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目光,冲李神医伸出手:“神医,请——”

李神医眼皮都不抬,冷冷道:“啰嗦。”

卫丰:“……”

所以骆姑娘究竟怎么讨好到这位性情乖戾的神医的?

李神医赶到平南王府,看过昏迷不醒的平南王,皱眉问殷切望着他的平南王妃:“保住性命就可以么?”

憔悴不已的平南王妃浑身一震,颤声问道:“神医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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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太子探病

李神医看平南王妃一眼,语气无波:“羽箭伤及内腑,又在体内停留时间过久,神仙来了都难救。老夫不是神仙,最多能保证王爷在羽箭拔出之时不会死于出血过多,至于其他,就不能保证了……”

平南王妃听出几分意思,脸上一丝血色都无:“您的意思是说……王爷即便取箭时无事,也可能,也可能……”

李神医面无表情摸了摸胡须:“不是也可能,本来就九死一生,死了才是正常的。”

平南王妃眼皮颤了颤,又有昏倒的迹象。

卫丰忍不住道:“神医,我母妃受不得这些——”

面对个黄毛小儿,李神医就更不客气了,当即冷笑:“老夫只负责治病,不负责安慰人。王爷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考虑好。别明明是必死之人,等老夫出手救了恢复不好,反倒要来砸老夫招牌。”

见李神医负手而立,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卫丰不由去看平南王妃。

这种大事,当然还是要平南王妃做主。

“母妃——”小郡主卫雯含泪喊了一声。

平南王妃呆滞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李神医。

她想从这位被世人奉为活神仙的老者面上瞧出些什么,得到几句保证,可是看到的是一张漠然的脸。

平南王妃再去看几位太医。

几位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竭力降低存在感的姿态。

平南王妃心中一凉,万千犹豫最终化作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几个字:“请神医出手……”

短短一句话说完,她好似被抽走所有力气,软软倒了下去。

卫雯撑住平南王妃的身子,语带哽咽:“母妃,您没事吧?”

平南王妃浑身止不住颤抖,哪有力气安慰女儿。

卫雯强忍着的泪落下来,滑过面颊砸在地上。

听不到声音,却砸得她心生绝望。

怎么会这样,请来神医也不能让父王恢复吗?

“王妃想好了?”李神医临进去前,再次确认。

平南王妃艰难点头。

“倘若王爷有事——”

平南王妃用力攥拳,颤声道:“那就是王爷的命,与神医无关……”

李神医一直平板的面容这才舒展了些,举步走进内室,把伺候的人都赶出来。

几名太医立刻凑到门口,小声议论起来。

“那个位置,神医怎么把箭取出来啊?”

“难,太难了,稍一不慎就会引发大出血。”

“箭留在王爷体内有一夜了,就算控制住出血,恐怕内里也会生脓的……”

……

听着这些议论,平南王妃摇摇欲坠,卫雯亦是泪流满面。

卫丰恼火不已,怒道:“几位太医刚刚在神医面前怎么不说?”

现在说这些,是专门吓唬他母妃和妹妹吗?

几位太医恢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不吭声了。

爱骂就骂,反正他们治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神医走了出来。

平南王妃扑上去,神情紧张:“神医,王爷如何了?”

“没死,可以进去照顾了。”

平南王妃快步而入,一眼就瞧见了平南王雪白衣襟上的斑斑血迹。

她捂着嘴,无声哭起来。

之后抓药、熬药,交代注意之处不必细说。

一名管事匆匆进来禀报:“王妃,太子殿下来了。”

平南王妃擦干眼泪,带着卫丰兄妹迎出去。

卫羌带来许多礼品,是代表皇上来看望平南王的。

“殿下——”一见到卫羌,平南王妃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眼泪簌簌而落。

不管现在如何,羌儿在她心里一直是她的长子,从小作为王府继承人精心培养的孩子。

对于羌儿与丰儿,她承载的期望是不同的,如同每个府上父母对嫡长子的期待。

看着这样的平南王妃,卫羌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怪父王当年丝毫不顾他的想法对洛儿痛下杀手,另一方面,血脉亲情怎么都斩不断。

尤其现在生父生死难料,生母惶惶无靠。

他也不想见到生父出事,生母从此以泪洗面。

翻腾着这些念头,卫羌走上前去安慰:“婶婶不必担心,王叔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是,殿下来看他,他肯定会好的……”平南王妃握住卫羌的手,激动不已。

羌儿很久没有这般与她说话了。

卫丰有些看不下去,张口道:“大——”

迎着卫羌扫过来的眼风,他改了口:“殿下,进去看看父王吧。”

都这时候了,也不见大哥如何心急。

难道清阳郡主在大哥心里就这么重,父母亲人都要靠后?

倘若他是大哥,只会感激父母让他拥有的一切。

想要做大周最尊贵的男人,牺牲一个女子算什么?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大哥也太不知足。

过往那些点点滴滴的不满在这一刻汇聚在一起,成了暗淌的溪流。

盯着卫羌进去的背影,卫丰眼神沉了沉。

他若是大哥就好了……

从平南王府走出来,卫羌负手望了望天。

天际无云,阳光明媚。

卫羌的心情却不好。

不只是因为生父性命垂危,应该说每次来平南王府,他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殿下?”

卫羌看了看随他而来的心腹太监窦仁。

“外头天热,您早些回宫吧。”知道卫羌心情不好,窦仁小心翼翼道。

卫羌没有接话,沉默片刻问道:“你知不知道平南王叔遇刺前去的那间酒肆?”

窦仁最大的长处就是机灵。

平南王街头遇刺的消息传入宫中,他就找侍卫打探过了,恰好听来一些酒肆的事。

“奴婢听说那家酒肆叫有间酒肆,是骆大都督的爱女骆姑娘开的。”

骆姑娘?

卫羌脑海中猛然闪过在王府花园与骆笙相遇的情景。

那个拎着蛇吓唬婢女的恶劣少女,竟然还开了一家酒肆?

“有间酒肆在何处?”

“就在青杏街上。”

卫羌举步往前走:“去看看。”

“殿下,去不得,王爷就是出了酒肆不久遇刺的,如今歹人尚未寻到——”

卫羌并不理会,大步往前走去。

窦仁慌忙跟上,心中叹气。

“就是那里么?”卫羌停下,望着不远处大门紧闭的酒肆问。

这时一道身影映入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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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酒香

酒肆虽没到开门的时间,女掌柜几人却都在。

骆笙等着红豆上前拍门,察觉到有人往这边打量,转眸望过去。

不远处,立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正往这边看来。

卫羌?

骆笙面不改色与卫羌对视,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

他怎么会来这里?

正寻思着,卫羌已大步走到面前。

“殿下。”骆笙压下心头恨,微微欠身。

卫羌语气温和:“骆姑娘不必多礼。我今日去探望平南王叔,听闻骆姑娘在此处开了一间酒肆,好奇来看看。”

“昨日王爷就是出了酒肆不久出事的。”骆笙淡淡道。

卫羌不料对方如此坦然提起昨晚的事,按理说这种事避嫌还来不及。

他愣了一下,才道:“所以我更要来看看。”

骆笙挑眉:“殿下不怕有危险?听说行刺之人还未寻到。”

她才说完这话,就见一队官兵从面前跑过,个个神色凝重。

“隔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兵马司的人从这里经过,殿下没发现这条街上不见几个行人么。”

往日人流如织的青杏街,今日行人稀少,偶尔有人路过也会匆匆加快脚步。

他们倒不是害怕尚未寻到的歹人,毕竟都刺杀王爷了,肯定不会对他们小老百姓浪费力气。

他们要避开的是官兵。

总看到一队队举着刀枪的官兵多不自在。

卫羌随着看了一眼,淡淡道:“天子脚下,做恶之人定然不会逍遥法外。骆姑娘觉得呢?”

骆笙扯动唇角笑笑:“殿下说得对,做恶之人定然不会逍遥法外,善恶终有报。”

卫羌微微皱眉,总觉得与一个小姑娘讨论善恶有报这个话题有些好笑。

这时酒肆门打开,女掌柜快步迎出来:“东家,今日您来得挺早——”

见到与骆笙相对而立的男子,女掌柜话音一顿,眼神微闪。

这个男子虽然穿着常服,却不像是简单人。

卫羌指指酒肆:“骆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

“还未到开张的时间,没有酒菜招待殿下。殿下若是不嫌弃,里面请。”

卫羌抬脚走了进去。

趁着卫羌打量酒肆的时候,女掌柜悄悄问红豆:“东家陪着的客人是什么身份啊?”

东家好像称呼男子为“殿下”——想到这个称呼,女掌柜就心肝一抖。

红豆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抿嘴道:“掌柜没听见姑娘的称呼吗?那是太子殿下——”

女掌柜腿一软,忙扶住柜台边沿。

妈妈呀,来酒肆的竟然还有太子!

她就知道跟着新东家是对的,这得长多少见识啊。

有危险?王爷遇刺?

咳咳,这不也是长见识的一种嘛。她要还是脂粉铺的一个普通掌柜,别说瞧见王爷遇刺了,就是招待王爷都没机会啊。

卤味需要提前做,此时后厨的方向就传来阵阵肉香。

卫羌一下子被勾起了食欲,不自觉往后厨方向走。

越靠近,越觉得香。

不过生父才出事,他自然不好提起用饭的话,甚至连“以后光顾酒肆”这类话也不便在此时说出口。

咣当一声响,把窦仁骇了一跳,尖声道:“什么人!”

后厨门口站着一个面容丑陋的妇人,一个酒坛在她脚边摔得四分五裂。

带着一丝甜蜜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卫羌一时被酒香分散了注意力。

这是他熟悉的酒香味。

他年少时不惯吃酒,有一次饮了烈酒咳得惊天动地,生辰时收到一坛橘子酒。

是洛儿亲手酿的。

干净清澈,滋味绝佳。

他十分珍视,哪怕过了十二年,也能在这萦绕鼻端的橘香中闻到熟悉的味道。

卫羌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红豆如一道旋风从卫羌身侧冲了过去,心疼得连连跺脚:“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好的橘子酒给摔了!”

她一边跺脚一边把秀月往厨房里推:“赶紧进去吧,就知道惹祸!”

哼,现在姑娘知道谁最靠谱了吧。

秀姑这种见识短浅的村妇,见到太子手都软了,一点都上不了台面。

卫羌醒过神来,看向骆笙:“这酒——”

骆笙神色淡淡:“有间酒肆的特色果酒,我酿制的。”

“骆姑娘会酿酒?”卫羌错愕失声。

骆笙看他一眼,理直气壮反问:“不能么?”

她是大名鼎鼎的骆姑娘,喜欢什么就鼓捣什么,有钱还有闲。

卫羌目不转睛看着她,眼神深邃:“我以为骆姑娘这样的名门贵女不会研究这些。”

骆笙莞尔一笑:“我都是随着兴致来。比如先前对男人感兴趣,就养了几个面首玩玩。”

卫羌:“……”

“想来殿下此刻没有喝酒的心情,我就不请您品尝了。”骆笙抬手把碎发抿到耳后,转身往回走。

卫羌目光落在那截皓腕上,不由皱眉。

骆姑娘戴的镯子,瞧着很熟悉。

是了,玉娘每日戴的就是这样的镯子。

“骆姑娘——”他忍不住喊了一句。

骆笙停下看他。

卫羌反而没了话说。

对方又不是无足轻重的小宫女,即便他是太子,也不好追问一只镯子。

骆笙面色平静,微抿的唇角藏起心中不屑。

想知道,又怕问了影响储君形象。

这般虚伪,令人作呕。

“殿下想说什么?”骆笙勾着唇角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