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绕着全城缓缓走,无数人就追着队伍跑,漫天撒的喜钱引来稚童阵阵欢呼。

“真没想到啊,开阳王竟然娶了骆姑娘。”人群中,不知多少人如此感慨着。

“是啊,当初骆姑娘扯掉开阳王的腰带被送走,还以为给骆大都督结了仇,谁想到是给骆大都督找了个女婿呢。”

看着高头大马上清俊夺目的男子,有人琢磨着:“你们还记得吧,在遇到骆姑娘之前开阳王一直不近女色。我现在觉得开阳王可能就是那种贞洁烈男,被骆姑娘扯了腰带就认定她了……”

听到这番话的小娘子们不由陷入了沉思:是这样吗?

骆姑娘大婚后,京城突然刮起一阵小娘子见到俊俏郎君扯腰带的妖风,这就是后话了。

远离拥挤人群的柳树旁,站着两名风姿出众的男子。

“大哥。”林疏喊了一声。

林腾侧头看着他。

“你不是说有案子要办,所以推了随祖父去王府吃喜酒。”

林腾淡淡道:“做事做累了,出来看看热闹。”

林疏沉默了一会儿,折下一枝柳条递过去。

林腾拧眉。

林疏看着兄长,有些难受:“大哥,你心悦骆姑娘吧……为何不早些试试呢?”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个道理兄长不懂吗?

林腾神情严肃,扫了堂弟一眼:“莫要胡说,骆姑娘与开阳王乃天作之合。”

他转了身大步往刑部衙门的方向走去,始终不曾接过林疏递过来的那枝柳条。

林疏沉默了一会儿,把柳枝丢到地上,低不可闻叹了口气。

大宴宾客,敬酒致谢,等走完这些过场,夜色已经深了。

卫晗快步走进了喜房,看着坐在床榻边等着他的新娘,忍不住唇角上扬。

“骆姑娘。”他喊了一声。

龙凤喜烛摇曳着烛光,把喜房中深深浅浅的红镀上一层柔色。

这样的气氛,让这声简简单单的“骆姑娘”似乎也多了些旖旎。

骆笙抿了抿唇:“王爷现在还叫我骆姑娘?”

容她有些小小私心,成为他的妻后,不想听他再唤她骆姑娘。

“那……叫你笙儿可好?”卫晗试探着问,悄悄红了耳根。

骆笙摇头:“父亲他们都叫我笙儿,王爷这么叫我,我会忍不住想到长辈。”

卫晗皱眉。

长辈?这可不行。

“那叫你阿笙行么?”

骆笙不忍再为难眼前人,轻声道:“我姓骆,王爷就叫我洛儿吧。”

洛儿啊,那是她的乳名。

他这般叫她,她便觉得清阳郡主也得到幸福了。

卫晗伸手拥住她:“好,那以后我只叫你洛儿。”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骆笙不由红了脸颊。

“洛神的洛,好吗?”他问。

骆笙看着温柔说出这话的男人,心跳急促。

洛神的洛……

她怔怔望着他。

卫晗把怀中少女拥得更紧:“我觉得洛神的洛,最好听。”

骆笙垂眸,悄悄湿了眼睛。

或许,他也曾想过她与镇南王府的联系,想过骆姑娘的判若两人……

但他从来没有逼问过她。

“王爷——”

卫晗低笑着打断她的话:“洛儿现在还叫我王爷?”

“阿晗?”

卫晗沉默了一瞬,道:“我隐约记得爹娘叫我七郎。无人的时候,叫我七哥吧。”

骆笙微微点头,想了想问:“你还记得姓什么吗?”

“不记得了。”迎着怀中人怜惜的目光,卫晗不以为意笑笑,“没什么要紧,咱们白首偕老才是最要紧的。”

他已经不记得来处,所幸知道归途。

他与洛儿会相守终老,子孙满堂。

会在他很老很老的时候,还能吃到洛儿做的臊子面。

烛火摇曳,突然爆响一个烛花,惊醒了相拥的两个人。

“洛儿。”

“嗯?”

他没说话,低头亲上她的额头。

红色的纱帐悄悄落了下来。

已到深秋了,但对七郎与洛儿来说,他们的春日刚刚来到。

番外1 天有公道

入冬了。

这是骆笙在开阳王府过的第一个冬天。

从早上就飘起了雪,雪沫子洋洋洒洒,渐渐把一切覆盖上白色。

卫晗披上大氅,亲了亲骆笙脸颊:“我出去了。”

“打好伞,小心路滑。”骆笙抬手替他整理了一下系带,柔声叮嘱。

卫晗笑着点头:“知道了。我办完事就回来,晚上咱们吃酸菜白肉锅子吧。”

“好,正好秀姑前些日子做的酸菜可以吃了。”

卫晗得了准话,清俊的眉眼满是笑意,又在骆笙唇边啄了一下,才大步走出去。

骆笙走至窗边,目送披着墨色大氅的男人离去,唇边也不自觉挂着笑。

窗外的雪更大了,由雪沫子变成了轻盈的鹅毛,伴着寒风飞舞。

骆笙刚准备离开窗边,就见离开视线不久的那道墨色身影又返了回来。

怎么回来了?

骆笙怀着疑惑迎出去。

门帘被挑开,寒气扑进来。

卫晗忙把帘子放下。

“怎么回来了?”骆笙问。

卫晗看着她,沉默了一瞬:“石焱回来了。”

听了这话,骆笙心头一跳,竭力保持着镇定道:“叫他进来吧,我问问情况。”

卫晗陪着骆笙去了布置成书房的西次间。

石焱等在那里,见到二人立刻行礼。

“还顺利吗?”骆笙开口问。

石焱笑道:“按着您画的图纸很顺利就找到了,棺椁也拉回来了……”

骆笙有些不放心:“是两口棺椁吧?不要弄混了。”

“您放心,绝对混不了,都是按着您的吩咐办的。”

骆笙这才露出一个笑:“辛苦了。”

石焱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能替王妃办事是小的的荣幸。”

卫晗睨了他一眼。

石焱心头一凛,赶紧收了笑。

“带我去看看吧。”

石焱一愣,不由去看卫晗。

“照着王妃的吩咐做。”卫晗淡淡道。

“那您随我来。”石焱收起好奇心,领着骆笙去看运回来的棺椁。

两口黑漆棺材停在一个小院中。

白雪覆盖的屋檐,青砖铺就的地面,黑漆的棺椁,使得这方小院清冷森然。

骆笙快步走过去,目光在两口棺材间流转。

“哪一个是朝花的?”

石焱指着其中一口棺椁道:“这里面是。”

骆笙伸手,轻轻抚上黑漆棺材。

承着风雪从北河来到京城的棺椁一片冰冷。

骆笙在心中道:朝花,你终于回家了。

许久后,骆笙吩咐红豆:“去把秀姑喊来吧,她的姐妹回来了。”

红豆跑去小厨房喊人:“秀姑,主子说你的姐妹回来了。”

姐妹?

秀月一怔,一脸茫然随着红豆去了小院。

入目便是那两口黑漆棺椁。

“主子——”秀月隐隐预感到了什么,看向骆笙。

骆笙对着秀月轻笑:“听你说过你和朝花的故事,我让三火去北河把她接回来了。”

秀月眼帘轻颤,指着离骆笙近的那口棺材问:“是……这个吗?”

骆笙轻轻点头。

秀月扑过去,扶棺痛哭。

骆笙默默看着,竭力控制着泪意。

秀月有着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哭得痛快,她却不能。

一只手搭在她肩头,把她揽过去。

骆笙抬眸看着卫晗。

“难受的话就哭吧。开心会笑,伤心会哭,这是人的自然反应,不一定要有理由。”

骆笙潸然泪下。

卫晗环着她肩头,心里安稳踏实。

在北河的那个晚上,洛儿对着朝花的尸体无声哭泣,他拥抱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大着胆子拥抱喜欢的姑娘。

他多么幸运,如今能随时拥抱她了。

她伤心时,喜悦时,任何时候。

朝花下葬的那日是个晴天。

骆笙没让卫晗陪着,只与秀月两个人在新起的坟前立了许久。

那些陪着的人都被打发得远远的,包括红豆与蔻儿。

风穿过林间,吹起素色斗篷的衣摆。

秀月红着眼看向骆笙:“主子,咱们回去吧。”

朝花姐姐终于摆脱了玉选侍的身份,离开了寒冷的北河,在最近的地方守着她和郡主了。

以后只要想朝花姐姐了,她们随时都能来看她。

光明正大来看她。

这可真好啊,是她以前从不敢想象的事。等百年之后她也要葬在这里,与朝花姐姐一起守着郡主。

“嗯,回去吧。”

骆笙拢了拢斗篷,往前走去。

秀月紧紧跟在身后。

红豆翻了个白眼,拉着蔻儿小声嘀咕:“姑娘对秀姑也忒好了,都爱屋及乌了。”

蔻儿抿抿嘴:“秀姑厨艺好,人也好,姑娘对她好多正常呀。”

哼,反正第一大丫鬟不是她,谁当不一样呀。

红豆气坏了:“蔻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她和蔻儿是从小打出来的交情啊,关键时候怎么靠不住呢。

蔻儿白她一眼:“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秀姑可是自己人。哎呀,秀姑今晚好像要做红焖羊肉。”

“真的?”红豆咽了咽口水,登时把第一大丫鬟的争夺这种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骆笙才回到府上,就有人来报:“王妃,离园那边送了信来。”

永安帝让位后改封静王,带着萧贵妃在内的那些嫔妃住进了离园。

骆笙听到离园来信,还是有些诧异的。

看过信,原来是萧贵妃相请。

思量片刻,骆笙决定去看看这位故人。

离园中花木萧索,空空荡荡,行走其间若有若无的哭泣声随风飘入耳里。

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无人及时扫去。

“主子,小心脚下。”蔻儿提醒道。

红豆撇了撇嘴:“您就不该来这种晦气地方。”

说话间,萧贵妃的住处到了。

等在门外的侍女挑起了帘子。

骆笙走进去,看到的是一名颜色暗淡的妇人。

曾经容光照人的萧贵妃仿佛失去水分的花,变得苍白脆弱。

“骆姑娘来了。”萧贵妃盯了骆笙一瞬,开了口。

红豆扬眉怒斥:“我们主子现在是王妃,你不要乱喊。”

面对小丫鬟的斥责,萧贵妃不以为意,只望着骆笙道:“骆姑娘,我们能不能单独说说话?”

骆笙沉吟一番,吩咐红豆与蔻儿:“你们去外边等着吧。”

二人有些不放心:“主子——”

“去吧,我心里有数。”

听骆笙这么说,二人默默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骆笙与萧贵妃。

“娘娘叫我来,有事么?”

萧贵妃自嘲一笑:“这个时候,骆姑娘还叫我娘娘干什么?”

骆笙淡淡道:“这个时候,娘娘依然叫我骆姑娘。”

萧贵妃一滞,笑意冷下来:“我叫骆姑娘来,只是有疑惑想问清楚。”

“娘娘请说。”

“秀姑……是不是早就是你的人?”

骆笙笑了:“秀姑一直是我的厨娘。”

萧贵妃冷笑:“骆姑娘不要与我打马虎眼,我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吧?”

骆笙微微点头。

“那我能生下女儿,也在你们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