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汪一山的手机响了,上面闪烁的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接通了电话后,里面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是……汪一山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你的妈妈,我想见见你。”

“……”

母子重逢的戏码千千万,有的喜极而泣,有的怒目而视,有的因为生分而尴尬不已。汪一山显然不属于这几款的。

他坐在外公家的客厅里,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生身母亲——白云芝。

久居国外,她的衣着打扮洋溢着一件简约时尚的高雅,透露出这些年,她过的生活应该是安然惬意的。

与汪一山神似的丹凤眼,眼角居然连半丝皱纹都不曾出现,宛如三十的少妇般透着夏花般的娇艳,只是此时再见儿子的激动,让她的眼睛变得湿润,抖着嘴唇半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客厅了安静极了。外公家的人为了不打扰,这么多年分散的母子重逢,借口散步,去附近的小花园遛弯去了。

倒是汪一山落落大方地主动打起了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通知外公他们,倒是让家里派车去机场接你啊!”

这种看似毫无隔阂的主人般语调,却是很自然地把她定位在了远道而来的客人身上,周到,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也让白云芝满腔对儿子负疚与思念无从说起。

“我也是临时起意回来的,山山,你长成大小伙子了……”

汪一山递给了妈妈一杯热茶,顺便也打断了她的煽情:“喝一口茶吧!”

当茶杯被白云芝一脸唏嘘感动地递接过去后,汪一山又笑着说:“喝完了,就好好跟我说说,我的生父究竟是谁?”

五十九

白云芝倒是早已经知道了汪一山与汪洋断绝了父子关系的事情。只叹了口气,美艳的脸上毫无愧色。

“汪洋居然连十多年的父子情分都不顾,马上就跟你断绝了父子关系,还算不算是个人了!”

汪一山听了妈妈大言不惭的激愤之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这就是他的妈妈。9岁时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一直都很鲜明。

那时的他只是觉得妈妈很好看,让别的小男孩都很羡慕,可是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有多羡慕别的妈妈能够帮着孩子背着书包,一脸宠溺地看着蹦蹦跳跳的自己的孩子吃着冰激凌。

而白云芝美则美矣,对孩子确实冷得彻底,一切都交由保姆处理。她整天关心的就是听音乐会,或者是与朋友外出饮茶。可就算是这样,在小一山的心里,还是期待着与母亲有亲近的机会。

可白云芝,甚至在闹离婚,离家出走之前,都没有与自己做过任何形式的诀别。

就是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就是白云芝恨不得甩之而后快的累赘……让小小年纪的他变得异常叛逆。

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生,一定很轻松,只需要记住谁辜负了自己,谁亏欠了自己就足够了,完全不必为其他人担负责任,承担过失。

白云芝埋怨够了前夫,便抹着眼泪说道:“一山,你的亲生爸爸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当年,我怀着你,却没法跟你的生父结婚,又顾及着你外公为官的清誉,加上汪洋当年死缠烂打地追求妈妈,我只好顺水推舟下嫁给了汪洋那个混蛋。妈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是为了让你不背负上私生子的骂名啊!可是汪洋却一直在外面沾花惹草,还……还害得我也染上了病,妈妈再也忍受不了了,只能一走了之。

妈妈本来是想自己安顿好了后,再把你接到外婆家的。不过后来汪洋的家业越来越大,这么把你接走,太便宜那个王八蛋了!原想着,你能继承他的家业,可没想到……”

汪一山再好的耐性,也有点听不下去白云芝的神逻辑了,便打断了白云芝的哭诉,咬着嘴里的烟嘴问道:“这么多年了,你连外公都一直不怎么联系,怎么这次倒想着回来了?”

白云芝倒是一脸的喜色:“孩子,妈妈在国外结婚了,你的戴维叔叔经营着一家很大的贸易公司。我和叔叔一直没有孩子,而且他又有不孕症,他想领养一个孩子,可是你知道照顾孩子是麻烦的事情,我自己有儿子,干嘛还要领养一个不相干的。所以我想要你来到美国,跟我们一起生活,也可以帮助戴维打理生意上的细节。”

汪一山站起身来,他觉得这次来得一点意义都没有,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自己是当初在医院被抱错的孩子。

“白女士,我现在已经过了需要妈妈的年龄了,一起生活?还是免了罢!不过我还要恭喜你找到了人生的第三春。既然你经济条件尚可,没事的时候多来看看外公吧!我的两个舅舅都在打拼着自己的仕途,忙得很,家里的佣人再周到,也代替不了儿女的关怀,你注定当不了好妈妈了,那就弥补一下,当个好女儿吧!”

说完,汪一山站起身来,留下一脸尴尬的白云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

回家的路上,汪一山买了水果还有一双给张家新的最新款耐克球鞋,顺便去探望了自己的岳母。虽然以前,一直拿着这母子二人威胁着那个小女人,可就算许展偷偷跑到南方的期间,汪一山对这两个人也没有半点的亏待。结婚后,总是时不时地去看望一下许秋曼。

当许秋曼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乱花钱买东西了。然后,让汪一山坐到了沙发上。

当初汪一山和许展出事后,他醒来时给许秋曼打电话,说两个人去国外待产,并没有让她知道女儿早产的详情。

越是知道了汪洋当年的兽性,汪一山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更添加了几分敬仰之情。

“妈,我来接您去看看许展和宝宝。晚上佳新放学后,你们一起在我那吃饭吧!”

许秋曼连忙笑着点头,然后从又拎出早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大包裹和装满鸡蛋的竹篮子“这是我前段时间新买的棉花,又做了几个冬天时孩子用的小夹袄,不同尺码的各有一件,还有这是我回县城里买回来的土鸡蛋,超市里的鸡蛋都是吃饲料的鸡下的,没有营养……这些鸡蛋就不一样了,是吃蚂蚱草籽的土鸡下的……”

汪一山含笑接过这些东西,任凭岳母絮絮叨叨了一路,开车带着她回了家。

母亲的来到,让公寓里变得热闹起来。许秋曼抱着自己的小外孙,亲了又亲。自从跟张大贤离婚后,安逸的生活让她脸上的愁苦消散了很多。

趁汪一山外出去接张家新放学的功夫,许母犹豫地问道,汪洋有没有欺负她们母子。

于是许展就说出了汪一山离奇的身世,和汪洋恩断义绝的事实。许秋曼听得瞠目结舌,却又如释重负。

“那样的禽兽……断了也好……只是你们现在靠什么生活?以前汪一山给妈妈一张五十万的存折,说是给张家新以后留学用的,你弟弟那成绩,这笔钱恐怕是用不上了,还有……我现在住的房子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把它卖了吧!”

许展抚摸着妈妈的眉头:“看你,又开始皱眉头了。我们两个年轻人有手有脚的,哪需要你跟弟弟操心。汪一山已经找到了工作,还不错,老板预支了他薪水,说是以后还有红利呢!你看看那桌子上泡着的海参,我们哪里像吃苦的样子啊?”

许秋曼知道女儿说得动听,叹了口气:“难为那孩子了,当老板当惯了的人,突然要去别人的手底下打工,心里也得憋着一股火啊,为了你和孩子,他也算是努力上进了。你把家里照顾得好好的,别因为钱多钱少的跟他使小性子,一山这孩子,如今看来,倒是个顾家的好男人。他没了偌大的家业,对我们女人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平淡的日子才是福啊!”

母亲话里的意思,许展明白。只是……这婚姻之树,是由一粒畸形的种子种出来的,怎么可能长成一棵繁茂的参天大树呢?

那天到了晚上,送走了岳母和小舅子后。

许展洗完了澡,出来时,发现汪一山坐到了床边,像狼一样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裹着浴巾的身体,偏偏露出一副受气挨踹,小狗似的表情问道:“展展,今晚……我能不能在这儿睡?”

六十

许展是很想说声“不行”的,

可她想起半夜起来喝水时,有几次看见汪一山从沙发上掉下来,却累得不肯再爬上去,穿着一内裤,拽着一件毛毯,蜷缩在地板上呼呼大睡时,她也觉得那个沙发对于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来说小了点。

所以听到汪一山这么一说,许展便说道:“也行,你在这睡吧,说着,就拿起枕头准备去客厅。

汪一山一身手臂,握住了许展的手腕:“你也睡这。”

许展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马上接口到:“就是睡觉,我肯定什么也不做!”

许展咬了咬嘴唇,低头看着那个摇着她胳膊的男人,连睡好几天的地板了,也够他一受的,作为家中赚钱的主力,偶尔也需要在绵软的大床上补充一□力。

于是许展又从衣柜里拿出了一条薄被,将两个枕头分开了一段距离后,再靠边儿躺了下来。

挺好的大床,愣是弄出了楚河汉界,汪一山眼睛微微眯缝了一下,也在大床的另一侧规矩地躺了下来。

在一片黑暗中,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过了许久,汪一山伸过了一只手指,轻轻地搭在了许展的小手指上。她一缩,想躲开,却被那手指紧紧地勾住了。

这样的小把戏,让许展的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悸动。

她突然回想起了那年自己掉落到了冰河之中后的情景。

坏男孩先是幸灾乐祸地卡看着自己的水里扑腾,后来发现自己要沉底儿了,才把自己从河里拽了上来。然后几个男孩轮流放狠话,威胁着小落汤鸡,要是敢回去告状,下次就把她沉到井里,再也上不来!

大冬天,自己的棉袄湿透地回到了家。恰好妈妈带着弟弟去医院看病了,只有张大贤一人在家,三斤猫尿进肚,已经开始骂骂咧咧的,看着许展头发上都结了冰碴进来,二话不说,顺手操起放在小床上鸡毛掸子,罩着她没头没脑地一顿猛抽。

“妈的!刚买的新大衣,沾得满身是泥!给我滚出去找你妈去!别再我跟前儿碍眼!”

就这样,还没有感受到屋子里半点热乎气,许展就被踹出了房门。

她一抬头,就看见汪一山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自己。

“你……你又想干嘛!”那时的许展,是真的有点怕了这个冒坏到家了的小男孩。

他一定是听到了方才屋里的动静,此时,一动不动地看着许展小脸上被抽出的红印子。

许展赶紧往楼下跑,可没跑几步,就被他撵了上来:“跟我走!”

就这么一句话,小小的她就被那个小恶霸挟持到了他的家里。

那时,汪一山就和汪洋分开住了,临时租住的两套公寓,门对门,既不影响老子花天酒地,也不影响小的为非作歹。

等到许展被推进小公寓的浴室时,她才知道,他是要让她洗个热水澡。

当洗完澡后,汪一山还给她冲了一杯好喝的雀巢橙汁热饮。这种饮料她只是在电视上看过,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看汪一山那小豆芽的德行,都顺眼了很多。

好像就是从那时起,他们的关系才慢慢地改善吧?

汪一山虽然是在城里上学,可他总是周末回到县城,到学校门口去接自己,然后俩人回到他的小公寓里,打打游戏,聊着彼此一周的趣事。

那时,汪一山的家里有好多漫画书,什么《电影少女》、《DNA》一类的□小漫,简直看花了纯情小萝莉的眼儿。

“你怎么老看这些书啊!还不害羞!”虽然这喊着,可眼睛还是好奇地黏在书页上,惋惜着为什么男主和女主没到关键的时刻,总有人来搅局呢!

“这有什么害羞的?我们班的女生还有跟高年级男生亲嘴的呢!”看着许展不相信洗睁大了眼睛,少年更起劲儿了,“就在我们学校的后山,不但亲嘴,那男生的手还伸进了女生的衣服里了呢!”

许展不禁好奇:“亲嘴有什么意思啊?多脏啊!”

汪一山想了想:“可能是你们女孩的口水甜吧!不然我爸为什么那么爱啃女人的嘴!”小女孩听了,不由得吧唧了一下嘴巴,想尝尝自己到底是啥味儿。

汪一山看着小女孩那副呆蠢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比他们班的班花都好看。

“你自己尝不出来,要不我亲你一下?”

许展听了,脸腾地一下红了,可是她也很好奇,为什么电视里的叔叔阿姨都喜欢亲嘴。便也不说话,顶着苹果脸,学着电视里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那时的她,感觉到少年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然后鼻息离自己越来越近,两片软软的嘴唇轻轻地碰上了自己的,像蜻蜓点水一样匆匆掠过,那滋味,就像一枚青涩的橄榄……

“你害得我掉到水里那次,为什么有偷偷跟着我回家了?”被回忆搅得心烦,黑暗中,许展突然轻声问道。

汪一山沉默了一会,轻笑着说:“怕你回去告状,本想偷听一下动静的。”

“……那为什么又把我拽到你们家?”

“因为我发现,原来那个小辣椒其实就是个小可怜,欺负起来,没什么成就感了。”

听到这,她猛地抽回了手,变态就是变态,还能指望他说出什么动人的话来?

“楚河”那边的男人,却顺势一翻身“游”了过来,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那天你洗完澡后,披散着头发穿着我的睡衣,坐在大床上,一口一口地喝着热饮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展展,我从小到大都不没有执着过什么,甚至我妈在我九岁那年不告而别,我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去亲自去找她……可就是你,我怎么也放不下,展展,要不然你教教我,让我怎么才能放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