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少年拔腿冲上去。

看着冲到面前的胞弟,眼圈泛红的许芳露出一丝笑:“是大弟啊。”

“大姐,他——”许栖望向衙门口,并没见到长春侯出现。

许芳低低说了三个字:“他完了。”

等候在外的徐五郎迎上来:“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许芳冲徐五郎笑笑:“我想和大弟去茶楼说说话。”

徐五郎看了看小舅子,没有犹豫点了头:“好,我陪你去。”

徐五郎带着姐弟二人进了一间茶楼,体贴给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许栖早已忍不住了,咬牙问:“大姐,他真的杀了母亲?”

许芳微微点头。

“你当年看到了?”

公堂问案是公开的,允许老百姓旁听,堂上的事自然很快传遍了。

许芳再次点了头。

许栖用力攥紧拳头:“大姐,你……你为何从没告诉过我!”

原来在他打架惹祸,与所有纨绔子一样浑浑噩噩混日子时,长姐背负着这样惨痛的秘密小心翼翼长大吗?

而他呢,还在怪姐姐攀附宁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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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咎由自取

审案结果很快就呈到永安帝那里。

永安帝正是好心情一日比一日高涨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桩糟心事,大为恼怒。

这是见不得他高兴么?

御笔一挥,对长春侯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夺去爵位,发配边疆。

侯府财产先填补华阳郡主嫁妆亏空,归长女许芳,剩余财产充归国库。

继室杨氏品行恶劣,数罪并罚,充入教坊司。

至于杨氏所出三个子女,因长春侯犯的是杀妻之罪,祸不及儿女,只是沦为庶民。

旨意下来,关押在牢房里的长春侯被推出来时,遇到了从另一间牢房被推出来的杨氏。

这对曾经的夫妻相遇,如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贱人,你害我没了爵位,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长春侯红着眼嘶吼。

杨氏冷冷看着长春侯,没开口。

“你说啊!现在我爵位没了,你也被充入教坊司,楠儿他们能得什么好?”长春侯挣扎着向杨氏冲去。

这是他死活想不通的。

杨氏沦为下堂妇是没有以前好过,可她难道不为三个子女想想吗?

拉着他同归于尽,这是疯子才干得出来的事吧。

杨氏开口了:“表哥还是长春侯,楠儿他们更没有好。”

现在楠儿他们好歹还有命在,可表哥要是当着他的长春侯,在许芳的逼迫下说不定就要对楠儿他们下杀手。

表哥是做得出来的。

华阳郡主是表哥的结发妻子,为他生了一对子女,还不是一旦威胁到表哥的利益就被活活捂死了。

表哥更是对许芳几次动过杀心。

她看在眼里,曾经不觉得怕,甚至觉得畅快,可当轮到自己时却怕得发抖。

怕得情愿拉着这个男人一起去死,只要保住孩子们的性命。

杨氏泛红的眼里涌动着疯狂。

数月来不间断摄入的药物麻痹着她的思绪,让她处于似疯非疯的边缘,钻入某个牛角尖就出不来了。

长春侯只觉杨氏在说胡话,不可思议问道:“你是疯了吗,楠儿他们现在沦为庶民,到底得了什么好?”

早知道被这个疯婆子坏了事,休了她后就该要了她的命。

长春侯再次感到了后悔。

多年夫妻,杨氏对眼前男人再了解不过,长春侯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刺激到了她敏感至极的神经。

杨氏疯狂大笑起来:“那也比丢了性命强!我都知道了,你要把楠儿他们送回老家去,下一步就是要他们性命了吧?”

长春侯一愣:“什么送回老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还装模作样!”杨氏抬手抓向长春侯的脸。

刚刚长春侯挣扎着冲过来,拉近了二人距离,就听刺啦一声,长春侯脸上被抓出一道血痕。

长春侯惨叫一声,伸手掌掴杨氏。

衙役死死按住长春侯,警告道:“不要乱来!”

长春侯挣扎不过,怒瞪着杨氏:“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把楠儿他们送走了?”

“是许芳那个贱人,她拿嫁妆逼你——”

长春侯越发茫然:“你说的什么疯话?那个孽女是问过她母亲留下的嫁妆,可怎么会做出逼我把楠儿他们送走的事来?她是将军府的媳妇,这么做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在婆家无法立足吗?”

杨氏安静了一瞬,死死盯着长春侯。

“你个蠢妇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简直是个疯子——”

到这时,杨氏混沌的脑海仿佛被闪电劈开,恢复瞬间清明。

她面上表情凝固,心里却终于反应过来:她落入了圈套!

从没有把楠儿他们送回老家的事,让她听到这些就是为了让她拉表哥下水。

她照做了,表哥丢了爵位,孩子们成了失去父母庇护的庶民。

是许芳,一定是许芳为母报仇设下的圈套。

可她却中计了!

“啊——”杨氏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发出凄厉的喊声。

杨氏彻底疯了,坊间传闻是听到要充入教坊司承受不住打击疯掉的。

据说杨氏口中一直念着要杀了许大姑娘。

人们叹息同情华阳郡主留下的一双儿女遭遇的同时,对杨氏的下场表示大快人心。

当然,长春侯的下场就更大快人心了。

发配边疆差不多就是等死,说不定到不了地方就死在路上了。

查抄长春侯府后把情况报到永安帝那里,永安帝又生气了。

他还想着抄了长春侯府国库能有点进项,结果长春侯府所有财产加起来还填不上华阳郡主嫁妆的亏空。

这也太穷了!

不,这说明这些年来长春侯府就靠着华阳郡主留下的嫁妆度日,嘴脸太难看。

永安帝一生气,又追加了责罚:长春侯次子许楠、三子许栋子孙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消息传到许芳耳中,许芳大哭一场,换上出门的衣裳去了有间酒肆。

有间酒肆门前的枣树结的枣子已经被进出酒肆的人吃得差不多,只剩稀稀疏疏的红枣遮掩在枝叶间。

白日的酒肆静谧悠闲,只有劈柴声没有停过。

许芳被红豆领着进了后院,见到了立在柿子树旁的骆笙,还有专注劈柴的弟弟。

许芳驻足片刻,走了过去。

“骆姑娘,今日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许芳望着眉目平静的少女,心情激荡无比。

那一日,听闻继母被休,骆姑娘告诉她一切才刚开始,她不敢相信。

而现在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当时真的只是个开始罢了。

父亲与继母的下场比她能想到的还要大快人心,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结果。

而这一切,都是多亏了骆姑娘。

许芳望着骆笙,眼泪簌簌而落。

劈柴声停了。

许栖拎着斧头,诧异看着许芳。

大姐对着骆姑娘哭什么?

“不要哭了,以后都是好日子。”骆笙微笑安慰。

许芳回过神来,忙擦了擦眼泪,对着许栖喊道:“大弟,你过来。”

许栖老老实实走了过去:“大姐,什么事啊?我今天的柴还没劈完呢。”

“跪下,给骆姑娘磕个头。”

许栖一愣,却十分听话跪了下去。

骆笙把他拉起,看着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欣慰弯了弯唇。

卫晗一脚踏入院中,微微扬了扬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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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表白

少女面带微笑拽着少年衣袖。

比少女高了将近一个头的少年少了往日的桀骜任性,瞧着竟十分顺从。

卫晗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这劈柴的小子最近长得挺快,快赶上他高了。

骆姑娘拽着这小子干什么?

卫晗目光往许芳身上落了落,眸光越深。

当姐姐的也不管管么?

他轻咳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骆笙松开许栖衣袖,神色自如打着招呼:“王爷来了。”

许芳拉着许栖忙向卫晗见礼。

卫晗沉默一瞬,若无其事道:“不必多礼,没打扰你们说话吧?”

许栖忍不住动了动唇。

他刚跪下被骆姑娘拉起来,还不清楚大姐为什么要他跪呢,开阳王就来了。

明明是被严重打扰到了……

许芳眼里闪烁着笑意:“我是来找弟弟的,就不打扰王爷与骆姑娘了。骆姑娘,我带许栖去大堂喝杯茶。”

进了大堂,许栖压低声音道:“大姐,你与骆姑娘还没聊完吧?”

许芳看许栖一眼,有些无奈弟弟的不解风情。

她与夫君琴瑟和鸣,早已不是未出阁时的懵懂少女,哪里看不出开阳王对骆姑娘不一般。

她有今日可以说全仰仗骆姑娘相助,自是希望见到骆姑娘好。

只望骆姑娘与开阳王一对有情人早日开花结果吧。

“闲聊什么时候都可以。”

许栖挠挠头:“那你刚刚为什么让我给骆姑娘磕头啊?”

换做以前,他是要跳脚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对个女孩子磕头呢。

女魔头也不行,他威武不能屈!

但是知道了长姐背负多年的秘密,他不知多少次捶着柿子树骂自己混账。

长姐的话他以后都会听的。

“说来话长了。”许芳轻声讲了起来。

以前她不敢对弟弟说那个秘密,是怕弟弟冲动之下露出端倪,害了二人。

而现在,弟弟渐渐懂事了,至少谁对他们姐弟有恩该让弟弟明白。

许芳说完了,温柔笑笑:“现在你知道了吧,骆姑娘是个热心善良的人,以后可不许把人家当成女魔头了——”

话未说完,许栖就猛然站起。

许芳错愕:“怎么了?”

许栖拔腿往后院跑去。

此时卫晗与骆笙正在欣赏缀满沉甸甸果实的柿子树。

男人看似在观赏柿子树,余光其实一直笼罩在少女身上。

霜降了。

柿子到了该采撷的时候,他若是说出心意……会不会也有收获呢?

卫晗暗暗提起勇气,看向身侧少女。

少年如一道旋风冲了过来,若不是卫晗及时踹了一脚,险些扑到骆笙身上。

“怎么了?”骆笙平静看着许栖。

许栖双目发红,难掩激动:“骆姑娘,我误会你了,原来你对我这么好!”

卫晗定定看着他。

骆笙无奈叹口气:“知道了,回大堂陪你姐姐喝茶吧。”

小外甥虽然长进了,直性子还是变不了。

不过这点无伤大雅,随着年纪增长变得稳重些就够了。

得了骆笙这话,少年又一阵风跑了。

卫晗收回目光,不动声色提议:“骆姑娘,我看许栖劈柴很熟练了,再整日劈柴意义不大,你若是不反对,不如让他进我的亲卫队磨练一番。”

劈柴小子竟然发现了骆姑娘的好,还能与骆姑娘朝夕相处——卫晗觉得自己不是小心眼的人,但这个发现确实令他不怎么愉快。

骆笙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

许栖现在空有一把力气,要是去开阳王麾下磨练一番,说不定还能琢磨成才。

见骆笙沉思,卫晗没有打扰,心不在焉看着柿子树。

骆笙寻思片刻,开口道:“王爷的提议挺不错,不过还是问过许栖想法再说吧。”

卫晗诧异扬眉。

骆姑娘还要问过许栖想法?

比他想象里要体贴……

毕竟印象里,骆姑娘收拾起劈柴小子毫不手软。

见卫晗流露出惊讶,骆笙随口解释道:“让他劈柴是因为他以前实在不像样子,现在他懂事了,以后的路到底怎么走,走哪一条,还是他自己决定,或是与长姐商量着来。”

作为小姨,她该做的已经做了,以后无论是许芳还是许栖,人生路只能他们自己走。

何况她要走的路或许是条绝路,与他们牵扯少些是好事。

“骆姑娘挺关心那孩子。”卫晗才不承认他是有意这么称呼许栖的。

骆笙扬唇笑了:“毕竟是我买回来的,总要对他负责。”

卫晗:“……”

默默缓了缓情绪,卫晗笑道:“既然如此,骆姑娘回头问问他吧,要是他愿意随时对我说。”

“我先代他谢过王爷。”

卫晗微微拧眉,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被骆姑娘买下来,就能被骆姑娘视为自家人,得到百般关心照顾?

想一想劈柴少年,再想一想有专人照顾的大白鹅,卫晗觉得没想错。

这个发现让他默默叹口气。

他这个身份……实在不方便被骆姑娘买下来啊。

随着这个想法冒出,卫晗神色一正。

他可不能抱着这种投机取巧的念头,他想要的可不只是骆姑娘的关心照顾。

他想要的,是名正言顺关心照顾骆姑娘。

卫晗明确了心意,眼神渐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