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顺天府抓人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张戚程仍旧不敢相信,单凭一个程举升和沈敬琦,竟然能顺顺利利地出京。

他不信。

这里面定然有人在安排,是什么人,是谁在安排。

姚家,张氏不停地催促如妈妈,“再去问问,公爵府怎么还没有动静。”

沈家私通海盗的案子,虽然父亲不能露面,事成之后父亲也会从中获得几分好处,这还在其次,她就是想要看看沈家被牵连进去,姚婉宁要怎么办?

到了晚上,张氏将姚宜闻等了回来。

夫妻俩坐在一起,张氏想到姚宜闻种种,抿着嘴不愿意说话,却又想要打听沈家的事,到底开口,“听说沈家那边出了事,顺天府的衙役都已经上门查抄,可是真的?”

姚宜闻不由地一怔,“哪里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不过隔了一条胡同,怎么会不知晓,”张氏冷冷地道,“到现在,老爷还要维护沈家不成?婉宁和沈家走得这般亲近,三天两头就要去沈家一趟,别因此被沈家牵连,老爷这顶乌纱帽恐怕也要不保。”

姚宜闻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氏,张氏从前说话都是温声软语,现在却越来越不可理喻,“不过是诬告,什么海盗?人都没抓到一个,哪里来的抄检?这些和婉宁又有什么关系?”

张氏惊讶地看着姚宜闻。

姚宜闻冷冷地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话?公爵府来人了?早就跟你说不要管外面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

“婉宁准备和大哥一起回泰兴,二房老太太病了,婉宁要去尽尽孝道,我已经答应了。”

和崔家的婚期眼见就要到了,这时候却要回泰兴。

泰兴,泰兴。

总是要去南直隶。

谁知道会不会转弯去了福建,那海盗的事八成和姚婉宁脱不开干系。

“不能让她回泰兴,”张氏忽然攥住姚宜闻,“这都什么时候了,老爷怎么能让婉宁去泰兴,不怕被人笑话…”

“不尽孝道才让人笑话,大哥说了,等将到婚期,他会亲自将婉宁送回京里,族里也会为婉宁添妆。”

张氏想要再说话,姚宜闻却豁然起身,张氏差点扑了个空。

姚宜闻道:“我让人帮着婉宁收拾东西,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公爵府那边不太好,你少让人过去打听消息。”

张氏不肯罢休,立即下了床,看着姚宜闻,“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些,什么叫不太好。”

姚宜闻被张氏缠住,只得道:“朝廷下了文书,要裴明诏接了你父亲的差事,不日就启程去福建。”

张氏的手顿时松下来。

父亲丢了差事,去福建的换成了永安侯,裴家才退了个邓家的亲事,自然不会站在邓嗣昌那边,崔奕廷有了这样的人帮忙会不会就将事办成了?

如果崔奕廷立功回京,父亲又会怎么样。

张氏不由地紧张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姚宜闻道:“有人参奏你父亲和顺妃娘娘母家有来往,勋贵最忌太过招摇,你父亲和邓家本就来往密切,如今又加了个徐家。”

张氏摇了摇头,“老爷再去问问清楚,我父亲定然是被人陷害。”

“事到如今我有什么法子?”

看着姚宜闻毫不在意的神情,张氏心中多了愤恨,“如果没有我父亲,老爷哪里有如今的官位,如今我娘家出事,老爷却不闻不问,老爷还有没有良心?”

张氏冷笑,“嫁进来的时候我家中的一位长辈就说过,老爷轻易地就休了发妻,何况沈家这些年处处帮衬姚家,才换来姚家如今的家业,这样的男人心狠,绝不是良配,让我父亲再好好思量。”

“我后悔那时候没听那位长辈的话,就这样嫁给了你,果然,”张氏伸出手指,“你就是这样,你也拿对付沈氏那套来对付我,姚宜闻,你还是不是人?”

张氏满眼泪水,表情狰狞可怕,“你就不怕,将来我父亲飞黄腾达,再也不会帮你…你以为姚婉宁将你当做父亲,”说着冷笑几声,“她只认她那个生母,只认那个沈家,她不过就是利用你,等到她嫁出了姚家,你就什么也不是。”

“我是陷害姚婉宁,你也不曾多问她一句,说到底,在她心里,你跟我没什么两样…”

张氏话音未落,一巴掌顿时落在她脸颊上,打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姚宜闻从来不敢这样对她。

只不过父亲才被夺权,他就这般。

这些日子积压的怒气顿时冲上她头顶,张氏听到“轰”地一声响,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一头向姚宜闻撞过去,姚宜闻被撞了个正着,一时脚下不稳,连同张氏一起两个人滚倒在地。

婉宁站在门外听到张氏一声嘶喊,撩开帘子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张氏蜷缩在地,不多时候,鲜血从她裙底透出来。

姚宜闻吓了一跳,上前就要去抱张氏,张氏不肯罢休扬起手顿时在姚宜闻脸上抓出五道血痕。

如妈妈忙上前拉住张氏,“太太,太太,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肚子里的孩子啊。”

“快,快去请郎中,”如妈妈急切地喊着,“老爷,快让人请郎中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想念

姚宜州吩咐家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

马车刚要前行,就看到姚宜闻带着小厮过来。

姚宜闻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沿着脸颊划下来经过嘴唇,一直到了下颌。

姚宜州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姚宜闻满脸羞愧,弯腰施礼,“婉宁就劳烦大哥了。”

“你放心,”姚宜州道,“我请了镖局,又有怎么多人跟着,定会平安到泰兴。”

姚宜闻看了看后面的马车,向前走了几步。

车厢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张俏丽的脸颊,他和张氏起了争执闹成这般,他本是要抱病在家不见人,可是想到婉宁又忍不住跟过来嘱咐一番。

突然之间他有种不想让女儿离开的感觉。

张氏如同疯了般在家中闹个不停,只要看到张氏他就想到那个已经要保不住的孩子,父亲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候能说上一两句话,有时候见到人就骂,每次在婉宁屋子里坐坐,他心里才会畅快些。

“早去早回,”姚宜闻低声嘱咐,“见到二老太太,替我多尽尽孝心。”

婉宁颌首。

姚宜州道:“行了,我们还要趁早离京。”

永安侯带兵去福建,不要赶在一起,免得还要避让。

姚宜闻让开路,眼看着几辆马车越走越远。

姚宜闻怅然地回到府中,刚走进胡同,遇到了匆匆忙忙前行的沈家下人,沈家下人分两排站在胡同边上。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有人道:“来了。来了。”

姚宜闻转头看过去,一辆马车慢慢地驰过来,青篷车看起来十分的普通,只有一个跟车的婆子小心翼翼地侍奉。

姚宜闻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车看过去。

车在沈家垂花门处停下,下人上前搀扶,扶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老太太向前走两步,立即就有人来接应。那人穿着鹅黄色的褙子。笑容十分的亲切,“老太太若是有事让人来叫我一声就是,哪敢这般劳动。”

然后是老太太的声音。“这些日子也不来看我,我老婆子也只好来瞧你。没有你做的雪羹汤,我是吃什么都不自在…”

沈氏立即笑起来,“看您说的。您不嫌弃我就时常去做给您吃。”

姚宜闻听到这样的声音,脑海里浮起沈氏的脸庞来。面前也仿佛摆了一碗雪羹汤。

从前还没有到京里为官的时候,他日子过的并不如意,每日若是在书房里读书晚了,沈氏就会送碗汤。那时候他看着沈氏清亮的眼睛,喝着热汤,心里说不出的舒坦。没想到他和沈氏最终是这样的结果。

“那是谁家的车?”

姚宜闻忍不住询问。

身边的小厮忙去打听,回来之后站在他身边却不说话。

姚宜闻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得离沈家太近。沈家的小人都向他张望过来,他顿时想起脸上的伤痕,不由地羞臊,转头就向自家走去。

一路走进了门,小厮才跟上来,“老爷,小的去问了,是杨家的马车,方才马车里的人是詹事府杨敬大人的母亲。”

姚宜闻惊讶,是杨敬的母亲,杨老太太。

杨老太太竟然回来看沈氏,还那样夸赞沈氏,不知怎么的一股难言的酸涩从他心里升腾起来,杨敬已经丧妻多年,会不会是…看上了沈氏。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想多了,杨敬也算得上是大儒,就算要续弦也不会找一个被休过的女子,更何况是出身商贾。

哪有这种事。

姚宜闻不停地摇头,耳朵里却不断响起杨老太太的话。

如果是这样,沈氏会怎么想?愿意嫁给杨敬吗?

不由地他响起迎娶沈氏时,沈氏羞怯的模样,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却没有动桌子上的点心,他问缘由,沈氏说,喜娘嘱咐过,点心都是成双成对的,要和新姑爷一起吃,将来才能白发齐眉,儿孙满地。

他们有没有一起吃点心?姚宜闻忽然记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沈氏很在意这些,就连嫁妆都小心翼翼地收着,屋子里不会轻易摆太贵重的东西,生怕他看着心里不舒坦。

就算是他要休了沈氏,沈氏也没有当着他的面骂出张氏说的那些话。

也没有用那种鄙夷又恶心的目光看着他。

那时候他还以为休了沈氏,会将家里和睦,没成想是这样的结果。

“老爷…老爷…”

姚宜闻半晌才回过神来。

“老爷,您怎么坐在石头上,这个天气坐在这里万一病了可怎么得了,快…您快进屋里去…”

姚宜闻这才发觉自己坐在了还有积雪的石头上,积雪已经化开湿了他的裤子,他却一点都没觉得。

姚宜闻刚站起身,就有婆子慌张地过来道:“老爷,太太小产了。”

姚宜闻的心“咯噔”一下,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该发生的总算是发生了。

他满怀期望地想要张氏再为他生个孩子,这个孩子却最终没有保住。

风一吹,他的心忽然之间就凉了。

“老爷,郎中在太太院子里等着,您…”

姚宜闻挥挥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不想再去看张氏那张嫉恶如仇的脸。

既然互相厌恶,不如从此之后少些相见。

转眼就到了春天,树枝上都生出了嫩绿的叶芽,崔奕廷负手看着不远处被风吹得轻轻摇晃的树梢。

也不知道京里是什么情形。

婉宁那边怎么样了。

自从半路上遇袭,焦掌柜和几个伙计走散之后,他就让人送信去沈家报平安,可一直都没有消息,京里会不会出了事。她现在怎么样。

“二爷,”陈宝走过来道,“王卢江让人送信来,明日巳时要和二爷见面。”

崔奕廷点点头。

陈宝欲言又止,挠挠头还是道:“就这样过去会不会被王卢江暗算。”对他来说,成不成倒是小事,二爷的安危才是他要操心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取得王卢江的信任。朝廷曾三番两次地招抚海盗。最终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崔奕廷转头看向手里的文书,这次来福建之前他已经料到。邓嗣昌和福建巡抚必然会阻挠。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只要能走出一步,后面就会顺利很多。

“焦掌柜来了没有?”崔奕廷问过去。

陈宝道:“在前面等着呢。”

崔奕廷快步走向书房,书房里焦无应坐在椅子上。听到脚步声响,焦无应立即站起身来行礼。

崔奕廷挥挥手。“外面怎么样?货物可都收好了?”

焦无应办事很谨慎,福建去年受灾,加上有人故意提前收了茶叶,他这一路下来并没有几分的收获。本想以商贾身份帮忙崔奕廷联系上王卢江,谁知道被人先一步识破,他也就没有了法子。只能照七小姐说的,在福建收茶。

焦无应道:“并没有办好。茶叶价格太高,有茶园的人家不知听了哪里的消息,茶叶的价格比往年高了三倍有余,却这个价格也不肯卖,都在观望。”

这就是困难的地方。

越想收茶越收不来,有人从中作梗,他们就吃了闷亏。

崔奕廷忙着和王卢江的事,并没有过问许多,“若不然我让人去问问…”

焦无应却摇头,一改往日死气沉沉的模样,眼睛里有了光彩,脸色也好看许多,整个人一下子神清气爽了许多,“我们…我已经想到了法子…”

崔奕廷抬起眼睛,“想到了收茶的法子?”

焦无应道:“是…已经想好了法子,不出三日之内,定然能在茶园收到茶叶。”签好了文书,交了定金,这件事就算做成了。

焦无应仿佛很有信心。

崔奕廷觉得有些奇怪,焦掌柜这样的改变有些突然,这些日子他们相处下来,他对焦掌柜也有了些了解,焦掌柜遇事也会和他商量,可这次…分明是不想提前透露半个字,只有觉得这种方法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这样无拘无束、没有任何惧怕的性子,不太像焦掌柜。

而是像姚婉宁。

只有姚婉宁才会这样言之凿凿。

可是姚婉宁远在京城,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想到这个,崔奕廷心里忽然多了想念,分别了这么久,他一直将她藏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而今春暖花开,也开始滋生出枝桠,嫩绿的叶子总是有几分清香从中散发出来。

自从到了福建,焦无应从来没有觉得这样轻松过,连呼吸都觉得十分的畅快,本来杂乱无章的思绪,忽然变得清晰。

收茶只是第一步,往后还有更重要的事。

焦无应从书房里出来,立即询问二掌柜,“制茶的师傅可到了?”

二掌柜道:“到了,都是远近有名的师傅,也看了我们准备卖出去的茶叶,又将陈茶拿来试了试,陈茶也可以做成我们用的茶叶。”

焦无应点点头,他要的就是二掌柜说的这个结果。

“那就不用收今年的新茶了,收去年没有卖出去的陈茶,就我们一家收这样的茶叶,所以只能按平常的价格收茶。

二掌柜点点头,“这样我们家就不用高价收茶了。”

可是收陈茶真的就行吗?东家远在京城,焦掌柜却这样自作主张,万一出了事,将来可怎么是好?

二掌柜看向焦无应,却发现焦无应脸上是稍有的心安理得,就像这件事是东家交代下来的一样。

***********************************

更新喽。(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招安

崔奕廷已经到了福建两个月,邓嗣昌才知道什么叫做度日如年,好在福建巡田荃和他是一条心,可即便如此崔奕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查他每年的军粮、军饷配给,让他不得不出兵征讨海盗,将从海上带回的货物,原封不动地上缴给了朝廷。

幕僚耿午上前道:“侯爷也不要着急,崔奕廷是来招安王卢江的,只要这个差事他办不好,自然会有人在皇上面前告他一状。”

邓嗣昌眯起眼睛,说的是没错,万一崔奕廷招安了王卢江,他可就有了大麻烦。王卢江在海上多年,熟知闽浙一带的海盗,他和张、赵两人素有往来,这两人在海上抢掠、经商他是不闻不问,张、赵两人也从来少不了孝敬,这些事别人不清楚,那王卢江知道的清清楚楚,王卢江被招安之后,定然和崔奕廷一起参奏他,到时候不要说身上的爵位和官职,他全家老小性命都要不保。

没有王卢江,崔奕廷就算再查,也不过是从衙门里下手,根本抓不住常年在海上往来的张、赵,这也就是他安心的地方。

“侯爷放心,”耿午笑着,“王卢江已经收到消息,朝廷招安是假,要杀他是真,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信了崔奕廷,只要崔奕廷和王卢江见面,我们就出兵,那王卢江就会惊慌,到时候不管他们谈的如何,打起来刀剑可不长眼,有死伤在所难免。”

邓嗣昌面露谨慎,“要安排妥当,崔奕廷让人摸不透,你们不能出半点的纰漏,免得被他抓个正着。”

俊堂在京中出了事。他要斗倒了崔奕廷,才能将俊堂救回来。

提起这个耿午想起来,“沈家过来收茶叶的人,又有了动作,收不上新茶开始收陈茶。”

邓嗣昌冷笑一声,“为了帮崔奕廷连这种法子都想出来,陈茶能做什么?就是造声势而已。就算是和当地的商贾有了往来。也不一定能认识王卢江,等他们找到王卢江,一切也都晚了。”

要在崔奕廷站稳脚跟之前。将一切办好。

从京城来的商贾,弄不出多大的动静,耿午专门让人去打听过,那些人连王卢江的边都没有摸到。

王卢江看着海上的船只。这是他多少年攒下的家业,从前投奔海盗在海上经商是迫于生计。而今,张琰、赵祖两个勾结倭寇无所欲为,不但强迫他入伙,还多次陷害他。如今闽浙海盗的名声每况愈下,沿海的渔村听说海盗来了,都藏进地窖里不敢露面。他让人置办粮食送给饥民,只要不是走投无论的灾民。寻常百姓已经不再来领粮,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和张琰、赵祖一样,让人唾弃。

他这才听了王成海的话,主动求抚,本来怀揣了一腔热血,想着将来归附朝廷之后,歼灭那些真正依靠杀人越货的海盗和倭寇。

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派出去打听的人,被崔奕廷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