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歹还能当店小二呢,这两个饭桶能干嘛?

骆笙没接盛三郎的话,目光越过壮汉在络腮胡子面上停了片刻,吩咐蔻儿:“把他胡子剃干净。”

蔻儿应一声是,跑去后厨翻出一把剪刀对着络腮胡子的脸比划着:“姑娘,全剃干净吗?”

“对,全剃了。”

盛三郎与石焱眼睁睁瞧着娇娇柔柔的蔻儿姑娘飞快给络腮胡子剃着胡须,动作那个熟练。

二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石焱与盛三郎对视,喃喃道:“我只以为蔻儿喜欢说话……”

万万没想到剪刀使得这么溜。

盛三郎默默望天。

谁不是呢?

很快响起女孩子愉悦的声音:“姑娘,剃好了,您瞧瞧婢子剃得咋样?是不是挺干净的?”

骆笙还没开口,盛三郎与石焱不约而同倒抽口冷气。

只见原本浓密胡须与鬓角连在一起的汉子现在一张脸如剥了壳的鸡蛋,光滑干净,比额头这些不曾被胡须遮盖的地方白了何止一点。

瞧着那个怪异。

骆笙仔细看了一眼。

嗯,还是那么丑。

可以肯定不是秀玉的未婚夫。

交代石焱看着二人,骆笙抬脚去了秀月那里。

红豆站在门口,见骆笙来了想要打招呼,被她摇头制止。

屋内,秀月正望着黑脸少年默默垂泪。

“秀姑——”骆笙轻轻喊了一声。

秀月慌忙拭泪,回过头来。

“你跟我来。”

秀月回望黑脸少年,犹豫了一下。

“有红豆看着,跑不了。”

秀月这才起身,随骆笙去了隔间。

“先坐。”骆笙指了指椅子。

秀月默默坐下。

“秀姑,你真的肯定他是你失散多年的侄子?”

秀月浑身紧绷,点了点头。

“就凭一只玉蝉?”

秀月眼底浮现出激动:“那只玉蝉本是我的,错不了。”

“别激动。”骆笙声音淡淡,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只不过她紧跟着问了一句,让秀月无法淡定了。

“那少年山匪出身,你就没想过玉蝉可能是打劫来的?”

秀月一下子愣住了。

“这种可能并不小,不是么?”骆笙语气平静,实则心中并不平静。

黑脸少年如果真是秀月所谓的“侄儿”,那一定与镇南王府有关。

越是这样,越要谨慎。

“不能吧,玉蝉并非珍贵之物……”秀月神情茫然,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对一伙不入流的山匪来说,或许就很珍贵了。秀姑,你别忘了,当初我逼他们留下值钱之物,统共不值百两银子……”

秀月自然不会忘。

毕竟反打劫了劫匪这种事不常见。

“还是等他们酒醒了,问问再说。”

这一等,就到了明日一早。

黑脸少年先醒了。

他茫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分美丽的面庞。

黑脸少年一个激灵坐起来,彻底吓醒了。

“你要干什么?我,我没钱!”

女魔头太可怕,大哥呢?大哥在哪儿?

黑脸少年慌张四顾。

骆笙摊开手心,语气温和:“别怕,你看看这是什么?”

少女手心白皙柔软,静静卧着一只小小的玉蝉。

黑脸少年一下子急了,一边伸手去夺一边喊:“还给我,快还给我!”

这般情急,足见对玉蝉的在意。

骆笙手指缠绕红线,轻巧拎着玉蝉,凉凉道:“再抢我就摔了它。”

黑脸少年登时吓得不敢动弹,死死瞪着骆笙。

怎么有这么坏的女孩子!

“有没有觉得冷静点了?”骆笙淡淡问。

黑脸少年呆呆点头。

不冷静还能怎么样呢?女魔头要摔他的玉蝉!

“冷静了就好,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骆笙一晃玉蝉,“先说说这玉蝉是怎么来的。”

黑脸少年眼珠随着玉蝉转,唯恐面前恶劣至极的少女一个失手或故意把玉蝉给摔了。

“是抢了什么人得到的这只玉蝉?”

骆笙语气轻巧,却让黑脸少年瞬间气红了脸。

“玉蝉是我的,不是抢的!”

“你的?”少女扬眉,丝毫不掩轻视,“我不信。”

黑脸少年又急又气:“就是我的,我从小就戴着的。我叔叔说玉蝉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念想,谁都不许碰。你快还给我!”

骆笙嗤笑:“小山匪就爱撒谎,你明明对那个络腮胡子叫大哥,怎么又成叔叔了?”

“杜大哥本来就是我大哥,我叔叔已经死了——”黑脸少年说到这,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

不能在女孩子面前哭。

“哇哇——”黑脸少年扯开嗓子嚎起来,“没吃到叫花肘子,还把我攒了好久给春花妹妹买冰糖葫芦的钱抢走了,还抢我的玉蝉……”

女魔头根本不能算女孩子!

“再哭我摔玉蝉了。”骆笙淡淡警告。

黑脸少年哭声顿止,因为太急打起嗝来。

“你叔叔什么时候过世的,是个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子……”骆笙一连问了一串问题。

黑脸少年后知后觉察觉不大对劲,警惕看着骆笙:“你,你为何一直问我叔叔?”

素手一晃玉蝉,黑脸少年登时老实了,垂着头回答问题。

“叔叔七年前过世的。叔叔不爱说话,但很疼我,还教我识字习武……叔叔是我们黑风寨有名的美男子,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骆笙微微沉默了一下。

一个已经过世七年的黑风寨美男子,这黑小子究竟在担心什么?

她似乎也没这么吓人吧?

而此时,隔壁房间响起一声惨叫:“胡子,我的胡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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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我是他妻子

石焱双手环抱胸前,神色阴冷:“与其担心你的胡子,不如担心一下你现在的处境。”

“什么都没我的胡子重要,你们究竟干了什么?”络腮胡子显然无法接受一觉醒来胡子不见了的沉痛打击,撕心裂肺吼道。

至于处境?

还有比胡子没了更糟糕的处境吗?

蔻儿不乐意了:“还能干什么呀,不就是把你胡子给剪了嘛。毕竟是要送去锦麟卫诏狱的,难不成想用胡须遮掩容貌?我跟你说,犯了罪想逃避是不行的呀……”

锦麟卫?

络腮胡子正被这三个字震撼着,又听那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什么犯了罪——

他猛地跳了起来:“谁犯罪了!”

红豆撇嘴:“哟,合着进京路上打劫我们叫花肘子的不是你了。”

络腮胡子猛地涨红了脸:“我打劫的是真金白银!”

打劫肘子的是小七那个傻蛋。

等等,小七呢?

络腮胡子左右四顾,脸色由红转青:“你们把小七怎么样了?”

“你放心,那黑小子好好的。倒是你,跟我走一趟吧。”石焱伸出手,按住络腮胡子肩膀。

络腮胡子用力挣脱,却发觉那只看似轻飘飘落在他肩头的手有千斤重,根本无法脱身。

“你们真没伤害小七?”顾不得自己将要如何,络腮胡子追问。

“我们伤害一个半大孩子干什么,他可是受害者。”石焱冷冷道。

受害者?

络腮胡子听出不对来:“什么受害者?”

石焱指向站在角落的秀月:“黑小子是她的侄儿,从小就走丢了,多年苦寻不着,原来是被你们山匪给抢走当了小山匪——”

“胡说,小七明明是于叔的侄子——”络腮胡子激动反驳,意识到失言猛然闭嘴。

“于叔又是哪个?”石焱问。

络腮胡子闭口不答。

石焱冷笑:“既然不说,那就跟我去锦麟卫,想必到了那里你就乐意说了。”

络腮胡子一听锦麟卫,勃然色变。

他虽是山匪,也知道锦麟卫的厉害,进去了是有死无生,还会受尽非人折磨。

“你们,你们凭什么把我送去锦麟卫?”络腮胡子有些慌,“就算我是山匪,把我送去顺天府还不行么?”

他一个山匪,没资格去锦麟卫啊。

红豆噗嗤一笑:“凭什么?就凭我们姑娘的父亲是锦麟卫指挥使。不把你送去锦麟卫诏狱送哪里?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

蔻儿一扯红豆衣袖:“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这么用的呀。”

而络腮胡子已经吓傻了,喃喃道:“女魔头是锦麟卫指挥使的女儿?”

石焱加大手上力气把络腮胡子拍清醒:“我劝你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反正你是死是活,黑小子以后都有亲姑姑照顾。你想想有硬撑着的必要吗?”

络腮胡子一想也对呀,小七要是那丑女人的侄子,而他是小七的大哥,那不就成了一家人。

他为啥硬撑着不说呢?

这时骆笙走了进来。

“秀姑留下,你们先出去吧。”

等到红豆几人出去,骆笙施施然坐下,对秀月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秀月迟疑了一下。

骆笙微笑:“需不需要我也出去?”

秀月纠结一番,缓缓摇头:“姑娘不必出去。”

骆笙唇角笑意深了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秀月背负着王府灭门幸存者的秘密,戒心十足。

而这一次小小的试探,可以看出秀月潜意识里对她已经有了一定信任。

或许,秀月比谁都更希望她就是清阳郡主。

“你说一说于叔的事儿。”秀月竭力平静着说出这句话。

“于叔啊,是十二年前主动投奔咱们黑风寨的。说与家里人失散了,一个大男人不知怎么养活一个婴儿,所以投奔寨子寻一条活路……于叔能文能武,我识的几个大字就是于叔教的……”

骆笙与秀月静静听络腮胡子讲述“于叔”的点点滴滴,渐渐勾勒出那个男子的模样。

“他,他会用树叶吹曲子?”听到这里时,秀月再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对啊,于叔特别厉害,一片普通的叶子都能吹出好听的曲子来。”络腮胡子两眼冒光,已经陷入了对“于叔”的盲目崇拜。

骆笙突然发现络腮胡子脸上没了胡子后,丑是丑了点儿,瞧着却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

“于叔比你大多少?”有了这个发现,骆笙问。

络腮胡子收回思绪,不好意思笑笑:“于叔只比我大八岁。”

大八岁?

骆笙皱眉。

她记得十二年前秀月的未婚夫二十出头,如果现在还活着也不过三十三四岁,要是这样年纪似乎有点对不上了。

“你——”骆笙拧眉打量着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更不好意思了:“我其实才二十五……”

骆笙素来沉稳镇定,也难得惊了一下,不由深深看了络腮胡子一眼。

只有二十五岁吗?这可真不像啊。

络腮胡子显然对这样的目光不陌生,黑着脸敢怒不敢言。

当他留胡子是为了遮住俊美无俦的脸吗?

他十七岁的时候就常被人当成三十的,这才一怒留了胡子。

“你能唱出他常吹的曲子吗?”秀月沉默了许久,颤声问。

“让我想想。”络腮胡子回忆了一下,哼唱起来。

那是被络腮胡子唱出来后,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一首小曲儿,却跑不走其中的甜蜜与哀伤。

秀月眼中蕴了泪,颤声问道:“他,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络腮胡子也难过起来:“于叔五年前去的,去之前特意叮嘱我要照顾好小七哩。你们到底把小七藏到哪里去了?”

他望着秀月,满眼狐疑:“你真的是小七的亲姑姑?那和于叔是什么关系?”

秀月双手掩面,肩膀一直颤抖着。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心大如络腮胡子也能察觉到眼前这面貌丑陋的女子发自心底的悲痛。

络腮胡子不吭声了。

骆笙也没有出声。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秀月缓缓放下手,露出布满泪痕的脸。

她轻声说:“我是他妻子。”

这一刻,骆笙忽然湿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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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留下

四个贴身侍女,疏风三人死在了十二年前,唯一活下来的秀月毁了容貌,今日又得知未婚夫已逝,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而她,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以骆姑娘的皮囊伺机报仇。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从来如此。

她现在想知道的是小七的身份。

秀月的未婚夫既然在十二年前抱着襁褓中的小七当了山匪,从常理推测,小七必然与镇南王府有关。

难道说幼弟还活着?

这个念头升起,骆笙心神剧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