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青黛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她快走两步急匆匆地出了三进院,走出院子她才松开了手指,手心里是清晰的指甲印记。

她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四小姐都保全不了自己,怎么去护着她们这些下人,事到如今她要自己给自己谋一条活路。

青黛快步去了贺老太太院子里,刚进了屋,没等贺老太太说话,青黛眼泪已经淌下来,“老太太,奴婢想来想去这件事要跟老太太说,奴婢也是替四小姐传话,别的什么都没做啊。”

贺老太太冷笑,“既然你什么都没做,又怎么急着跟我说这些?”

青黛不敢再隐瞒,“都是田贵家的给四小姐出的主意,银票也是田贵家的送去的,只要谭家小姐名声受损,再…再用这个借口推掉谭家的亲事。”

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贺老太太脸上又是心痛又是失望,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是我没有养育好她,才让她做出这种事来,我只想着她的父母已经不在,我…总要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受苦,免得她的双亲泉下有知…”

贺老太太哽咽在那里说不下去,“是我错了,是我做错了。”

说完贺老太太让人扶着站起身,“从前是娇惯了她,今天我必定要动用家法。”

管事妈妈立即拦着,“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四小姐年纪尚小,动用家法恐怕她也吃不消,这里只怕是有人撺掇才有今天的错事…”

“没有人逼着她这样做,”贺老太太道,“不想成亲可以有许多法子,或是奋力抗争,或是剪了头发表明心迹,却没听说过谁去害旁人的名声,女子的名声就如同性命一般,若是谭家小姐果然出了差错,只怕是不能活了。”

“我苦心定下的一门亲事,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不是我太宠溺她又是什么?今天谁拦着,就是跟我老太太过不去,就是要看着我们贺家有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管事妈妈不敢在说话,下人已经请了家法过来,贺老太太吩咐道:“叫两个嬷嬷过来,手脚干净些,她毕竟是我的外孙女,不能打死她,却也不能饶了她。”

贺老太太带着几个管事妈妈一起到了蒋静瑜屋里。

门突然被打开,蒋静瑜看到沉着脸的贺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嬷嬷按在了长椅上,食指粗细的竹条立即就落下来,蒋静瑜顿时觉得小腿火辣辣的疼痛。

外祖母没有问她一句话,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

蒋静瑜挣扎着抬起头,“外祖母,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孙女做错了什么?”

贺老太太不说话,直到那竹条已经将蒋静瑜的小腿打得高高隆起来,蒋静瑜已经喊得声音沙哑,贺老太太才道:“我这是救你,即便是将来我闭了眼睛,你也能好好的活着。”

“我养大的孙女,不见得心地善良,却至少要是个人。”

说这话,竹条又抽下来,蒋静瑜疼得大喊大叫,“母亲,母亲救我啊,母亲…若是母亲在,我哪里会受这样的苦。”

贺老太太瞪圆了眼睛,“若是你母亲在,今天就会亲手将你打死,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蒋静瑜心底一片冰凉,正想要再求饶,就听下人进来道:“老太太,谭家来人了。”

谭家现在来人是因为什么,蒋静瑜心里再清楚不过,谭家八成是来兴师问罪,再这样下去,她说不得真的会被活活打死。

贺老太太点点头吩咐下人将谭家人迎进门,然后看向蒋静瑜,“你盼着的事来了,谭家定然会退婚,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谭家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你进门,即便是从前谭家受过我们家恩惠。”

说到这里贺老太太冷哼一声,“我就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亲事,到底是眼皮子浅的人,只能看到眼前的富贵荣华,嫌弃人家是个举人,我告诉你,谭家的后生今年恩科必中进士,到时候你就会后悔,觉得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愚不可及。”

贺老太太转身出了门,竹条继续一丝不苟地打下来,直到打完了五十下,婆子才将蒋静瑜松开。

她勉强掀开眼睛,看到下人向外搬着医书,仿佛一本都不再留给她。

************************(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羞辱

蒋静瑜想要支撑着起身去拦着,双腿稍稍用力便是撕裂般的疼痛,额头上立即布满了冷汗,再也挪动不得,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的东西仿佛都已经搬空了,才有下人将门紧紧地关上。

周围顿时暗下来。

“四小姐,”董妈妈忙上前去看蒋静瑜的伤口,边哭边道,“老太太怎么这样狠心,将小姐打成这样。”

蒋静瑜想着那些医书,“我的书…”

董妈妈擦擦眼泪,“老太太说,医者仁心,小姐没有这样的心性,看医书不但不能救人,还要害人。”

“我们小姐何曾害过旁人,那都是崔家下人做的事,与我们小姐何干。”

“要不是崔四爷要退亲,哪里会有这一遭,就算是小姐不对,那也是因为老太太不听小姐的意思非要将小姐许给什么谭举人。”

恨意在蒋静瑜的心中愈来愈重。

董妈妈拿出药粉来轻手轻脚地上药,“都是那姚氏,自从见到姚氏,老太太对小姐就大不如从前,我记得老爷、太太没了的时候,就是小姐哄着老太太开心,老太太生病都是小姐在旁边伺候,难不成这些情意老太太都不记得了吗?”

蒋静瑜咬紧了牙,“我和姚氏…势不两立,早晚有一日…我要将她碎尸万段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可如今该怎么做?”董妈妈哭道,“老太太连屋子都不肯让小姐出了,方才老太太还说,要和二老爷商量,将小姐送回族里的清志堂。”

蒋静瑜打了个冷战,清志堂,名字好听,其实是族里女子修行的地方。

外祖母要将她送去那里。

她不能回去族里,她不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董妈妈默默地掉了一会儿眼泪,“若不然,奴婢想办法回蒋家求求四老爷、四太太,就将小姐接回蒋家吧!”

不,她不能走,她要等翻身的机会,一定会有她的机会。

谭家查出了几个家人,一场风波看似不声不响地过去了。

第二天谭家人却来造访,来的是谭老爷、太太和谭家三爷、谭大小姐。

崔实图面色阴沉狠狠地看了一眼崔奕征就去迎着谭老爷说话,崔夫人和谭太太去花厅里坐,婉宁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带着谭大小姐去看园子里的荷花。

谭大小姐看向婉宁,“上次在寺里还要谢谢崔二奶奶。”

婉宁摇摇头,“原本就是我们家的不是。”

到底怪不怪崔家,她已经想得很明白,和外面人串通的是自家下人,也多亏了这件事,哥哥才推掉了蒋家的婚事,也算给了贺家交代。

免得贺家说谭家忘恩负义。

谭大小姐将这些话说了清楚,“与其我和哥哥都因为亲事陷进去,倒不如清楚一个是一个。”

谭大小姐不止是性子温婉,还能体谅旁人。

如果崔奕征真的错过了这桩婚事,将来定要后悔。

裴*也不是不好,只是那种爽利的性格,长期和崔奕征相处难免会有嫌隙,这是她这个旁观者的眼光。

谭大小姐说完微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好思量的,我父兄会再给我物色桩好亲事。”出了这件事,她倒是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没有怨崔家,倒是很感激崔二奶奶。

崔奕征进了书房,才知道谭家是来退亲的。

谭老爷皱着眉头,崔奕征只缩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谭老爷突然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崔奕征,却不提他,只是道:“之前听说崔二爷顽劣,谁知道他会做出震惊朝堂的事来,将先皇几次没有做成的清丈土地都推行下去,要知道如今土地、税制已经成了大周朝最大的祸患,满朝文武那么多的官员个个都做睁眼瞎,任着贪官污吏霸道横行。”

“只有崔二爷,”谭老爷伸出拇指,“真是大气魄,是我看走了眼,还以为崔二爷不会有什么好前程,当年崔二爷和陈家退亲,我还暗自松口气,多亏我没有将小女定给崔二爷。”

崔实图的脸豁然一紧。

谭老爷虽然没有责骂崔奕征,却比责骂更让人难堪,而且一句句都像是说在了他心里,他何尝不是将逆子、竖子这些骂奕廷的话挂在嘴边,让他最得意的孩子,一把拉起来,亲近心血教的孩子恰恰是奕征。

谭老爷“看走了眼”这话仿佛是对他说的。

谭老爷道:“还不如被崔二爷退了亲,陈老将军家的小姐可是早早就嫁人了。”

崔实图听着谭老爷挤兑的话,却不能插嘴。

拖到现在才说要退亲的是崔奕征,差点害得谭小姐失了名声的也是崔奕征,他有什么立场去辩解。

他的嘴早就被封上了。

谭老爷看向崔实图,“以前听说好学问的人不定能做大事,从今往后我是真的信了,学问没用,倒是要看能不能做些为国为民的大事,否则锦绣文章都是空谈。”

同样是退亲。

陈老将军登门的时候带来了崔奕廷写的那些“怨妇词”,当着他的面还哈哈大笑,让他不要责骂奕廷,崔实图还记得那天的情形,陈老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小子有种,好好教养,将来必定光宗耀祖。”

谭家来退婚,说得还是奕廷的好处。

崔奕征垂着头,早已经无颜面对。

谭老爷甩甩袖子,“婚事就此作罢,娶嫁两不相干,免得弄出贻笑大方的事。”

不等崔实图说话,谭老爷已经起身快步走出了门。

屋子里一时安静,崔实图看着崔奕征,怒其不争的情绪在眼睛里翻滚,他以为他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却让他丢尽了颜面。

从不想要成亲到被谭家退亲,出了这么多事,崔奕征连句像样的话都没说过,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而他就是拉扯那根线的人。

不知道他该起崔奕征还是气自己手里的这根线。

婉宁见到脸色难看的崔实图,想要压制心里的欢喜却无济于事。

公公因为招安王卢江的事,只要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暴跳如雷,责怪崔奕廷为官冒失。

被谭家退婚不是好事。

却也该让公公知道,到底是谁闹成了如今的局面。

她替崔奕廷高兴。

该让崔家所有人看清楚,崔家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崔奕廷。

崔奕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在炕上做针线的婉宁。

灯光照着她的侧脸,圆润的耳垂白皙得仿佛透亮般。

婉宁抬起头看到崔奕廷嘴边含着一缕微笑站在门口。

“怎么不进来?”婉宁起身要去给崔奕廷换衣服,刚走过去就被崔奕廷揽着腰身搂进怀里。

“吏部让我推举去福建的人选,我谁也没有选。”

婉宁觉得有些诧异,上次说到福建的人选,崔奕廷眼睛里明明已经有了结果,现在为何又不肯选。

崔奕廷低下头,一种雨过天晴般清新的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二爷就算是推选人,也不会走寻常的路子。”婉宁转念就想了明白,虽说崔奕廷在福建做了大事,可凭他一句话,也不见得就能定下福建的人选。

崔奕廷想做什么必然会想方设法做成,既然已经想要插手去福建的人选,必然就会做得妥妥当当。

说着话,婉宁打了个哈欠。

崔奕廷晚上没有回来吃饭,她就准备去问厨房做碗面条来,手却被崔奕廷牵住,“你歇着,我去吩咐。”

“我也不累,歇着做什么,”婉宁笑道,“在家中没出门,又去书房里偷了半日懒,不过是出去吩咐几句,又不是亲手做面条。”

听了这话,崔奕廷才放开了手。

不多时候厨房端了热腾腾的面条上来,崔奕廷坐在矮桌旁拿起了筷子,长长的面条被他卷在筷子上,一圈圈在灯光下十分诱人,不知怎么的婉宁忽然觉得有些饿。

“厨娘这碗面条煮得好吃,”崔奕廷端起碗夹着面条送到婉宁嘴边,“你尝尝。”

婉宁摇摇头,她今晚胃口不好,确实吃的不多,谁知道看到这面条却有了食欲,她总不能跟崔奕廷去抢一碗面吃。

可是她却无论怎么躲,崔奕廷就是哄着,“你尝尝,尝尝看。”

这样下去定然会被人看到,她可不想被笑话,只好张嘴咬了一口,谁知崔奕廷却喂上了瘾,接二连三地劝她吃,一来二去一碗面下去,两个人都没有吃饱。

婉宁只好吩咐厨娘再去煮一碗来。

两个人抱着圆滚滚的肚子上了床,躺下来婉宁就觉得好笑,她从来没有这样好食欲,难不成东西真要分着吃才觉得香?

“贺御医给端王诊了病,我听说端王病得不重…”

崔奕廷轻声道,“太后娘娘出面,要给端王爷治病,端王即便是获罪,也是先帝的骨血,之前的谋反又多是因为万太妃…”

婉宁抬起头,“所以皇上答应了?”

贺继中给端王治病,这病应该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对贺家来说,这是个烫手山芋。

婉宁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才睁开眼睛,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婉宁起身喊了一声落雨,落雨快步进门。

“二爷呢?”婉宁问过去。

落雨急忙低下头,“早晨出去了,刚从外面回来。”

回来了如何不见人影?婉宁向外看去。

落雨颇有几分不自在,“二爷去换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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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答案

婉宁撩开内室的帘子,没成想看到光着上身的崔奕廷,她不由地面红耳赤。

去衙门里,应该换掉外面的大襟,崔奕廷却怎么连亵服都脱了。

听到脚步声,崔奕廷转过身,婉宁刚好看到崔奕廷肩膀上有个圆圆的红印子。

婉宁不禁皱起眉头,“这是做什么去了?”

总不能出去一趟身上就挂着彩,看这样子不像是磕碰的,婉宁抬起头,“二爷不会大清早的出去跟人打了一架吧?”

所以旁边换下来的衣服上有些尘土,大襟也咧开了嘴儿。

崔奕廷笑容粲然,“是出去打了一架,不过没吃亏,明天一早还过去。”

婉宁拉起崔奕廷的手,他手心里本来就有茧子,今天摸起来更加粗糙,虎口上略微发红却也没有别的伤。

婉宁松了口气,“又不是上阵杀敌,要争个你死我活。”

崔奕廷却笑着道:“有些事真是要争个你死我活。”

这话听着有几分的深意,婉宁侧头看了看崔奕廷,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崔奕廷却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如同化了的白雪般,将她拉过来靠在怀里,他的亵衣还没有穿利索,胸口裸露的皮肤滚烫,贴在她的耳朵上。

崔奕廷最近怎么这样奇怪,有时候看着她出神,有时候独自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她总是会揣摩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总不能说他让人仔细去查了裴家那块玉牌。得知是裴明诏买来的,借由那块玉牌他想起前世的事,因此很小气地在马背上和裴明诏比试了一番。

他虽然不是从小练武。也不是什么勋贵子弟,却也用得好刀枪剑戟。

裴明诏一身的好武艺,前世不过为了两朝屹立不倒,独善其身罢了。

想想前世的事,不管裴明诏和婉宁有什么恩怨,此时此刻她都在他怀里,人就是贪心不足。他想要的更多,多得她永远都想象不到。

崔奕廷低下头轻轻地亲吻婉宁的鬓角。

他不能说他吃裴明诏的醋。来龙去脉他也不得讲清楚,因为明明是他胆大妄为,用假玉牌换了一块真玉牌,处心积虑娶了她。却光明正大地将裴明诏打了一顿。

虽然打了却并不解气。

就像前世在宣府,望着城墙上的邓嗣昌,听到邓嗣昌说什么要以大局为重,朝廷已经和瓦剌和解,让他们等待些时日就可领功归京。

邓嗣昌养得面色红润,而他们的将士却被风吹得面容枯瘦,当时他就想,进了宣府,他就要将邓嗣昌碎尸万段。

那种怒气。能让他头发根根竖立起来,无论如何就是无法平息。

他是小气。

他小气的很。

所以这些日子他都在克制,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到底藏着些什么话不能说?”婉宁皱起眉头。“还有什么事是要瞒着我的?”这些日子崔奕廷虽然照常回来却话不多。

她早就已经察觉出来。

照往常,她想想也就罢了,今天刚好有这样的机会。

婉宁道:“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不能说。”

敞开心扉,没有什么不能提起。

没有什么必须要隐瞒。

“我一直在等,”崔奕廷忽然道,“等时间久了。你会依赖我,会喜欢我。不是只想做个崔二奶奶,而是我的妻。”

“你就是不说,也不流露,明知道我是个不认人的,看不透那些细微的神情,也不给我暗示,让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婉宁一时愣住,她有那样吗?

“成亲前我觉得你喜欢稳重的性子,你和永安侯的妹妹要好,经常出入裴家,我那时就想为何我就没有个姐妹,所以我求姑母要常常与你见面。”

婉宁惊诧,裴家,崔奕廷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