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怕痛,所以赵政对她避而远之。

但犀茴显然就纯粹得多,她不会给他带来负担,不会明知不可为却痴痴傻傻地对他空抱有希望、甚至十几年如一日的怀揣微渺的希冀去等待他的回应,此般偏执明显不如她的潇洒与明朗。

不过,她们终究都是姐妹,性格上天差地别,但骨子里却仍有相似之处。

而她相信,这仅有的共通的相似处,会让她的妹妹在这一条伴君同行的道路上走得比自己更加远、更加好。

“可是…阿姊…”好些话、好些感情都卡在嗓子眼,她想表达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是好。

“阿妹,你只要忠于自己的感情,就好了。”赵柔飘到犀茴身边,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大王其实是一个特别害怕孤单的人呢,所以有生之年,请你一定好好地陪伴在他的身边,好吗?”

“嗯。”犀茴咬紧双唇,用力地点点头,酸涩的眼眶湿润了一片。

“好了,你去吧。”说着,赵柔按住犀茴的脑袋将她朝着床榻的方向使劲一推。

“阿姊——”犀茴只觉得身子一沉,然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待她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是一片模糊,寻不见赵柔的身影,但她的脸颊却暖得不像话,眼珠子转转,视线中便出现几道明显的伤疤在晃。

还不等犀茴看清楚,一道力自她肩膀而发,带着她的脑袋死劲往前撞,而那几道疤痕就好像要钻进她的眼中一般。而随着砰一声轻撞,她整张脸都跌进一片温暖之中,那温度是属于人的身体的。咚咚咚,耳畔传来了清晰的心跳声,无疑,此刻,她正贴着谁的胸膛被谁紧紧抱在怀里。

“你终于醒来了,犀茴。”

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又夹杂着几丝颤抖的嗓音,那语气、那音调是多么的让人熟悉多么的令人怀念呀。

“大王——”而当这两个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时,犀茴早已泪流满面。

第三十四回 肌肤亲

眨眨眼,睫毛颤颤将透进殿内打到面颊上的阳光抖落成一片片的,犀茴艰难地睁开眼,殿外阳光明媚,今天一定是一个大晴天,在床榻上挺尸了这么久,她忽然很想去殿外晒一晒阳光。

于是她试着起身,可肩膀稍微动一动就觉得酸疼的厉害,一定是躺太久的缘故;于是她试着翻一翻身,才弄出一点动静,她就感到扣在她腰际的那双手的力道顿时加大不少了。

“你想要干什么?”暖暖的气体在颈窝处打着转转,赵政用下巴抵了抵犀茴的肩头,不悦地开口道:“刚睁眼就想乱动了吗?”

熟悉的有些不真实的嗓音让犀茴稍稍呆愣了片刻,她记起,昨晚她醒过来的那一瞬,赵政叫了她的名字对她说了一句话然后就紧紧地将她拥进了怀中,此后的一整夜,他都是紧紧地抱着她的,虽没有言语,但他的动作与体温已经足够表达他对她的感情了,所以被她拥紧的那一刹,她哭了,发自肺腑地哭了。

哭到累了,她就这么在他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睡了一个好觉一直到天明,这期间,她没有再梦见赵柔,但此前的一切,的确像是做了一场冗长又繁复的梦。而不论梦中梦见的所有是否真实,她都心存感激,至少她还能继续活着,至少她还能继续去完成那些与他或她的誓约。

“大王,我饿极了。”犀茴抬眼对着赵政露齿一笑。

“你还知道饿吗?”赵政凝着犀茴瘦了一圈的脸,面无血色、双眼凹陷,哧溜乱转的眼珠子也干涩了不少,但依旧掩盖不了她从心底散发而出的生气。

“可是,我好像自己起不来。”抬抬自己快瘦成干柴的手臂,犀茴都不忍直视,她嘟嘟嘴很是郁闷地开口道:“怎么就变得这样瘦了呢?这要狂吃多少东西才能重新拿得起剑呀。”

“不止这样。你的这里,手感简直差得不能再差了。”

“呀——”犀茴缩紧了身子,她感到赵政的手正在她的胸部上揉捏了起来,羞得满面红晕的她不敢看赵政的脸,只得埋头小声抱怨道:“不要摸,已经都快没有了。”

“是啊。”赵政用手钳住犀茴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这样子叫寡人还怎么宠幸你呀?”

犀茴憋屈着脸看赵政,他那双深邃的眼里面蕴含的冷漠情绪似乎比之前少了,而细微的变化让她很是欣喜,但她却不懂为何赵政偏偏这个时候说要宠幸自己。

“大王,我现在这副模样你还要宠幸我吗?”犀茴伸伸自己瘦得不行的胳膊,“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胸也快平了,要不等我吃饱了养肥再来,可好?”

“寡人如果说现在就要宠幸你呢?”

“为什么?”

“那一晚,寡人原本就是要宠幸你的,可是该死的刺客来了,不仅兴致被打断了连人也差点没了,你说你现在醒了,寡人是不是要将你欠寡人的都一并讨要回来呀?”赵政捏着犀茴的下颌来回摇了一摇,连带凝着她的双眸都蕴满了情|欲的气息。

回想起来,时间原来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久到她险些醒不过来,久到她险些忘记了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而且,经过那离奇的一梦,她心中的心结也算是解开了,现在再面对赵政时,她的感情变得更加直率坦然了。

“大王,如果你真的想要宠幸于我,我会很心甘情愿的。”犀茴不加掩饰地抚上赵政的面庞,耳畔回响起了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如他说言,她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他王者之路的开启,也如他当初夸口的那般,她变得和她阿姊一样,心甘情愿、一生一世跟随他。

闻言,赵政不由的一错愕,他眼神闪烁地盯着犀茴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微弯嘴角,道:“又强又倔强的女刺客,终于心甘情愿要当寡人的女人了吗?”说到这,他略带笑意的脸忽然一冷,“你之前说心中有伤未愈,难不成这伤现在自愈了?”

赵政绝对是个记仇的家伙,这点犀茴已经领教了太多次。

犀茴的手不离赵政的面颊,她缓缓地摸着那张表情一脸严肃的面庞,认真地开口道:“我喜欢大王,所以想成为大王的女人。”

听着,赵政的眉皱了起来。

“呵。”犀茴也为自己直率的表白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她可不是个扭捏的家伙,于是舔舔嘴角继续说道:“受了伤的地方即便愈合的再好也改变不了受过伤的事实,所以阿姊因我而死这点一辈子都改变不了。以前,我觉得阿姊深爱着你又是你名正言顺封的夫人,所以才拼命警告自己,绝不可以对你产生任何感情更不能和你发生什么亲密关系,因为一旦这样了就意味着我背叛了阿姊,毕竟她死了,我却还活着。”

赵政挑挑眉毛,敛起的眉眼又平添了几分听下去的兴致。

“可是日渐相处中,我却…”表白这种事,怎么说犀茴怎么觉得饶舌,于是她故意省略细节直接跳到了结局,“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成为你的女人,但我永远都不会索要名分、永远都不会期望与等待你的回应,我永远都只是你的利剑,横扫六合也好、一统天下也好,我只想作为利剑的存在陪伴在你左右,守护你、跟随你,一生一世。”

纯粹到极致的又极其符合犀茴性格的表白言论在赵政心中掀起了无数的波澜,他的心很大,大得只想去装同等大的江山与天下,而那些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女人们,却总要试图去瓜分他的心,所以他无法真正去爱她们;他也极度自我与自私,无法被他利用或者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他根本不屑为她们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感情。而自即位以来,纵使有过不少女人,但却无一能长久陪伴在他的身边。

既有利用价值又有自知之明且还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这种女人,赵政从未不觉得自己有这样的运气能遇见她们。而从第一次见到犀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她身上极度的自信与身负的超强剑术所吸引,得知她是赵柔亲妹之后,他便开始百般算计她,但她所表现出来的豁达与倔强总是令他刮目相看,所以继算计之后他又多番调戏迷惑她,目的就是要让她心甘情愿臣服在自己的手中,因此,在听完犀茴刚才那一番话之后,他真的是又惊又喜。

不过,不管内心有多么惊多么喜,赵政面部的表情永远看起来都是冷冷的、若有似无的。

“犀茴。”赵政单手捉住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身子一翻便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他认真严肃地凝住犀茴的眼,一字一句道:“你可千万不要后悔。”

犀茴一听就乐了,她咧着嘴笑答道:“我犀茴可是个很讲信用的人。倒是大王你,可千万不要后悔才是,毕竟,你那么那么的狡猾。”

“你敢揶揄寡人?看寡人怎么责罚于你。”

与严厉的话一道落下的还有赵政来势汹汹的吻,这一吻直接封住了犀茴的嘴,她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赵政直接啃咬上她的唇瓣,舌尖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之后便紧锁她的舌头,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得发出细碎的嗯唔声。

赵政的吻,犀茴已经感受过多次了,但这一次,她再也不像前几次那样反应迟钝了,她积极的回应甚至唇齿间不小心溢出的靡靡之音像小猫爪子一样时不时挠得赵政的心痒痒的,时不时又挠得他的神经犹如过电一般刺激,情|欲充分被挑起的赵政更深地去亲吻犀茴,从唇到脸颊再到耳朵,后又一路沿着颈脖而下,吻如雨点一般密集地落在犀茴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狂热的吻烧的犀茴的肌肤发烫,烫得肌肤上每一个毛细血孔都张开了大口来吸收他的热度,而这些热度汇聚到血液之后便开始乱冲乱撞,冲得四肢百骸都在喧嚣,撞得她头皮整个儿发麻,甚至让她本已僵硬不已的全身更加僵硬了起来。

而当赵政停止落吻视线再度定到犀茴脸上时,他看见她白的无血色的小脸竟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艳丽红晕,那削尖的下巴微微抬起,半闭半合的双眸看起来迷离又诱惑,她双手搂着他的颈脖,微微耸起的肩膀轻微的发颤,以及那轻咬住下唇看似可怜兮兮又似在享受的销魂模样,简直要了他的命,血脉喷张的他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下腹,仿佛只有这样,浑身的浴火才能得以宣泄,于是他再度吻上她的唇,手更是越过一切障碍直探她的私密之处。

“唔——”感到赵政的手落在了那个地方,犀茴本能地夹紧了双腿。

就在她要并拢双腿时,他的左腿顺势压住她的右腿,而那只手则暂时离开了秘密之地,巧妙地抚上了她大腿,一边轻柔地抚摸,而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当她的身体渐渐被他抚慰安稳下来之时,他的炽热却趁机贯穿了她的身体,粗暴的急不可耐的却又甜蜜无比的。

“呃——”突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犀茴低嘤一声,她猛地睁开眼睛,泪珠子就那么被硬生生挤落了下来,“大王,你别动,好痛。”

“嗯。”以闷哼声敷衍的他早已忍耐不住了,他乱飞的理智也早被她消磨殆尽,此刻的他只想疯狂地扭动腰肢与她合为一体,此刻的他只想摆脱一切束缚在她体内冲刺,此刻的他只想将全部的酥麻快感以及极致的快乐全部通过身体传递给她。

“大王,慢…慢一点…嗯啊…”

耳畔萦绕着她略带哭腔的求饶声,他不仅没有任何想要停下的意思,反而频率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痛得她直淌眼泪,痛得她紧咬牙关还是低呜嘤咛声不断。

以前在屋外偷听父亲与姬妾们欢愉,她不解为什么每次姬妾们都叫的那么销魂那么大声,可是现在,她终于体会到了,原来侍寝这种运动会如此之痛,怪不得她们会叫的那么大声;而强烈的痛楚过后,火热的酥麻感又带着荡漾的情绪飞窜到身体中的各个角落,不知不觉中,她竟配合其了他腰肢的摇摆,并在那摇摆中失了魂失了控,忘乎所以之后便会像她们那般叫的那么销魂。

但是,她才不要变成她们那样呢,羞愧不堪的犀茴松开环绕在赵政脖颈的手臂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不要有一点声响再从自己最终遗漏出去了。

感觉到脖颈的温度消失,赵政抬起埋在犀茴颈窝的头,望着她的眼眸迷蒙中又荡漾着极为炫目痴缠的光,“抱紧寡人。”他出口的声音暗暗哑哑的,听起来似命令又是要求。

犀茴紧捂着嘴,摇起了头。

见状,赵政不恼,他用手掰开犀茴的手将其重新搭在了自己肩膀上,而他的唇瓣又在她面颊来回摩挲了起来,直到她心情稍稍平复之后才开口说道:“抱紧寡人,如果不想发出叫声,那就叫寡人的名字。”

犀茴满脸怯色地望着赵政,她嘴巴张张又合合,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被他允许而喊他的名字,而这突如其来的恩赐也让她一时失了判断力,于是嘴巴张合几次之后,她开口的称呼居然是,“阿——政?”

赵政抿紧唇,差点笑出来,“你是寡人的王姐?”

对对对,阿政是嬴毓对赵政的称呼,意识到自己叫错之后,犀茴立即又换了一个称呼,“政儿?”可一叫出口,她就后悔的想咬断舌头,“不对不对,我又不是你母亲。”

见犀茴一脸纠结与悔恨的样子,赵政噗嗤地笑出了声,他双手捧着犀茴的脸,吻相继滑过她的鼻尖、唇瓣,当吻最终徘徊在耳垂之上时,他边含着犀茴的耳垂边对着她的耳朵吹了一口暖气,“政。”只一字,嗓音却温柔的像潺潺流动的溪水,滴滴渗透心扉,让人听得整颗心都化掉了。

犀茴咽了咽口水,唇瓣颤颤,惶恐而又不安地呼唤道:“政——”

短而促的发音,糯而腻的嗓音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诱惑的赵政简直想把身下的女人整个儿都揉碎,然后吞进腹中永永远远与自己融合为一体。

“政。”

感觉不到他的任何动静,她又轻轻唤了一声。

而这一声,成功将赵政稍稍拉回来一点的理智又全盘摧毁了,浑身血液再次沸腾起来的他狠狠吻住了她的唇瓣,将她所有的呻|吟与呼唤都吞了进去,身子完全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在她的身上放纵的驰骋了起来,她柔软紧|窒的身体让他欲罢不能,她唤他名字时的诱惑喘息声让他意乱情迷,她缠绕在他脖颈与腰际的手脚让他身体的快感全部得以释放。

当激情的愉悦扩散至全身时,犀茴两眼有些发蒙,她觉得自己身上仅存的一点力气都被他全部掏空了去,现在,她整个身体都瘫软如泥,一动都不得动弹。

“这阳光,好像好温暖。”犀茴仰着头低喘着看殿外透射进来的缕缕阳光,冬日的光线倾洒在他们赤|裸交缠的身躯上,暖得不像话。

赵政埋头伏在犀茴身上,线条优美的脊背布满了汗珠,急喘起伏间他缓缓抬头,轻轻吻了吻犀茴的额头,“你想出去晒晒太阳吗?”

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的犀茴用下巴蹭蹭赵政的肩膀,“想呀,可是我全身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而且只要动一动,就又酸又痛。”

赵政伸手抚了抚犀茴被汗浸湿贴在额头的发,“想去,那就去。”

“嗯?”

犀茴还没明白过来,赵政便坐起身来快速地穿衣,穿好之后他又将犀茴扶了起来,给她穿衣给她裹上裘皮披风甚至为她穿鞋,末了,他将她拦腰抱起,他自己却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赤着脚跨下了床榻快步地向殿外走去。

“政…”犀茴没想到赵政竟会这么做,所以当置身在他怀抱当中的,她的心真的甜蜜、温暖的都要化掉了,所以她也向他回以同样温柔的拥抱,轻轻环上他的脖子依靠在他的肩头,口中喃喃着他的名字。

咿呀,殿门开启,冷飕飕的北风迎面刮来,犀茴的身子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见势,赵政将犀茴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又按了一按。而等来到殿外之后,肆虐的冬风吹得他们的裘袍呼呼作响,头顶的太阳也丝毫感觉不到它的一点温度,这时,犀茴才发现这里的冬天比楚的冬天要冷许多许多,这里的太阳光也远没有楚的温暖。

“啊,原来刚才是错觉呢。”北风吹得犀茴眯紧了双眼,她依偎在赵政的怀里,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太阳光不温暖,政才温暖。”

“寡人的温暖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给的。”赵政抱着犀茴,立在偌大的宫殿台阶之上,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往常的冰冷与平静。

犀茴又往赵政怀里钻了钻,她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赵政的颈窝,再蹭了几蹭之后,她不舍地抬起来头笑着对他说道:“我知道,我会快快好起来的。”她知道,他的怀抱只是她暂时休憩之所,一旦她失去了利剑的利用价值,她便再也没有资格享受他的怀抱与温暖了。

犀茴笑靥如花的脸被一圈白白的裘皮毛领给圈围着,那弯弯的眉眼、弯弯的唇角从赵政那个角度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欢脱可爱的小狸猫,看得情不自禁,赵政一低头,浅浅的吻便印在了划出好看弧度的她的唇瓣之上。

犀茴闭紧眼睛,感受着赵政的呼吸,享受着四瓣唇相抵他留在她唇齿间的温度,虽然时间极短,但却带给了她极其愉悦与难忘的感觉。

所以当赵政的唇离开犀茴的唇之后,犀茴还恋恋不舍地舔了一舔自己的唇瓣,现在的她也似乎明白了一点他们为之追求一辈子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所谓“爱”之一字的意义了。

“政。”隔着很近的距离,四目相接,犀茴嘴里认真地呼唤着赵政的名字,脸上却摆出一副俏皮的表情,“吻也吻过了,侍寝也侍过了,饿极了的我能不能进食了?”

神采飞扬、青春洋溢的那张脸,看得赵政的心咯噔一沉,他觉得这个女人好像真的走进了他的心,于是他也不再刻意压抑,想笑便也笑了出来,道:“寡人允许你去进食了。”

“嘻嘻。”犀茴歪着脑袋吐了吐舌头,“那就谢大王恩准了。”

“呵。”不经意间,被感染了的赵政也笑开了来。

笑意弥散,他们二人亲密相处的画面,在冬日晴空之下,显得特别的温馨与耀眼。

而这一幕也恰巧被进宫面圣的苏子里瞧了个正着,他呆呆地立在台阶之下,看他抱着她展露出鲜有的发自内心的微笑,看她对着他显露出从不在外人面前表现的特有的女子的娇媚姿态,那种成为彼此眼中唯一、那种有情人之间甜腻到不容外人插足的画面看得他既开心又失落。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进宫了,对于他们是否安好的消息,虽一直有人给他汇报,但终归不是自己亲眼所见。

今日一见,他的大王,他的知己好友,不仅安好而且好得远远超于他的预料,他从心底为他们感到高兴。而昨日收到的消息是她还没有醒来,不过,就算她醒来,他也注定不能第一个见到她,也注定不能陪伴在她身边。

“呼——”苏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用拇指与食指触上自己的唇角轻轻用力向两边一划,脸上就泛起了他招牌式的笑容,摒弃一切杂念的他踏着欢快的步伐来到他们面前,微笑着行礼禀报道:“大王,姬舞阳已经全部招供了。她供出,这次策划刺杀的主谋是燕国太子丹。”

第三十五回 哀时命

栎阳宫内炉火烧得正旺,犀茴蜷缩在床榻上啃着饼子喝着人参鸡汤,赵政则正坐于案几面前一手无意识地翻阅着竹简一边听着苏子里的汇报。

自上次刺杀发生以来,苏子里已经连续好几个月未进宫了,在此段时间内他的心思都在姬舞阳身上,那夜,赵政轻伤、犀茴重伤,刺杀的姬舞阳也同样重伤,待他赶到牢房时,姬舞阳肩膀与腹部都被开了一个大洞,失血过多的她几乎丧命,但赵政却下令必须保住她一命,而在得不到王宫太医令救援的情况,苏子里硬是依靠自己的人脉与关系找到了坊间名医花了重金卖了人情才得以保住姬舞阳的小命。

这命虽保住了,但这姬舞阳的口风却出奇的紧、软硬不吃,为了让她开口,苏子里不知道又花了多少功夫与精力,终于在几个月之后成功撬开了姬舞阳的口。

“大王,主谋已知,是否要采取行动了?”苏子里知道,傅砥与司空宴早就率兵进驻秦燕边境,等得就是赵政的一声令下。

哗啦,赵政手掌一翻将竹简卷了起来,抬头凝着苏子里,道:“子里,寡人命你为主将,傅砥司空宴为副将,领兵二十万,伐燕。”

“子里领命。”

“寡人不仅要燕亡,还要燕王亲自砍下太子丹的首级并由其亲送至咸阳。”

赵政说出这句话时,苏子里从他眼中清楚地看到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极端情绪,姬舞阳让他们付出的代价,他势必要燕国、燕王以及太子丹加倍的奉还。

“子里一定不负大王所托。”苏子里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礼之后才从赵政手中接过虎符。

“苏狐狸,你领兵二十万,到底行不行呀?”蜷缩在床上狼吞虎咽的犀茴还不忘趁着咀嚼的空隙打趣苏子里。

熟悉的嗓音再次击中心房,苏子里却花了一点时间来接受与消化,毕竟这几个月的分离久得就像隔了几百年一般,他甚至一度认为,在赵政面前他是没有机会跟犀茴对话的。

“喂,苏狐狸,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是不是第一次当上二十万人的大将军就乐得搞不清自己姓谁名谁了呀?”犀茴扯了一块饼子朝苏子里丢去,毕竟现在的她是不明白苏子里心中的那些顾虑与思虑的。

苏子里稍稍侧头,准确躲过了飞来的饼块的袭击,“如果我搞不清自己姓谁名谁,那么某个人一定早就遗忘了自己的身份,就这点准度还刺客,唬谁呢!”他皱皱鼻子,一脸的坏笑。

“你说谁呢?苏狐狸。”此情此景,被笑话的犀茴完全没有回击的能力,去个殿外都得赵政抱着她去,吃个东西已经累得够呛,更别说什么动手动脚了。

“我说谁,谁心里难道没数吗?”苏子里吐吐舌头朝犀茴做了个鬼脸,一脸的得意与鄙夷。

“苏狐狸,你给我记住了,等我好了,我一定会砍了你的。”犀茴气得鼻孔冒烟,她死死地攥住被子,歪着嘴吼道:“等你从燕打了胜仗回来,就是我砍了你之时。”

“好呀,那就说定了,谁要是没办到,谁就是小狗。”那过分削瘦的面颊让她好看的五官看起来失色不少,还有那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完全没了握剑舞剑时的那种动人心魄的美感,现在的她好瘦好憔悴,看着他好心疼,不过好在依旧精神满满,这样他也能走得稍微安心一些。

“怕你呀,苏小狗。”犀茴鼓足腮帮子眯眼道。

“哈哈哈哈哈,原来你嘴巴一张一闭,狐狸居然都能变成小狗的呀,你真乃神人啊,哈哈哈哈…”苏子里被犀茴的表情与言语逗笑得合不拢嘴。

“啧。”犀茴相当不满地横了苏子里一眼,道:“笑什么笑,你快点速速领命出发吧,不然当心你的脑袋不保,哼啊——”

“是是是。”苏子里敛住笑,将视线从犀茴身上转回来落到案几前,而后便又恭敬地朝赵政行了一礼,“大王,子里出发了。”说罢,便急急退出了栎阳宫寝殿。

“你和子里很熟?”苏子里走后,赵政来回滚动着手中的竹简,单手支颐的他眼神时不时瞟瞟在自己身后大快朵颐的犀茴,他对刚才他们的表现,有些在意。

“很熟吗?”犀茴没有听出赵政的话外音,她趴在床上一边卖力地啃着饼子一边开口道:“苏子里说我是他的好朋友,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在我心中,他顶多算是朋友?毕竟,好朋友什么的,我活到现在都搞不清它们的定义,而且什么东西前加个‘好’字,我总觉得好别扭。”

“好朋友吗?”赵政指尖落到竹简间,轻轻地弹了几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苏子里是这么说的。”犀茴翘着脚,继续说道:“不过苏子里这个人真的很温柔,对人也极好,还救过我的命,能被他当做好朋友,我心里真是挺高兴的。”

“高兴?”闻言,嗒嗒嗒,赵政将竹简敲得很大声,“你难道不知道,在一个男人面前夸奖另一个男人是多么罪恶的事吗?”

显然,那手指敲击出的声响大小就代表了赵政的心情,即便犀茴在某些方面极为迟钝,但在历经生死或者和赵政有了真真正正的肌肤之亲之后,她便对赵政的情绪变得敏感起来。他的一个眼神、他的一句话、他的一个动作,都能牵动她的神经,所以这一次,她自然感觉到了。

于是犀茴一个骨碌爬起来,来到背靠着床榻而坐的赵政身后,也不管自己手中正拿着油滴滴的鸡腿就一把圈住了赵政的脖颈,“大王,好女人是不会离间兄弟之间的感情的。”不知为何,苏子里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偏偏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不用白不用。

“离间?”赵政嘴角勾勾,冷冷的眼光轻瞥犀茴,“你觉得自己有那个分量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逗大王开心的。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了,苏狐狸也应该有的,所以大王放心。”赵政身为王,他的偏执、他的冷血、他的狠绝、他的占有欲、他的征服欲,他一切的情绪与性格不仅作为他多年好兄弟的苏子里知道,和他相处了几年的犀茴也差不多摸清楚了。

“你怎么知道子里也有?”

显然,在面对赵政的时候空有自知之明也是不够的,身为君王的女人,不管是有名分的还是没名分的,也不管是一朝宠幸还是长久被宠幸,一旦被沾染那就是一辈子都得属于他。不过,对于不谙男女之事与男人心理的犀茴,她恐怕还没有这种觉悟。

“苏狐狸性格如此,对我这个不把他当好朋友的人都那么好,对自己的好兄弟自然会了。”犀茴没多想地开口。

“喔?”赵政的手握上犀茴圈住他脖颈的手腕,一个发力便将她从床榻之下拉了下来,“看来,你已经很了解子里了,是吗?”他将滑落下来的犀茴揽入怀中,带着冰冷笑意的目光在犀茴脸上来回扫视着。

这眼神,让犀茴心中咯噔一下,没有来由地,她觉得要是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赵政很有可能会干出令她意想不到的事,于是,她灵机一动,转口问道:“少时,燕丹也曾质于赵并与出生赵的大王相识且成了玩伴,可如今他却派自己妹妹来行刺你,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赵政望着表情一派自然的犀茴眨了一眨眼睛,他想,这个女人遇见棘手问题时,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反应木讷或者措手不及甚至是逃避了,她居然学会了适时机的转移焦点,短短时间就学聪明了这么多,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却也让他为之欣喜。

赵政挑挑眉头,“燕丹在秦作质子时,寡人曾经不止一次地羞辱过他,所以他一直怀恨在心,而且在逃回国前,几次三番跟寡人叫嚣说一定要将从寡人这里受到的屈辱百倍奉还于寡人,当时寡人还十分期待他的作为,可没想,他仅仅是派自己的王妹以献地和亲之名来行刺寡人。”说起燕太子丹,他眼中尽是不屑与失望的表情。

原来是赵政先翻脸不认人了,可他要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犀茴看来,赵政对于真朋友应该是很尊重与珍惜的,像苏子里、司空宴他们。

“大王,你那样对他,是因为看见他就会回忆在赵的那些事还是从来就没有将他当作朋友过?”犀茴直白地问了出来。

“那你觉得赵王迁当初又为何要羞辱寡人呢?”赵政表情冷淡地反问。

“因为赵迁厌恶你、嫉妒你、视你为眼中钉欲处之而后快。”犀茴一边咬鸡腿一边掰着手指头数落赵迁对赵政的不满之处,数着数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啊,大王,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对燕太子丹了。”

“哦!”赵政双眼一眯,“那你倒是说说看?”

“嗯…”犀茴枕在赵政腿上,嗅着鸡骨头的香气嘟着嘴思索了起来,半晌之后,她试着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结论,“大王,你是不是想刺激他?”

赵政仰靠在床榻边,左手撩起犀茴散落在他身上的一缕发玩了起来,“寡人为何要刺激他?”

犀茴点点头,用鸡骨头敲敲自己的牙齿,道:“燕国弱、燕王喜又昏庸,作为燕国太子也就是将来的国君,在一帆风顺的人生中若是能遇到点挫折,应该能更加发奋图强的吧,就像大王这样。”说到这,她还故意瞄了一眼赵政的表情,见赵政眉头蹙紧,她赶紧又补充道:“当然,并不是每个受过挫折的人都能达到大王这种境界的,毕竟我们大王是世间仅有唯一的存在。不过,在夹缝生存中的燕国如果能迎来一位励精图治的大王想必将大有为吧,而如果这位王让燕变强了,大王征服起来,也会觉得更加有意思的吧。”她一介刺客都向往强者,一生都在追寻挑战强者,身为王的赵政便更该是如此的吧。

赵政闻而不语,但紧蹙的眉头却舒缓了下来。

见状,犀茴继续说道:“爱与恨是两个极端但同样会产生力量与勇气,而敌与友也是一样的存在,因为憎恶敌人,所以想方设法羞辱、践踏甚至置他们于死地;反过来,忠言常逆耳,想要激励对方或许采取极端的手段会更加直接与有效。”说到这,她以一种崇敬与疼惜的目光凝着赵政,“大王,在你心中是真当燕太子丹是朋友的吧!”

“你倒是像钻进了寡人肚里的虫子!”赵政低头俯看犀茴,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表明他的心情还不错。

“呵呵,要是我这种胃口大如牛的虫子钻进了大王肚子,那大王就得每天挨饿了。”犀茴打趣道:“不过真是可惜,燕太子丹并未体会大王你的良苦用心,哎!”

犀茴表现出的无限感叹之情也正中赵政的心,不过他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人来了解自己的用心更加不会为了心意被曲解而哀叹忧伤,他卷了卷嘴角相当无情地说道:“寡人是否当燕丹是朋友、寡人真正的用心又是什么,这些一点都不重要了,因为下次见面时,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赵政说的没错,屯兵在秦燕边境的秦军部队在苏子里的率领下很快就攻破了燕都城蓟,燕王喜及太子丹逃亡至辽东,苏子里率部紧追不舍,后秦大军困燕余党于衍水之地。数余月,燕军因粮草不济、燕王因自保项上人头而遵从苏子里的降令,亲自砍下太子丹的首级并随秦军献于咸阳,至此,国祚几百年的燕国,终亡于燕王喜之手。

枝叶枯了又绿,绿了又枯,转眼又到了秋风扫落叶之季。

呼呼呼,落了满地的秋叶被剑锋一扫便飞扬而起围成了一个圈,而一袭绛红色的人影呼啦在圈中一个燕子翻身,剑尖随着手腕一抖,刺啦,围成圈的树叶咻地被砍成了两截,望着漫天飞舞的树叶,人影嘴角勾起了一抹自信又张扬的笑意。

啪啪啪,寂静的宫殿空旷处响起了一阵掌声。

闻声而去,只见那人负手而立,所着的一身黑色朝服霸气十足,他就那样面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站在大殿台阶之上凝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