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么?他当然是介意的。
若是不介意,当时他又怎么会大发雷霆,命玉娘搬出玉阆斋。
可要说介意到把玉娘从此丢到一旁的地步,倒也不会。
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从来不是玉娘。
他只是隔着玉娘,思念那个人罢了。
卫羌收回思绪,冷漠看着太子妃:“太子妃与其操心父皇会不会想起玉选侍的事,不如多想想自己吧。”
太子妃浑身一震,脸色越发惨白。
短短时日,她本来丰腴的身材成了单薄的纸片,似是随时都能被风吹跑。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藏着不甘。
倘若她的太子妃之位毁于那个贱婢的金簪一刺,她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失魂落魄离开的太子妃满心只想着一件事:到底怎样才能请到神医!
书房中烛火跳动,光线暗了下来。
卫羌静坐片刻,走出书房向玉阆斋去了。
翌日正是钦天监推测的好天气,晴空万里,宜出行。
蔻儿立在门口石阶上,哭湿了手绢:“姑娘,您可早点回来呀,外头到底不如家中舒坦,要是晒黑了、累瘦了可怎么办呀……”
红豆忍无可忍,怒道:“蔻儿,你都哭诉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有完没完了?”
“我这不是担心姑娘嘛。出门这么久没有我跟着,你又是个不行的,我能不担心吗?”
红豆撸了撸袖子:“你说谁不行?你再哆嗦一句试试!”
“别闹了。”骆笙出声制止了两个丫鬟的拌嘴。
另一边,一群姨娘正围着骆晴与骆玥七嘴八舌叮嘱。
“两位姑娘第一次出门这么久,可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啊,二姑娘记得照顾四姑娘一些,四姑娘年纪小。”六姨娘偷瞄了骆笙一眼,见她没注意这边,压低声音嘱咐,“要是四姑娘不小心得罪了姑娘,二姑娘可要帮一把啊。”
另一名姨娘小声道:“不行还是如往年一样不去了吧,以前两位姑娘都不去的。”
“对,对,对,还是家里好,大姑娘不就不去么。”这话立刻引起几位姨娘附和。
骆玥忍无可忍道:“姨娘们莫要乱操心了,我和二姐能有什么事。”
以往不去,是因为三姐太霸道,压根就不许她们去。
今年好不容易可以去了,为什么不去。
大姐是不爱热闹,又快要出阁了,才不去的。
见四姑娘不耐烦的样子,一群姨娘默默叹口气。
她们也不想这么操心啊,可一想两位姑娘要与三姑娘朝夕相处个把月,心就揪得慌。
两位姑娘如花似玉,要是缺胳膊少腿回来可怎么办啊。
骆辰立在不远处,冷眼看着一群姨娘依依不舍送行,唇角紧绷。
这些姨娘对二姑娘和四姑娘倒是挺关心。
再瞥一眼神色淡淡的素衣少女,不由气结。
骆笙这个傻瓜,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被排挤了?
少年大步走过去,皱眉问骆笙:“走吗?”
骆笙点点头,喊了骆晴二人一声:“该走了。”
骆樱冲几人挥手告别。
一共两辆马车,骆笙与骆辰坐一辆,骆晴与骆玥乘一辆。
以骆辰的身份本该骑马,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骆笙要他坐了马车。
骆辰并不逞强。
他身体虽好了不少,还是比不得小七那样的,要是骑马撑到地方病倒了,难道眼巴巴看着骆笙与小七玩?
骆辰掀起车窗帘,往外看了看。
小七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崭新胡服,骑在骏马上显得精神抖擞。
少年轻轻哼了一声,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骆辰。”骆笙喊了一声。
骆辰扭过头来。
“吃点心吗?”骆笙指了指小桌几上的漆盒。
“吃。”骆辰从中拈起一块玫瑰糕吃下,忽然觉得心情好起来。
各府车马从四面八方往皇城的方向汇聚,而后形成一条长龙,缓缓向城外游去。
帝王出行乃是盛事,城中百姓把路两旁挤得满满的瞧热闹。
骆笙坐在车里,就听外头时不时响起惊呼。
“快看,那就是开阳王吗?”
“哪个?”
“穿绯衣的那个!”
“嘶——开阳王真好看啊。”
“又年轻又好看,听说还没娶王妃呢。”
紧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夹着羞涩与兴奋。
红豆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撇嘴道:“怎么就议论开阳王呢?明明皇上与太子更威风吧。”
骆辰实在觉得这丫鬟有些笨,淡淡道:“议论皇上与太子可能有杀头之祸,没人敢胡说。以开阳王的身份应该就行在銮驾之后,他又年轻又好看又没娶王妃,不议论他议论谁?”
又年轻又好看?
挑起车窗帘的骆笙目光游走寻觅着太子车驾,听到这话下意识往那道绯色身影上落了落。
恰在这时,那人回眸一瞥。
二人之间隔着车马,这一瞥自然不会与骆笙目光相接。
那个回眸更像是一个随意的动作,没有任何含义。
道路那侧的人群中却爆发一阵骚动嬉笑,香囊、手帕、鲜花等物如雨点般向那道绯色身影掷去。
骆笙轻轻抿唇。
又年轻又好看,又能招蜂引蝶。
“哇,掷果盈车啊!”红豆最爱凑热闹,顺手抓起一个红李投了过去。
“红豆!”骆笙沉着脸嗔了一句。
红豆忙缩回车厢中。
骆笙便见那人于香囊花雨中抓住那颗红李,随后看过来。
二人目光相触。
那身着绯衣的男子弯了弯唇角,咬了一口红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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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中途
那人身姿笔挺坐于马上,淡漠疏冷的表情因一只红李多了几分烟火气。
沿路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更热烈的欢呼尖叫。
这一次,掷向他的物件就更多、更杂了。
手帕绢花只是寻常,还有小娘子一心急把才买的肉烧饼投了过去。
卫晗灵活躲避着某些可能造成重伤的物件,等到这阵急雨过去,把手中红李再咬了一口。
李子不大,酸酸甜甜。
卫晗回眸再看一眼那辆青帷马车,却发现那探出头来的少女早已放下了车窗帘。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红李,微微有些茫然。
骆姑娘为何扔一个李子给他?
是怕他渴了?
琢磨了一下,微微摇头。
按说不会对他这么好。
总不会是混在那些香囊、手帕里,想砸他一头包吧?
或者是提醒他看她?
卫晗胡乱想着,只觉手中红彤彤的李子还挺甜的。
“王叔。”一道声音响起。
卫晗侧头看去。
卫羌同样骑着马,穿一身绣金纹的玄色胡服,指着红李笑笑:“王叔喜欢吃李子?”
卫晗垂眸看了看李子。
他平时不大吃这些,似乎也谈不上喜恶。
再说,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为何要告诉关系一般的侄子?
没有等到回答,卫羌带着几分调笑道:“投掷红李的小娘子见到王叔吃了她的李子肯定极开心,说不准要炫耀一辈子。”
名动天下的开阳王吃了她投掷的李子,这对寻常小娘子来说确实是值得炫耀一辈子的谈资。
听卫羌如此说,卫晗只是笑笑,并没有与之多谈的念头。
谈论这只红李,好似在谈论骆姑娘。
他不喜欢这样。
卫晗把红李吃完,淡淡道:“殿下要落后了,该跟上了。”
卫羌看了卫晗一瞬,一夹马腹。
刚刚那只红李,似乎不是从夹道百姓中扔出来的呢。
车厢里,骆笙正训斥红豆:“胡乱扔什么东西。”
红豆眨眨眼:“婢子觉得好玩嘛,您看好多小娘子向开阳王扔东西呢,我还看到有人扔了一只绣花鞋。”
低头看一眼摆在小几上的红李,红豆迟疑看向骆笙:“姑娘,您是不是觉得扔李子有些浪费了?”
小丫鬟伸手拿起一个李子递到骆笙面前:“您吃个李子消消气,以后婢子不乱扔了。”
记住了,不能扔吃的,扔吃的姑娘会生气。
骆笙垂眸看一眼红李,一想那个人大大方方吃李子的样子,哪还吃得下去。
“放下吧。”
一只手伸出,把李子接过去。
骆笙看向骆辰。
少年手中托着红李,神色有些严肃:“开阳王肯定以为李子是姐姐扔的,所以才接住吃了。”
这分明是在占骆笙便宜。
“你想说什么?”骆笙笑了笑,恢复了平静。
罢了,一个李子而已,不代表什么。
先前骆姑娘扯掉了开阳王的腰带不也没怎么样,难道因为一只红李,她还需要向那个男人负责不成?
负责是不可能的。
骆辰看着骆笙,见她容色冷淡,眉微微一皱:“姐姐是不是还想着苏曜?”
要是这样,似乎更糟。
听骆辰提起“苏曜”这个名字,骆笙愣了愣。
金沙与京城仿佛是两个世界,她几乎忘了这个人。
骆辰见骆笙愣神却误会了,冷冷道:“苏曜还不如开阳王。”
见骆辰如此,骆笙反而来了兴趣,不动声色问道:“为何这么说?苏曜温润如玉,生得又好,哪里不如开阳王?”
骆辰冷笑:“盛佳兰害你就是因为苏曜,金沙县有位钱举人,女儿因不愿意出阁投缳自尽,据说也是因为苏曜。这两桩事苏曜若是牵扯其中,说明其人面兽心,若是没有牵扯其中,说明他就是个霉星。这样的人你不躲远点,还要凑上去不成?”
说到这,少年狠狠咬了一口红彤彤的李子,没好气道:“真要挑一个,还是开阳王吧。”
开阳王虽然也不怎么样,比起苏曜还是强多了。
“你小小年纪整日琢磨这些干什么?等到了地方我教你练练箭法,争取打一头獾子,到时候烤獾子肉吃。”骆笙平静说着,心中却为骆辰的敏锐吃惊。
一听打一头獾子,少年冷哼一声,闷头吃起李子。
不就是听那黑小子说打过獾子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不用打,也有的吃。
见少年终于安静下来,骆笙微松口气,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耳边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松鼠在啃食。
骆笙睁开眼,就见红豆捧着一只李子吃得正欢。
见骆笙睁开眼,小丫鬟忙问:“姑娘吃不?”
“李子就这么好吃?”骆笙皱眉。
她不记得从吃食上苛待过他们几个,非要这时候吃李子扰人清静。
红豆抿嘴笑:“婢子见开阳王吃得那么欢,想着这盘李子应该挺甜的。姑娘真的不尝一个吗?”
骆笙嘴角微抽,再次闭上眼睛。
围场就在北河地界,距离京城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一日也就到了。
这样一支队伍自然快不了,中途免不了住宿歇脚。
住宿自是不用操心,早有沿路官府驿站安排妥当,而每次歇脚用饭就不是那么正好能赶到地方了。
转日晌午,队伍就在荒郊野岭安营扎寨,准备午饭。
一溜十数口大锅架了起来,这是供给勋贵大臣及家眷的饭菜。另有炉灶架起,围着几个御厨,这自然是给皇上、太子等人开的小灶。
大锅饭味道如何,谁吃谁知道。
骆大都督溜溜达达,就晃到了骆笙那里,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
这是在做什么菜?
奈何围了一圈人,看不清里面情形。
骆大都督快步走过去,咳嗽一声。
先发现他过来的是骆晴。
“父亲。”
听到这声招呼,围着的众人这才纷纷回头行礼。
骆大都督哪顾得这些多余的,眼睛几乎要黏在那口架起的铁锅上了。
锅中翻滚着汤水,那令人垂涎的淡淡酸味就是由此传来。
“黄椒酱。”骆笙淡淡吩咐一声。
红豆把一个揭开盖子的粗坛子捧到骆笙面前。
骆笙从中舀了一勺子剁得碎碎的黄椒酱投入锅中,这才擦了擦手向骆大都督打招呼。
“父亲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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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开业否?
骆大都督险些被这句话噎死。
他怎么来了?
快吃饭了啊,他当然就来了。
骆大都督决定当作没听到这句话,探着头问道:“笙儿,你在干什么?”
“熬酸汤。”
“熬酸汤干什么呢?”骆大都督不动声色把盛三郎挤开,凑了过去。
他观察过了,三郎这小子吃得最多,先把这小子挤到外边再说。
“秀姑要做酸汤鱼脑。”骆笙说着拿长柄木勺搅动了一下翻滚的汤汁,从红豆手中接过一个大肚瓶,往锅中再倒了一些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