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笙默了默,坦然道:“我看父亲挺高兴的。”

骆大都督:“……”有这么明显吗?

再看唇角含笑的女儿,忽然觉得有点没面子。

“咳咳,吉日定在霜降后,笙儿好好准备一下吧。”

骆笙想了想,如实道:“也不知道准备什么。”

她还是清阳郡主的时候,经历过一次出阁,那时候一切都有人安排,只等着出嫁就好。

现在她成了长公主,似乎就更不需要准备什么了。

骆大都督被问住了,冥思苦想半晌,迟疑道:“好歹绣一对鸳鸯枕巾……”

迎着爱女错愕的眼神,骆大都督心头一凛,急忙改口:“我看这些都不用准备了,笙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嫁过去,就是那小子天大的造化。”

绣啥枕巾啊,万一鸳鸯绣成了鸭子,岂不尴尬。

转日,骆大都督把答应开阳王求亲的事对骆辰说了。

“霜降后?”骆辰压下心头那丝不爽,微微点头,“一年多的时间筹备,倒也充足。”

骆大都督哈哈一笑:“不是明年霜降,是今年霜降。”

“今年?”骆辰险些吐血,“父亲为何这么急,难道还怕姐姐嫁不出去?”

骆大都督呵呵一声。

这还用问么。

骆辰缓了缓,忍气道:“就算姐姐嫁不出去,我也可以养她一辈子。她是长公主,难道还有人敢轻视?”

骆大都督睨了儿子一眼:“咱们家缺的是养你姐姐的钱吗?难道你就不想以后当舅舅?”

骆辰被问得哑口无言。

第538章 喜事近

八月初的金沙,正是热得令人食不下咽的时候,被日头晒得发蔫的柳条无精打采垂着。

同样无精打采的盛三郎正准备出门,就撞见门人往内递信。

“哪的信啊?”盛三郎随口问了一句。

“回禀三公子,是京城骆府来的信。”

京城?骆府?

盛三郎一下子停住脚,把手一伸:“把信给我吧,我给老太太送进去。”

门人把信交给盛三郎。

盛三郎拔腿就往内跑,边跑边喊:“祖母,表妹来信啦!”

如今表弟做了皇上,既然是骆府的信,那必然是表妹的了。

一想到表妹,盛三郎就心痛啊。

他有多久没见到表妹了,多久没吃到表妹和秀姑做的饭了,自从回来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此时盛老太太正在用早饭。

银丝卷,粳米粥,三两样清爽小菜。

正是吃蟹的时候,可那次听三孙子无意间提起京城安国公夫人就是一早上吃螃蟹小饺儿噎死的,这螃蟹小饺儿是没法吃了。

没滋没味啊。

盛老太太吃了一口酱瓜条,默默叹口气。

“祖母,表妹来信了!”盛三郎跑了进来。

盛老太太眼一亮:“你表妹的信?快拿来。”

接过信扫了一眼信封,老太太微微摇头:“这是你姑父的信。”

这般说着把信打开一看,登时呆了。

盛三郎等得心急:“祖母,信上说什么?”

莫不是叫他回去了?

自从父亲带着他们三兄弟离开京城,世道一下子就乱了,一直到去年表弟当了皇上,滞留家中的两个堂兄这才由人护送着去了京城。

可长辈说了,各地还乱着,大哥、二哥有官职在身进京是应当的,他就老实留在家里不要添乱了。

这不是歧视他当初没有好好读书吗!

“祖母?”

盛老太太回神,看着三孙子的眼神有些复杂:“你姑父说……你表妹霜降后就要成亲了!”

“什么?表妹居然嫁出去了?”盛三郎惊呼出声,听到丫鬟们捂嘴发笑才冷静下来,“咳咳,我的意思是说怎么这么快……新郎是哪家的啊?”

盛老太太也恢复了平静:“是开阳王。”

真是没想到啊,当初外孙女扯掉开阳王的腰带还扯出了一段姻缘。

开阳王应该是被外孙女一手好厨艺俘获的吧?

盛老太太想到那碗红烧肉,满心感慨。

听说是开阳王,盛三郎倒不惊讶了,问起最关心的事:“姑父是请咱们进京参加表妹的婚礼吗?”

盛老太太不动声色点头:“嗯。”

许是想着她年纪大了,信上倒是没特意说请她去。

但也没特意说不让她去啊。

听三郎说笙儿在京城开了一家酒肆,好吃得让那些尚书、侍郎抢破头,她能不去尝尝?

当然了,尝尝只是顺便,主要还是想外孙女了。

“什么,母亲也要去?”当把全府主子叫来,听了盛老太太的宣布后,众人大惊失色。

老太太脸一板:“我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外孙女,还不能亲眼看着她嫁人?”

见老太太这么严肃,众人登时没了话说。

清减了不少的盛二舅呵呵笑道:“好在离着笙儿成亲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慢慢赶路也来得及。”

盛老太太扫过众人:“家里也要留人。”

此话一出,盛二舅登时紧张起来:“京城儿子倒是熟悉,有家烤鸭做得相当好吃啊!”

“老大与老大媳妇就留下吧。”盛老太太一锤定音。

京城里,喜庆的气氛越来越浓。

长公主出阁这样的大喜事已经多年不曾有过了。

更何况这位长公主是骆姑娘啊,都是京城土生土长的人,谁能想到骆姑娘还有嫁人的一天呢。

骆大都督黑着脸走进来,对着义子云动发着脾气:“那些小民是不是太闲了,什么叫从没想过笙儿能嫁出去?要不是开阳王诚心求娶都要给我跪下了,我还不答应呢。”

云动是个不善言辞的,只能努力说着安慰话:“义父说得是。”

“那些小民还说也就笙儿能嫁出去了,骆府其他三位姑娘是没希望了。”骆大都督重重一拍桌子,“哼,等笙儿与开阳王完婚,我就给樱儿来个抛绣球招亲!”

樱儿二十岁了,正是嫁人的好年纪啊。

云动一愣,神情露出几分异样:“义父这个打算……大姑娘知道么?”

骆大都督不以为然:“樱儿脸皮薄,她知不知道有什么打紧,总之给她挑个好人家就是了。咱们家不缺钱也不缺权,不必靠高嫁女儿来个锦上添花,只要对方人品好,对樱儿好,就是个白身也行。”

当然,想高嫁也找不到更高的人家了。

云动却忘了继续安慰义父,想着那番话失神:只要对方人品好,对樱儿好,就是个白身也行。

如果义父的要求只是这样,那……他也可以吗?

想到骆樱,内敛到有些木讷的男子眼中有了几分柔情。

原本,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可义父说回头要给大姑娘抛绣球招亲,那样挑出来的夫婿不靠谱怎么办?

“行了,你去忙吧。”骆大都督似是抱怨完了,摆了摆手。

第539章 大婚

骆笙出阁前一日,姐妹们来添妆。

骆樱送的是两扇绣屏,骆晴送的是寓意吉祥的画作,骆玥送了精美的香囊手帕。

看似不值钱的玩意儿都是姐妹三人亲手所做,最能体现心意。毕竟以骆府的富贵,能用钱买来的物件都算不上稀罕。

“三姐,明日你就出阁了,有没有觉得紧张?”骆玥好奇问。

三个姐姐,如今只有三姐一个嫁了,还挺新鲜的。

骆笙笑了:“不紧张。”

以清阳郡主的身份出阁的那一次,她亦不曾有紧张的情绪。

只不过那时和现在不一样。

对她来说,平南王世子卫羌是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却并无男女之情,嫁过去无非是按部就班开始新生活罢了。

没有憧憬期待,何来紧张。

而现在她不紧张,大概是因为那个即将成为她夫君的男人让她终于能够全然信任一个人。

从相识到现在,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在她这一边。

或是不动声色,如她射杀平南王的那一晚。

或是光明正大,如在金沙对她说他不姓卫的那一刻。

骆玥听骆笙如此说,笑盈盈道:“我还以为新嫁娘都会紧张呢。”

骆樱弯唇:“四妹这么好奇,等将来轮到你出阁不就知道了。”

骆玥忙摆手:“我不急。倒是那日无意间听父亲说等三姐出阁后会给大姐抛绣球招亲呢。”

抛绣球招亲?

骆樱表情一僵:“四妹不要开玩笑。”

“大姐不知道?”骆玥错愕。

骆樱摇摇头。

骆玥噗嗤一笑:“大姐别担心,就算是抛绣球招亲,父亲也会为你挑个好的。”

骆樱抽了抽嘴角,忍着羞恼道:“好了,明日三妹就要出阁了,我们别打扰她了。”

出了闲云苑,骆玥还没忘抛绣球的事:“大姐,你要是嫌抛绣球招亲太草率,或是有了意中人,赶紧对父亲说啊。”

“哪来的意中人。”骆樱睨了骆玥一眼,“四妹不要乱说。父亲既然有安排,由父亲做主就是。”

“总要大姐喜欢才行啊。”

骆樱想到退掉的那门亲事,自嘲一笑:“喜欢的可不一定是好的。”

对那位曾经的未婚夫,她何尝没有喜欢过呢。

二人往前走着察觉有异,回头就见骆晴立在原处,神色怔怔。

骆樱与骆玥对视一眼。

骆玥快步走回去,挽住骆晴的手。

那只手枯瘦冰凉,全然不像正值韶华的少女的手。

“二姐,你怎么了?”

骆晴竭力露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骆樱在心中叹口气,握住骆晴另一只手:“二妹,你是……想到平栗了吗?”

骆晴沉默着。

骆樱轻轻拍了拍她:“你放心,父亲早晚会把他找到。到时候就带到你面前,让你好好出气。”

骆晴眼帘微颤,泪珠从眼角滚落。

“二姐,大姐说得没错,回头等你出了气就好了,为了那么个人伤心不值当的——”

“他死了。”骆晴开口,打断骆玥的安慰。

骆玥一惊,不由看了骆樱一眼。

骆樱亦把心提了起来,不动声色道:“二妹,你不要乱想。”

骆晴牵了牵唇角,笑容惨淡:“其实他早就死了,对不对?”

骆樱与骆玥对视一眼,问骆晴:“二妹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骆晴看着二人,眼中说不清是哀伤还是木然:“大姐、四妹,我也不是傻子……”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大概是在府中下人看到她隐晦流露出同情时,姨娘看着她欲言又止时,姐妹们小心翼翼时……

骆晴紧抿着唇,满心苦涩。

其实都不是,是她真正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后,便猜到了。

“二妹(二姐)——”

骆晴抬手把眼角的泪拭去:“大姐、四妹,我只想听一个答案,不想再乱猜了。”

无论理智如何肯定,没有答案就会一直有猜测。

有猜测,便放不下。

骆樱沉默良久,轻轻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当时就死了……”

骆晴垂眸,好一会儿后轻声道:“知道了。”

“二妹——”

骆晴努力扬了扬唇角:“没事,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机会问。

骆玥是个直率的,见骆晴能承受住刺激的样子,便道:“二姐,你想想咱们那晚逃跑时留在府中拖延时间的人,觉得拖累了别人选择自尽的八姨娘,京城里无辜丧命的女孩子,还有灭了满门的弟弟……让人不甘的事太多了,我还是觉得为了那么个人渣伤心不值得。”

骆玥每说一个字,便如小锤砸在骆晴心尖上。

是啊,比起那些人,她这点不甘又算得了什么。

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既不如大姐通透,亦不如四妹洒脱。

“二妹,明日三妹就出阁了,这是咱们府上天大的喜事,至于那些难过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许久,骆晴轻轻点头:“嗯。”

夕阳将落,盛家二太太受盛老太太与骆大都督所托,硬着头皮来了闲云苑。

骆笙在外间招待盛二太太喝茶。

二太太讪笑:“笙儿啊,咱们去里屋聊吧。”

等进了里屋,打发丫鬟们退下,二太太看着骆笙开始发愁。

跟这位外甥女没那么熟啊,老太太与骆大都督非要把这么个重任交给她,纯粹是赶鸭子上架。

“舅母有事么?”等了半天不见二太太开口,骆笙笑问。

尽管在金沙时有过一些不愉快,但想想当初骆姑娘的行事也不奇怪。

人终究是相互的。

“啊,笙儿啊,你明日就要出阁了,紧张吗?”

骆笙默了默。

原来这个问题是必备吗?

“不紧张。”

“不紧张就好……”二太太想想准备的那些话,面对着表情冷清的少女实在开不了口,把用红布包裹之物往她手中一塞,匆匆告辞。

骆笙打开红布,看着画工精美逼真的小册子,悄悄红了脸颊。

她好像……开始紧张了。

盛二太太逃出闲云苑,冷静下来后突然有些后悔。

她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跑了呢,外甥女从小没了娘,到出阁也没个正经女性长辈教导,说起来怪可怜的。

可现在再回去也不合适。

纠结了一番,盛二太太怀着自责的心情找盛老太太复命去了。

翌日,晴空万里。

京城万人空巷,全都涌上街头看骆姑娘出阁。

大红花轿停在骆府门口,一身红袍的开阳王亲自来接人。

威风凛凛的枣红马,俊俏无双的新郎官,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