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柔亲眼见到我杀幻姬,当时她疯了一般地想杀死我,可惜,那时候的她并没有多少本事,但她所表现出来的气魄、胆识、潜力、杀气,都是难得一见的,于是我便强行抢了她回去逼她成为了我的徒弟。”

当时,母亲与阿姊先后出门,甚至到她被沉湖之时都没有出现,樊折柳的话解开了犀茴十年来的疑惑。

“我阿姊既是秦齐联盟的纽带,我阿姊代表齐,那么你是她师父也一定代表齐,所以我的第三个问题是,为什么我阿姊入秦并成为秦王政的利剑,是她自愿的吗?”

“秦王政之前,齐与秦少有攻伐更无联盟,但秦王政继位之后,为了抑制楚赵的扩张便与齐结成了联盟。联盟方式是和亲,为此齐王在各宗室门下物色了多名适龄女子加以培训竞赛,赵柔是主动请愿参加的,结果便是她击败了所有对手而被送入秦。在两年前长安君叛乱时立下大功故才被封为夫人的。”樊折柳毫不保留地告诉了犀茴他所知道的有关赵柔的事情。

“第四个问题,知道我阿姊为什么费尽心思想去秦王政身边吗?”从苏子里那里得知赵柔与赵政幼年相识于赵之后,她便更加在意赵柔执着于赵政的原因。

“不知道。”

果然没那么容易搞清楚,犀茴有些失望地暗叹了一口气。

“好。最后一个问题。”犀茴完全转过身面对着樊折柳,手心加大了握剑的力度,她昂着头挑眉对樊折柳挑衅道:“如果我要在这里跟你动手,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为你母亲报仇吗?”樊折柳本能地将剑置于胸口,一副待战的状态。

犀茴摇摇头,“我只是喜欢强者,凡是遇到强者我都想与之一较高下。你既为齐王重用亦为我阿姊师父,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呗。”

声未落,犀茴就主动朝樊折柳发起了攻击。

铿铿锵锵,激烈的对剑声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响起。

犀茴身形娇小纤瘦,出剑与击杀皆以速度、精准度为主,而樊折柳则极其注重招式与步伐,每一招每一式几乎都有形有名且攻守具备。

不得不说,因为腹部的伤势让犀茴的速度大大折扣,所以她在与樊折柳的对决中很快便落于了下风。

“赵家小妹,如果当年我遇见的是你,或许现在我会更加欣慰吧。”犀茴的速度、身体的协调性以及五感的敏锐度让樊折柳极为赞赏,毕竟,赵柔唯一欠缺的就是她这种天生的好体质。

“杀死你,我也会很欣慰的。”犀茴舔舔嘴角,右手抽出大腿外侧的短剑,手舞双剑的她完全忘记了身上的伤而继续向樊折柳发动攻击。

两把剑,一长一短,长以防守短来进攻,一来二去便将樊折柳的优势化为乌有。

江山代有才人出,纵使樊折柳见过很多优秀的剑客,但像犀茴这种一旦战斗就忘乎所以、战斗越激烈潜力就被激发出越多的左右手都能自由挥剑的剑客,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她,或许真的是一个剑术奇才。

拆招愈多,樊折柳愈加欣赏犀茴,他想,若不是她重伤未愈,搞不好自己的脑袋真的要搬家。

不过,年龄经验远胜犀茴的樊折柳毕竟不是一般剑客,在双剑的轮番进攻下,他还是找到了犀茴露出的细小破绽。

“小丫头,你还太嫩。”樊折柳怒吼一声,迎着犀茴长剑刺来的轨迹出剑,剑势如虹地与其对击。

樊折柳的剑宽而厚,再加上十足的劲道,犀茴握紧的手被击得发麻,甚至险些握不住剑;接着,樊折柳携着剑势继续攻击她的短剑,犀茴自知不能硬接,遂而转身躲避,哪知恰好暴露出背后位。

剑光急闪,犀茴似乎想象到了自己的后背被砍中的画面。

锵,料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倒是传来了一声熟悉又陌生的戏谑之声。

“喂,趁我不在,你们居然内斗?这可不好。”

回过神,笑得如沐春风的苏子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二人中间,樊折柳袭向犀茴后背的那一剑,无疑是他帮她挡住的。

“外面亲卫队已经陆续回府,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苏子里率先挑掉犀茴的剑,而后对樊折柳说道:“平原君的人头我们带走,这里的后事就拜托你了。那么,我们就咸阳再见了。”嘴上说,手上也不闲着,一手拉着犀茴走,一手还要与樊折柳挥手道别。

樊折柳收剑点头回应。

倒是犀茴不太乐意,她狠狠地剜了一眼苏子里,“谁要你来插手的?”

“不出手,等着替你收尸吗?”苏子里也回敬了犀茴一眼,“杀了平原君,你却死了,我回去可没法对大王交代。而且我早完成任务在后院备好马等你了,可你迟迟不来,我只好来找你,我可不想被赵军追杀。”

“哼。”犀茴别过头不理苏子里,在跳下窗户撤离之前,她还不忘看了一眼直直杵在房中的樊折柳,她用唇语告诉他,“我早晚会砍了你的。”

第九回 初识帝王心

完成刺杀任务之后的犀茴与苏子里马不停蹄地往秦国赶,但期间追兵不断,此时,幸得苏子里将平原君遇刺与赵王病危的消息一并放出去,造成赵国上下陷入一片大混乱,这才使得他们顺利返回秦国。

一回秦,犀茴就迫不及待地将装有平原君首级的锦盒献给秦王政,不料被告知,赵政现身在王宫郊外的皇陵之中,因为今日,他将为赵柔举行了厚葬典礼。

于是,犀茴只得快马赶去皇陵所在地。

皇陵南依山林葱郁骊山,北临逶迤曲转的渭水,景色优美、环境独秀。这是赵政修给自己的陵寝,从他十三岁登基开始就营建的陵园,修建至今已有十余年之久,虽然主陵尚未完工,但从远处看,犀茴依旧被它的磅礴与恢宏给震撼了。

骑马至山脚,犀茴被驻扎在那里的一队千人部队给拦截了下来。再禀明身份之后,千人将告诉她,赵政正在骊山山腰的陪葬陵主持柔夫人的落葬典礼。

顾不及喘气,犀茴又不停歇地往山腰赶,沿着青石阶梯一路而上,犀茴看到郁郁苍苍的树木上挂满了缟练,悲凉感触与急促的呼吸声齐齐扩散了开来。

“呼哈、呼哈——”额头的汗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淌,模糊了视线,落到嘴里咸得发涩,她觉得脑袋有些重,但脚步并未停下来。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她看见赵政背对着他立在山腰突出处一块巨大的开阔地之上,山间的大呼吹得他一身黑衣呼啦作响,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宽阔却又那么萧瑟,看得犀茴有那么一刹的失神。

也就在这段转瞬即逝的失神之后,一阵低沉哀婉的曲调随风飘进了耳帘,靠近一看,犀茴发现,赵政手握一只骨制的埙,双目微敛,音调就那么缓缓地从中流淌而出。

袅袅的埙音,在落叶山林间飘荡,凄厉又忧伤,听着听着,犀茴觉得唇齿间尽是涩涩的苦味,她有些分不清,那是滴入口中的汗水还是划过嘴角的泪水。

轻轻闭眼,那曲子将吹曲人的情感一点点泻了出来,散了一地亦覆了犀茴一身。

猛地,她似忆起了昔日遥远的画面,画面中,簪花的侍女摇摆着袅娜的裙裾,她们围绕着一个妙龄女子起舞而歌,遥想、妄想,就那么一点一滴地铺成开来。

“阿姊,你吹的是什么乐器?还有,这首曲子叫什么,好好听呢。”

“阿妹,阿姊吹的是埙,这首曲子叫做《静女》。”

“府邸并未有教授埙的先生呀,你从哪里学会的?也教教我好不好。”

“是那个从秦国来的质子教给我的。但是我才不要教给你呢,你那么没有音乐天分,一定学不会的,嘻嘻。”

犀茴忘不掉,《静女》埙曲的柔婉细腻;犀茴忘不掉赵柔谈起这首教曲人时闪烁又娇羞的眼神以及面颊两团红扑扑的绯云;但犀茴却忘掉了教会了赵柔此首曲子的人。

静女其姝,静女其娈,美人之贻…

即使到了现在,犀茴也记不住《静女》一诗的全部内容,但她知道,这首诗表达的是什么。

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赵柔就已经喜欢上了那个来自秦国并教会她吹埙的质子,原来那个质子就是当今的秦王赵政。

从年少到成年,彼此的遭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赵柔却从未更改初心,从齐到秦,是为了纪念年少的懵懂感情吧;侍奉在他身边、甘愿成为他的利剑,是为了延续年少时期的爱恋吧。

赵柔爱上了赵政,可赵政却说他们之间由始至终都只是利益关系。

犀茴信了。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赵政说谎了,就凭这首埙曲,他赵政对赵柔绝对是有感情的。但这种感情是喜欢?是爱恋?还是别的什么…她就无法知晓了。

惶惑间,犀茴竟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了。

用袖口匆匆擦了擦眼角的泪,犀茴快步来到赵政身边,将装有平原君首级的锦盒递给他,道:“平原君的首级在此,我阿姊呢?”她喘着粗气的嗓子略微发哑。

闻声,赵政停止吹奏,他单手指了指对面的山体。

循着手指指去的方向看去,那山体凹进去的地方为一面巨大的岩石,仔细看,发现岩石上有一道缝隙,犀茴想,那应该是一扇双开的石门。

“我阿姊在里面?”犀茴向赵政确认。

赵政点点头。

得到确认,犀茴跑到巨石前试图将其打开,掰过、寻找过机关,什么方式都试过了,她就是打不开石门。

“这巨石一旦落下,就再也无法开启。”身后传来赵政冷的发凉的嗓音。

“赵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犀茴愤怒了,她怒,之前不留情面地用赵柔的尸体威胁她入赵完成刺杀任务之后才下葬;她怒,现在她完成任务归来,却又用一堵巨石将她们姐妹隔离开来,让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她阿姊一面,哪里有这样的事。

“今日此时辰是下葬吉时。”赵政的回答略有敷衍之意。

“你明明…”犀茴气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争气的腹部伤口又不适时宜的疼痛了起来,她抚着腹部艰难启齿,“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赵政失笑,他展开双臂,大声地说道:“她怕寂寞,寡人便让许多人活殉。虽然见不到你,但有那么多人陪她,她应该瞑目了。”

“呜呜呜、呜呜呜…”

经赵政这么一说,隔着巨石听那边的动静,犀茴听到墓穴深处隐隐传来哭丧的声音,哪怕她现在气喘吁吁,也掩盖不住那些哭喊声。

她能想象到那些宫女们被无情推进墓穴之后的凄惨状况,等待她们的结局只有一个,失去空气、断水断粮然后被活活饿死。

除了残忍,她已经想不到别的词了。

拖着疲惫的双腿,拖着颤颤巍巍的身子,犀茴将手中的锦盒狠狠地摔到了赵政面前,空着的手便那样自然地揪住了赵政的衣襟,干燥到开裂的唇瓣颤抖地说不出一句话,她死死地盯着他。

“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对我的?”过了很久,犀茴终于咆哮了出来,“谁给了你这般权利如此对待我如此对待我阿姊的,啊!!”

面对凶态毕露的犀茴,赵政一脸的淡定,他淡淡地看着犀茴那张因为生气而有些扭曲的脸,满头的大汗湿透了她两鬓的发丝,嘴唇不知为何发干又发白,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还是因为姐妹情深的关系?

赵政有些好奇。

“你,快点回答我。”

赵政轻轻地握上犀茴揪住他衣襟的双手,难得温和地开口:“你姐姐可不会这般对寡人。”

“呵。”犀茴垂垂脑袋,再抬起之时,她的眼中透着明显的杀气,“我阿姊是笨蛋。一个中了爱情之毒的笨蛋,可我不是,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所以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这么说,你是要反悔了?”

“反悔?”

“违背你阿姊的遗言,放弃成为寡人的利剑呀。”赵政的口吻总是这般让人心燥。

“呸。”犀茴啐了赵政一口,“我犀茴可是讲信用之人,在我死之前,我都会遵循阿姊的遗愿,成为你的利剑,一生一世守护你。”

“呃?”反倒是赵政摆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你就如此跟随寡人,难道对曾经或者现任的旧主都不会有所顾虑么?”

一语中的,当初赵政与赵柔让自己成为利剑之时,谁都没有询问过她是不是自由身,她是不是背后也有所属的利益集团。

事到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赵政居然才第一次对此表示出异议,这个人的思想,犀茴表示她理解不了。

不过她也并不是任人摆布的角色,她亦不落下风地反问道:“那好,既然大王问我为何毫不犹豫归顺你,那么我也有疑问,你为何不问我来自何处曾效力于谁或者正效力与谁,这样毫无顾虑任用我,难道不担心我别有用心?我相信你并不是因为坚信姐妹之情这样的事,不知您可否先为我解一回惑呢?”

“如果寡人说,寡人就是因为坚信你们姐妹之间的深情才应允的呢?”赵政的心思可不是轻易显露的,“好了,该轮到你为寡人解惑了。”

犀茴知道自己的问题算是白问了,反正自古帝王心思难测,她本就没有打算去探究赵政的心理。最重要的,她自己有自己想要实现的目标与想要证明的东西。

所以,她诚实且坦白的告诉了赵政,自己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想法。

“我只是要成为王者的利剑,选择王者的人是我,没有人能左右我的选择,离开我自然也不需要解释什么。”说到这,犀茴忽然嘴角闪现一丝笑意,“你觉得你最终能成为横扫六合一统中原的王者吗?你认为你是可以一直驾驭我的主人吗?

闻言,赵政布满迷雾的双眸突然亮了起来,他亦勾起了嘴角,以挑衅的姿态回应道:“寡人是不是能成为横扫六合一统中原的王者,你可以用自己的双眼来判断来见证。至于寡人是不是可以成为一直驾驭你的主人,寡人相信你也会跟你姐姐一样心甘情愿、一生一世跟随寡人的。”

“你…”

才正正经经对话几句,赵政又开始了他妄自尊大的发言,这些发言真的让犀茴头痛不已。

这不,前一刻还精神不错的她就开始感到头晕脑胀了,一波热潮一波冷嘲轮番地袭击她的身体,让她觉得身体飘飘忽忽起来。

“你、你真是,好大、好大的口、口…”

口干舌燥脑袋发热的犀茴嗓子眼像卡主了一样,无论他怎么张口,她就是无法说完接下去的话,不仅如此,在眼睛一睁一眨时,黑乎乎的东西就那么围了过来,紧接着天旋地转的感觉就随之袭来。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抵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瘫软下去的身体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跌进了赵政的怀里。

感觉到柔软的身体跌撞了进来,赵政不躲不避,就那样顺其自然地接住了犀茴的身体,她抵在他颈窝的脑门,热得发烫,他猜,她应该是得了伤热寒之症。

于是,他将她拦腰抱起,她的身体很轻,轻的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但她的食量却那么大,他真的很好奇,那些东西她都吃到什么地方去了;待视线转到脸上,他发现,她即使睁不开眼睛,眼珠子还在眼皮下转来转去,甚至唇瓣还在一动一动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其不安分的家伙。

“你的妹妹真的和你不一样。你的离开,寡人很遗憾,但从现在开始,寡人又有了新的期待,谢谢你了,赵柔。”在转身离开陵寝前,赵政如此在心底对赵柔说道。

温柔的身体、有力的臂弯、宽厚的肩膀以及均匀的呼吸声成了犀茴梦中挥之不去的要素,她忘了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与温度了。

记忆里,母亲抱过她、阿姊抱过她、师父抱过她、还有那个家伙也抱过她,但是那种被抱住的感觉和现在的却有一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但她知道,她心里喜欢这种被抱住的感觉,也从内心深处极其渴望这种被抱住的感觉,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都是抱着剑入睡的,这一次她终于可以抱着别的什么入睡了,所以她贪婪地抱住了那近在咫尺的温暖,抱得很紧很紧,抱得不留一丝缝隙,若不如此,她怕,这种温暖就会一下子溜走。

“真想看看这个温暖的东西是什么呀,等醒了一定要好好表示感谢呢!”带着美好的愿望,犀茴缓缓睁开双眼,入眼的是白色衣衫上散乱的青丝以及若隐若现的精实胸膛,视线及上,她看到一张鬓若刀裁、玉面朱唇的脸,那人双眼轻阖睫毛微颤,似是睡着了,但怎么看起来好生熟悉。

“呀——”犀茴吓得彻底惊醒,这时,她才看清,眼前被她紧紧抱着的人,居然是赵政。

第十回 王榻不好上

美梦变噩梦,犀茴因为惨不忍睹的现状而发出尖叫声,但第一波尖叫声还未消散,紧接着的第二声闷叫声又响了起来。

继莫名其妙与赵政同床而眠之后,犀茴又不明所以得被赵政地从床榻之上给踹了下来,踹得她连翻了几个跟头最后摔趴倒在地,摔得她眼冒金星找不到北。

“你连睡觉都不能安分一点吗?”床榻上传来赵政冷冷的责备声。

“到底是谁不安分呀?”犀茴趴在地上瞪着赵政,“就算你是大王,你也不能随便把我踢下床,等等等等,为、为什么,我们会睡在同一张床、床上…”说着,她又回到了先前的惊恐状。

赵政平躺在床上,脸庞稍稍侧过对着犀茴平静地说道:“有何大惊小怪,只不过是普通的侍寝罢了。”

“侍寝?”这两个字像惊雷一般落到了犀茴的脑子里,炸得她血管膨胀,侍寝是什么,她几岁就懂了,因为一说起这个词,她就会想起那些每晚打扮的花枝招展被送入通天阁去伺候她父亲的那些妻妾们,那时,她因为好奇所以拉着阿姊去偷窥过几次,每回她都被妻妾们销魂的叫喊声给吓得回去做恶梦,所以啊,她曾经发过誓,有生之年绝不为任何一个男人侍寝。

可现在,她居然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完成了“侍寝”这项给她同年留下阴影的活儿,而且侍寝对象还是她阿姊深爱的男人,这简直太造孽了。

“大王,你这样太不讲信用了,说好了我是当利剑的,你怎么能让我侍寝,还是在我完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犀茴蹭得跳了起来,指着赵政就开始说叨。

“在皇陵,你不是也没跟寡人禀告就擅自倒进了寡人的怀里了吗?”赵政彻底翻了个身,侧卧着一脸理所当然地开口道:“如此主动投怀送抱,寡人以为你想侍寝,遂成全了你。”

犀茴一听,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我哪、哪有主动投怀送抱,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还没结巴出半句理由来,于是她双手捧着脑袋开始回想,在皇陵的时候她已经感到身体不舒服了,也难怪,带着未愈的剑伤不眠不休地赶了几天路,到了皇陵还没见着阿姊最后一面外加还被赵政气了一顿,不倒下才不正常。

但,仅凭这一点就让她侍寝,她实在不服。

“擅自倒进大王的怀里是我不对,但大王如果不愿意大可以把我推开的嘛!”犀茴眨巴着眼睛委屈地说道。

“推开?”赵政压了压眉头,脸比先前拉得更加长,道:“寡人不想吗?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就算是昏迷着还不肯放过寡人,那双手就像蛇足一样缠得寡人紧紧的,一副抵死也不放手的模样,难不成你希望寡人砍了那一双手吗?”

“不不不。”犀茴一听连忙摆手,这双手可是她引以为傲的东西,没了双手她就无法握剑,无法握剑她也就没啥存在价值了。

“所以,不砍手只能侍寝。”赵政终于光明正大的用歪理证明了自己理论的正确性。

“是是是。”显然犀茴也已被歪理绕晕了,她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是做错事的一方,甚至开始思索起补救的方案。

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某个家伙曾经告诫自己的一段话,话好像是这么说的,“犀茴啊,千万不能对男人示弱更加不能对男人投怀送抱,不然男人一定会误以为你要献身,这男人啊,尤其是君王贵族家的男人,对主动送上门的女人,一定是能收便收的。不过,你那么强、在男女之事那方面又那么不开窍,此等事应该不会出现在你身上的,是我多虑了,哈哈哈哈哈。”

以前她觉得那个家伙的话简直是在放屁,现在看来简直是真理一般的存在。

犯了错,那就必须得改正,小时候师父总是苦口婆心的教育犀茴,渐渐的,她也就养成了这么个好习惯。

“大王。”犀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大王,而后便跪倒地上给赵政磕起了头,边磕头还边认错道: “这次,是我不对,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犯类似的错误了,所以大王,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犀茴会认错,还是如此快速且态度诚恳的认错,赵政始料未及。他本是为了将抱她下山花去的力气、以及折腾了半宿还不能入睡给浪费掉的精力给讨要回来才编排了以上的话语,他甚至觉得,如此发难还可能让她再发飙一次呢,可谁曾想…

他到底还是无法彻底掌握她的脾性,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呀,赵政心底又开始盘算起来。

“那个…大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趁着赵政思考问题的间隙,犀茴悄无声息地爬到了床榻边半跪着,用轻若蚊蝇的声音说道:“侍寝的时候,我…有没有…有没有…”

听到犀茴的嗓音,赵政倏地回过神,入眼的是她一张涨的通红以及扭曲着表情嘟嘟着嘴一副欲说还休的脸,这等扭捏的小女儿家模样,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他预感她即将开口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有没有什么?”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

犀茴斜着眼不敢看赵政,在扭捏了半天之后,她才很不好意思将断断续续的话说完整,“在侍寝的时候,我有没有叫得很销魂?”

闻毕,赵政一脸惊骇,这个女人到底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难道完全没发觉自己其实是诓骗她的吗?

见赵政面色及其不好,犀茴慌了,慌了之后就开始口不择言。

“啊,果然是这样吗?小时候姬妾们去给父亲侍寝也总是叫得好大声,结果阿姊说,她们其实是因为太销魂。但我觉得,不就是睡个觉嘛,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声音,又为什么会销魂得叫呢?果然只要侍寝了,就会那样是不是…大王,我是不是给你也带来了阴影?”犀茴对着手指无比愧疚,自己小时候的阴影居然就这样带给了别人。

听到这里,赵政已然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忽然很好奇,在离开赵国之后的那十年,她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人、受了什么影响,才让她的身手与脑袋造成了如此大的反差。

“你真的知道侍寝是什么吗?”赵政紧抿着唇瓣,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阿姊说侍寝是一种床上运动,我就想,赵人尚武,莫不是骑射、刀剑什么的,但好像只有侍寝的姬妾发出声音,莫不是运动输了受了惩罚吗?但如果真的是惩罚,又怎么会销魂的叫呢?”说着,犀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她歪着脑袋疑惑地望着赵政问道:“大王,那我们刚才是做了什么运动?”

话音缭绕,赵政紧抿着唇瓣在颤抖,不仅如此,他觉得两颊的肌肉也开始抽搐,他好像真的快要笑出来了。但不行,自亲掌大权之时,他就告诫过自己,无论是虚伪的笑、还是发自内心的笑,都不允许出现在自己的面上。于是,他双手捂着肚子快速地翻转身,背对着犀茴将身子蜷曲到一起,任其颤抖。

赵政的行为,犀茴不解,但她实在没好意思再开口问,毕竟给人家留下了那样的阴影。

目睹着赵政持续保持着那样的姿势,犀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先退下比较好。也正是考虑到这点,她才发现,原来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一间屋子,而是一间由四根圆木搭起的方帐之中。

环顾四周,里面只有一张床榻、一张矮桌,桌上堆放了一大堆竹简,以及一副七国详细的战略全景地图,由此可见,这是军帐,也就是说他们可能现在正身处于军营之中。

“军营,咸阳的军营吗?”犀茴对军事知之甚少,她好奇赵政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显然现在她没什么脸面问他,所以她打算趁赵政背过身之际出门转转。

“禀告大王,苏将军、司空将军以及傅将军已在帐外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