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阳王为何今日特别留意她的镯子?

今日……有什么不同么?

骆笙面上不动声色,心却一沉。

若说不同,便是今日她与朝花交换了镯子,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吗?

骆笙看着眼前认真收拾鹿肉的男子,眸光渐渐深沉。

卫晗手上动作不停,浑身却不由自主紧绷。

这大概是源于无数次在战场上厮杀形成的敏锐直觉。

不知为什么,总有种随时被骆姑娘捡起石头砸昏,丢进溪中的不祥预感。

毕竟骆姑娘这么做过一次了。

卫晗用余光扫了扫。

还好,骆姑娘手边没有趁手的石块。

他倒不是躲不开,而是担心万一躲开后骆姑娘生气,从此不许他来吃饭了怎么办?

能一直保持目前这样良好和睦的关系是最好的。

骆笙却不准备装糊涂。

这么重要的事不确认,那她恐怕要忐忑难安。

骆笙把洗好的六月柿放回竹篮,抿唇问:“王爷为何今日才觉得我的镯子很好看?”

卫晗被问得一愣。

这种金灿灿的镯子在他看来没有美丑之分,骆姑娘这样问实在难为他了。

见对方不语,骆笙眸光泛着冷意:“是以前不觉得,还是没留意?”

开阳王定然察觉到了什么,不知道现在杀人灭口还来得及么?

想一想双方武力上的差距,骆笙在心底叹口气。

靠武力解决不是办法,再说也有一点不忍心,还是听一听这人怎么说吧。

卫晗忽然觉得危险提升了,心口莫名发闷。

他以为,他与骆姑娘算是真正的朋友了,怎么一言不合就有弄死他的打算呢?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难过。

卫晗望着神色紧绷的少女,终于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骆姑娘这是听出他撒谎了。

果然,他并不擅长哄人。

既如此,那还是实话实说吧。

“我觉得骆姑娘今日戴的镯子比以前戴的那只镯子花纹要好看一点。”

这句话自然不是真的赞美镯子的花纹,而是点明两只镯子的不同。

骆笙一颗心猛然坠下去,面无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好似看着洪水猛兽。

他竟然能看出两只镯子的不同!

镯子本是一对,刻着最常见的缠枝纹,每一处都一模一样,唯有靠近蓝宝石的一截藤纹上,其中一片叶子的叶尖朝向是反过来的。

这是这对金镶七宝镯唯一的区别,如果不专门指出来,又有谁会留意到?

这个男人难不成不做别的,每次见面就盯着她的镯子看了?

可是明明他盯着她脸看的时候比较多——

骆笙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念头容易造成某些误会,可左思右想,确实是事实。

“王爷觉得我今日戴的镯子与以往不一样?”

男人老老实实指出:“这里。”

所指之处,正是蓝宝石旁的那截藤纹,打消了骆笙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少女皓腕上的镯子,若在旁人看来,还以为一对少年男女情不自禁亲昵。

可是镯子的主人却从没觉得眼前男人如此可怕。

那一箭是这样,这只镯子也是这样。

这个男人究竟如何知道的?

她自以为足够小心,足够谨慎,为何在他面前总是无所遁形?

究竟是这个男人有着远超常人的洞察力,还是说他有事没事就盯着她?

无论哪一种,都让她生出把这个人踹到天边去的冲动。

大意了,对这个男人一开始就该避如蛇蝎,而不该贪图他的身份带来的那点小便利。

果然贪小便宜吃大亏。

骆笙越想越懊恼,冰凉的指尖轻颤。

卫晗把她眼里的戒备瞧得一清二楚,一下子有些慌。

骆姑娘看起来要和他割袍断义,以后再也不会管他饭吃了。

心慌之下,那只轻点着镯子的大手一翻,把少女冰凉的手握入掌中。

“骆姑娘,你别担心,镯子是不是同一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骆笙一惊,下意识抽回手。

那只大手却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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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数一数

男子的手宽大,修长。

少女的手纤细,柔软。

宽大的手包裹着纤细的手,泾渭分明,却又异常和谐。

仿佛握着彼此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骆笙微睁双眸望着那个男人,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所以不是误会,也没有自作多情吧?

卫晗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那只柔软冰凉的手在他掌心,让他只想长长久久握下去。

这只手能调出无上美味,也能射出凌厉一箭。

让他欣赏,让他欢喜。

他又加大一分力气,把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握紧。

骆笙彻底回过神来,喝道:“放开!”

卫晗也回过神来,望着盛怒的少女低低道:“你的手好凉。”

骆笙冷眼看着他。

“我的手是热的。”男人干巴巴解释。

骆笙冷笑。

脑子转得还够快的。

“我的手凉不凉,与王爷有何关系?”

见卫晗发愣,骆笙再问:“王爷的手是不是热的,又与我何干?”

这个混账想蒙混过去好歹找个过得去的理由,憋出这么两句话敷衍她,莫不是以为她真被男人皮相迷昏了头脑?

“是没有关系。”卫晗薄唇微抿,“抱歉。”

骆笙脸色发黑:“那你还不放手!”

说了这么多,他还握着她的手。

卫晗垂眸,盯着二人交握的手想了想,摇头:“可我现在不想放。”

骆笙惊呆了。

她觉得今日悄悄换掉的不是镯子,而是开阳王。

这个厚脸皮的登徒子到底是谁!

“真的不放?”骆笙气得挑眉。

男人回得理直气壮:“不放。”

骆笙照着男人小腿肚踹了一脚,用力抽出手转身走了。

卫晗下意识要追,迈出一步又停下来。

追上去也不能再握骆姑娘的手了,又解释不清他刚刚是怎么了。

那……还是先把鹿肉收拾出来吧。

卫晗重新蹲下,拿起锋利匕首,余光突然瞥见了放在溪边的竹篮。

竹篮因为主人的匆匆离开而显得孤零零,里面红彤彤的六月柿挂着清亮的水珠,瞧着分外喜人。

卫晗紧了紧握着匕首的手,心乱如麻。

他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放下匕首,手鬼使神差伸向竹篮,拿起一颗六月柿茫然吃起来。

六月柿酸酸甜甜,恰如他此刻多滋多味的心情。

不远处的树后,卫羌望着清溪的方向死死攥拳。

这个距离,他虽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却把刚才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他不在意开阳王握了骆姑娘的手,他在意的是骆姑娘之后的反应。

她让他又想起了洛儿。

那一年,他得知亲事定下的消息,激动跑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那是相识多年,他第一次生出那样的勇气。

她抬脚踹了他,抽回手转身便走。

还是有一点不同,洛儿那一脚用力多了,直接把他踹坐在地上。

遥遥看一眼吃六月柿的绯衣男子,卫羌有些恍惚。

尽管挨踹后的结果有些不同,可骆姑娘刚刚的样子,真的太像洛儿了。

洛儿射箭的样子,洛儿含怒踹他的样子,洛儿……

卫羌突然生出迫不及待见到骆笙的心情。

或许……是上天垂怜,让他遇到一个如此像洛儿的女子。

至于玉娘,他始终清楚那不是他的洛儿。

她只是他不愿斩断的与洛儿之间的联系罢了。

她是洛儿的婢女朝花。

这个名字他许久没有想起了。

朝花、疏风,还有绛雪,在他的记忆里每个名字都被鲜血覆盖。

令他不敢直视。

现在他不怕了,他找到“洛儿”了。

卫羌不知在树后站了多久,直到那道绯色身影离开才骤然回神,察觉面上一片冰凉。

骆笙回到帐前临时搭起的锅灶旁,令盛三郎好生疑惑。

“表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骆笙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开阳王说他一个人收拾就够了,我就回来了。”

“啊。”盛三郎四下瞄瞄,警醒道,“你的篮子呢?”

表妹不是要去溪边洗六月柿,怎么篮子也不见了?

骆笙一滞,面不改色解释道:“开阳王说他来洗。”

被那混账一闹,她哪里还记得六月柿。

盛三郎猛然色变:“不好,六月柿万一被开阳王吃了怎么办?”

表妹说过的,罐焖鹿肉非六月柿调味不可,为此还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了这么一篮子六月柿。

要是被开阳王吃了,那罐焖鹿肉怎么办?

盛三郎越想越慌。

骆笙淡淡道:“不会的,表哥放心。”

她与那个男人才闹成那样,难以想象作为另一个当事人,还有吃六月柿的心思。

“表妹这么相信开阳王?”

骆笙表情微冷:“不是相信,只是开阳王不大吃的惯六月柿。”

相信那个人么?

从他发现她射出那一箭而她还安安稳稳到如今,许是有一些吧。

“那就好。”盛三郎松了口气。

脚步声传来。

盛三郎以为是卫晗,忙扭头看,却见卫羌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内侍与护卫。

“见过殿下。”

卫羌一路走来,无视了诸多见礼,目光定定落在骆笙身上。

他看着她微微屈膝,脊背笔直,丝毫没有因为向身份更尊贵者行礼而落下风。

不卑不亢,用在她身上并不合适。

因为只有意识到自身的卑,才会有不卑不亢。

而对于眼前少女来说,似乎他们之间是平等的,甚至于——

卫羌神情莫测,越发觉得眼前少女像那个人。

“骆姑娘不必多礼。”卫羌开了口,声音微沉。

骆笙面无表情直起身来。

她此刻,并没有应付这个人的心情。

“殿下是听闻玉选侍受伤才赶回来的吗?”

“呃,是。”

“那真是不巧了,玉选侍离开了。殿下心挂玉选侍,我就不留您用饭了。”说到此,骆笙欠了欠身,“恭送殿下。”

直到卫羌走出十数丈,心思还是恍惚的。

他这是说了两句话,就被骆姑娘打发了?

“殿下?”见卫羌停下,窦仁唤了一声。

“回行宫!”

而在卫羌离开后,卫晗背着收拾好的鹿肉,提着竹篮回来了。

“王爷都收拾好啦,还挺快。”盛三郎笑出一口白牙,默默数起竹篮里的六月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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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再问

一个,两个,三个……八个。

盛三郎又默默数了一遍。

一个,两个,三个……还是八个!

不对呀,他明明记得有九个的。

盛三郎皱着眉:“六月柿好像少了一只。”

关乎到调味的大事,必须问清楚。

“我吃了一只。”卫晗一脸平静道。

盛三郎猛然睁圆了眼睛,随后看向骆笙。

表妹不是信誓旦旦说开阳王不喜欢吃六月柿?

骆笙已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