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客房时想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苏曜忍着憋闷写道:“骆姑娘抢我入府。”

雷大都督盯着那列字看了又看,再抬眸看看生得如明珠美玉的青年,不由信了几分。

骆驰那个养面首的女儿他是听说过的,对他来说比苏状元名气还大呢。

又命人里里外外翻遍骆府也没再见到一个人影,雷大都督心情沉重,不冷不热道:“事关重大,劳烦苏状元跟我走吧。”

苏曜垂眸没有表示反对。

冷静观察了这阵子,骆大都督应该是带着家人跑了。这样看来,长乐公主是把骆姑娘生辰的事告诉了皇上。

可骆大都督是不是爱女成魔了,就为了不把女儿送入宫中,居然举家造反?

苏曜的难以置信在想到骆大都督纵容女儿养面首时,又动摇了。

未尝不可能。

雷大都督安排一部分人留下清扫战场,带着苏曜直奔皇城而去。

此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雷大都督一头雾水赶到皇城,正遇到了同样赶来面圣的兵部尚书杜宁。

“杜尚书。”雷大都督率先打了招呼,心中纳闷。

杜尚书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杜尚书有气无力回应:“雷大都督。”

雷大都督正准备打探一下,一名内侍就走了出来:“皇上命二位大人进去。”

二人对视一眼,随着内侍往内走去。

永安帝正等着结果,听闻兵部尚书与雷大都督前后脚求见,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雷鸣进宫复命也就算了,杜尚书来干什么?

“微臣见过皇上。”雷大都督先走了进来。

永安帝淡淡问:“如何?”

雷大都督低头道:“微臣领兵攻打骆府,剿灭抵抗者后却没发现骆驰与家人。”

“什么?”永安帝面色大变,厉声问,“人呢?”

雷大都督头垂得更低:“府中没找到,只有苏状元。”

饶是此刻永安帝气怒攻心,听了这话都呆了一下:“苏状元?”

对于那位年轻俊美的新科状元,永安帝印象颇深,很快反应过来:“苏修撰为何会在骆府?”

“苏状元用笔写出是被骆姑娘抢到府上,被骆驰毒哑了。”

永安帝脸色十分难看,不顾雷大都督在场,怒喝道:“让杜宁滚进来!”

围攻了半天,人不见了,岔子十有八九出在城门那里!

而看守城门的官兵是归兵部管理。

杜尚书一进来就跪下了,高呼道:“皇上,臣有罪啊!”

“把事情说清楚。”永安帝面无表情开了口。

杜尚书忙把骆大都督混出城的事说了。

“追出去的两百守卫也没回来?”永安帝不由咬牙,“那尸体呢?”

杜尚书不敢抬头:“后来再派去的官兵只在杨树林附近发现十几具尸体……”

永安帝闭了闭眼,压下排山倒海的怒火,可那个猜测还是压不下去:“人呢,将近两百人就这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杜尚书吓得不敢开口。

永安帝一双厉眼扫向雷大都督:“雷鸣,你有什么想法?”

雷大都督被皇上的怒火震住了,老老实实回道:“凭经验,那两百守卫可能跟着骆驰跑了。”

第518章 酒肆的人

雷大都督这话不是随便说的。

在统管禁卫军三大营之前他管过卫所,卫所士卒逃亡是常有的,甚至是大规模逃亡。

在他看来,两百追兵不见回来显然是跑了啊,总不能是迷路了。

永安帝听了这老实的回答,语气微妙:“凭经验?”

雷大都督心头一凛,忙道:“只是微臣大胆猜测……”

永安帝揉了揉眉心,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守城的人跟着蒙混出城的人跑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所有叛逃之人,家人统统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冷冰冰的话说出,兵部尚书虽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还是浑身发寒,双腿发软。

永安帝目光凉凉落在杜尚书面上:“杜宁,再闹出这样的乱子,你这个兵部尚书就不要干了。”

杜尚书伏地,颤声应诺。

永安帝看向雷大都督:“雷鸣,你速调集骑兵把骆驰那个逆臣给朕追回来!”

雷鸣刚要应诺,永安帝冷冷道:“或是就地解决,总之不能让那个逆臣逍遥在外,他的女儿也不能放过。”

“臣领旨。”雷鸣准备退下时想起了苏曜,“皇上,苏状元——”

永安帝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带走。既然哑了,翰林院就不必去了。”

一个朝廷命官被个小姑娘抢到府上当面首,别说成了哑巴,就算好好的他都懒得再瞧见。

三年出一个状元郎,以为他缺状元用吗?

一名内侍随着雷大都督出来,向苏曜传达了圣谕。

苏曜白着脸听内侍说完,眼前阵阵发黑。

这样的结果虽早在预料之中,可真的从内侍口中听到,不甘与痛苦的情绪还是如恶兽啃噬着他的血肉。

那种疼痛又说不出口的感觉,足以逼疯一个人。

苏曜失魂落魄走出了皇城。

天已经大亮了,整座京城从沉睡中苏醒,重新变得热闹。

石焱站在院中,伸了伸懒腰。

春日的清晨总是透着美好。阳光是明媚的,鸟儿在枝头唧唧喳喳叫,风吹到身上凉爽又惬意。

“石三哥。”少年软糯的声音响起。

石焱低头,对负雪呵呵一笑:“负雪也起了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负雪递过一封信:“姑娘昨天交给我这个,说如果今早大都督府没人过来,就要我把它交给你。”

石焱接过来,嘀咕着:“姑娘昨天白日不是还来过酒肆,怎么不直接交给我呢?”

负雪想了想,很认真猜测:“是不是怕石三哥偷看?”

抽出信正准备看的小侍卫手一顿,嘴角猛抽:“负雪啊,你石三哥是这种人吗?”

负雪眨眨眼,体贴没点头。

快速把信看完,石焱犹如泥塑,久久没有反应。

石燚走出来,看到呆若木鸡的兄长暗暗皱眉。

三哥大清早的怎么就开始犯傻?

听到脚步声,石焱如梦初醒,扑过来拽住石燚手腕:“四弟,出大事了!”

负雪睁大眼睛,被石焱这突然的举动弄愣了。

“什么事?”石燚看起来还算镇定。

“你看!”石焱把信递过去,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大男人,此刻手却微微颤抖。

石燚接过信看完,平静的神色转为凝重,转身就往外走。

石焱一把拉住他:“四弟,你去哪儿?”

“去大都督府!”

石焱松开手:“那你快去打听一下情况,我们在这等你。”

石燚把信塞给兄长,快步离去。

石焱捏着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信上骆姑娘说如果顺利,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让他与四弟照顾好留在酒肆的人。

骆姑娘一家就这么反了?

还连夜逃离京城?

还把他和四弟甩下了?

小侍卫突然觉得十分委屈。

负雪见石焱神色变换不停,小心翼翼问:“石三哥,出什么事了吗?”

石焱回神,看了少年一眼。

哦,这倒霉孩子也是一起被甩下的。

“负雪,前日你不是带着大白回了一趟大都督府,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负雪想了想,有些伤心问,“姑娘把明烛哥哥他们都送回了公主府,算是异常吗?”

石焱一拍大腿:“当然算啊!”

负雪轻声提醒:“可石三哥不是知道么,当时听了还很高兴呢。”

石焱:“……”

能不高兴么,当时他以为骆姑娘为了主子改邪归正了,主子回来发现骆姑娘身边清净了该多快活啊。

现在好了,骆姑娘遇到这么大的事都没对他们兄弟提前透露半个字,可见是把他们当外人。

把他们当外人,不就是把主子当外人嘛。

看来主子在骆姑娘心中的地位还没秀姑高呢。

想到秀姑做的一手好菜,石焱默了默。

理智来说,他竟然有点理解骆姑娘的选择……

“石三哥,到底出什么事了?”负雪虽单纯,却不傻,石焱的反应令他惴惴不安。

石焱叹口气,把信上的内容简单说了说。

负雪脸色苍白,快要哭出来:“姑娘不要我了?”

这时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是石燚去而复返。

“如何?”石焱忙问。

石燚一脸严肃:“还没到大都督府就听外头的人议论了。骆大都督带着家眷半夜出城,雷大都督率兵去追了……”

石焱越听脸色越难看:“不行,我要给主子传信!”

大堂的方向突然传来女掌柜的喊声:“你们这是干什么?”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快步赶去大堂。

酒肆大门被踹开,一队官兵涌了进来,领头官差喝道:“把酒肆里的人都带走!”

女掌柜起来后就在整理账册,尚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见官差气势汹汹,好脾气提醒道:“差爷,咱们酒肆是骆姑娘的。”

领头官差冷笑:“叛臣之女开的酒肆,爷当然知道!来人,先把这掌柜的抓起来。”

一道冷冷声音传来:“把谁抓起来?”

领头官差闻声望去,就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咦,兄弟咱们见过啊。”石焱盯着领头官差,挑了挑眉。

领头官差认出石焱兄弟的身份,立刻转了态度:“咱们奉命来酒肆抓人,还望石兄行个方便。”

第519章 召回

“抓人?”石焱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抓谁啊?”

领头官差神色狐疑:“石兄不知道?”

按理说石家这两个在有间酒肆当小二的也该抓走,奈何人家是开阳王的人,不敢动啊。

“骆驰造反了,骆姑娘现在是逆臣之女,凡是与骆府有关系的人都要抓起来。”

“有这事?”石焱一脸意外。

女掌柜惊呼一声,下意识抓起了铁算盘。

天呐,她以为跟着骆姑娘整日见到皇亲贵胄、朝中大员就已经够精彩了,没想到还有与造反联系起来的一天。

造反?

抓着铁算盘的女掌柜突然觉得头晕。

而领头官差听到女掌柜发出的惊呼看过来,不由怒了:“怎么,你还敢抗命?”

跟着骆姑娘混的人还真是不安分,一个掌柜的都敢拿算盘袭击官差。

想到那位曾胁迫他做了不少事的骆姑娘,领头官差脸色隐隐发黑。

石焱无视领头官差的吆喝,扭头对着后边喊道:“负雪,带着大白过来。”

不多时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只大摇大摆的白鹅。

“石三哥——”负雪走到石焱身边,怯怯打了招呼,警惕看了领头官差一眼。

领头官差有些意外。

没想到开阳王的亲卫还挺配合。

这么说,传闻里开阳王与骆姑娘关系有点复杂是假的?

石焱双手环抱胸前,懒洋洋道:“兄弟看到了吧,如今整个酒肆除了我们哥俩,就是一位掌柜的,一个养鹅的,外加一只大白鹅。你们大张旗鼓过来把他们带走,有意思么?”

领头官差冲石焱拱手:“石兄,真的不好意思了,现在不管是什么小鱼小虾,只要与骆家有关系,都要带走。”

“可他们与骆家没关系啊。”石焱呵呵笑了,“兄弟可能不知道,骆姑娘前几日就把酒肆送给我们王爷了,掌柜的和负责看家护院的大白鹅都归我们王爷了。”

领头官差下意识看向负雪。

石焱脸色一正:“兄弟看什么呢,大白鹅都归我们王爷了,养鹅的还能不是?”

负雪眨眨眼,缓缓反应过来:石三哥的意思……他是添头?

领头官差哪里肯信,呵呵道:“王爷不是还没回京么,骆姑娘怎么把酒肆送给王爷?”

石焱以看蠢材的眼神看着他:“难道就不能当做惊喜么?总之骆姑娘把酒肆送给我们王爷了,兄弟若是非要抓走他们两个加一只鹅,就把我们哥俩也抓走好了。”

领头官差嘴角猛抽。

要说准备带走掌柜的和骆姑娘的面首就算了,谁吃饱了撑的抓走一只鹅啊。

不过若是炖了吃肉——领头官差看向大白。

“嘎!”大白梗着脖子冲过来,张嘴就拧。

领头官差慌忙躲避。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石焱示意负雪把大白带走,对领头官差歉然笑笑:“这看家的鹅就是贼凶,等会儿我把它带回王府关起来。”

这般说着,他对女掌柜使了个眼色。

女掌柜何等精明,立刻拿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一沓银票。

石焱把厚厚一沓银票塞给领头官差:“让兄弟们空跑了一趟,辛苦了。”

领头官差感受着银票的重量心狂跳,并分明听到了手下们的抽气声。

开阳王的名头,银钱的分量,让领头官差决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咳咳,不管怎么说,这间酒肆是开不得了。”

石焱笑了:“这个不用兄弟提醒,想继续开也没有厨娘啊。”

领头官差把银票往怀中一揣:“走。”

目送这队官差离开,石焱淡淡道:“咱们也走吧。”

女掌柜凑过来,心中忐忑:“三火,我和负雪真的去王府?”

“这还有假,本来就是骆姑娘托付我这么安排的。”想到那封信,石焱又是一阵心塞。

被抛下的滋味不好受啊。

骆姑娘对主子无情就罢了,好歹把秀姑留下啊。

四人一鹅出了酒肆,女掌柜看着石燚默默给酒肆上锁,不由红了眼圈。

负雪小声安慰:“掌柜的你别难过,酒肆肯定还会开起来的。”

女掌柜拿手绢擦了擦眼,对负雪笑笑:“嗯,到时候咱们大白还要看家护院呢。”

大白:“嘎?”

有间酒肆正式关门,几人心情沉重回了开阳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