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三个侄儿笙儿一个没瞧上。

骆笙出了雅间走下楼去,就看到许芳等在大堂。

为了抢占雅间,骆大都督特意早来了,此时还没到上客的时候,只有卫晗坐在窗边默默喝茶。

饶是如此,许芳难免局促。

长春侯府被弹劾,继母被休,她心中虽痛快,这一路走来却承受了不少异样目光。

对此她早有准备,毕竟长春侯府年前那场风波不怎么光彩。

骆笙冲卫晗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开口邀请:“许大姑娘,我们去院中坐坐吧。”

许芳本就有话要说,自是立刻应了。

卫晗目送二人去了后院,不觉捏紧茶杯。

春天到了,柿子树是不是该发新芽了?

二月中下旬的柿子树,其实还光秃秃的,好在有青春可人的少女为这份沉闷平添了一抹色彩。

“大姐,你怎么来了?”许栖轻松提着斧头,皱眉问许芳。

莫非在侯府受了委屈?

许芳看着肤色微黑却有了精气神的弟弟,大感欣慰。

“来看看你。”

许栖板着脸道:“没事就回去吧,我都不是长春侯府的人了,没什么好看的。”

父亲,不,那个男人的绝情他领教到了。

天知道哪怕他沦落到在酒肆劈柴,内心深处也生出过那个男人回心转意,找他回去的念想。

可无情的事实往他脸上甩了个响亮的耳光。

他回不去了,也不稀罕回去了。

在女魔头手下虽艰难,好在伙食不错,在不能带着厨娘离开之前,他哪都不想去。

大姐总来找他,受了牵连怎么办?

许芳笑道:“也是来找骆姑娘,那大弟你继续劈柴吧。”

眼见骆笙与许芳一起进了屋,许栖脸色发黑,一斧头重重劈下去。

说好的来看他,就说了两句话就跟着女魔头走了?

屋中简洁干净,热茶是一直备着的。

骆笙倒了两杯茶,递给许芳一杯:“许大姑娘有事就说吧。”

许芳握着微烫的茶杯,渐渐红了双颊,轻声道:“我的亲事定下来了。”

骆笙目露欢喜:“那恭喜了,不知定的哪家?”

许芳微红着脸道:“是将军府徐家的小公子。徐将军是我表姨夫的旧属,表姨出面替我做的媒。”

骆笙想了想,笑道:“徐将军带幼子来酒肆吃过饭,那位徐公子相貌堂堂,谈吐也不错。”

品行究竟如何,那就不是看表面能知道的了。

不过宁国公夫人真心疼爱许芳,许芳娘家又靠不住,对她的婚姻大事应该会谨慎。

单论家世,自幼丧母出身长春侯府的外甥女能嫁到将军府徐家算是一桩不错的亲事。

这也是她鼓励许芳求宁国公夫人相助的原因。

有宁国公夫人出面,就等于许芳出嫁后宁国公府愿意当她的靠山。

男方乐意结这门亲,看的不是长春侯府,而是宁国公府。

“婚期定了吗?”

“还没定,说好在下半年。”

骆笙点点头。

对于高门大户来说,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

“许大姑娘稍等。”

骆笙出得门去,返回来时把一物交到许芳手中。

“骆姑娘,这是——”许芳脸上发热。

骆姑娘难不成现在就给她添妆?

骆笙笑笑,意味深长道:“许大姑娘亲事定了,便算暂居长春侯府的娇客,侯府上下都会客客气气,以后行事自会方便许多,有些事可以去做了。”

第388章 放榜

仲春时节,万物已然复苏,路边老树抽出了新芽。

可是走在长春侯府那条狭长的后巷中,还是能感到阵阵阴冷。

巷子深处有一户人家,门扉紧闭,少有人经过,正是被休弃的长春侯夫人杨氏的住处。

守门婆子闲来无聊,搬了小杌子坐在院中晒着太阳嗑瓜子。

这时突然响起了轻微的叩门声。

守门婆子诧异挑眉。

侯爷是个狠心的,自从把侯夫人休了,压根没来过一步。

二姑娘与两位公子倒是来过一次,她可不敢瞒着,通过按月来送花销之人的口禀报给侯爷,打那之后再没来过。

这个时候谁会敲门?

守门婆子把盛瓜子的小竹筐往旁边一放,走过去拉开一条门缝。

“谁呀?”

看清立在门外的人,守门婆子吃了一惊:“喜嫂子,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喜嫂子就是每月来送花销的人。

喜嫂子笑笑:“这不是开春该裁衣裳了,管事让我另送一份银钱来。”

守门婆子一听,喜不自禁把喜嫂子迎进去。

“呦,嗑瓜子呢。”看着一地瓜子壳,喜嫂子努了努嘴。

守门婆子一手拿起装瓜子的竹筐,一手抓着喜嫂子手臂:“走,咱们进屋说。”

就守着这么个弃妇,连嗑瓜子都是孤单单一人,早把守门婆子憋坏了,每次喜嫂子过来都要拉着聊半天。

喜嫂子随着守门婆子进了厢房,聊了一阵子把钱袋子递过去。

守门婆子忙不迭收了。

这些钱都捏在她手里,给那位用多少还不是她说了算。

喜嫂子这是给她送钱来了。

守门婆子抓了一把瓜子塞进喜嫂子手里:“吃瓜子,新炒的瓜子香着呢。”

喜嫂子把瓜子放下,从怀中摸出一物递过去。

“这是?”

喜嫂子往杨氏所在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太太吃惯了山珍海味,如今清粥小菜恐吃不惯,给她带了些好佐料。”

守门婆子愣了愣,盯着喜嫂子递过来的布包没敢接:“喜嫂子,这,这莫非是——”

这不会是毒药吧?

喜嫂子手一翻,一个金元宝落入守门婆子手中。

守门婆子手心像是被火烧了,一片滚烫。

当然,金元宝是绝对不会被扔出去的。

“不是要人命的东西,就是常吃人会糊涂些。”喜嫂子捏了捏守门婆子的手,低声道,“太太与侯爷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侯爷怕太太受不住被休的打击胡言乱语,所以——”

后面的话喜嫂子没有说,守门婆子却心领神会。

侯爷有这种担心太正常了,那位现在瞧着眼神就怪渗人的,哪日姑娘、公子们来了,没准就要胡说八道。

“真的毒不死人?”

喜嫂子笑笑:“咱们什么关系,我还能哄你不成?再说了,太太毕竟还是姑娘、公子的生母,侯爷怎么会要太太性命呢。”

守门婆子攥紧沉甸甸的金元宝,点了点头。

不用背上人命就行,就那位现在的情况,糊涂点说不定更好,她还是做好事呢。

喜嫂子见事情办成,又留了片刻便告辞离去。

走在狭长阴暗的巷子里,喜嫂子抬手按了按心口。

就在心口的位置,藏着一沓银票。

足足五百两!

这当然不是侯爷给的,而是大姑娘。

喜嫂子还能想到大姑娘把银票与那些东西交给她时,她脸上的震惊。

既震惊大姑娘的行为,更震惊大姑娘哪来这么多银钱。

不过,谁会与钱过不去呢,这可是五百两银子啊!

要她做的,不过是以侯爷的名义把那些东西偷偷交给看着杨氏的婆子而已。

让喜嫂子轻易倒向许芳的还有过年时侯府的捉襟见肘。

往年过年还能得些赏钱,而今盼了一年,居然连月钱都没按时发。

侯府这样,能不让人为前程忧心吗?

而大姑娘可是许诺了,等出阁会让她当陪房。

喜嫂子抬手抚了抚鬓边绢花。

将军府可比侯府强多了,能给大姑娘当陪房可是好差事。

退一万步,就算大姑娘是哄她的,这五百两银票可是实在的。

幽静的院中,墙角的迎春悄悄开了。

许芳立在窗边赏花,听到动静回过头去。

“姑娘,喜嫂子回来了。”红月走过来,把窗关好后禀报道。

许芳微微点头:“辛苦了。”

她没有问事情成不成。

有钱能使鬼推磨,五百两银子砸下去,岂有不成的。

“姑娘,万一喜嫂子靠不住——”

许芳笑了:“她难道要向父亲揭发我?那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侯府过年前损失了一万两银子,再往前几个月为了把弟弟从大都督府接回来也损失了五千两,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一丢,直接导致这个年都要过不下去了,只能勒紧腰带缓发府中上下的月钱。

就这么个光景,喜嫂子还指望告发了她从父亲那里得赏钱?

骆姑娘说得对,该放开手脚的时候就不能退缩,自己的事终归要靠自己解决。

杨氏只是被休怎么够,她和父亲对母亲做的那些事要大白于天下,才能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许芳想一想骆笙说得那些,就心情激荡。

真的能等到那一日吗?

没有遇到骆姑娘之前,她完全无法想象。

自幼活在胆战心惊中,连平安长大都成了一种期盼,父亲与继母犹如两座险恶的山压在心头,让她不知如何搬动。

而遇到了骆姑娘,她才发现有些事没有那么难,有些人虽然狠毒,也没有那么大能耐。

长春侯府后巷发生的这件事犹如一枚小小石子投入湖中,荡了几圈涟漪便消散无痕,京城上下依然沉浸在春闱的热闹中。

很快就到了贡院放榜之日。

随着礼部派出的官员前往各处报喜,万众瞩目的会元广为人知,正是那位在上元节大放异彩的金沙苏公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兄弟格外引人注目,便是盛大郎与盛二郎。

二人名次虽不算高,却都榜上有名,等过了殿试就是进士了。

一门双进士,足够光耀门楣。

更重要的是两兄弟年轻啊,都没娶妻呢。

据说盛氏兄弟是骆大都督的侄子——

第389章 求证

骆大都督最近很不爽。

两个侄儿皆考中了贡士本是件大喜事,可是那些人都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大郎、二郎的爹,他们没事往他面前晃什么?

言辞间,还想让他牵桥搭线,撮合姻缘。

撮合个屁的姻缘,他四个女儿还没着落呢,这些人虎口夺食,是觉得他这个锦麟卫指挥使脾气太好?

说真的,不是两个侄儿考中了,他都不知道京城这些高门大户有这么多小姑娘等着嫁人。

啧,竞争压力原来这么大。

骆大都督约着盛二舅喝酒时,果断拖起那些人后腿:“舅弟啊,大郎他们杏榜提名,挺多人打听他们的情况。”

盛二舅一听,不知该得意还是心塞。

盛家子孙有出息,当叔叔的自是与有荣焉,可想想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头疼啊。

读不进书就罢了,如今还把自己吃得那么圆润,与两个堂兄站在一起,谁能正眼看他?

“舅弟,我觉得大郎他们的亲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你们才来京城,多了解一下再说。”

盛二舅点头:“姐夫说得是。再说真要议亲,还有母亲、大哥大嫂他们做主呢。”

骆大都督放下心来。

离得远好啊,书信往返就好几个月过去了,谈婚论嫁至少一年半载。

时间还算宽裕,说不准孩子们就能两情相悦呢。

要是这么久的时间还没发生点什么,那也该死心了。

骆大都督一颗心安稳了,盛二舅却浮躁了,转头劈头盖脸把盛三郎训了一顿。

“吃吃吃,再吃就成猪崽子了,相看时人家女方看一眼掉头就走,看你还能不能娶上媳妇。”

小门小户也就罢了,现在大家贵女可不流行盲婚哑嫁,疼女儿的人家怎么也要让孩子看一眼对方是圆是扁。

就三郎这样,人家小姑娘看一眼不得哭了?

盛三郎却委屈得不行:“父亲,您比进京时也胖了不少啊。”

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胖。

盛二舅一巴掌打过去:“我这个年纪了,胖点怎么了?你怎么不和你两个堂兄比呢?”

看看两个侄儿,依然玉树临风的样子。

盛三郎不服气撇嘴:“儿子也就是比大哥、二哥少个功名。儿子自幼读书不行,您不是早接受了。至于体型,我觉得两位堂兄早晚会追上的。”

盛二舅眨眨眼,忽然没那么心塞了。

儿子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随着新科贡士的出炉,有间酒肆的生意更好了些。

总有些听闻有间酒肆大名觉得在那里做东有面子的人去尝鲜,也算是无知者无畏。

不过有位贡士带着几位同年坐下后听了价钱强撑着请了客,喜提巨额账单时昏过去了,消息传开后有间酒肆年轻面孔顿时少了许多。

据说那位贡士事后双眼发直念了许久:我单知道价格贵,可不知道那么好吃,本以为一份水盆羊肉够了,最后吃了八份!

有间酒肆渐渐恢复如常,卫羌带着心腹太监窦仁来了。

骆笙有一阵子没见到卫羌了,再见到这个男人,恶心依旧。

“许久没见骆姑娘了。”卫羌望着换了春衫的少女,眼神深沉。

那一次出手,不但没有如愿以偿,反而添了隐患,对他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也因此,这些日子除了必要再没出宫。

站在酒香萦绕的大堂里,卫羌只觉呼吸都痛快许多。

东宫的压抑,真的受够了。

卫羌冲窦仁递了个眼色,而后笑问:“骆姑娘可否陪我喝一杯?”

骆笙微笑:“恐怕要对殿下说声抱歉了,身为东家,我从不陪酒。”

卫羌笑意微僵,只好自己找个台阶下:“既然这样,就不勉强骆姑娘了。有些日子没来,酒肆有没有添新菜?”

“蔻儿,来给殿下报个菜名。”骆笙懒洋洋吩咐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