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包干果,宋殊又让伙计每样多添两斤,加起来足有十几斤。老掌柜问宋殊要不要他派伙计送去宋家,他们好继续去别处逛。宋殊笑着道谢:“不必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唐景玉跟朱寿在那边看伙计包果子呢,并没听见宋殊低低的声音,所以当宋殊将几包果子分给他们拿着并劝说改日再逛时,唐景玉只能认命。

“我帮你送到房里去?”到了宋家,朱寿热情地道。

宋殊马上替唐景玉回了,“晚饭应该好了,你先去吃饭吧,东西给我。”

朱寿没有多想,递完东西跟两人告别,赶紧去吃饭了,怕去晚了厨房没给他留饭。

唐景玉经他提醒,想到一事,对宋殊苦笑道:“知夏肯定没做咱们的,晚饭吃什么啊?”

宋殊漫不经心道:“小馄饨吧,有段时间没吃了,别看你大大咧咧,厨艺还不错。”

唐景玉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震惊地回头看他:“掌柜想吃我做的?”

“如果你不想麻烦,吩咐知夏也好。”宋殊目不斜视道,大步超过了她。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唐景玉快步追了上去,因为兴奋脸蛋红扑扑的,“做那个很快的,正好我也想吃了。”

他喜欢吃她做的饭,她怎么会嫌麻烦?

宋殊偷偷看一眼嘴角高翘的小姑娘,闷了一路的胸口忽然就不闷了。待他发现小姑娘不但做了馄饨还做了他馋了许久的酒酿丸子,特意给他做的,宋殊第一次尝到了飘然欲仙的滋味儿。

她果然也很亲近他的。

☆、第46章

进了腊月,灯铺里的老师傅们格外忙碌起来。过年是除旧迎新的时候,各家但凡有些条件的,都会添置些新物替换旧的,自然也包括屋里屋外各种用途的灯笼,甚至连元宵节要用的花灯都早早订下了。

唐景玉抱着手炉坐在宋殊身边看他做灯笼。他腊月要做的三对儿都已经派人送货去了,现在做的是送给庄家的。

“这边屋冷,你还是回后院去吧。”看她抱着手炉缩着肩膀,小脸快被领口上的雪白狐毛遮住了,宋殊再次劝道。灯房太大,摆了炭盆也不怎么暖和,只比外面稍微强点,他从小在嘉定长大,早习惯了江南冬日的湿冷,唐景玉就不行了,京城那边屋里都烧炕,要暖和不少。

“不去,我喜欢看掌柜做灯。”唐景玉盯着桌子上的灯笼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天冷成这样,她早就不干活了,上午跟朱寿他们一起上课,下午就跟宋殊待着。

宋殊劝不动,低头忙自己的。

两人都坐在阳光里,宋殊面朝窗外偏西的红日,整张脸如美玉无瑕,白皙修长的手在金色的阳光里灵巧动作,有光线在他指缝之间跳动闪烁。瞧久了,唐景玉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看灯还是看宋殊的手了,然后又情不自禁地盯着他俊美脸庞。

挨得这么近,宋殊当然知道小姑娘在打量自己,只是次数太多,他已经习惯了,唯独猜不透她究竟在看什么。

“掌柜,咱们是不是也该置办年货了?”宋殊收尾的时候,唐景玉热络地道,“掌柜以前是怎么过年的?昨晚我自己列了一张年货单子,都是后院要用的,前面的掌柜想好了吗?”

宋殊动作不停,眼睫扇了扇。

过年啊,好像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除了无家可归的伙计们,灯铺大多人都回家团聚了。他无所事事,只需写两幅对联,其他的鞭炮茶果人情宴席都由钱伯打理,他做的事情并不多。

她还小,难得可以过个好年,所以花花心思就多吧。

“单子拿来给我看看。”宋殊头也不抬地道。既然她有兴致,他就帮她出出主意。

品冬就在外面守着,唐景玉让她去拿。

单子很快落到宋殊手里,宋殊看看上面的整齐小楷,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再看内容,多是吃的玩的,宋殊想了想,抬眼问她:“你不用做新衣裳?”好像小孩子都喜欢穿新衣裳。

唐景玉看着他笑:“做啊,外祖母早把布料送来了,绣娘正在做,四身呢。掌柜呢,你有新衣裳吗?”

“师母每季都会送我。”宋殊将东西放到一旁,声音里多了几分感慨,“从小到大,师母对我最好。”

他神色平静,唐景玉却莫名地心疼,忍不住小声道:“我,我闲着无事,也给掌柜做了套衣裳,过几日就能拿给掌柜试试了。”

“送我?”宋殊不可置信地问。

唐 景玉想佯装镇定,但她自己都感觉到脸蛋越来越热了,总觉得说什么借口都能被他一眼看穿,可她不能不说啊,哪怕自欺欺人呢,也不能先承认自己喜欢他,因此唐 景玉低下头,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手炉上的雕花纹络玩,“在学做衣裳,女人裙子绣样太难,就想先学男袍练练手,掌柜看入眼了就穿穿,不喜欢的话改日做 力气活时再穿也行,别浪费旁的好衣裳。”

她声音越来越轻,脸蛋羞红似池塘里最先绽放的荷花,纤细的眼睫比平常眨动地更快了。宋殊定定瞧着,突然一阵心跳加快,心慌不安。

她最近跟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长时间的注视,送衣裳的体贴,羞红脸的娇态,莫非……

宋殊不敢再想下去。

师母将最亲的外孙女托付给他照看,若是师母得知唐景玉对他动了心……

他见过她母亲,师姐出嫁时他也去赴宴了,他比她大了整整十一岁,单单年龄他们就不合适,师母肯定不会希望唐景玉喜欢自己的,到时候师母误会是他勾的她,该会多失望?

她呢,怎么会喜欢他?

宋殊飞快回忆了一下最近两人相处的情形。

确实怪他,是他因为怜惜再三宠着她纵着她,她一个没有尝过情滋味儿的豆蔻少女,第一次遇到对她体贴照顾的男子,难免生出依赖。或许她还没有喜欢上他,只是想答谢他的好,但她又脸红……

宋殊感觉到了危险。

即便她只是最初的悸动,长此以往,早晚她会变成另一种心思。

他不能将她引入歧途,她小,他不小了,既然想明白了,就该引导两人的关系。

“不必,我衣裳很多,你想练手不如改成给恩师做身外袍。阿玉,如今你明面上是师母的干孙女,恩师对你也颇有好感,你送二老一人一身衣裳最为合适,且恩师终归是你亲外祖父,将来说不定有相认之时,你还是表示表示,别寒了恩师的心。”

唐景玉依然抠着手炉玩,好一会儿才垂眸道:“掌柜真的不要啊?那是上次我跟外祖母出门时亲自挑的杭绸,天青色的,外祖母说你最喜欢这种颜色,改的话,外祖父穿了也不合适啊。”

“那你改小一点,留着以后男装出门自己穿也好。这几日来订灯的人多,我去前面看看,你回屋暖和暖和去吧,这里冷。”不想再说更多拒绝的话,也不想听她平静声音下的小心翼翼,宋殊匆匆出门了。

脚步声远了,唐景玉才抬头看向门口。

他走了,照在身上的光好像也没那么暖了。

好好的,他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是嫌弃她手艺不好,做出来的他肯定穿不出去吗?

还是,他看出了她的贪婪亲近?

若是前者,她先把衣裳做好给他看,让他知道她绣活没那么差,他应该就会要了吧?那双袜子他还夸她手巧来着。

若是后者,她绣的再好他都不会收,是不是也说明,他不喜欢她对他动心?

唐景玉心事重重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衣柜,里面放着她快要缝好的男人长袍。

眼前浮现男人端坐的背影,她故意站在一侧假装请教问题,另一手藏在后面悄悄丈量他肩宽,还有他在灯房里走动时,她故意跟在后面,悄悄对着他的腰比划……

她喜欢宋殊的才,喜欢宋殊的貌,喜欢宋殊对她的好,各种喜欢加起来,她已经喜欢到会在无人时遐想宋殊衣衫下的身体了,又羞又好奇。

可他未必乐意接受这种喜欢。

唐景玉犹豫了,她拿不准要不要继续送他,要不要试探他的心思,她怕结果是自己不想要的,宋殊对她那么好,她不敢想象他心里其实没她,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

但唐景玉很快就察觉到了宋殊的变化。

他变冷了,饭桌上不再给她夹菜,下午不许她再去他灯房或书房,但他没有冷落她,提点画艺讲解竹雕时都很认真。

唐景玉心里一片苦涩。宋殊定是看破她心事了,他不许她过分靠近,借以提醒她收心,但又耐心教她,该关心的时候也关心,来表明他并没有厌烦她。

还真是体贴啊。

唐景玉平躺在床上,胸口闷闷的,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姑娘,公子来了。”品冬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过来。

唐景玉噌地坐了起来,本能地先去照镜子,见发髻有些歪,她伸手要正正,然转瞬又想到宋殊的冷淡,唐景玉冷笑,非但没正,还故意把头发散了弄乱了,就这样出去见人。

女为悦己者容,她要让宋殊知道,她不稀罕他的喜欢,不在乎他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挑开外间帘子,唐景玉一边打哈欠一边扫了一眼,对站在门前的男人道:“掌柜找我做什么啊?睡得正香呢。”

宋殊瞅她一眼,还没开口,品冬急得拦在唐景玉身前就想把她往里推,“姑娘还是先回屋梳梳头吧。”旁人家姑娘要见心上人恨不得把自己打扮得跟天仙似的,她家姑娘倒好,蓬头垢面的,就差往脸上抹泥巴了。

“不用,掌柜有话快说,我还要回去睡觉呢。”唐景玉不高兴地挣开品冬,一屁.股坐到了北面的太师椅上,没骨头似的瘫在那儿。

宋殊忍住差点脱口的训斥,冷声道:“师母刚刚派人传话,你娘的嫁妆已经拉回来了,让我带你过去看看。”

唐景玉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看宋殊,转身去里面梳头。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已经上了马车。

她侧头看向窗外,安静地出奇,宋殊低声提醒道:“到了那边你要冷静,别让人瞧出不对。”

唐景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看出她不欲多说,宋殊也就沉默了下来。

马车稳稳停在庄家门前,宋殊先跳了下去,习惯地转身去接她,唐景玉看都不看他手,自己跳了下去,微微低着头站到宋殊一侧,十足的丫鬟模样。

宋殊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往里走,拐角又转过来一辆马车。

“豫章来了啊!”庄家大爷庄文恭远远地打招呼。

出于客套,宋殊只好等他。

马车里除了庄文恭,还有他的儿子庄家长孙庄谦,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定亲,明年就要成婚了。

“二叔。”庄谦笑着朝宋殊行礼,低头时眼睛却瞄向了宋殊身边的丫鬟,妹妹口中那个勾了宋殊心的狐媚丫鬟。

他目光灼灼,唐景玉感觉到了,因她本来就不喜大房的人,此时被人如此打量,她毫不客气地瞪了庄谦一眼。

偏偏就是这一记带着狠劲儿的眼刀,勾走了庄谦半个魂。

小丫头干瘪瘪的,容貌也不算特别出彩,可那双眼睛里的泼辣劲儿,实在太有味道了。

“师母叫我,恕先行一步。”宋殊熟知庄谦为人,本就防着他,此时见庄谦居然真敢对唐景玉放肆,脸上当即冷了下来,叫上唐景玉径自进了庄府。

“爹,这丫头眼睛生的真好。”庄谦挺直腰板,盯着唐景玉的背影轻笑道。

庄文恭扫他一眼,边往里走边训斥道:“再好也是宋殊的人,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走吧,去看看你祖父打算如何处置那笔嫁妆,当年你姑母出嫁,陪嫁的有好几处庄家最赚钱的铺子……”

☆、第47章

庄寅自认这一生行得正坐得端。教书育人,他无愧于一众弟子,传宗接代,他无愧于庄家祖先,两个儿子因材施教,一个专管庶务一个潜心修学,他也无愧于他们。

他只对不起他的妻女。

当年求娶妻子时,岳丈年迈,已经快要不行了,他跪在岳丈床前承诺会照顾好妻子。新婚时,他也做到了,只是妻子三年不孕,他又是家中独子,父母逼得紧,他跟妻子都压力重重,最后妻子劝他纳一房妾室。纳了,一切就都变了,妻子跟他相敬如宾,再无柔情蜜意。

有得必有失,庄寅不敢奢求鱼与熊掌兼得,只尽量弥补妻子。

然后他们终于有了个女儿。

可他也对不起女儿,没有给她选个良人。

妻 子怀疑女儿死得蹊跷,应该是她太过伤心了,必须找个人怪责才能好受些。庄寅体谅妻子,却不相信女婿是那种人,毕竟庄家虽然没有人当官,凭着那么多的子弟, 在朝廷上还是有影响的,旁人不说,单单宋殊就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女婿没有道理害妻。但庄寅依然觉得对不起女儿,如果他能早早给女儿挑个嘉定附近的人家,女 儿也许不会那么早就去了?

逝者已矣,追悔莫及。

跟妻子并肩坐在主位上,庄寅目光接连扫过下面前后站着的两个儿子三个孙子,还有他特意请过来的宋殊,也看了一眼宋殊一侧的小丫鬟,若有所思。

三子返程前写了一封信告知他们大概归期,妻子看过之后,第一次开口求他。

求他把女儿的所有嫁妆都给她。

庄寅应了。

他知道妻子不是爱财之人,她要这份嫁妆定是已经想好了用途。做什么用?如果打算留给庄家子孙,妻子不必开口,将来他们两个老的去了,东西自然全是庄家的,而妻子跟娘家那边已经远了,所以妻子多半是想把这份嫁妆送给唐五,她取名阿玉的干孙女。

他们都老了,只要妻子高兴,庄寅什么都愿意答应她,况且如果不是妻子开口索要,这份嫁妆还留在唐家呢,跟庄家子孙也没有关系。反正都是外姓人,与其留给没能照顾好他女儿外孙女的唐家,不如给这个能哄妻子真正开心的小丫鬟。

念头飞转,庄寅终于开口,言简意赅将嫁妆归在了庄夫人名下,而他请宋殊来,便是让他做个证人。这样万一将来他先妻子而去,有宋殊这个半子在,也不怕柳姨娘所出的两个儿子不敬嫡母。

在场的除了八岁的庄让年纪小听不懂这话里的深意,其他几个皆是聪慧之人。庄文礼庄诚父子面色如常,庄文恭也没什么异样,只有庄谦到底年岁不高,尚未练得其父的城府,眼里闪过一道不满。

老太太要了嫁妆,想送谁?

“好了,都散了吧。”庄寅站了起来,领着宋殊等男子走了。

“走,祖母给你看点好东西。”庄夫人笑眯眯地招呼唐景玉,牵着她手亲昵地朝闲云堂去了。

庄寅等人也才刚走出门口不远,听到庄夫人的声音,庄谦皱眉回头,见庄夫人对小丫鬟比家里的两个妹妹还要亲,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嫁妆全归嫡祖母,自然要搬到闲云堂去,嫡祖母又这样说,莫非是想把东西给那丫头?

是啊,嫡祖母一直不喜欢他们一家四口,对三叔一家看着亲近,却也隔了一层,怎么可能把好东西留给他们?

想到这里,庄谦忍不住埋怨起祖父来。

那么一大笔财产,祖父竟然就这样纵着嫡祖母白白送人!

~

唐景玉在闲云堂陪庄夫人用的午饭,饭后两人继续清点嫁妆。

母亲嫁妆有多少,唐景玉也不清楚,母亲在的时候她太小,不可能跟她说这个,等母亲去了,嫁妆由父亲打点,没有她的事,直到今日,她才明白母亲的富有。

“你 三舅跟我说,他提出拿回嫁妆时那人答应得倒也痛快,刚刚我仔细看过了,除了一些摆在明面上的小物件衣裳布料等用过的破了的那边补了新的,大多数都没有动 过,那些铺子的收益,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一并都送了过来。”庄夫人坐在榻上,搂着唐景玉轻声细语地说话,“阿玉啊,这样看那人不是贪财之人,不像是为了 嫁妆或前程就害你娘的,你仔细想想,家里可还有别的不对?”

或许女儿真的是病逝的,但女儿临终前叮嘱阿玉来这边,担心唐家苛待阿玉,肯定也有原由。

“我不知道……”

唐景玉泣不成声。

那时她太小了,七岁之前,记得的全是父母对她的好。七岁之后,她不愿看见占了母亲位置的继母,几乎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因为守孝,她也很少出门做客。最初父亲常常哄她开心,后来就淡了,然后她得知那个女人怀了父亲的孩子。

她 离家出走是因为父亲打她,父亲不喜欢她了,这些年她想象里的父亲也是一个坏父亲。如今唐景玉宁可听说父亲贪财不肯归还母亲的嫁妆最后碍于名声碍于庄家的威 胁不得不归还,可他还的这样痛快,跟记忆里的君子重合,既然是君子,那他为何打她啊?她又没做错什么,继母侄女抢她的东西,她就该骂她!

她宁愿父亲是小人,喜新厌旧所以不在乎她了,也不希望有别的缘由。

“不哭不哭,外祖母不问了,咱们跟那边再无关系,以后好好过,不再想从前的事了。”小姑娘哭得她眼睛都酸了,庄夫人怜爱地替唐景玉拭泪,把心中的疑问咽了下去。不是女婿的问题,那便只能是亲家母……

确定了又如何,无凭无据的,徒惹外孙女难过而已。

吩咐丫鬟备水,庄夫人亲手拿巾子给外孙女擦脸。

有亲人在身边,唐景玉思母之痛疑父之恨渐渐平息了下去。

“这些银票地契外祖母先替你管着,等你嫁人了,外祖母一并给你。”庄夫人拍拍她肩膀,幽幽地道。

唐景玉心不在焉地点头,勾起另一桩心事来,马上又咬咬唇,把宋殊的身影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但终究还是要见面的。

天色暗了,唐景玉告别外祖母,跟宋殊一起上了马车。

她眼圈是红的,显然哭过了,宋殊担心问道:“师母都跟你说什么了?”

唐景玉扭头看窗外,“没什么,一些旧事罢了。”

她无心说话,两人最近又生疏了很多,宋殊只能保持沉默。

接下来的两天,庄夫人总是叫唐景玉出去一起置办年货,唐景玉明白老人家是怕她思虑过多,便把那些烦恼抛到一旁,笑着陪老人家逛,回到宋家也是一脸轻松模样。

下午不用干活,又不能往宋殊身边凑,唐景玉便给朱寿缝新衣裳。

过年嘛,当然要喜庆了,唐景玉不敢把自己的喜好加诸宋殊身上,对朱寿就没那层顾及了,特意裁了大红色的杭绸,圆领窄袖衫,衣摆上绣几枝梅花,领口袖口用金线绣了云纹。朱寿的尺寸就更好量了,她让他站着别动,朱寿就乖乖不动。

灯 铺小年前一日放假,朱家又来接人了,朱寿早得了唐景玉的叮嘱,以专心练手艺为由坚决不肯回去,朱家人委婉的用孝压他,唐景玉在一旁听了差点笑出声。朱寿都 傻到任由朱家将他送到灯铺来了,还会在乎那些虚名?主母做出这种苛待庶子的事情都不怕被人指点,朱寿又何必怕?朱家街坊们又不是瞎子,谁对谁错心里自有公 断。

这一放假,宋家就清静了下来。

杨昌也回家了,朱寿所在的小院里只剩下他自己,唐景玉做好衣服后堂而皇之地去看他。

“这是你给我做的?”朱寿高兴坏了,看新衣的眼神好像那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唐景玉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连心底被宋殊拒绝的憋闷之气都散了大半,把衣裳塞到朱寿手里,她坐在椅子上催他:“快去里面换了,哪里不合适我赶紧改改,过年了你好穿。”

“好!”朱寿喜滋滋地去了。

唐景玉悠哉地打量朱寿的堂屋。

“姑娘,公子过来了。”品冬在门外提醒道。

唐景玉没有理会,她跟朱寿光明正大,外祖母来了她也不怕。朱寿把她当最信赖最亲的人,她亦将朱寿当做亲人,送件衣裳又怎么了?更何况这事只有她跟身边的人知道,外人只当是绣房做的,跟她的名声有何关系?

巧的是,宋殊跨上台阶要进门的时候,朱寿也兴奋地出来了。

唐景玉根本没往门口瞧,注意力全被朱寿吸引过去了。朱寿过完年十六,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他小时候应该也是娇生惯养的,举手投足一直有股贵气,这半年穿粗布衣裳不显得,可一旦换上好衣裳,那长眉凤眼清贵气度,立即就能夺人视线,如鹤立鸡群。

宋殊都看愣了一瞬。

朱寿出来见到宋殊挺意外的,此时见男人盯着他身上的衣裳,他半是欢喜半是羞涩地道:“师父,这是唐五给我做的新衣裳,我穿上试试合不合适。”

他虽然傻,却也没傻到什么都不懂,他爱干净,人也偏内向,不愿师父误会他臭美。

宋殊点点头,站在门口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