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态度是阴是阳还不知晓,这时候万万不能怠慢。

姚老太爷竖起眉毛。“管她作甚,她不是我们姚家的女儿…”

姚老太爷气得浑身颤抖,脸颊又青变红,额头青筋爆出。

“父亲,”姚宜闻道,“婉宁怎么不是姚家的女儿,他是您的亲孙女,如果婉宁有了事,姚家一样被牵连,我一样要被责罚。如果进宫礼数不周,外面不会说别人,只会说我疏于教导,真的是这样,不光是要斥责婉宁。到头来是要斥责姚家的啊。”

毕竟是姚家的女儿,到了外面犯了错都要算在姚家头上,姚家的女眷都要被牵连。

姚宜闻试着劝说,“如果婉宁被宫中贵人赞赏,都是您教导有方,给您脸上添光。”

姚老太爷竖起眉毛,“我用不着沾她的光。”

父亲的余音震的房梁颤动。

屋子里的下人都吓得缩着肩膀。

只要提起婉宁。父亲就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父亲,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

不是置气的时候?

姚老太爷几乎听到了骨头崩裂的声响,整个脑袋如同被人打了一拳,“不是置气的时候?在泰兴她和外人合起来算计我,让我丢了族长的位置,眼看着老六入狱却是得意洋洋的模样。仗着有姚宜州和沈家撑腰,就敢跟着来京里,到了京城还这样拿捏着不回家,这些事都算了?”

“沈家撺掇余家来我们家闹事,让我们颜面尽丢。这也算了?”

“你还要将她请回家来?”

他要送进家庵,逐出家门的人,却要哄着她回家来,若是随随便便就让她踏进这个家门,让他的颜面摆在哪里?

“不行,”姚老太爷大声呼喝,“谁敢…”

姚家还是他说了算,他的话没有人敢不听,就像当年他做主休掉沈氏,即便沈氏有三不去,他还是将沈氏逐出了姚家。

而今轮到婉宁。

婉宁这个还没有及笄的丫头。

这里他做主,他说了算,他说不行,谁来求都没用,都没用。

姚老太爷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心跳从胸腔里一直蹦到他脸上,他的额头上,紧接着他整个人都仿佛在跟着跳动。

姚宜闻道:“父亲,这已经不是家事。”

已经不是家事,而是涉及到宫里,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位贵人,万一有人要给婉宁撑腰,就像是在泰兴李御史一家,在京城忠义侯一家,还有崔奕廷…

如果这次婉宁还像从前一样,那姚家成了什么?

姚老太爷觉得自己火烧火燎的难受,难受的他喘气都觉得困难。

他伸出手来,下人忙上前搀扶,姚老太爷的手指死死地抠进下人的皮肉里,眼睛盯着姚宜闻不放。

现在已经不是他说了算,姚家,他辛辛苦苦撑起来的姚家,却不是他说了算。

姚老太爷眼前浮起那个抿着一丝微笑的婉宁。

下人都说,婉宁在等着老三将她接回来。

当时他冷冷一笑,休想,只要他在姚家一天就绝不会有这样的事。

可是现在…

老六要被定罪,寿家找上门来,寿氏整日里哭的如丧考妣,他食不下咽睡不安稳,只要想起姚宜州还帮着崔奕廷给宜春定罪他就火冒三丈,他正想着要怎么才能让整件事平息,却传来这样的消息。

婉宁要去宫里了,不但要去宫里,老三还要将婉宁接回来。

姚老太爷感觉到一股热流淌下来,一滴,两滴,三滴,落在地上,他的鞋尖上,然后是他的嘴唇上。

他哆嗦着嘴唇。喉咙一阵腥甜,他勉强咽下去却整个人如同山般向后倒去。

姚宜闻顿时惊呼一声。

整个姚家乱成一团。

蒋氏握着姚老太爷的手,姚老太爷不时发出“哼哼”的声音。

郎中诊完脉禀告,“老太爷是情志郁怒。气火俱浮,痰热壅结恐有中风之兆。”

蒋氏擦着眼泪,“这可怎么办才好,”说着看向姚老太爷,“老太爷,您可要宽心啊。”

郎中去外间向姚宜闻禀告。

姚宜闻听着皱起眉头,忙吩咐下人,“快去煎药。”

下人刚出了门,姚宜闻又看向旁边的管事,“再去催催太太。让太太快回来。”

张氏今天带着换个回了娘家。

管事忙道:“已经让人去了。”

“再去。”姚宜闻一刻也等不得。

如果婉宁进宫的事坐实了,就算父亲生气也一定要将婉宁接回来。

岳父不知道有没有嘱咐瑜珺。

张氏听着父亲说话,一时也惊讶地愣在那里,“什么时候会传婉宁?那不是要有宫里的嬷嬷来教规矩?可是婉宁现在不在家中啊。”

婉宁是老爷的长女,于情于理都不该不在家中居住。宫里不可能仔细问起姚家的家事,这要让她怎么去解释整件事。

张氏一时想不出个方法来。

这可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将婉宁接回家?

张氏急着道:“父亲能不能让人打听打听,是哪位主子要接婉宁。”

没想到这件事会到这个地步,一时半刻他也没能打听清楚。

张戚程皱起眉头,“皇上很喜欢采用夏大学士的见解,夏大学士已经说了话,又有武将推举。再说赵璠又是拿了功牌的人,之前颇受皇上重用,无论怎么看都比年幼的赵琦胜算大,我原本以为皇上会定下来就让赵璠承爵,谁知道会有这样的波折,还要询问赵琦的病情。”

内侍去忠义侯府之前。夏大学士特意让人跟他说“圣意已决”让他放心。

怎么内侍从忠义侯府出来,皇上就改了主意。

就是因为皇上听说了忠义侯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那不过就是赵家人的手段而已,说姚七小姐用这样的法子给赵琦治病,谁能相信。

“宜闻毕竟和赵璠是连襟,这时候就算是避嫌。也不能再闹出什么事来,”张戚程道,“物极必反,这时候压的太过,做的太多反而容易让人生疑。赵琦母子不能去宫中,连给赵琦治病的姚婉宁都见不到,皇上知晓了这件事,定然会觉得我们是为了争爵位在耍手段。”

让皇上起了猜疑之心就完了。

张氏听着父亲的话,“父亲是说,要让婉宁顺利进宫?那我们…”

张戚程摇摇手,“你别急,进宫是进宫,是好事还是坏事却不一定,你毕竟是婉宁的嫡母,没有让她独自进宫的道理,到了宫中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到时候你就将婉宁进京却不回家,不敬长辈的事透露出去,这样不贤不孝的女子,谁能庇护她?”

张氏仔细地听着。

“要让宫里的主子们都觉得婉宁是耍心机的女子,自然忠义侯那些感人的故事也是赵家人有意为之,婉宁的名声完了,赵家也会跟着受牵连,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张戚程道:“你是她的嫡母,这时候先受点委屈没什么,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张氏抬起头,“父亲的意思,我要和老爷先将婉宁接回家?”

这盘棋他们下了这么久,决不能在一件小事上出什么差错。

他们委曲求全那么久,还差这一时半刻。

张戚程道:“都是为了将来。”

这段日子,婉宁虽然没有回家,一样将家里搅合的天翻地覆,她还没见到婉宁的人影,身边的人却已经因为婉宁受了责罚。

她心里是憋了一口气,连姚家二房想要过继婉宁,她都没有劝说老爷将这件事促成,可是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老爷将文书签了,现在就没有许多的麻烦。

张氏想着攥起了手帕。

不过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免得婉宁仗着有姚家族长和那些达官显贵的庇护,宫里一旦定了婉宁的罪过,谁还会为婉宁说话。

她这个委屈也不算白受。

张氏想到这里,管事进来道:“爵爷,姚家那边来人了。”

张氏不等父亲说话,径直问道,“什么事?”

管事毕恭毕敬,“说是老太爷病倒了,来看症的郎中说,恐有中风之兆,三老爷请您回去。”

老太爷的病已经好转了,怎么突然又…张氏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张戚程。

张戚程点点头吩咐管事,“你跟姚家人说,这就让人备马车送太太回去。”

管事退出去,张戚程道:“恐怕也是为了婉宁的事。”

张氏点点头,老太爷气这个不孝的孙女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老太爷在泰兴的名声就是因为婉宁毁于一旦,现在眼看着婉宁要进宫去,自然是急怒攻心。

张戚程失笑,“也是好事,姚老太爷都气病了,婉宁的作为说出去更能让人信服。”最好老太爷因此一命呜呼,姚婉宁就会背上气死长辈的名声。

张氏立即明白过来。

张戚程点点头,在他下的这盘棋上,姚老太爷早已经是用过的废子,现在欢哥已经能攥住姚宜闻,姚老太爷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张氏站起身来,“那我回去准备准备。”

想起张氏这些年委曲求全的事,张戚程叹了口气,“你放心,将来我们张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张氏忙蹲身行礼,“父亲这是要折煞女儿了。”

从张家出来,张氏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姚家。

没有回屋换衣服,张氏就去了姚老太爷的主屋。

刚进门就听到姚老太爷“哼哼”的声音。

姚宜闻脸色蜡黄,显然是受了一场惊吓。

张氏进屋去看姚老太爷,姚老太爷虽然脸色不好,喘气却还算匀称,并没有病入膏肓的迹象。

张氏抿起嘴唇,跟着姚宜闻去侧室里说话。

不等姚宜闻开口,张氏就道:“老爷,婉宁的事怎么办?”

闻着从外面飘进来那苦涩的药味儿。

姚宜闻道:“我是想要将婉宁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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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条件

姚宜闻望着妻子。

父亲不肯答应,张氏先有些惊讶,很快却平静下来,“去宫中要有嬷嬷来教礼数,婉宁是老爷的长女,不在我们姚家会被人诟病,老爷在衙门里就抬不起头来。”

张氏像往常一样理解他。

姚宜闻道:“那我…去大哥那里接婉宁。”

张氏点点头,“老爷出面,婉宁定然会回家。”

婉宁也该借着这件事住回来。

“只是父亲那边…”

张氏轻声道:“不然请蒋姨奶奶劝劝,眼下总要先将朝廷的事应付过去,我们自家的事慢慢解决,婉宁毕竟是小辈,只要回到家中先给老太爷认个错,老太爷心里也能舒坦些。”

姚宜闻点点头,“那你去跟姨娘说。”

婉宁坐在桌子旁写字。

在现代她不怎么会写毛笔字,在古代姚婉宁碰笔墨的时候也不多,以至于她写出的字十分难看。

童妈妈进来轻声道:“小姐,三老爷来了,怎么办?您是见还是不见?”

父亲一定是知道了她要去宫里的消息,否则不会急匆匆地赶过来。

现在到了她要回家的时候,她怎么能不见父亲。

婉宁点点头,“妈妈拿那件青色的褙子给我,我过去和父亲说话。”

父亲好面子。

不会让人看他的笑话。

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让长女流落在外,之前父亲没有将她逐出家门,没有将她过继出去,现在如同握着烫手的山芋。

到了她,谈理由,谈条件的时候了。

“我不回家。”

婉宁看起来很坚持。

姚宜闻皱起眉头,“一直在外面成什么样子?名声还要不要,将来要被人怎么谈论?”

婉宁看向姚宜闻。“父亲说我推倒了嫡母,差点害出两条性命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被人谈论。”

一句话堵住他的嘴。

姚宜闻不禁扬起声音。“那怎么一样,那时候你年纪还小。”

淡淡的声音在反过来问他,“年纪还小就懂得害人,那岂不是更可怕。”

这是他将婉宁送去族里之前说的话,如今她全部送还。

姚宜闻站起身来,“别不懂事,你祖父都被气倒了。”

从前他若是这样说,女儿都会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坐在椅子上的女儿却不为所动,抬起头用清亮的眼睛看着他。“父亲要将祖父病倒这笔账也算在女儿头上?”

姚宜闻顿时目瞪口呆。

“父亲,”婉宁静静地道,“不是女儿不想回去,您要护着我,我才会回去。”

竟然这样坚持。

“从进屋到现在。父亲句句都是责备女儿的口气。”

姚宜闻看着婉宁。

婉宁道:“父亲真的做不了一个慈父?对欢哥如何?对八妹妹如何?女儿说了,若是父亲还当我推倒了母亲,我就不能回家。”

“父亲难道不清楚,我是不敢回家吗?”

掌灯时分,姚宜闻才回到姚家。

张氏忙上来道:“老爷准备什么时候去接婉宁,妾身也好让下人收拾好。”

姚宜闻一言不发进了门,乳母正将暖炕上欢哥的东西拿下来。

还没过冬欢哥的衣服就都准备好了。紫貂皮的斗篷,青缎的鹿皮暖靴,宝蓝色的撒花小袄和裤子,一件件地摆在那里。

“都在准备冬衣了?”

姚宜闻心不在焉地问。

张氏道:“今年冷的早,我就给家里的孩子们先将冬衣做好了。”

姚宜闻道:“有没有八姐儿的?”

张氏颌首,“早就备下了。”不光是庶女。连姚宜春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都让人去做了几套。

“连婉宁的也准备出来!”姚宜闻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张氏一怔。

“婉宁不想住原来的院子了,你将我们旁边的院子腾出来给婉宁。”

张氏睁大了眼睛,“那是给欢哥准备的院子,里面的东西都是按照男孩子喜好布置的。”

姚宜闻不太在意,“欢哥还小。先将院子给婉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