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水晶肴肉!”络腮胡子喊得更大声。

红豆不乐意了:“你们这么大声儿干嘛?幸亏其他客人已经走了,不然吓坏了客人你们赔啊?”

蔻儿见这边闹腾得厉害,扭身走过来,笑盈盈道:“来吃酒图的就是高兴,谁做东谁说了算嘛,吵来吵去不行的呀……”

壮汉一拍胸脯:“我做东,听我的!”

络腮胡子忙道:“我做东,我做东!”

壮汉拽住络腮胡子胳膊,真的有点怒了:“兄弟,你千里迢迢来投奔我,吃的第一顿反而要做东,这是瞧不起哥哥吗?”

络腮胡子滞了一下。

他可从来没瞧不起陆大哥啊,陆大哥在他心中一直是人中龙凤哩。

咳咳,虽然来到京城发现与想象中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差别,但他还是很崇敬陆大哥的。

毕竟是金盆洗手能来京城混的人物呢。

络腮胡子就愣了这么一下的工夫,再回神,酒菜已经摆上了桌。

壮汉夹起一根酱鸭舌放入络腮胡子盘中:“兄弟尝尝这酱鸭舌。也不知道这家酒肆的鸭舌是怎么卤出来的,味道特别好。”

络腮胡子茫然夹起酱鸭舌塞入口中,一个激灵立刻不茫然了。

好吃!

怎么有这么好吃的鸭舌!

“小七,你尝尝,酱鸭舌好吃。”络腮胡子夹了一根酱鸭舌给黑脸少年。

黑脸少年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一会儿怎么办?那是大人操心的事,他只管吃。

“油淋仔鸡也好吃……”壮汉继续给好兄弟夹菜。

络腮胡子嘴里塞满肥嫩喷香的鸡肉,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可怜他没读过什么书,找不出更好的词来赞了。

壮汉又给络腮胡子夹了一筷子卤牛肉:“我最喜欢这家酒肆的卤牛肉了,一口牛肉一口烧酒,一口烧酒一口牛肉,给个神仙都不换。”

这话他听店小二说过,不过是说开张头一日的烧猪头。

只可惜那日他想不开,吃了二十碗阳春面,活生生错过了……

壮汉一想伤心事,发狠把两片卤牛肉一起塞入口中大嚼起来络腮胡子听到“卤牛肉”却猛然清醒了。

嘴里含着美味的卤牛肉,他一颗心哇凉哇凉。

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

“兄弟怎么不吃呢?”壮汉嚼着卤牛肉,纳闷问。

络腮胡子左右瞄瞄,见并无人注意这边,压低声音道:“哥哥,情况有变!”

情况有变?

壮汉忙把牛肉咽下,换上严肃脸:“怎么?”

毕竟是百里挑一的大当家,这点敏锐性还是有的。

络腮胡子苦着脸,声音放得更低:“哥哥还记得我跟你提的,有一次打劫反而被对方劫了吧?”

壮汉点头。

这么丢人的事,他都没想到飞彪兄弟会跟他说,可见是把他当亲大哥。

络腮胡子眼神往柜台的方向飘了飘,小声道:“反抢了我们的人,都在这酒肆里呢。”

壮汉:“……”

缓了缓,壮汉低声道:“柜台边那个美貌小娘子,据说是位大家闺秀。”

怎么会在反抢了飞彪兄弟的人里呢?

络腮胡子快哭了:“就是她,她是领头的,还劫持了小黑当人质哩。”

壮汉茫然看向黑脸少年。

腮帮子鼓鼓的黑脸少年赶紧点了个头,夹了一筷子水晶肴肉塞入口中。

好吃!

壮汉迟缓调回目光,声音暗哑:“兄弟,那咱们今日——”

“不成了!”络腮胡子眼眶发红。

壮汉再迟缓转动目光,投向满桌子美酒佳肴:“那这些菜——”

“完蛋了!”络腮胡子表情沉重。

壮汉目光呆滞:“那怎么办?”

他还没忘昨日被那个店小二单手扔出去的事呢。

一个店小二都这样了,再加上打劫了飞彪兄弟的女魔头一伙人,可怎么办?

他这般想着,情不自禁去看骆笙。

坐在柜台不远处的少女黑发素衣,神情淡漠。

壮汉心头茫然:这般美人儿,还会打劫?

见大哥被打击傻了的模样,络腮胡子只想痛哭流涕。

他阻拦过的啊,曾经只需要拿出十两银子买下一盘水晶肴肉,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谁想到——

还能怎么办,敞开肚皮吃吧,吃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留下来刷盘子。

络腮胡子破罐子破摔,扯开嗓子喊道:“十壶烧酒!”

喝酒壮胆,一醉方休。

络腮胡子给壮汉倒了一杯酒:“哥哥,弟弟敬你,这些年都不容易啊。”

壮汉举杯相碰:“是,不容易啊。”

等会儿怎么逃命呢?

不管了,吃饱喝足再说。

红豆双手环抱,侧头对蔻儿道:“蔻儿,我觉得这桌人是吃霸王餐的。”

“不能吧,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不信你瞧着。”

小半个时辰后,壮汉、络腮胡子,还有黑脸少年,全都喝醉了。

喝醉之后的络腮胡子拍了一下脑袋,低声问:“哥哥,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好像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是什么呢?

壮汉把酒杯一放:“动手!”

二人突然起身,直奔石焱而去,不忘吼一嗓子:“小黑,照计划行事!”

蔻儿捏着手绢掩口:“天呀,他们还有计划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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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玉蝉

人喝高了,行动就直接了。

壮汉与络腮胡子一左一右扑到了石焱身上。

石焱左右看看,谨慎问骆笙:“东家,我能动手了吗?”

昨日一时冲动成千古恨啊!

就因为把抱着他左边胳膊的这个王八羔子扔出去了,他没吃着油淋仔鸡!

没吃着!

对这个王八蛋说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他一拳打死的心都有。

不过不能冲动,万一因为冲动吃不着今日的水晶肴肉,那他就亏大了。

骆笙没开口,红豆叉腰骂开了:“石三火你行不行呀,人家都打劫到你身上了,你还傻杵着干什么?等等,那黑脸小子要干嘛?”

大堂里,没人在意挂在石焱身上的两个醉汉,而是默默看着埋头往后厨冲的黑脸少年。

“这黑小子是喝多了吗?逃跑的话门口在那边啊。”盛三郎纳闷道。

因为骆笙没发话,众人又好奇,一时无人阻拦埋头狂冲的黑脸少年。

只一瞬的工夫,黑脸少年就冲到了院中。

立在院中的少年茫然四顾,因喝得有点上头,结巴着道:“锅,锅,锅呢?”

抽动了一下鼻子,黑脸少年眼一亮,冲着架在厨房外的一口大锅就冲了过去。

恰好秀月听到动静走出来,见一个黑小子奔向一口大锅,下意识挡住了去路。

热气腾腾一锅卤牛肉,泼到这孩子身上,就要把人卤半熟了……

眼看黑脸少年要撞到秀月,骆笙抄起手边铁算盘掷了出去。

算盘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算盘珠叮当作响,就这么砸在了少年膝盖窝上。

黑脸少年腿一软,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在秀月脚边,颤了颤身体一动不动了。

一只玉蝉从黑脸少年脖颈处滑出,静悄悄映入秀月眼帘。

秀月瞳孔一缩,盯着玉蝉如遭雷击。

女掌柜后知后觉惊呼一声,看着骆笙的眼神格外震撼。

她当了这么多年掌柜的,今日才知道铁算盘还能这么用。

东家该不会把那黑小子砸死了吧?

秀月愣愣蹲下来,颤抖着伸出手,去碰黑脸少年的鼻息。

骆笙走过去,淡淡道:“砸不死的。”

这时响起了呼噜声。

秀月跌坐在地,一副放松后虚脱的模样。

骆笙诧异看了秀月一眼:“秀姑,你怎么了?”

“我——”秀月猛然抬头,迎上少女乌湛湛的眸子,强露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骆笙凝视着秀月嘴角的笑,眸光转深。

那抹笑很虚弱,很慌乱,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她眸光一转,扫向趴在地上打呼噜的黑脸少年,若有所思。

秀月不是第一次见这黑脸少年了。

早在进京的路上,黑脸少年冲出来打劫,秀月就在当场。

可那时候她反劫持黑脸少年为质,并不见秀月有何异样。

这一次,为何不同了?

骆笙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黑脸少年身上。

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半月挂在树梢头,洒落的辉光与屋檐下灯笼散发的橘光交织。

有一物进入骆笙视线。

骆笙蹲下来,素白手指伸出,拾起静悄悄躺在地上的玉蝉。

玉蝉穿着红线,还挂在黑脸少年脖子上。

秀月猛然伸出手,把玉蝉握住。

骆笙看向秀月,平静问道:“秀姑认识此物?”

秀月张口想否定,可少女语气太过笃定,那微微挑起黛眉询问的神情太过熟悉,令她陡然丧失了否认的力气。

秀月突然跪下来,冲着骆笙磕了一个头。

骆笙皱眉:“秀姑这是做什么?”

她放下玉蝉,直起身,却没有去扶伏地磕头的秀月。

秀月是她的贴身侍女,如此反应定然与黑脸少年有关。

她好奇的是黑脸少年的身份。

秀月抬起头来:“这孩子是我失散多年的侄儿,求姑娘允许我把他留在身边。”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红豆讶然,“那你进京的时候遇到这黑小子怎么没认出来呢?”

秀姑好算计啊,一个人争宠还不够,居然还要拉山头!

必须揭穿她的阴谋。

秀月摊开手,露出那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蝉。

“我侄儿早早就走丢了,本来认不出,刚刚看到他戴的这只玉蝉才认出来……”

红豆撇嘴:“黑成这样还认不出?”

“红豆。”骆笙淡淡扫了红豆一眼。

红豆捂嘴:“婢子不说了还不行。”

姑娘果然偏心秀姑,连疑点都不让人说。

“秀姑,你起来吧。”

秀月迟疑看了黑脸少年一眼。

骆笙笑笑:“既然是你的侄儿,当然可以留下来。”

“多谢姑娘!”秀月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俯身去抱黑脸少年。

抱了抱,没抱动。

黑脸少年瞧着只有十二三岁,却是个结实小子。

“还是我来吧。”红豆轻松把黑脸少年抱起来,一脸嫌弃问秀月,“把你侄子放哪呢?”

秀月不由去看骆笙。

“先放厢房吧,他只是喝多了。”骆笙说得平静,心中却波澜丛生。

秀月是三岁时从外头买来的,在管事嬷嬷手里调教到五岁送到她身边伺候。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秀月在王府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又哪来的侄子王府灭门前,秀月是她的四大侍女之一,王府灭门后,秀月以丑婆婆的身份遮遮掩掩活了十二年。

那黑脸少年的来历就十分可疑了。

莫非是王府幸存之人的孩子?

骆笙自嘲地想,若不是从司楠口中知晓幼弟在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就被摔死了,看这黑脸少年年纪,她甚至以为是幼弟宝儿……

想着这些,骆笙又想到一个人。

玉蝉能被秀月一眼认出来,可见秀月与玉蝉的主人很熟悉。

而那个人不可能是她或疏风几个。

那么最可能的人便是秀月的未婚夫。

秀月的未婚夫掌管王府一卫府兵,是个很出色的青年,对秀月十分倾心。

她出阁把秀月留下,除了替她侍奉母亲,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难道说秀月的未婚夫那个晚上也逃出去了,并娶妻生子——

“东家,这两个人怎么办?”

骆笙回神,目光在壮汉与络腮胡子面上游移,脑海中则浮现出一个冷肃俊朗的青年模样。

难不成这二人中有一位是秀月的未婚夫?

岁月这把杀猪刀,不至于狠成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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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盘问

被石焱拎着的两个人正此起彼伏打着呼噜。

石焱忙解释道:“我没下狠手!”

“一起带去厢房。”骆笙淡淡道。

青杏街的店铺大都是前铺后院的布局,有间酒肆也不例外。

一排三间东厢房,秀月正陪着黑脸少年在打头一间,络腮胡子与壮汉被安置在最末一间。

“还挺沉。”石焱把二人丢麻袋一样往榻上一扔,只听呼噜声震天,也不见醒。

蔻儿掩口:“睡成这样,现在的劫匪不行了呀……”

盛三郎警惕问道:“表妹,你该不会把这二人也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