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买不起匕首,比如欠了三千五百两饭费。

三千五百两银子买京城最繁华处的铺子都绰绰有余,有谁会把这么多银钱天天带在身上。

当然,他已经与别人不一样了,平日怀中时刻揣着一万两银票打底,今日为了买骆姑娘的白鹅更是带了五万两。

“大白……活了快十二年了吧。”骆笙险些被这么刁钻的问题给问住了。

幸亏蔻儿是个话痨,不用她多问就把大白的一切碎碎念出来了,不然就要答不上来了。

“王爷为何问这个?”骆笙看向卫晗的眼神带了几分异样。

绯衣墨发,相貌堂堂,如果不考虑姓“卫”,也算是难得的人才,难道被她坑了几次坑傻了?

不至于啊。

顶着这样的眼神,卫晗险些撑不下去了,忙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掩饰尴尬。

平复了一下情绪,卫晗淡淡问道:“不知骆姑娘可否割爱?”

虽然只需要鹅血,可上来跟人家姑娘说能把你养的大白鹅给我放点血么,对方不把他当失心疯才怪。

“割爱?”骆笙面色越发古怪,“王爷想买我的大白?”

她就说那只大白鹅有古怪!

明明是骆姑娘养的,见了她竟然上来就咬,可见是个有灵性的。

可开阳王想买大白做什么?

难不成买去驱邪?

卫晗忍着脸热,道:“如果骆姑娘愿意割爱,但请开价。”

开价?

骆笙扬了扬眉梢。

她知道开阳王其实不差钱,进京的路上之所以被她拿捏住,是没有养成出门多带银钱的好习惯。

但是,她也不差钱啊。

她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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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重任

相对而坐的少女神态悠然,语气温和:“王爷知道大白不是一只养来吃肉的鹅吧?”

“知道。”卫晗生出不大好的预感。

少女微笑着吐出几个字:“所以不卖。”

卫晗被噎得有一阵没说话,苦茶喝了一口接一口。

可没办法,病还是得治。

“不瞒骆姑娘,我确实需要那只白鹅。”卫晗捏着茶杯,斟酌措词,“如果是钱的问题,都好说。”

话说少了,对方听不进去,话说多了,容易任人宰割,有所求就是这么憋屈。

要说最省事的法子,确实如石焱所说,偷偷溜进大都督府给那只白鹅放点血就好。

但这般手段用在一个女子身上,他做不出来。

骆笙摇头:“多少钱也不卖,我不差钱。”

卫晗:“……”

骆笙喝了一口茶,问:“王爷为何要买一只白鹅?”

没等卫晗开口,她把玩着杯子笑了笑:“让我猜猜。王爷不惜金银,还特意问了大白的岁数,应该不是纯粹买了吃肉。难道说——”

她与面色冷然的男子对视,神情似笑非笑:“难道说大白是神医开出的一味良药,能解某种奇症?”

卫晗刹那皱起了眉头。

他未曾料到,骆姑娘是这般敏锐之人。

毕竟白鹅入药太过匪夷所思。

少女音色微冷,继续说道:“王爷母亲早逝,尚未娶妻,可谓孑然一身,能亲自出面向我买一只白鹅,我想需要此物之人就是王爷自己吧?”

卫晗刚刚舒缓的眉又敛起。

孑然一身这个说辞听着怎么这么让人不适?

“王爷,我猜得对吗?”骆笙平静问。

开阳王多次去神医那里,京城里有种猜测是为照顾他长大的乳娘求医,而她却觉得所谓乳娘只是个幌子而已。

真正有病的就是坐在她对面这个男人。

见被骆笙猜中,卫晗不再隐瞒:“骆姑娘冰雪聪明。不过我只需要一点鹅血为药引,不伤及大白性命。”

骆笙笑了:“就算王爷夸我,我也不卖大白,更不卖大白的血。王爷既然打听到大白,应该知道大白是我养了好几年的,说是骆府一员也不为过。王爷听说过家境困难卖儿卖女的,可有听说过卖子女血的?”

鹅能与子女相提并论吗?

卫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骆姑娘这是嘲笑他孑然一身,不如一只鹅。

他是哪里得罪了骆姑娘么?

要不是记忆还在,他甚至以为是他扯掉了骆姑娘腰带,而不是反过来。

“不过——”见对方陷入沉默,骆笙语气一转,“既然不伤及大白性命,只取一些鹅血,我可以送王爷一些。”

“送我?”卫晗一怔。

直觉没有这般好事。

对面少女弯唇一笑:“当然啦,我知道王爷乃清贵之人,白拿别人的东西会心中不安,就提一个小小的条件好了。”

卫晗嘴角一抽。

他不介意白拿,他很心安。

骆笙深深看卫晗一眼,笑道:“就如上次那样,王爷以后帮我做件事好了。王爷觉得如何?”

卫晗还能觉得如何,大白捏在人家手里,只能答应啊。

见卫晗答应得痛快,骆笙也很痛快:“王爷需要多少鹅血,我这就回去给大白放血。”

卫晗:“……”说好了大白是骆府一员呢?看骆姑娘这干脆劲儿,一点不像啊。

“大白可有活过十二年?”卫晗问起关键处。

骆笙迟疑了一下:“不大确定,当初买大白说是养了七八年,现在就算没有满十二年,也差不了几个月。”

说到这,她笑了笑:“不过据说药引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想来差一日也不行吧?”

卫晗沉默了。

骆姑娘此话与神医如出一辙,真的不是神医知道骆姑娘养了一只这样的鹅故意坑他?

想一想曾听来的神医事迹,卫晗压下了这个不敬的想法。

神医行事虽莫测了些,真正给人诊治时医德无需多说。

“确实如此。保险起见,我想等上半载。”

对面少女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那我回去命人照顾好大白。省得大白有个好歹,害王爷失了珍贵药引。”

卫晗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放,默默替骆笙又续了一杯茶。

“正要请骆姑娘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王爷请说。”骆笙深谙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没提新条件。

当然,最主要还是先听听对方说什么,要是不好办的请求,该提条件还是要提的。

赔本买卖不能做,这是底线。

“我想派一名侍女在贵府小住,照顾一下大白。”卫晗说出请求。

正如骆姑娘所言,大白对他来说可不是一只普通的鹅,而是珍贵药引。

这么珍贵的药引要等上半年才能用,不派自己的人盯着如何放心?

骆笙蹙眉:“王爷的想法我能理解,但派一名侍女去我那里照顾大白,恐有不妥。”

“骆姑娘可以对外声称是你买来的侍女。”

卫晗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妥的。

他派出的侍女必然是生面孔,不会有人知道出自开阳王府。

骆笙笑笑:“倒不是侍女来历的问题。”

“那是——”

骆笙看着卫晗,一脸坦然:“王爷可能不知道,大白正由我的两个面首照料,你若派个侍女过去,与他们凑在一起不大合适吧?”

这一次卫晗沉默得有点久。

他先是想到一个问题:骆姑娘提及自己的面首,就这么理直气壮么?

别人的私事他不该评论,可让自己的两个面首照顾一只白鹅,是不是有点考验人的想象力了?

骆笙见对方沉默,很是体贴没开口。

两个面首照顾一只鹅确实有点惊人,总该给人家适应的时间。

而接下来对面男子说的话,倒是出乎了骆笙意料。

“不然这样,我派一名亲卫去照顾大白,骆姑娘觉得如何?”卫晗沉吟良久,试探问道。

侍女与骆姑娘的面首凑在一起不合适,亲卫应该可以吧?

骆笙眼神闪了闪,微笑颔首:“可以。”

没有什么不好的,能当上开阳王的亲卫至少身手过得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见骆笙答应,卫晗心下微松,余光一扫守在院门处的石焱,瞬间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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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巷中

石焱正合适。

先不说别的,进京的路上几日相处,石焱对骆姑娘来说至少不是个陌生人。

本来把自己的亲卫派去一个姑娘府上有些不合适,可这个姑娘是骆姑娘,派婢女去与人家面首打交道似乎就更不合适了。

石焱就是聒噪了一些,不过聒噪也有聒噪的好处,至少在大都督府的这半年他能或主动或被动得到不少讯息。

考虑好,卫晗开口:“石焱——”

石焱立刻颠颠跑过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坐在卫晗对面的少女露出了然的微笑。

“替我送骆姑娘回府。”

“是。”石焱抱拳应下,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听到什么。

卫晗语气不变:“就不用回来了。”

石焱:?

无视小亲卫的呆愣,卫晗再道:“在骆府留半年,帮骆姑娘照顾好她养的大白鹅。”

石焱:??

足足傻了好一会儿,石焱终于找回声音:“主子,您,您让我养鹅?”

卫晗睨了他一眼,容色冷淡:“怎么,不愿意?”

石焱心头一凛,忙不迭点头:“愿意,卑职愿意!”

比起刷恭桶,养鹅还是舒服多了,他知道怎么选。

“那就陪骆姑娘回去吧。”

直到走出酒肆很远,眼神呆滞的石焱还在思考一件事:他明明是主子的亲卫啊,身手很好的那种,为什么要在刷恭桶与养鹅之间选择差事呢?

走在一侧的红豆撇了撇嘴:“石三火,你做出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干什么?莫不是觉得给我们姑娘养大白还委屈了你?”

石焱回神,因为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来,呆呆问:“你叫我什么?”

“石三火呀。”红豆翻了个白眼,“我识字不多,不喜欢你那么复杂的字,叫三火多方便。”

骆笙说了红豆一句:“红豆,不得无礼。”

红豆挨了说,看着石焱的眼神就不大友好:“那还是叫石焱吧。”

石焱一个激灵,忙道:“三火就好,我爹娘亲人其实都这么叫。”

他怎么忘了以后是在大都督府讨生活的人了,不巴结好了骆姑娘身边的红豆大姐儿,日子不好过啊。

红豆一听来了兴趣:“真的?你家人也这么叫?难不成你要是有个弟弟,就叫四火?”

石焱点头:“对啊,我有个弟弟叫石燚,平时都叫他四火。还有两个堂弟,一个叫五火,一个叫六火——”

红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三火、四火、五火、六火……看来石家缺柴火啊。

心情愉悦起来,红豆语气也好了:“石三火,我跟你说,你能得到给我们姑娘养大白的差事,真的是赚了。”

“怎么说?”石焱耳朵立刻竖起来。

莫非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待遇,比如骆姑娘亲手做一日三餐?

退一步,秀姑做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红豆深深看石焱一眼,摇头叹气:“长得不行。”

石焱:???

忍了又忍,简直忍无可忍。

“敢问红豆大姐儿,这养鹅与长相还有关?”

再说他也不丑啊!

红豆笑笑:“回头你就知道了。”

看在石三火今日表现还不错的份上,她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

石焱不觉得被留了面子,只觉得这一天身心接连遭受巨创。

堂堂亲卫被主子打发去给人家姑娘养鹅,还被嫌弃长得丑。

他错了,他单知道主子落在骆姑娘手里了,还同情来着,万万没想到他才是那个牺牲品!

骆笙今日来酒肆是步行,回去时也是如此,对红豆与石焱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脚下突然一顿。

正路过的巷子口窄仄昏暗,深巷是由两排屋舍背对形成,按说不该有人逗留,可此时巷子中却传来不小的动静。

骆笙之所以停下来,是听到一串骂:“许栖,你胆子还挺大啊,竟敢找我们落单的下黑手了。你打啊,打啊,你打不死人,就别怪我们今日收拾你!”

许栖?

骆笙举步往巷中走去,对身后红豆的唤声充耳不闻。

“骆姑娘这是——”石焱一头雾水。

好端端怎么走进巷子里去了?

红豆顾不得理会石焱,忙追上去。

巷中光线昏暗,墙身是一层层青苔,比之巷子外的阳光明媚,仿佛换了一个世界。

骆笙视线前方是三四个少年把一个少年逼到墙角,正对其拳打脚踢。

挨打的少年没了应对的力气,一双眼死死瞪着几人,犹如一头小兽绝望而愤怒。

可这几个少年无论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除了偶尔几句骂以及拳打脚踢发出的闷声,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惨叫传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冷硬如玉的声音在昏暗的巷子中突然响起,惊得几个少年齐齐看过来。

见是一个身穿华服的美貌少女,一名少年恶狠狠道:“别多管闲事,这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该来的地方!”

巷子中光线不佳,乃是因外面阳光太好而形成的对比,对于在巷子里不知待了多久的几个少年来说却不影响视力,一眼就看出突兀出现的少女与他们年纪仿佛,不知是哪家不懂事的贵女因好奇闯了进来。

骆笙没有理会少年的话,目光落在那名挨打的少年身上,平静喊道:“许栖。”

小兽般的少年看过来,神情困惑。

其他少年面色微变:“你认识他?你是哪家的?”

他们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比如现在,他们就看着这姑娘怪面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身份。

“许栖,你过来。”

少女语气平静,眉眼镇定,仿佛不是身处暗巷面对几个正打人的少年,而是在家中花园散步。

叫许栖的少年没有动,几个表情凶狠的少年也没有动。

这个少女实在太奇怪了。

“那我过去了。”骆笙提着裙角踩着青苔,一步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