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朱下意识地瞥了眼徐致深。

他靠在沙发上,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眼睛看向门外的方向,面无表情。

甄朱迟疑着,石经纶就把花转给了一旁的德嫂,德嫂接了过来。

徐致深将茶盏放回在了茶几上,站了起来,目光转向甄朱,和她对望了一眼,说:“石公子来接你了,说是昨晚和你约好了。”语气平淡。

“走吧!”

石经纶笑眯眯地催促,看向徐致深:“昨晚回的稍迟了些,为免徐兄担忧,今天向徐兄保证,早点送你这个小老乡回。”

徐致深笑了笑,双手插,进裤兜里,不置可否的样子。

甄朱慢慢收回目光,看向石经纶,摇了摇头,向他露出歉意的笑,接着拿了纸笔出来,写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今天有点累,不想出门,另外,过几天就去看病了,想休息好,养好精神去看医生。”

石经纶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甄朱朝他合掌,做拜托感谢之状。

石经纶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你看病要紧,那就好好休息。”

甄朱松了口气,朝他露出感激的笑容。

石经纶转向徐致深,问医生的情况,徐致深简单应答了几句,石经纶点头:“我知道那个医生,很不错,你安排的,我放心,就不插手了,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徐致深微笑点头。

石经纶来到甄朱面前,柔声道:“薛小姐,那这几天我就不来打扰你了,我给你留张我的名片吧,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有事,无论什么事,叫德嫂帮你打个电话给我,我随叫随到。”

他从内兜里取出一张烫金名片,递给了甄朱。

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对他善意的回应,甄朱不可能不接,于是双手接过,点头表示感谢。

……

徐致深送走了石经纶,没片刻,甄朱听到汽车开出去的声音,他自己也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

接下里的几天,甄朱连早饭的时间也不大能碰到他了。

她有一种感觉,他仿佛是在刻意回避她。

那个晚上的一幕,虽然过去才没几天,但甄朱想起来,总觉得好像是在做梦。

她未免有点度日如年。这样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感觉非常尴尬。

沮丧的时候,她甚至想,要是那天晚上,他挑逗——这个说法,应该没错,他当时显然是在挑逗她,她要是顺着他了,现在两人会是什么关系?

但是都过去了,他现在对她,态度显然更加冷漠了。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还是快些去看医生,希望能早些把病治好,先尽快恢复说话的能力。

终于到了和医生约好的那天,因为兴奋和期待,她早早就醒了,穿好衣服下来。

早餐依旧不见徐致深,甄朱也根本不知道他在不在家。

甄朱被德嫂陪着出来的时候,看到王副官在汽车边等着她了。

今天将由他送她去看病。

“放心,徐先生找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德嫂和甄朱的友谊现在突飞猛进,不断地安慰她。

甄朱微笑点头,上了汽车的后座,王副官绕到前面,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弯腰进去的时候,德嫂叫了一声:“徐先生!”

甄朱心微微一跳,回头,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客厅大门的台阶上快步下来,走到了近前。

“我送她去吧,我认识医生,方便些。”

他目光望着王副官,伸手接过了钥匙。

第59章 红尘深处

路上他车开的很稳, 一句话也没说,将甄朱带到了位于英租界的一家教会医院里。

主治医生约翰逊是英国人, 皇家外科学会的会员, 早年受伦敦会的派遣来到中国,医术精湛, 对外科手术尤其擅长,往来于京津两地, 曾多次为名人政要开刀手术, 名望很高。他会中文, 和徐致深仿佛很熟,称呼他”徐”, 或者“我的孩子”,并且,与甄朱想象中的古板严肃的这个年代的英国医生形象截然不同, 这个年近五十的英国人谈吐诙谐, 看起来十分和蔼, 在听了徐致深关于甄朱的病情报告后, 对甄朱做了初步的检查, 结束后说道:“从生理上说, 这是舌系带问题造成的, 可以通过系带修整术加以纠正, 但是这个女孩,她已经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而且我要是没判断错, 她不能说话,应该也和她小时候形成的心理问题有关,就算手术成功,能不能完全恢复正常的说话功能,还要看她自己。”

甄朱原本只是担心无法手术,现在听约翰逊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

约翰逊又看了她一眼,神色变得严肃了:“并且,有一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如果手术,这将是个全麻醉的手术,而且,舌下也是血管丰富区,手术中,可能会出现麻醉或者术中出血的问题。所以做不做,你们要考虑清楚。”

徐致深一直专注地听着约翰逊的话,下意识地开口:“明白了,我会再考虑……”

甄朱立刻摇头,阻止了他的话,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不用考虑,我决定做,谢谢您”,推到了医生的面前。

约翰逊展给徐致深看,耸了耸肩,笑道:“徐,你的女孩心意很坚定啊,看起来,她是非常想要恢复说话的能力。”

徐致深看了眼甄朱,对约翰逊说道:“请稍等,我和她有话说。”

他抓起了甄朱的一只手,将她强行带到诊室外走廊一个靠窗的角落里,说道:“我希望你能再慎重考虑一下医生的话。虽然约翰逊是个很好的医生,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我可以告诉你,就在几年前,我有一个同僚,就是死于手术的麻醉事故,而在术前,那个医生声称,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术。”

这是那个晚上过后,这几天来,他第一次开口和她说话。

甄朱抬起眼睛。

他的神色严肃,双目紧紧地盯着她。

甄朱和他对望了片刻,朝他一笑,转头就往里去,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胳膊再次握住了。

甄朱被迫又转了回来,继续和他面对着面。

他松开了抓着她的那只手,改而插进一侧的裤兜里,微微咳了一声,压低了声:“我知道你的想法,是想恢复说话的能力,以后能嫁个好人家,我并不是要妨碍你,只是出于道义,提醒你,与嫁人相比,生命才是第一要位的。你完全不必为了抱着嫁人的念头而执意要做手术……”

他顿了一下。

“我和你虽然已经没关系了,但你从前毕竟也在我徐家留了几年,以后如果因为你不能说话嫁不了合适的人家,我也是可以照顾你这一辈子,保证你衣食无忧的。”

他说完,仿佛有点不自在,不再看她,把脸侧向一旁的窗户。

窗户开着,外面阳光灿烂,飘着医院消毒水气味的的空气里,隐隐传来小孩在草坪地上打羽毛球发出的笑声,夹杂着用英语叫嚷的欢乐声音。

一个护士托着医疗盘从侧旁走过,鞋底摩擦着水门汀地面发出的单调声音,衬的周围更加安静了。

徐致深用眼角的余光,看见她朝自己比了个感谢的手势,接着却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间诊室走去。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心里忽然涌出一丝夹杂着懊丧的挫败之感,后悔自己刚才说出来的那最后一番话。

就和那夜她挣脱开他的手,转头带走那一杯水,留他独个躺在床上一时反应不过来的那种糟糕感觉,一模一样。

……

接下来的几天,甄朱就在徐公馆和医院之间来来回回。

徐致深从那天后,没再亲自送她了,改由王副官陪着。

约翰逊给甄朱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确定她的身体状况适合手术之后,定下了手术的日子。

那天的手术进行的十分顺利,甄朱躺在病床上,恢复意识,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看到的,是一束鲜花和石经纶的笑脸。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今天是她手术的日子,就这么跑了过来,看见甄朱醒来,他笑容满面:“薛小姐,约翰逊医生说手术十分顺利,你很快就能恢复说话功能了!”

甄朱十分高兴,这种欣喜,甚至足以抵消因为没见到那个人出现在这里而给她带来的失落。她向石经纶含笑致谢,在医院里休息了片刻后,回了徐公馆。

徐致深伤好后,就变得十分忙碌,经常去北京,还一去就是几天,即便回来,也是早出晚归,甄朱不大能见得到他,偶尔遇到,他也从没开口问过一句她的病情。

那天在医院里,他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她相信应该是出于对她的关心。但是她想的,和他的所想,显然,完全不在一个频率。

既然她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他这样的态度,甄朱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难过。何况,她现在确实也没多余心思去想别的,对于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恢复说话的能力。

她太渴望了。

手术愈合很好,拆线后,甄朱觉得自己的舌头恢复了她熟悉的那种灵巧而柔软。约翰逊医生推荐了一个语言专家,甄朱每天都去医院,进行系统的发声训练,两天之后,她就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能够说出清晰的“你好”了。

这个进步让她备受鼓舞。每天从医院回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地诵读唐诗宋词,念绕口令,朗读外文原版书,甚至到了梦里,也是这样反复练习发音的情景。

短短一段时间里,她就已经能说清楚话了,但是还欠自然,所以不管石经纶怎么央求想听她说话的声音,她还是不肯开口。

这就像从前她练习舞蹈。一支舞蹈,如果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能够让她有信心去面对对面的观众,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展示出来的。

等再练习些时日,想必就会越来越好。

这天,甄朱按照和约翰逊医生的约定,去他那里接受复查。来到他办公室外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约翰逊正在和人通着电话。

“……她的情况恢复的很好,就像我前次和你说的那样,她非常努力,也非常聪明,聪明的出乎我的想象,我相信她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了……你放心吧……”

甄朱屏住呼吸,心跳微微地加快了。

虽然听不到话筒对面的那个人在说什么,但凭了直觉,甄朱断定,这个打电话到医生办公室里询问她病情的人,一定就是徐致深了。

他前几天又去了北京。甄朱原本以为,他已经把自己忘的抛在了后脑勺。没想到他人不在这里,却还打电话到医生这里问她的情况。

而且,听约翰逊的语气,这似乎并不是他第一次打来了。

心底里,一丝细细密密的甜蜜之感,又固执地,慢慢地爬了出来,压都压不下去。

到底,无论他怎么忙碌,表面怎么不理睬她,他还是没有真的把她忘掉。

……

甄朱从医院回来的次日,徐致深也从北京回来了。

晚上他应该是出去应酬了。甄朱不像平常那样,早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捧着书本念念有词,而是穿了身前次老香锦做好后送来的新衣服。

虽然是家常的衣裳,但上身却极美,她对镜仔细地整理好头发,来到楼下,陪着德嫂坐在椅子上打毛线。

德嫂并不清楚她练习说话的进度,以为她还是不能开口,依旧像以前一样,唠唠叨叨地自说自话,甄朱就在边上陪着,听她念叨,中间时不时跑去厨房,看看在那里炖着的一盅燕窝的火候。

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他的正脸了。

晚上她竟然有些期待似的,心情就好比……

一个等着和自己闹了别扭的新婚丈夫回家的小妻子。

九点多,客厅那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德嫂去接。

“……好,好,知道了,等徐先生回来,我会转告徐先生的……”

德嫂挂了电话,回到椅子边上,笑道:“小金花小姐的消息还真灵通,徐先生今天才刚回,她就打来了电话,说明晚大升戏院上演她的一出新戏目,叫先生过去听呢。每次她有新戏,先生一定是会去捧场的。哎呦,我也真想听哪!”

甄朱雀跃了一晚上的心情,忽然就低落了下来,坐在一边,继续陪了德嫂片刻,出神着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和铁门打开的声音,心微微一跳。

“徐先生回来了!”

德嫂急忙迎了出去。

甄朱忽然变得紧张,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就落荒而逃,提着裙裾飞快上了楼梯,飞奔似的回了房间。

徐致深迈进客厅,看了眼四周。

“薛小姐人呢?嗳,刚才还在呢……”德嫂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嘴里嘟囔了一句。

徐致深目光往二楼扫了一眼,上了楼梯。

“对了徐先生,刚才小金花小姐来了个电话,说明天晚上有她的一出新剧,她给你留了老位子,等你过去听哪!”

……

“知道了。”

片刻后,甄朱听到他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接着,他的脚步声快速登上楼梯,踏过走廊,消失在了那道拐角后。

第60章 红尘深处

第二天的下午, 徐致深穿的整整齐齐,早早就独自开车出去了。

甄朱站在二楼房间的一扇窗户后, 手里捧着一本用来念的书, 借着窗帘的遮挡,望着那个背影上了汽车, 开出了花园铁门。

她独自在桌前坐着,贯注于面前的这本书, 嘴里念念有词, 渐渐地, 神魂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连自己念了什么都浑然不觉, 直到德嫂来叫,这才惊觉,回过了神。

“薛小姐, 石先生又来啦!笑眯眯的, 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少爷!”

这些时日, 石经纶成了徐公馆不请自来的常客, 他来的时候, 每回都会带点小东西贿赂德嫂, 德嫂现在看到他就赞不绝口, 很显然, 石公子隐隐将要超越徐先生,成为最博德嫂喜爱的对象了。

甄朱略微收拾,换了件衣裳, 下去客厅,看见石经纶翘脚坐在沙发上。新理的十分有型的短发,簇新的西装,马甲口袋里露出半道黄澄澄的金表表链,熨的有着明显一道笔直折痕的长裤,一只擦得铮亮的皮鞋,在膝前高高翘起,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薛小姐!大升戏院今晚有小金花的新戏,我抢了个包厢位置。你来天津卫这么久,还没去听过戏吧?走吧,赏个脸,一道去听?”

石经纶这段时间屡屡邀约甄朱,但成功寥寥,往往被甄朱以需要练习说话而给婉拒了,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乐在其中,越挫越勇。

“哎呀,石公子想的真是周到!薛小姐,快换身衣服去吧!”

德嫂在一旁热烈地撺掇。

甄朱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石经纶原本也不大抱着希望,没想到这回竟然得到了首肯,喜出望外,急忙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太好了,戏八点开演,我们可以一道先去吃个饭。戏院附近有家新开的餐馆,我去吃过,很是不错。”

甄朱回到房间,换了外出的衣裳,德嫂帮她梳头,夸她越来越好看了,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里不齿,却又实在压抑不住那种想要过去亲眼看看他和小金花的冲动。

明知看见了也是自讨无趣,却还是忍不住想去。

她下来的时候,石经纶注视着她,露出惊艳的目光,朝她轻轻吹了声口哨,模仿西方舞会里绅士的模样,彬彬有礼地向她弯腰,朝她伸出胳膊。

……

小金花已经大半年没登台了,今晚带着新戏登台亮相,消息传开,票提早几天就卖光了,接下来的几晚预售也是场场爆满,大升戏院的门口,花篮堆的仿佛小山,汽车密密排列,从戏院延伸出去,整整停满了半条街,盛况令人羡慕。

石经纶带着甄朱步入戏院,遇了不少的老熟人。大抵来这种地方,除非姐妹做伴,家人同行,否则男性身边无一例外,总是会带着个女伴。甄朱今晚一身的温婉,不说容貌如何出挑压众,到了这种场合,那种唯有经年严格习舞而自带的如同发自骨子里的气质,一站出来,就吸引了众旁的目光,何况她还是直隶王石家公子带去的,对面那些和石经纶寒暄招呼的主,男的无不将目光落到甄朱身上,露出惊艳之色,女的则是好奇打量,石经纶就春风满面地逢人介绍,说薛小姐是自己的女同学,初来天津卫,所以今晚请她来看戏,捧个人场。

石经纶这点让甄朱还颇欣赏。虽然这个风流公子显然是在追求她,有时举动甚至夸张,但在外,却不会罔顾她的意思自顾称她女友,譬如今晚这种场合里。

人人都知道,石公子风流倜傥,身边女友走马灯似的换,石督办管教无力,有意要给儿子定门亲事,看今晚的这位薛小姐,虽然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却一派闺秀之风,见之如同清新凝露,过目难忘,与他身边从前惯常出现的莺莺燕燕截然不同,他这话一出去,未免就更勾人暗地里猜测,不知薛小姐是来自哪地的薛姓大家,更有甚者,猜疑或许就是石家要给儿子定下的婚姻对象。

不说旁人的目光和猜疑,石经纶今晚是春风得意,被戏院管事殷勤地引到定下的包厢里,茶房飞快上来沏茶,摆上瓜子花生和应时水果。

戏还没开场,但大堂里将近两百张桌子,差不多已经坐满,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头,只有中间靠前的几张桌子还空着,但上头早已经贴了红底黑字的名牌,都是已经被人预定了的。

甄朱坐下后,立刻四处张望,寻找着徐致深的身影。

以他今日地位和与小金花的关系,“老位置”肯定是最好,也最显眼的位置。但是等位置全部坐满,找遍了可能的桌子和包厢,都没见到他的身影。

戏开场了,小金花一亮相,秀丽婀娜,一声花腔,立刻博得了满堂喝彩。

戏是鸳鸯扣,台上花旦唱的婉转风流,呕心沥血,台下人听的如痴如醉,不能自拔,甄朱却是完全无心欣赏,在台上小金花的咿咿呀呀声中,不停地找着徐致深的人影,目光无意扫到位于对面一个不起眼角落的位置,停了一停。

那里坐了个和徐致深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打扮,仿佛并不想惹人注意,但周身那种隐隐的悍锐之气,却依旧没法完全被掩盖。

他仿佛正看着甄朱,两道目光,穿过中间坐满了人的十几张桌子,笔直地落到甄朱的脸上,见甄朱似乎也留意到了自己,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甄朱一怔,立刻收回了目光。

片刻后,那男子身边的一个人附耳过去,低声道:“徐致深今晚好像没来。包厢里的那个公子,就是人称直隶王的石家公子,他边上那个女的,刚才石公子只向人介绍姓薛,说是他的同学,其余情况,并不清楚。”

年轻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扫了一圈大堂里的人,再次落向那个包厢,从石经纶的脸,最后慢慢地移到了甄朱的身上,又看了几眼。

来自这陌生男子的这个注目,并没有令甄朱留下什么印象。

戏台上的小金花依旧在上演着一个红颜浓缩了的一生悲欢,爱恨离愁。戏台下的甄朱再次寻找无果后,渐渐终于明白了过来。

难道,自己是错想了,其实徐致深今晚去了别地,并没有来戏院看小金花的戏?

她愣了片刻,心里慢慢地涌出浓重的后悔之意,渐渐如坐针毡,只想快些起身离开才好,只是看着身边石经纶摇头晃脑以指轻叩大腿,和着台上唱腔,陶醉不已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的乐趣,只好忍着,只盼这场戏能快些结束,祈祷自己能在徐致深回家前,先早于他到家。

第61章 红尘深处

戈登堂近旁维多利亚花园的附近, 一座看起来并不十分显眼的红色砖体小楼, 就是京津政要圈里人人都知道的南陆天津俱乐部的所在。前些天,总统府在北京召开的各省督军团会议,就南北问题, 在吵吵嚷嚷中拖延了多日, 最后无果而终,并没拿出什么实际能执行的议案, 各省督军纷纷离开北京, 离张效年五十大寿的日子还有十来天,那些受邀的,有渊源的, 或者意欲投石问路的,相继都来了天津, 这里就成了人情交际和和交换情报的最佳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