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点了点头,没有半点的犹豫。“只要找到症结,定能痊愈。”

太医院和贺家都没有医治好的病症,在姚七小姐的嘴里却说得这样轻巧。

皇后沉着地看着姚婉宁,“这么说是太医院和贺家的药方用得不对?”

婉宁摇摇头,“并不是不对,而是没有对症,只要大皇子心结还在,就不算除了病根。”

“心结?”皇后微微蹙起眉头。

一个稚嫩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心结?

顺妃用完早膳将身边的宫人叫到一旁陪着她下棋。

不一会儿功夫,内侍进来禀告,“大皇子还是不能说话。”

宫里多少人都抱着侥幸的心思,希望大皇子一觉醒来百病皆消,如今最难受的应该是永寿宫。

不出几日宫里就会传言四起,很快外朝也会有人议论,皇上就算再信任皇后,看着重病缠身的大皇子也会渐渐心生疑惑。

她要将皇后从后位上拉下来,紧接着整个汪家都会失势。

邓嗣昌和汪同海斗得正欢,她一定要利用好这次的机会。

现在她只要好好地等,耐心地等,就一定能等来好结果。

“大皇子在做什么?”顺妃问过去。

内侍低声道:“听那边的宫人说准备了纸笔过去,大皇子想要画画。”

是大皇子想要画画,还是皇后娘娘想要大皇子画画,做出病在好转的模样,皇后曾几何时用过这样的招数。

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

大皇子能画出什么东西来。

甄司计看着大皇子提起了笔,在雪白的纸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圈出现在纸上。

墨滴落下来,落在那个不太圆的圈上。

画的是什么?谁也看不明白,大皇子却盯着面前的纸发呆。

目光十分的认真,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甄司计摇了摇头,看起来大皇子只是随便画画而已。

果然大皇子又沾了墨,将面前的圈都涂成一个个黑疙瘩。

一团一团的黑,这次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大皇子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将笔一扔跑开了。

“你想画什么?”很小很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大皇子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新来的宫人,那宫人如今看来已经不陌生,反而有些亲切。

大皇子有些迟疑,想起那只用线绳绑的小绵羊,手指微微曲起做出小绵羊的两只耳朵,这样一来,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

“是要画花?”

大皇子很快摇摇头。

“是小兔子?”

大皇子又摇头。

花草、小兔子都不是这个模样,他是在画梦里的东西,梦里总有一双眼睛就那样看着他,那双眼睛总是带着丝丝的凉意,就像檐下结的冰锥,又尖又冷,总是刺得他汗毛都竖立起来。

每当他闭上眼睛。它就会来到他眼前。

“是在画一个人?”

那声音又问起来。

大皇子诧异地抬起头,径直望进那清亮的眼眸中。

是,他在画一个人,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那个人有好听的嗓子,在他耳边唱歌,有一张他已经记不清楚的脸,每当他睁开眼睛。那张脸就出现在他身边。

这个人是谁?

她为什么盯着他瞧。

“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听着询问。大皇子摇摇头,他不知道。

大皇子将头沉在膝头,不知过了多久。身边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墨汁的味道,大皇子抬起头,看到宫人抬来了长案。

长案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笔。宫人站在一旁仔细磨墨。

一个人走进来行了礼就站在长案后慢慢地画起来,雪白的纸上开始勾勒出简单的线条。一笔一笔顺着笔尖画将出来。

大皇子忍不住好奇,站起身慢慢地向那长案靠近。

直到看清楚桌案上的那张纸。

那个人在忙碌上,渐渐地纸上出现了一个人。

大皇子睁大了眼睛看过去,那张脸渐渐地清楚起来。越来越清楚,不止是在眼前这张纸,他闭上眼睛就会见到的那个人也清晰起来。

不知怎么的。大皇子觉得从窗户透进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让他的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划过脸颊到他嘴里,苦苦的涩涩的。

他不想看了,想要跑开,脚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

这是谁?

这是谁?

大皇子几乎站立不住,刚要跌倒,却扑进一个人的怀里,那个人怀抱很暖和,声音也很柔和,“那是你生母。”

“生你的人。”

“你睁开眼睛瞧一瞧。”

大皇子不停地摇头,他不敢看,他不能看,在梦里那张脸很难看,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生他的人,对就是生他的人,他早就听宫里的人说过,生他的不是皇后娘娘。

前段日子那个死了的宫人就常在他耳边说,他的生母死的很惨,谁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可是有人要她死,她也没法子。

死是什么意思,他还不知道。

直到那个经常和他说话的宫人,在值夜的时候倒在大殿里,就那样睁着眼睛,脸上都是红色的血。

那就是死。

不能再动也不能再说话,眼睛大大地睁着。

他不要再看那样的脸,只要想想,他就忍不住想要藏起来,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

“没关系,你看一看,你母亲很漂亮,是个和蔼又温和的人,”手臂搂住他,手不停地在他身上拍抚,“谁都喜欢她。”

“她向来身子不好,拼尽全力才生了你,后来生了病,总是躺在床上,每次我去看她,她都会说,等你长大了,一定会很像你父皇,她盼着你长大,想要看你长大后的模样。”

“后来她病重,流着眼泪拉着我的手走了。”

“你还记不记得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大皇子摇了摇头。

“那你瞧瞧。”

大皇子只觉得被人扶起来,转了个身,然后他看到一张画像。

他看到了亲切的笑容。

那张纸上,印着一张笑脸。

不是他梦里那张可怕的脸,也不是那双冰冷的眼睛。

梦里的那双眼睛仿佛一下子被风吹散了,他梦里的那个人已经清楚了成了眼前这幅画的模样。

大皇子张了张嘴,“她生病…”

旁边的皇后娘娘不由地惊讶,大皇子嗓子虽然有些嘶哑,却真真切切地发出了声音。

大皇子却并没有察觉,只是看着那画,想要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皇后娘娘压制住慌跳不停的心脏,低声道:“她得了很重的病,就像你前些日子一样,要吃很苦很苦的药,可是你好起来了,她却没好。”

那双眼睛看着他,好像很暖和,大皇子脱离了皇后娘娘的怀抱,小小的脚向前迈去,一步步,离那画像越来越近,脸上的惊恐也慢慢地淡了许多。

小小的孩子站在画像前,看着画像里和他有几分相像的人。

认真地抬着小小的头在仔细地张望。

一个人和一张画像,就这样相互凝望着。

母亲和孩子的对视,虽然已经生死相隔,这一瞬间却那么的亲近,仿佛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大皇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想在画像上摸一摸,看到没有湿润的墨迹却放下了手,然后不知所措起来。

不知怎么才能跟眼前的人更亲近。

不安让他扭动着手指。

不可怕,不像宫人说的那么可怕。

没有紧紧地盯着他看,也没有让他觉得难过。

“死了,痛不痛?”

大皇子转过脸看向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摇摇头,“不痛,就像睡着了一样。”

“就是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大皇子重新去看那幅画,“可是晨露满脸都是血,她还说,生我的人是被皇后娘娘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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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改语句(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真相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晨露就是前些日子吞金死了的宫人,从前就伺候大皇子,后来皇后娘娘赐出宫女,晨露就去了嘉宁长公主府上,前些日子晨露进宫,大皇子又拉着晨露不肯放手,皇后娘娘就让晨露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晨露到底犯了什么邪,竟然会吞金自尽,死在了大皇子的寝宫,大皇子因此受了惊吓。

大皇子顿了顿,“晨露还说,她说了皇后娘娘的坏话,她也会被杀死,和我生母一样死了。”

结果晨露果然死了。

皇后攥起了手帕,看着怀里小小的人儿,这样歹毒的手段居然用在一个孩子身上,用一条命就轻易毁了大皇子和她。

怪不得大皇子见到她会害怕。

婉宁转头看到内殿帘子外有人影闪动,她顿时警觉起来,那人影徘徊了两步就停下来,然后站立在那里。

应该是皇上。

皇上怕打扰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没有进来,就在外面听着内殿里的动静。

婉宁收回目光。

皇后娘娘已经弯腰将大皇子抱起来,“傻孩子,她那是骗你的,她要吓你,让你心里难过。”

大皇子在皇后娘娘怀里,不知不觉地呜咽起来,手指紧紧地攀着皇后娘娘的手臂,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在母亲那里找到了安慰。

皇后轻轻地拍着大皇子的后背,抬起眼睛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婉宁。

姚七小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大皇子开口说话,晨露死了之后她也怕吓到了大皇子,就让甄司计悄悄问问,大皇子却什么都不肯说。到了晚上大皇子只说害怕,为什么害怕,他们也不知晓,以为就是看到晨露的死状。

原来是这样。

大皇子心里一直以为是皇后娘娘杀了自己的生母。

长案旁的人仍旧用笔画着什么,大皇子静了一会儿转头去看。

一个母亲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脸上还有泪痕,静静地靠在母亲怀里。母亲的目光和蔼而慈祥。

孩子是他。母亲是皇后娘娘。

大皇子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是皇后娘娘。

他转过头去,这才看清楚。搂抱着他的不是别人是穿着淡蓝色褙子的皇后娘娘。

“母后。”小小的孩子颤抖地伸出了手臂。

皇后一怔,立即将他抱进了怀里,“母后不对,母后应该一早跟你说。让画师将画留下来,只要你想你的生母就去瞧一瞧。”

大皇子摇了摇头。“父皇不喜欢…”

“我去跟你父皇说,”皇后娘娘声音轻软,“我去说,不论到什么时候你都不应该忘了你的生母。要永远记得是她拼了性命将你带到这个世上,不论你是谁,你都不能忘记。”

“没有谁能让你忘记。”

卸掉心防的大皇子很快就在皇后娘娘怀里睡着了。

女官上前要接过去。皇后娘娘摇了摇头,满眼亲切地看着大皇子。

内殿的帘子动了动。皇帝带着内侍走进来,所有人忙上前行礼,皇帝摇了摇手,又向抬起头的皇后娘娘点点头。

大皇子睡得正香,皱起的眉头也渐渐地松开。

皇帝刚想要吩咐内侍去查问晨露的事,皇后娘娘却握住了皇帝的手,轻轻地摇摇头,“等一会儿,我们坐一会儿。”

对大皇子来说,现在是父母都在身边。

对皇后娘娘来说,这也许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作为大皇子的母亲。

内侍带着女官和婉宁几个慢慢退出来。

安顿好大皇子,皇后娘娘在侧殿里召见了婉宁,见了面皇后娘娘就急着问婉宁大皇子的病情,“醒来之后还会不会变成从前那般模样?”

婉宁摇摇头,“不会,这些日子皇后娘娘要多陪陪大皇子。”

皇后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前几日太医院的御医的目光还是让她远离大皇子,那时候她只能抿着嘴端坐在椅子上,就算被人陷害,她也要维护她的尊严。

“嘉宁长公主来了。”宫人上前禀告。

皇后点点头,看向婉宁,“辛苦你了,坐下歇歇吧!”

嘉宁长公主进了侧殿,皇后娘娘身边坐着一个人,眉眼舒展着,目光清澈,面容看起来十分的干净,如同月光洒落在上面,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身上没有半点的拘谨,好像是这里的常客。

姚婉宁怎么会在这里,听说太医院没有人赞成贺继中的话,宫里也没有召见姚婉宁。

姚家那边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

嘉宁长公主坐在一旁,皇后娘娘看一眼女官,女官立即将大皇子方才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嘉宁长公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晨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后娘娘不动声色,“不光是本宫,皇上和这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晨露在她身边伺候了一年,现在晨露陷害皇后娘娘,若是不查个清楚,她就有脱不开的干系。

嘉宁长公主额头上顿时起了一层的冷汗,“皇后娘娘,臣妹真的不知晓这些事,您一定要相信臣妹。”

当年晨露被放出宫,她是看晨露没有去处,才将晨露收在身边,晨露向来办事妥当,她许多事都是经由晨露的手去办,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今日的事。

“本宫信你,”皇后抬起眼睛看嘉宁长公主,“只是刑部、锦衣卫定然会查个仔细,不免要去长公主府。”

嘉宁长公主道:“臣妹责无旁贷。”

皇后娘娘点点头。

话音刚落,内侍快步进来禀告,“顺妃娘娘宫里有个宫人跳井了。”

嘉宁长公主眼睛一跳,大皇子的病才有了起色,宫里就已经有了动静。

皇后沉着眼睛,“人死了没有?”

内侍道:“没有,发现的早已经拦下了。”

人活着就能问出话来,谁也想不到大皇子的病会突然好了。

顺妃依旧不敢相信,就算能治好大皇子的病,也要从能说话开始,却怎么会不但能说话,还提起了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