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骆姑娘回府吧。”他干脆起身。
二人并肩走出酒肆,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走着。
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热闹的地方,热闹事就多。
一个小贼从骆笙身边经过,手伸向她系在腰间的荷包。
那是骆大都督才给骆笙的一袋金叶子。
卫晗察觉异样正要阻止,就见小贼的手被拍开。
“不要想不开。”骆笙淡淡警告。
小贼愣了一瞬,飞快跑了。
骆笙摘下荷包,拎在手里笑了笑:“难怪说财不露白,这么快就有人惦记上了。”
卫晗尴尬摸了摸鼻子。
总觉得骆姑娘太能干,没他什么事的样子。
二人默默走着,偶尔聊上两句,似乎连时间都过得快起来。
前方便是颇气派的大都督府,门人惊见二人,飞快把信儿传进去。
“大都督,开阳王与姑娘一起来了!”
正坐着喝闷茶的骆大都督闻言从椅子上弹起来:“当真?”而后惊觉太迫不及待,矜持坐下:“知道了,出去吧。人若到了便请进来。”
等报信的下人出去,骆大都督背着手,来回踱步琢磨着。
以往开阳王也送笙儿回家过,不过都是大晚上,今日这么早肯定不是送笙儿回来这么简单。
莫非是听出了今日在镇南王府喝酒时他的话中之意,提亲来了?
骆大都督忙把这个猜测打消。
不能高兴太早,说不定只是来试探他的意思。
那他必须要拒绝一下,不能让对方觉得太容易了。
这么一想,骆大都督又有些犹豫:万一拒绝太狠了,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嗯,要拒绝中留出希望,这个度必须拿捏好。
骆大都督又转了个圈。
可那小子胆量不行啊,拖了这么久才上门,要是稍一拒绝就跑了呢?
骆大都督苦恼挠头。
这方面实在没经验啊,愁人。
大都督府外,骆笙停下来:“王爷留步吧,到了。”
卫晗看一眼气派的绿油门,问道:“骆姑娘晚上还去酒肆吗?”
“今日就不去了。”
“那明晚见。”
骆笙莞尔:“明晚见。”
卫晗注视着骆笙走进大门,转身离开。
门人完全没有关门的意思:“姑娘,王,王爷不进来啊?”
骆笙淡淡扫了门人一眼。
门人不敢再说,茫然关上了门。
“大都督,姑娘来了。”
骆大都督坐直身子,轻咳一声:“请进来。”
片刻后骆笙走进来,骆大都督往后看了看。
没人……
“笙儿啊,听说开阳王和你一起来的,他人呢?”
骆笙随口道:“回去了。”
“没进来?”骆大都督脱口问。
骆笙诧异看着老父亲:“这里又不是开阳王府,他进来干什么?”
骆大都督被问住,在心里大骂。
挨千刀的小子,亏他纠结了这么久,结果人都没进门。
真是气死他了,这小子不行,配不上他闺女!
骆笙打量骆大都督神色,问道:“父亲在镇南王府遇到不愉快了?”
骆大都督忙否定:“没有。”
可不能让笙儿看出他发愁女儿们嫁不出去的心思。
“笙儿没去酒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骆大都督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今日见到镇南王,女儿有些疑惑。”
“疑惑什么?”
骆笙盯着骆大都督的眼睛:“父亲觉不觉得镇南王很像女儿之前的那个面首司楠?”
“咳咳咳——”骆大都督剧烈咳嗽起来。
骆笙静静等他咳嗽完,笑问:“是不是挺像的?”
骆大都督抬手落在骆笙肩头,语重心长:“笙儿啊,就算你觉得镇南王与你的面首像,也不能乱来啊!”
骆笙笑了:“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太巧合了点儿,会不会新任镇南王身份有问题啊——”
骆大都督不由变了脸色。
第457章 拨浪鼓
哪怕是去年听到女儿当街扯掉开阳王腰带的那一刻,骆大都督都没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加速的心跳。
那个压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足以令人心颤。
看着骆笙漫不经心的笑容,骆大都督冷静下来,板着脸道:“笙儿莫要胡言乱语。”
骆笙一脸诧异:“父亲,您难道不觉得奇怪么,前镇南王只有一个幼子,而新任镇南王与司楠长相相似。如果司楠与镇南王府毫无关系也就算了,可以说是巧合,偏偏司楠一家曾是镇南王府家仆,这恐怕就不能当成巧合了……”
骆大都督听得心情沉重。
女儿聪明起来,让人压力很大啊。
骆笙凑过来:“父亲,您说会不会弄错了,新任镇南王其实是司楠的兄弟,真正的前镇南王遗孤另有其人——”
“笙儿!”骆大都督喝止骆笙的话。
骆笙委屈看着骆大都督。
骆大都督缓了脸色,清了清喉咙道:“笙儿啊,这话可不能乱说,新任镇南王可是皇上封的。”
骆笙抿唇:“我对父亲说的话又传不到皇上耳中去。”
骆大都督一想也是,严厉的神色更缓和了,语重心长道:“虽是如此,你也不要琢磨这些,镇南王府的事与咱们家无关。”
骆笙噗嗤一笑:“女儿就是见到新任镇南王与司楠长得像,好奇议论一下,镇南王府的事与咱们家当然无关了。”
说到这,她狐疑看骆大都督一眼:“倒是父亲,为何这么紧张?”
骆大都督干笑:“为父怎么会紧张?你这丫头就爱胡闹。”
刚刚是为什么转移话题来着?
算了,还是转回去好了。
骆大都督正头疼着,就听骆笙道:“要是别人也发现新任镇南王与女儿死去的面首像,会不会乱想呢?”
“司楠几年前进府,见过他的除了咱们家里人就是锦麟卫一些人,外人应当注意不到这个。笙儿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骆大都督这么说着,打定主意敲打一批人。
骆笙得了这话,暗松口气。
虽然没有人比她更想把真假宝儿的身份换过来,眼下却不是时候。
永安帝之所以把王位还给镇南王府,是因为世人皆知镇南王遗孤还活着,在镇南王府沉冤昭雪之后归还王位天经地义。可若是有人拿新任镇南王身份可疑做文章,恐怕正合永安帝心意,到时候理所当然收回王位不说,还能以新任镇南王冒充前镇南王血脉为由治罪,以绝后患。
在骆辰身份公之于众之前,她要尽力保证那少年身份稳固。
能做到这一点的其实不是她,而是骆大都督。
正如骆大都督刚才所说,司楠是几年前就进了大都督府的,见过他的几乎都是与骆大都督有关系的人。
而这,才是骆笙来骆大都督书房一趟的目的。
“知道了,我去找弟弟玩。”骆笙漫不经心应了,退出书房。
屋外寒风袭来,窗前的那丛芭蕉叶已经枯了,墙角腊梅正悄然盛开。
骆笙回眸看了看,轻叹口气。
若把骆辰的身份公之于众,骆大都督当年保住镇南王府血脉的事就瞒不住了,这对骆府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而如何证明骆辰的真正身份,亦是个难题。
前路漫漫,依然遍布荆棘。
骆笙径直去了骆辰那里。
骆辰正歇着,听小厮禀报说姑娘来了,起身下榻:“请进来。”
这个时候骆笙怎么没在酒肆?
他本来也想去酒肆,奈何瞧着骆笙盯着新任镇南王傻看觉得丢脸,一生气喝了两杯酒,然后就有点晕。
骆辰板着脸等骆笙进来,没有主动开口。
“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骆笙走过来,口中虽这么说,面上却无半点赧然。
骆辰扯了扯嘴角:“姐姐过来有事?”
骆笙坐下来,笑呵呵道:“也没什么正事,就是想着你在家里,来找你玩。”
骆辰压下上翘的唇角,矜持道:“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玩的。”
骆笙弯唇笑着:“弟弟自幼在金沙长大,我还真不知你小时候玩什么,是不是与表哥他们玩泥巴?”
骆辰默了默。
这么幼稚的话题,骆笙是怎么想到的?
不过骆笙对他幼时这么感兴趣,是在关心他吧。
少年皱着眉回答:“看表哥他们爬树掏鸟蛋,下河捉鱼……”
骆笙耐心听着,时不时插上几句,姐弟二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弟弟玩过拨浪鼓吗?”骆笙似乎无意间问起。
“自然玩过吧。”
“是什么样的?”
骆辰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骆笙:“超过两岁的孩子就不玩拨浪鼓了吧,我怎么会记得。”
拨浪鼓还有什么特别吗?
“弟弟幼时的玩具没有保留吗?”
骆辰深深看骆笙一眼,摇头:“没有。”
听了这个答案,骆笙说不上多么失望,不露声色聊了一会儿起身离去。
第458章 令出
咚咚。
咚咚咚。
每一声敲击听起来都平平无奇。如果非要说特别的,大概就是这珍珠作的鼓槌了。
而这样一只价值不菲的拨浪鼓作为骆大都督之子的玩具,似乎又没什么奇怪的。
骆辰迟迟没有把拨浪鼓放下,从鼓面抚摸到鼓柄,再到鼓槌,连鼓身上的金镶花纹都没错过。
看来看去,这都是一只拨浪鼓而已。
骆辰转动鼓柄,悦耳的叮咚声又响了起来。
扶松立在一旁,满心诧异。
公子怎么玩起拨浪鼓了?
他伺候公子这么久,可没见公子对这些小玩意儿感过兴趣。
说来说去,公子还是很在意姑娘的话啊。
“取剪刀来。”不知过了多久,骆辰忽然出声。
扶松愣了愣,以为听错了。
骆辰睇他一眼,有了几分不耐:“快些!”
扶松醒神,忙把剪刀取来。
凝视着手中拨浪鼓,骆辰淡淡道:“你出去吧。”
“公子——”收到主子冷淡的目光,扶松老实退了出去。
骆辰把拨浪鼓放下,拿起剪刀犹豫着。
拨浪鼓静静躺在桌案上,滚圆的珍珠在岁月的磋磨中暗了色泽,提醒着他这只拨浪鼓的年纪。
这应该是他出生不久就拥有的玩物,若是毁了,似乎有些可惜。
骆辰犹豫着,剪刀举起又放下,那一声声咚咚响回荡在耳畔,又让他坚定了神色。
剪刀对准鼓面猛扎下去。
鼓面是羊皮制的,被剪刀这么用力一戳,杏黄色的鼓面便戳出了孔洞。
孔洞中竟然不是空的!
骆辰眼神一缩,顺着鼓面破开之处把羊皮一点点剪开,终于露出了拨浪鼓内部全貌。
内里有一块似金非金、似铜非铜的小物件,底端固定在鼓身上。
骆辰微勾唇角,露出放松的表情,对毁了拨浪鼓再无半点可惜。
看不出是如何固定在鼓身,骆辰使出几分力气把此物取下,来回翻看。
这是一枚刻着朱雀的牌子,不,只有雀首和半个雀身。
骆辰心中一动,升起一个猜测:这莫非只是半块令牌?
少年一寸寸摩挲着令牌其中一端不规则的边缘,越想越觉得没错。
朱雀是祥瑞之兽,如果这是一枚完整令牌,不可能只有一半。
而现在他有很多困惑,比如这半枚令牌为何会在拨浪鼓中,比如这枚令牌的用途,比如骆笙为何知晓有这么一只特殊的拨浪鼓……
骆辰取出手帕把破坏的拨浪鼓包好,收起令牌,盖上箱子,换了外衣向外走去。
扶松还等在外头,一见骆辰出来忙问:“公子您出去啊?”
“去闲云苑。”骆辰不露声色走了出去。
扶松默默跟上。
骆笙才回到闲云苑没多久,就听丫鬟禀报说公子过来了。
她才过去,骆辰就过来?
骆笙隐约觉得骆辰来意不简单。
“请公子进来。”
锦帘掀起,走进来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少年神色肃然,等丫鬟出去,盯着骆笙的眼睛问:“姐姐刚才在我那里,怎么会提到拨浪鼓?”
“怎么了?”骆笙心念微动,语气平静问。
骆辰亦很平静:“姐姐走后,我突然想起是有个放旧物的箱子,于是命扶松把它找了出来。”
说到这,少年笑了笑:“巧了,里面真有一只拨浪鼓。”
骆笙只觉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半点不露声色:“是么?”
见她镇定的样子,骆辰紧紧抿唇。
骆笙果然有问题,他都这么说了,竟还一脸云淡风轻。
见到好看的男子怎么不见她这么沉得住气?
骆辰一想,不由生气了。
但凡姐姐没那么好色,也不会让他这么操心。
“那拨浪鼓还有点意思,用珍珠当的鼓槌。”骆辰说着,一直留意骆笙神色。
骆笙依然面不改色,心中却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