不觉得困扰,反而觉得兴奋。

她一直想要证明的东西,今晚或许就能被证明。

抱着此种心态,犀茴来到二楼,入眼的便是一面宽大又风雅的山水画屏风,烛光、绢布将屏风后的那个人的轮廓映衬得极美,毕竟她的父亲平原君被赵人称为“翩翩浊世佳公子”

绕过屏风,犀茴见到平原君正伏案研究竹简,完全没意识到她的到来。

“赵王病危,身为丞相的平原君竟然忙到连刺客进来都没有发现吗?”本想好好打个招呼,但最终出口的话却终究带刺。

闻言,平原君猛然抬头,见到犀茴,他眼神略有闪烁,但很快就平复下来,“吾王病危的消息已经封锁,你是从何得知的?”

果然啊,在他的眼中永远只看得到国事与天下事。

这让犀茴心中很是不爽,她故意拔剑而出,道:“赵王什么时候完蛋我不知道,但是今晚,你必须完蛋。”

平原君生得一张很有棱角的脸,却对犀茴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他不疾不徐道:“你肯定吗?”

“当然肯定。”

可才一出口,犀茴就从平原君明亮有神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她迅速转身,发现屏风旁竟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樊折柳。

按当初说好的,子时一到,苏子里发起佯攻,樊折柳负责调开亲卫军,但他现在居然出现在此,这究竟…

“难道是…”想到这里,犀茴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感觉。

第八回 各自的面具

“公子已成功引开府邸全部守卫,你有一盏茶的功夫来解决平原君。”

犀茴本以为樊折柳临时叛变了,但此话一出,方知是虚惊一场。这下,犀茴的心安了,平原君却再也坐不住了。

“折柳,你居然和刺客串通好了?”平原君倏地起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么多年来,我待你不薄,今日为何要背叛与我?”

他自认待门下食客亲如手足,对于这个樊折柳,十几年来更是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将他从当初一名小小的护卫升为如今的亲卫队教头;而在这期间,樊折柳也兢兢业业完成了他下达的每一条任务,甚至包括当初追缉妾氏逃亡一事,他都办得滴水不漏。

因此,在他眼中,比起其他食客,樊折柳的叛变最为叫他不能理解与接受。

“我从未真正效忠过你,何来叛变一说?”樊折柳的嗓音沙哑又低沉,音调里无处不透着不屑与讥讽。

“你说什么?”平原君惊愕不已。

“世人只知你好客贵士,殊不知你好的只是这个名声,要不然幻姬夫人也不会不知禁忌的随意嘲笑门下跛足之士。而当该士为求尊重要你杀了幻姬夫人时,你嘴上答应却迟迟没有行动,致使大批食客出走,最后你为了挽回名声下令杀掉幻姬夫人。谁料,幻姬夫人早一步收到消息而携二女逃亡,之后你便下令天涯海角也要取幻姬首级回来以向食客们证明你重士远胜于女色,不仅如此还下令一并杀掉二女以绝后患,试问如此表里不一、虚情假意之人,我怎能真心侍奉与你?”说起此事,樊折柳平静的语调有了一丝起伏。

面对樊折柳的控诉,平原君嘴巴张了几张,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只得愣愣地杵在那里,用发抖的手指指着樊折柳,几度欲言又止。

至于犀茴,她本想再动手之前欣赏一场主仆叛变的好戏,谁曾想还牵扯出了她母亲真正的逃亡原由与死因。

原来除了下达杀死母亲的命令之外,还下达了杀死她姐妹二人的命令,怪不得阿姊才会对这样的父亲恨之入骨。

要一剑结果了生身父亲,当初的犀茴也隐隐觉得这样实在有些违背伦理与道德,可现在看来,虎毒食子的不正是这位父亲吗!?

思及此,犀茴为她当初那一念之仁而失笑。

“食客三千,以此般大量集中人才,迅速抬高自己的政治声誉,从而达到号召天下、称霸诸侯的抱负,那时,你杀我母亲、杀我姐妹,一定是觉得吾等远远不及你门下那些只会出些小主意的食客,对与不对?”犀茴横过剑,用手指弹了一弹剑锋。

嘤嘤的剑鸣声与意味不明的话语,很自然地将平原君的视线从樊折柳身上引回了犀茴身上。

“你刚刚说什么?”即使面对下属的叛变,平原君的脑子还是保持清醒的,刚才话语中的重点他还是听进去了的,“什么杀你母亲杀你姐妹,你是谁?”记忆中,樊折柳带回幻姬首级时还这样禀告过,说二女见母身死而仓皇逃跑,致不慎滑落山涧,二人当场摔死,除此之外,他根本没杀过任何一对母女姐妹。

他当时可是对樊折柳的话坚信不疑的。

可现在,他不得不怀疑它们的真实性。

“你到底是谁?”平原君情绪激动起来,以命令的语气呵斥犀茴,道:“拿下你的面具。”

犀茴嘴角微扬,很是爽快地取下覆面的面具。

失了面具的阻隔,平原君清楚地看到了犀茴的面目。

“柔儿?”平原君凝视着那一张脸,半天唇缝才蹦出两个字,但声未落,他即刻又改了口,“不对,你不是柔儿,你是、你是…”

他记得,幻姬携带两个女儿逃走的时候,大女儿赵柔已经十一二岁了,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她再过一两年就好许配人家了,他是极喜欢这个女儿的,因为她的仪容像极了他当时最为宠爱的幻姬;而对小女儿赵楽的印象就淡了许多,只记得,府邸人皆说她继承了自己的风姿。

现在看来,一身男装打扮、玉质天成的英姿果真像极了翩翩公子时的自己。

“怎么?父亲当真记不得我了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亲自取的名字,都忘了吗?”犀茴撅起嘴,不满地撒娇道:“父亲当真好偏心的说。”

“阿——楽——”平原君表情复杂、声音颤抖地喊出了这两个字。

“哈哈哈哈。”闻声,犀茴笑得合不拢嘴,“让你回忆起这个在心中早已被抹杀掉的名字真是难为你。不过,这个名字也早在我心中死掉了。所以,于你于我心中既都没了亲情,那接下来我就要用剑说话了。”

“你当真要杀我?”入戏出戏对犀茴而言就是这样快,但对于平原君而言显然不那么容易。

“少废话。”犀茴举剑一挥,“你可以拿起你的剑、你也可以呼喊求救,但你的首级,今夜,我是要定了。”

平原君吓得腿一软,狂咽了几下口水,后又左顾右盼了片刻,最后他才忙忙跌跌奔到窗口处推窗呼叫,可叫了半天,就是无一人应答。

“完了、完了…”见状,他又像失了方向的动物一样,在屋子里来回乱撞,最后终是在桌案上找到了一把摆设观赏的短剑,颤颤巍巍地抽出剑对准犀茴与樊折柳,但握剑的手实在抖得厉害。

第一次,犀茴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又不堪的平原君。这一刻,那个世人称颂的赵国贵公子、翩翩佳公子,完全不见了踪影。

人呀,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终究会害怕会恐惧,甚至为了活命也不惜丢掉尊严与信仰,好比那时候被追杀的她们,好比眼前面对两个刺客毫无退路的平原君。

“其实呢,我内心是感谢你的。”犀茴右手握剑,一步一步朝平原君逼近,“当初养尊处优惯了的我根本不懂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法则,因为你的缘故让我从儿时起就开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在血与命的冒险中我明白了,只有有价值的人才配生存,只有强者才能掌握别人的人生。现在请睁大你的双眼看着,我,是否强过你那些食客,是否配生存到现在。”

手起,烛光将剑影拉得老长。

剑——

“阿楽,你要杀我,我无法可说,但你知不知道,当年砍下你母亲首级的人,正是他呀。”剑落前,平原君抱着侥幸的心理指认樊折柳。

听到指控,犀茴的思绪虽有片刻的停顿,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嚓,锋利的剑刃无情地割断了平原君的脖颈。

噗,血,溅了一墙。

见平原君已死,犀茴抖了抖手腕,剑锋上残留的血迹甩在地上绘成了一条带齿的印痕,她机械地扭转头,冷漠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樊折柳,“当年,是你亲手斩下我母亲的首级,是与不是?”

樊折柳颔首,道:“是。”

“你承认便好。除此之外,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她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活的人,即便面前站着自己杀母仇人,她却没有失去理智。

“好。”樊折柳是爽快之人。

“第一个问题,平原君令是杀了我们母女三人,为什么你没杀我们,反而还收了我阿姊做徒弟?”

“祸不及子女,至于赵柔,我觉得她是可造之材。”

“第二个问题,你是何时收我阿姊当徒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