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们家被人陷害的事?”

婉宁点点头,“只要说了这些,舅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起崔大人。”

没有崔奕廷的帮忙,江仲也没有那么顺利被抓住,刑部也不会仔细审江仲,杨敬先生是气崔奕廷没有蟾宫折桂,越是生气越是在意崔奕廷这个学生。

听到自己学生做了那么多事,杨敬先生心里只会高兴。

将自己叔父送进大牢,查了南直隶和户部贪墨,如今又救了陈文实老将军,这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却推动了朝廷整饬吏治。

就算是考上进士又如何?

最多是进翰林院,什么时候能做成这样的事。

大周朝从不缺进士,但是却缺崔奕廷这样的官员。

“我们家是商贾,今年大旱却还能在南直隶看到结余的粮食,都是朝廷查了贪墨之功,舅舅就顺着这些话说下去,若是杨敬先生问起是不是替崔奕廷说话,舅舅就说,崔奕廷走的是武将的路子,这样在外面跪下去,只怕留下伤患,崔奕廷本来就帮过沈家,知恩图报又不是什么坏事,能说几句话为什么不说。”

眼看着舅舅离开,婉宁将手缩在暖套中。

童妈妈道:“杨敬先生也是跟着咱们的船来到京里的,那时候我们都没瞧出来崔大人就是杨敬先生的学生。”

可见杨敬先生对崔奕廷期望多大,期望他能在科举上一鸣惊人,没想到崔奕廷却自己谋了官职。

从泰兴到京里,崔奕廷定然是没少向杨敬先生赔礼。

对自己叔父那般,对教自己的先生却又是这样重情义。大雪天跪在小院子里看起来有些卑微,却反而让她觉得有几分的从容。

不管怎么样崔奕廷总是坚持自己的道理。

听着沈敬元说话,杨敬慢慢皱起眉头。明知道沈四老爷是来说项,听到崔奕廷做成的那些事。他却没有开口打断沈敬元。

“杨先生那么大的学问,不是也没有去国子监吗?”

杨敬哭笑不得,一个商贾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考中进士不一定能做成这样的事,”沈敬元道,“说到这个,我还觉得对不住先生,方才听说崔大人没有下场科举,我还觉得庆幸。否则我们沈家和南直隶的商贾还不知要落得什么下场。”

说完这些,沈敬元又说起自己的伤病来。

“年轻时走伤冻了膝盖,只要到了冬天就要一瘸一拐的走路,年纪越大就越厉害,家里才学会了做护膝,昆哥说先生腿也常常疼,这才送了护膝过来。”

杨敬没有说话。

昆哥看了一眼书童,书童硬着头皮上来道:“先生,既然沈四老爷和崔二爷相识,不如将崔二爷也请进来。”

昆哥忙去搬锦杌。

杨敬没有出声。

书童脸上露出几分惊喜。“那…小的去请了。”

书童三步并作两步将消息传给崔奕廷,崔奕廷慢慢地站起身来,低声和书童说了两句。书童忙先去屋子里伺候。

崔奕廷踩着雪进了小厨房。

撩开帘子,站在屋里的婉宁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一袭青衣,婉宁不禁有些诧异。

厨娘忙迎上前。

“准备一杯热茶,我要端给杨先生。”

厨娘眼珠一挪,崔奕廷的目光就落在婉宁身上,大家都不在意时,他弯腰行了谢礼。

锅里的汤“咕噜噜”地翻滚着。

柴禾在灶里不时地“噼啪”声响。

整个屋子吵闹却又静谧。

蒸腾的热气染上他的须眉,让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他的目光十分专注,甚至有些孩子气。看着婉宁微笑轻点头,他的笑意便更深了。刚着了热气有些发红的脸颊,让他染了几分的艳丽。

厨娘倒茶的功夫,他就这样看着她,让她觉得这个屋子里仿佛只有她一人。

直到厨娘走过来,他才自然而然地挪开眼睛,端着茶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小姐,”童妈妈低声道,“崔大人好像知道是小姐帮忙。”

进了杨家之后,她连厨房都没出过,崔奕廷也应该不知道屋子里都说了些什么话,却怎么能认定就是她在帮忙,怎么说崔奕廷也帮过沈家,她不能因为避嫌就不理不睬,可是她已经尽量做的不留痕迹。

没想到崔奕廷却径直找过来。

准备好了饭菜,婉宁带着童妈妈回到姚家。

刚进门,落英过来道:“小姐,余小姐来信了,想要约您一起出去,还送来了帖子。”

婉宁走进屋坐下,打开余卿眉的信看了看。

童妈妈道:“不知是什么事。”

“余卿眉之前跟我提的表姐,说是病的厉害,求我跟她一起过去看看。”

婉宁说着打开了帖子,帖子上写的是:永安侯府。

没想到余卿眉的表姐是裴家人。

婉宁刚刚放下帖子,外面管事妈妈快步进来道:“小姐,咱们府里来了内侍,听说太太病了,请小姐过去说话。”

婉宁忙看向童妈妈,“将我的那件鹅黄色的褙子拿出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怨恨

张氏迷迷糊糊地听到如妈妈说话的声音。

“七小姐现在可和从前不一样了,安怡郡主那边刚送来了帖子,宫里又来了人。”

如妈妈说着看向床上的张氏。

不过两日,太太的脸色就变得蜡黄,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如妈妈正想着,张氏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太,”如妈妈惊喜地喊了一声,“您醒了,是不是渴了,奴婢去拿水。”

张氏摇了摇头,没精打采地撑着眼皮,“你说,谁…谁来了?”

如妈妈不禁怔愣,半晌才低声道:“是宫里来人了,正在前面见七小姐。”

宫里来人了却没人告诉她。

张氏挣扎着要起身,“给我…换衣服…我去看看…”她才是当家主母,姚婉宁算什么,宫里的内侍怎么能跟姚婉宁说话。

如妈妈忙上前搀扶张氏,“太太,宫里的内侍知道太太病了,这才没有打扰,太太现在养好身子最要紧。”

张氏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酸软说不出的难受,“不行…我得过去…”硬拉着如妈妈才站起来。

如妈妈立即道:“快…快让人去看看,宫里的内侍走了没有?”

一盏茶的功夫,小丫鬟跑过来,“太太,内侍见了七小姐已经走了,听说是要皇后娘娘要召见七小姐。”

张氏睁大了眼睛,干燥的嘴唇一张一合,“她怎么敢绕开我…就…她还以为这个家里真是…她管不成?”

张氏喘着气,“将她给我叫来,我要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如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爷将家交给七小姐,宫里来的人也是讲明了要见七小姐。太太说要跟七小姐讲规矩,那不过就是气话,七小姐那伶牙俐齿。过来了也是给太太添堵。

“太太…”如妈妈想要劝说。

就听外面道:“亲家夫人来了。”

母亲来了。

张氏的眼泪不做主地掉下来挣扎着要去见张夫人,还没有走两步。张夫人已经进了门,见到张氏的模样,张夫人顿时惊诧,“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张氏泣不成声。

如妈妈将下人带出去,张夫人才道:“姑爷说你穿着鲜艳的褙子在小书房里和五老爷单独见面,你还哭了,可有这样的事?”

看着母亲锐利的目光,张氏低下头。

“你啊。”张夫人皱起眉头,“怎么做出这种事,就算是有话要说也得带几个下人跟着,更要穿得规规矩矩,你连这个也不懂得了?”

“女儿没想那么多,只是听说…”

“是嘉宁长公主的事?”张夫人低声道,“姚五老爷已经去了我们家向你父亲赔罪。”

张氏的手不禁一颤。

姚宜之还去了父亲那里赔罪,只要想想姚宜之的好处,她的胸口就涌出滔天的恨意,为什么她嫁的是姚宜闻不是姚宜之。

张夫人接着道:“你父亲觉得姚宜之尚主也不是坏事。这门亲事做成了,你和嘉宁长公主多了层关系,姑爷再也不能拿这件事说你。”嘉宁长公主进了姚家。难道还不能压制姚婉宁,张夫人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好,不但解了女儿眼前之忧,将来行事也会容易很多。

所以公爵爷的意思是,想扳回脸面,为了日后打算,就要设法帮姚宜之。

张氏愣在那里,父亲也要帮姚宜之尚主?

张夫人道:“我这两日去趟长公主府,透透口风。等到春闱姚五老爷榜上有名,这亲事也就好办了。万一长公主来看你,问起你来。你就要劝说长公主,让长公主拿定主意,嫁给姚宜之。”

竟然还要她劝说长公主。

张氏胸口如同被压了大石,让她呼吸不得。

那是她喜欢的人,她怎么能去劝说让长公主嫁给他。

姚宜之将来尚了主,就不可能再来她这里,不可能再教欢哥。

他们再也不能私下见面。

听着张夫人的话,张氏抬起眼睛,目光迷惘,半晌才颤声道:“若是,姚宜之没有考上呢?”

就像当年她没能嫁成姚宜之那样,姚宜之万一没有考上这门亲事也就说不成了。

张夫人看了女儿一眼,“长公主有这个心思,姚宜之就不会考不上,春闱不说了,定然能取上,接下来就是殿试,殿试是由皇上亲自主持,为了皇家脸面上好看,就算不点个状元,也是个榜眼、探花,身为驸马又是状元及第,将来不论做什么事都容易些,你别忘了还有欢哥。”

张氏吞咽一口。

张夫人伸出手来将让张氏躺好,低下头在张氏耳边,“该忍时就要忍,忍一时之气图的是将来,皇上只有个羸弱的大皇子,明面上端王又没有子嗣,将来端王放出来,你说,欢哥会怎么样?”

张氏紧紧地攥着锦缎褥面。

“养好身子要紧,你的富贵还在后头。”

张氏红着眼睛,“女儿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被人算计…”

女儿说的是姚婉宁。

张夫人点头,“不光是你一个人气她,盐引出了差错,勋贵都受牵连,自然有人帮你整治她。”

“娘娘,殿里还加炭盆吗?”

躺在软榻上的顺妃摇了摇头,“我父亲那边有没有消息?”

女官低声道:“这次两淮闹盐引,没有牵连到大人,可是陈文实去了宣府,没有选老爷一起过去。”

她真是白“病”了一场,病在宫里,她是为了避开锋芒,免得陈文实出事,父亲跟着邓嗣昌高升,这笔账会被人算到她头上。

却没想到陈文实没有算计成。赵璠因此倒了,还牵扯到了盐引。

她这场“病”生的不但没有任何意思,还将皇上推走了好几次。

“这辣椒娘娘还吃不吃?”

看着辣椒罐子。顺妃只觉得嘴上的大泡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女官低声劝道:“嘉宁长公主就要带着那个蒋小姐进宫给娘娘治病了,娘娘的病也该慢慢好起来。娘娘就别再吃这个苦。”

顺妃闭上眼睛点点头,“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听说叫了姚宜闻家的小姐进宫。”

顺妃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就是那个买了余家田地的姚七小姐?”上次她见过,没想到就是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坏了她的好事。

眼见就要过年了,父亲、母亲不但没能进京来,还要担惊受怕地上下打点,这件事她会牢牢记在心上。

婉宁笑着看童妈妈学做宫里的礼数。

“到底是小姐记性好,奴婢也看着宫里的嬷嬷教。怎么就总是忘呢。”

童妈妈话音刚落,就听婆子在外面道:“跟小姐说一声,蒋姨娘来了。”

婉宁没有放下手里的针线,听着下人进来禀告,半晌抬起头,“将蒋姨奶奶请进来。”

蒋姨娘将青色的斗篷递给下人,在炭盆旁暖了暖身子才进了内室。

“七小姐,”蒋姨娘脸上满是笑容,“本不想打扰七小姐,走过的时候看到屋子里的灯是亮的。就请人问了一声,听说七小姐没睡才过来。”

说完这话,蒋姨娘看着婉宁。吞吞吐吐起来,“我是有件事想要求七小姐。”

婉宁道:“也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忙。”

“是为了我娘家的侄女,”蒋姨娘抿了抿嘴,脸上满是担忧,“宫里的顺妃娘娘病了,嘉宁长公主要带着我们静瑜进宫给顺妃娘娘诊脉。”

蒋姨娘说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七小姐是进过宫的,那宫里…规矩大。静瑜不像七小姐那么伶俐,我就怕她进宫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我听到了消息是坐立难安。”蒋姨娘抬起脸,“七小姐。您能不能教教静瑜礼数,给静瑜讲讲宫里的事。”

婉宁奇怪地看向蒋姨娘,“但凡要进宫的人都有嬷嬷来教礼数,蒋小姐跟着嬷嬷学也就是了,不瞒蒋姨奶奶,我虽然进了一次宫,却也是迷迷糊糊过来的。”

蒋姨娘笑道:“七小姐说的是,只是静瑜在家中念着七小姐,说什么明日也要来跟七小姐说话。”

婉宁道:“那就请她过来吧!”她也想知道蒋静瑜心里到底都想些什么。

都是同一天领牌子进宫。

蒋静瑜先上了嘉宁长公主派来的马车。

上车之前蒋静瑜拉着婉宁不肯松开,“也不知道在宫里能不能见到。”

宫里那么大,她们又去的地方不一样,一般是见不到的。

婉宁看向马车,“快上车吧,别耽搁了时辰。”

两辆马车一先一后到了宫门口。

看着蒋静瑜上了轿子,婉宁正准备和内侍说话,就听到裴太夫人的声音,“姚七小姐,是不是姚七小姐。”

婉宁转过头看到了一脸惊喜的裴太夫人。

裴太夫人比往常要热络许多,弯着眼睛看婉宁,“昨儿余家小姐过来了说你要进宫,我想着是不是就是这两日,果不其然就遇到了。”

婉宁行了礼,想起裴家小姐的病,“家里的小姐怎么样了?病可有好转。”

想到躺在床上不哭不笑的女儿,裴太夫人眼睛顿时红了,“说到这个我还有事求姚七小姐,请姚七小姐去看看我家女儿,御医说,这样下去,恐怕是…连年关都过不去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母子

婉宁安慰裴太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府里的小姐定然会没事。”

裴太夫人点点头,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来问姚七小姐,她亲眼看到忠义侯从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如何变成如今的模样。

明诏带着赵璠去骑马,回来的时候赵璠特意将打来的猎物给她送过来,还眉开眼笑地跟她讲笑话,逗她开心。

内侍慢慢走上前来,裴太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就和婉宁一起上了轿子,轿子在内宫门停下来,裴太夫人和婉宁一起踏进永寿宫。

“皇后娘娘。”

女官轻喊一声,“永安侯太夫人和姚七小姐到了。”

皇后点点头,裴太夫人和姚婉宁进了内殿行礼。

女官摆了锦杌,婉宁和裴太夫人谢恩之后坐下来,皇后握着手炉看向下面坐着的姚七小姐,模样长得水灵,是个美人胚子,端坐在那里没有慌张也没有害怕,举手投足透着大家闺秀的知书达礼,这样的小姐按理说应该得长辈的喜欢。

女官将婉宁送来的新茶和紫砂壶端过来,皇后娘娘看过去,“这就是京里盛行的新茶?”

裴太夫人笑着道:“可不是吗,”说着看那紫砂壶,“那可是紫砂壶?也就在娘娘这里得见。”

婉宁站起身行礼,“臣女斗胆将茶带进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进献给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