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朱睫毛颤了下,抬起双眼,微微仰面,对上了一双俯视着自己的男人眼眸。

她今夜是朱颜绿鬓,雾眸绛唇,红烛摇曳里,在身上那件大红底绣以精致金丝蜀绣的喜服烘托下,双颊如晕,娇艳无俦。

他一如平常英俊迫人,眉梢眼角,略略泛出酒色,透出了红晕,一双眼眸却被浸润的愈发漆黑,闪闪发亮,定定地,一下也不错眼地盯着她,看起来,晚上应该被灌下去了不少的酒。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身喜庆的花里胡哨的打扮……

实话说,今晚从被他抱上轿子开始,甄朱就一直蒙着盖头,包括后来拜堂,一直没见过他的样子,这会儿突然看见了,视线从他头上礼帽左右插着的两朵红配绿花一直往下,落到还挂在胸前的那朵大红花上,忽然想起傍晚自己沐浴更衣时,喜娘递进来一件绣着百子莲的大红肚兜要她穿,说本地风俗,洞房花烛,不止新娘,新郎也要穿的,除了辟邪趋吉,也是为了讨个好彩。

她自然照办,现在那件肚兜就穿在身上。

目视他这打扮,应该也是穿了的。

只是她实在没法想象,在京津洋场那个英明神武英俊潇洒的徐致深,现在里头穿着只大红肚兜的模样。

光是想象,就已经够销魂了……

她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闷笑了起来。

徐致深一怔,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似乎猜到了她的所想,脸色一沉,咂了咂嘴,饿虎扑食,直接就朝她压了下来,甄朱还没笑完,哎呦一声,立刻被他压在了床上。

“敢笑话我?”

他张嘴,一口就咬住了她红艳艳的一张樱桃嘴,狠狠地用力吸吮,手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一夜的起初,甄朱被他弄的真是欲。仙欲死,但是渐渐,就变成了死去活来。她要累死了,到了最后,腰肚皮快要断了,他却还是不肯放过她。身下原本应当牢固无比的那张大床,到了后来,也不知道哪个榫头松了开来,咯吱咯吱,这响声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女孩儿的乞怜之声,夜深人静,听的睡同院的丫头脸红心跳,老妈子关门闭窗,一直到了下半夜,这才终于渐渐平息,止了下去。

新房那张幽密的大床之上,甄朱被地主家的小三爷搂在臂弯里,闭上眼睛,脑袋一歪,人就睡死了过去。

徐致深一怔,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似乎猜到了她的所想,脸色一沉,咂了咂嘴,饿虎扑食,直接就朝她压了下来,甄朱还没笑完,哎呦一声,立刻被他压在了床上。

“敢笑话我?”

他张嘴,一口就咬住了她红艳艳的一张樱桃嘴,狠狠地用力吸吮,手跟着掀开包裹住她双腿的几层裙幅,掌如灵蛇般沿着她一条光滑的玉腿迅速游走而上,来到了那已经诱惑他许久的魅艳之处。

他急不可耐似的,动作粗鲁,甄朱在他欺压之下,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可怜的猫咪似的呜呜抗议之声,一边夹紧双腿,不肯让他顺利欺入,他也没强制,那只手在她紧闭的腿缝间流连了片刻,就穿过通透的衣襟来到她的腰腹,指尖摸到系着肚兜的那根细细的衣带,可算停了一停,松开了她的嘴。

“你穿了?”

甄朱被他吸吻的脸颊绯红,张开小嘴,像鱼儿般急促喘息,喘息的间隙,嗯了一声。

他眯了眯眼,眸底涌出一丝浓烈的沾染了兴奋的欲色,唇靠近她的耳垂,用带着诱惑的声音哄道:“赶紧的,自己乖乖脱了,别让我动手,你男人要看。”

甄朱一双含水似的双眸看向他:“你也穿了?”她的尾音微微颤抖,那是即将绷不住要笑的前兆。

他歪了歪一边的嘴角,神色居然端了起来,嗯哼了一声,一副委屈样子:“还不是为了和你相配吗?”

甄朱肩膀已经微微抖动,死死咬唇,憋着笑:“你先脱!我要先看你。”

“脱就脱,三爷我还怕脱?”

徐致深一个翻身下地,笑眯眯地看着姿态妩媚地侧仰在床上的甄朱,一把扯下挂了一晚上的大红花,迅速脱袍,再脱中衣,解开裤带,甩掉裤子,露出一副精壮而结实的身板,全身上下,就只剩一件红色肚兜还挂着。

甄朱立刻想到了老年画上抱着鲤鱼的胖娃娃,只不过,他大了好几个号而已。

“哈哈哈哈——”

甄朱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床上,整个人笑的直发抖。

徐致深倒一脸的坦然,估计小时候没少穿,一把扯掉了身上这最后一点的羁绊,赤条条一下就跳上了床,把甄朱翻了了个,催促她:“该你脱了!赶紧的!”

甄朱急忙爬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屋角似的一头床角里,缩在那里,一边摇头,一边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襟,整个人依旧笑的花枝乱颤。

徐致深盯着她,眯了眯眼,眸底掠过一丝危险的威胁之色,语气凶恶了:“小丫头片子,拿本少爷逗乐呢?高兴了是吧?等着,晚上不把你弄死,少爷我就不姓徐了!”

他伸手,抓小鸡似的把她从床角拖了出来,在甄朱发出的一声短促尖叫里,一把将她摁扑在了锦被上,掀起锦裙,用自己的膝盖压住她露出来的乱踹的两条白花花的长腿,就跟剥新摘玉米似的,三两下就把她身上衣裳剥了个干干净净,全身上下,只剩了一件红艳艳的肚兜,只见臂如嫩藕,背若白雪,腰若软练,足如娇莲,只剩胸腹那片美地还被那巴掌大的一片布料给遮挡住,更是令人增添遐想,朱颜雾眸,一边笑,可怜兮兮地摇头,青丝纷乱跌落,一边却还不忘用她剩下的最后一点力气挣扎,仿佛还想从他这块砧板上逃脱掉似的。

徐致盯着被自己制的卧在了锦被上的这朵终于可以任他采摘的娇花,咽了一口津唾,只觉下体绷的发疼,再也无法忍耐,朝她雪白后背伸出了手,伴随着一声丝帛细带被扯断时所发出的清脆响声,他沉重的身躯立刻朝她压了下去。

和他嬉闹之间,她渐渐也已露蜜微沁,只是已经多时没再承受,突然被他巨物直欺而入,如同花房紧闭,难免还是紧涩,忽然被他这样毫无预兆地径直侵犯,甄朱一下绷直了双腿,下巴往后仰去,闭目嘤了一声,手指紧紧攥住了他宽厚的肩膀。

他起先还在忍着,亲吻她的小嘴,啃咬她那只漂亮的骄傲下巴,半进半出,时紧时慢,取悦于她,片刻之后,听着她喉咙里溢出的美妙无比的咿呀之声,感觉到她已被自己彻底玩软,他也早已神魂荡飏,再不怜惜,只为和她同欢共乐,咬牙用尽全力,狠狠前送一下,在她发出的一声短促惊叫声中,瞬间完全捣入,彻底地和她紧紧结合在了一起。再不过撞击数下,她敏感至极的身子就发出了一阵颤栗,花房深处,涌出阵阵蜜潮,暖洋洋将他彻底包围。

“致深——啊——致深——”

她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叫着他的名字,发出低低的,像是哭泣,又像是欢愉的娇软鼻音。

徐致深瞬间肉浮骨酥,全身毛孔仿佛都在急剧舒张,他闭了闭目,想用退出的方式去抵抗她对自己的声声召唤,却还是迟了,亦或根本就舍不得退出,只剩下了无力招架,闷哼了一声,几乎是在同时,彻底就将自己积聚了许久的全部都交给了她。

徐致深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沁着热汗,她更是香汗淋淋,肌肤宛如晕了一层淡淡云霞,他抱她下床,掀开蓄了一大桶热水的厚重橡木盖,和她同浴,耳鬓厮磨,很快就再次兴致勃勃,重整旗鼓,在浴桶里直接又要了她一次,这一回,直到热水走的没了热气儿,这才转回到了床上。

这一夜的起初,甄朱被他弄的真是欲仙欲死,但是渐渐,就变成了死去活来。她要累死了,被他摆弄成各种姿势,到了最后,腰也快要断了,他却还是不肯放过她。身下原本应当牢固无比的那张大床,到了后来,也不知道哪个榫头松了开来,咯吱咯吱,这响声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女孩儿的乞怜之声,夜深人静,听的睡同院的丫头脸红心跳,老妈子关门闭窗,一直到了下半夜,这才终于渐渐平息,止了下去。

新房那张幽密的大床之上,甄朱被地主家终于心满意足的小三爷搂在臂弯里,闭上眼睛,脑袋一歪,人就睡死了过去。

第86章 红尘深处

三天后回门。王副官施展了通天的十八般武艺, 终于于昨日成功地把一辆汽车翻山越岭从外面的世界给弄进了长义县里,虽然晚了几天, 憾没能赶上迎亲时候用,但用在今天回门, 也是造成了轰动的效果。

川地多山蜀道难, 长义县城通出去,有一段不短的曲曲折折的山路,没有能容汽车行驶的车道, 千百年来, 进出全靠脚力或是骡马,外头的人进来, 即便有车, 也只能把车停在山道那头。这还是全县出现的第一辆汽车, 当天徐致深开着,送甄朱从徐家大宅出发, 一路招摇过市,车屁股后跟了一大帮追着跑的娃蛋子,在全县人的艳羡目光中出了县城大门,来到兴隆镇的麻油铺子。

这天回门, 热闹无比,引来了全镇人的围观,白姑一身新衣,春风满面,进进出出, 极尽阿谀奉承之事,隔了一条街都还能不时听到她响亮的笑声和说话声。徐致深和甄朱留下吃了午饭,动身回县城,车里捎带了老张头。能坐上洋汽车,这待遇比县长还要好,老张头从上车开始,身子就挺的笔直,一动不动,神色激动无比。

说实话,这种坑坑洼洼,布满交错牛车车辙印痕,宽度也勘勘只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过的田间道,并不怎么适合开车,但徐致深好像不在乎,开了一会儿,在窄道上玩起了车技,速度飚的那叫一个快,车身跳跃之间,老张头的脸色开始发白,从刚上车的激动无比变成紧张无比,又不敢开口阻止三少爷,甄朱看他吓的够呛,伸手狠狠拧了下徐致深的胳膊,他哎呦了一声,这才慢了下来,老张头终于缓出了一口气,向少奶奶投去感激的目光。

甄朱转头,眺望着车窗外那片一望无垠的田地。

这一大片田地都属徐家所有,租给佃户种植,将近初冬,现在稻子已经收割完毕,农忙季节刚过去,地里只剩下一簇簇的稻桩,但还是能看到一些人,三三两两在地头里忙碌,有大人,也有小孩,忙着捡稻穗,收稻杆,捉泥鳅,远远看到一辆稀奇洋车开来,都停了手里的事,纷纷站起来望着。

车停了。

甄朱转头,见徐致深将车停在田边一块空地的一株老歪脖子树下,下去脱了鞋,赤脚要下地的样子。

甄朱惊讶,赶紧也下车拉住他:“你做什么呢?”

徐致深转头:“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挖泥鳅的事儿。这会儿田里泥鳅养的最是肥壮,大的有拇指粗细,我下去挖些过来,回去了,晚上炖老黄酒吃……”

他瞥了眼身后不远处跟着下了车的老张头,附耳低语:“都说这玩意儿吃了壮阳,等着晚上我伺候你,看看是不是真的。”

甄朱嗤的笑了一声,抬手打了他一下,他哈哈大笑,脱了外套,往甄朱怀里一丢,挽起裤管就要下去。

老张头见状不对,赶紧追到田埂阻拦:“哎哟我的三爷,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泥鳅,我叫人给你抓就好,你要多少有多少,用不着自己下去啊——”

徐致深挑了挑眉,“去去,别挡着三爷我的正事儿!去给我弄个铲子,还有篓子!快点!”

老张头看起来还不乐意,嘴里嘟囔着,转向甄朱求助。

甄朱抿了抿嘴,笑:“别管他了。你照他说的做就是了。”

老张头无可奈何,只好冲附近的一个佃户吆喝了一声,很快拿了工具,徐致深接过来,踩着因为昨夜一场雨水变得泥汪汪的泥巴地,弯腰开始挖泥鳅,照例,很快又引来附近的一群佃户,大人小孩起先只是远远围观,目光是好奇而迷惑的,渐渐的,有胆大的小孩儿过来了,围着徐致深叽叽喳喳,热心地给他指点泥鳅多的地方。

甄朱就一直坐在那株老树下的一块石头上,抱膝静静眺望着徐致深在田地里的身影。他很快就和那群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孩打成了一片,甄朱的耳畔,随风不时传来他和小孩儿的说话声,到了后来,仿佛还为挖洞的正确方式吵了起来,居然让他吵赢了,他大笑,得意洋洋,看起来是那么的快活,越走越远,在地里忙碌了许久,直到日头渐渐偏西,才终于回来,手里拎着挖来的浅浅小半篓泥鳅,沾了一身泥巴,上了地头,把战利品往甄朱脚边一放,提溜了自己的鞋,到附近河边去洗了洗,回来身上依然还是没洗干净,也管不了这么多,回到车上,把老张头先送了回去,随后就和甄朱说说笑笑,一路回往了县城。

两人到了徐家,已不早了,管事匆匆迎了出来,似乎有事要说,一眼看见徐致深皱巴巴的裤管上沾着没洗干净的泥巴痕,错愕,徐致深把篓子往他手里一放,让送去厨房炖酒,管事反应了过来,“哎”了一声,提了篓子,赶紧又说:“三爷,家里午后来了客,说是省督军的人,来拜访三爷,一直在会客屋里等着哪——”

徐致深脚步停了停,皱眉:“怎么又来了?前些天不是来过吗?”

“这回成都那边的!”管事的忙道。

徐致深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今四川有两个政府,一个人称刘成都,一个叫做孙重庆。川地方割据剧烈,成都原本历来是省城,民国初起就有一刘姓督军,兼任省长,但头几年,又有一孙姓派系在重庆成立军政府,自任督军,两方陆陆续续打过几次,刘也奈何不了孙派,孙派就要北政府给自己正名,那边鞭长莫及,自顾不暇,反正只在四川地头里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命了一个四川将军的名号,于是成渝对抗,一直这么持续了下去。

徐致深之前刚回来那会儿,重庆方就来过人,当时被徐致深客客气气请走了。现在听管事的这么一说,想了下,和甄朱说了声先回屋,转身就往会客屋走去。

管事的迟疑了下:“三爷,您不先换身行头?”

“换什么,这不挺好。都让人等了半天了,赶紧先去见客为好。”

徐致深掸了掸衣袖,朝前走去,

……

甄朱回屋换了身家常的衣裳,等他,等了约摸两刻钟,听见外头老妈子叫了声“三爷”,转身要迎出去,他已经笑眯眯地进了屋,嘴里嚷着肚子饿,没理睬,先催他去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开饭,吃的时候,顺便问了声访客。

“没什么。已经叫人送走安排住宿,吃好住好,明早送客。”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只顾狼吞虎咽,看起来是真的饿了。

甄朱心里也就有数了,不再追问,只把他喜欢的菜推到他面前,啧了一声:“我不跟你抢!跟三天没吃饭似的。”

徐致深冲她一笑,一口气吃完了两大碗的饭,摸了摸肚子,忽然嗳了一声:“我的黄酒炖泥鳅呢?你不会是偷吃了吧?”

甄朱撇了瞥嘴,亲自把用紫砂小锅炖好的泥鳅端了过来,放在他的面前:“你的!吃吧!”

徐致深掀开了盖子,伴随着腾腾热气,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但即便这样,还是掩不住泥鳅的那股子腥土气味,他凑过来,深深闻了一口,一脸的陶醉,拿起筷子夹起个泥鳅段,正要往嘴里送,瞥了眼甄朱,改送到她的嘴边:“来,张嘴,好东西啊,辛苦了一下午,第一口先喂你。”

甄朱看了眼那一条条浸泡在黄酒里的煮熟了的泥鳅,赶紧摇头,神色诚恳:“我不吃。你这么辛苦,好好补补才对,你自己吃吧。”说着抬手,捏着筷子往他嘴里送。

老妈子出去了,边上没人。徐致深一口吞了泥鳅,顺手摸了把她的脸,嘴里含含糊糊地嘀咕着:“我说,我干嘛要补啊?还不是为了伺候小妖精?昨晚把我缠的,大半夜也不让睡觉,简直要累死我了。”

甄朱啪的打掉他的手:“一边去!给我记着你的话!晚上你要是碰我一下,你就是小狗!”

“别!你看我都吃了这么多了,你不让我碰,存心是想让我暴血?”

他顺手将她一把捞了过来,按在自己的腿上,夹了条最肥的往她嘴里送:“张嘴,你得跟我一起吃,要补一起补!”

甄朱躲着,他非要喂,老妈子人都转回来了,到底有眼色,听到动静,充聋作哑地在外头等。

甄朱和他嬉闹了一会儿,催促他快些,说赶紧去老太太那里看下,这才终于吃完了一顿饭,两人稍稍歇了下,就一起出去,快到的时候,隐隐看见里头晃出来两影子,大奶奶和二奶奶刚在徐老太跟前伺候完晚饭,这会儿一块儿出来了,只听见大奶奶低声抱怨说,还是老三媳妇儿有福气,嫁了老三,老太太都不用她在跟前立规矩,哪像我们,当初嫁过来第二天就要立规矩,这一立多少年了。今天到这会儿,一口饭还没吃。二奶奶就嗤了一声,人家命好呗。老三当宝贝疼,还有个有来头的干妈,咱们没有,认命就是。大奶奶不吭声了。二奶奶又说,今天听说成都那边又来了人,要请老三过去做事,连同上回那个,你说,他怎么就全给推了?大奶奶说,我怎么知道。二奶奶就冷笑了声,我家二爷说,老三得罪了张大帅,混不下去回来,兴许是怕出去了被人穿小鞋,这才躲家里不走了。我原本以为也就我家二爷混世,你看老三,回来才多久,这胡闹的劲儿,连老二都给比下去了,以前还真看不出来,看这样子,他是铁了心要长留了。我家倒没什么,二爷反正向来不让管正事。不是我多心,只是好意提个醒。大奶奶你那边是要上心些了,大爷别不小心犯什么错,再被老太太揪住把柄,指不定哪天就把肥差转给老三了。大奶奶就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大爷也正担心着这个呢,只是毕竟,都是亲兄弟,老太太再偏心,也不至于偏到哪里去吧。三奶奶就说,还是大奶奶你们厚道,只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怎么想的……

两个向来暗中勾斗的女人,现在因为有了新的共同威胁,一下子就拉近了关系,一路轻声嘀咕着从门里出来。

门口光线昏暗,大奶奶二奶奶并没看见停在路边那株桂花树影下的徐致深和甄朱,从旁边走了过去。

甄朱心里有点堵,看了眼徐致深,想说点什么,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笑眯眯地握了握她的手,带着她就往里去,两人在徐老太跟前,伺候她抽了一泡烟,说了些话,老太太习惯睡早,让回去,两人就回了,进了院子,甄朱还在想着刚才听到的大奶奶和二奶奶的话,迟疑了下,说:“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一个悬空,人已经被徐致深给抱了起来,他狠狠亲了她一口,凑到她耳畔咬着耳朵:“黄酒炖泥鳅果然大补,刚才在奶奶那屋,我就老想着了……”

甄朱捶了他一下,骂他不要脸,他大笑,抱着她进了屋。

第二天,甄朱碰到大奶奶二奶奶,相互说说笑笑,徐致深和两个兄弟也是兄友弟恭,一团和气,只是他依旧没个正形,整天捉猫逗狗,聚众打牌,或者就带甄朱到处兜风,除了不逛妓馆,不抽鸦片,真真是把纨绔给做到了极致,回来才个把月,提起徐家小三爷,县民无不侧目,徐老太也不管,只一味的宠他,没过问一句。

这天,因为昨晚睡的太迟,甄朱被徐致深搂在床上,两人一直睡到了将近中午,老妈子来了,在外头来叫,说前次来过的那个姓曹的大官又来了,这回也还是县长陪同来的,客人已经上门了,大爷让三爷赶紧的出来。

甄朱先醒了,急忙推了推徐致深,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盯着床帐顶,出了片刻的神,这才撩开帐子翻身下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去开门。老妈子送水进来,他洗漱完毕,甄朱早也爬了起来,拿了他的衣服,帮他穿上,他吃了几口东西,亲了口甄朱,出去见客了。

老曹一身戎装,在徐家那间会客厅里,被大爷二爷陪着,已经说了些话了,忽听门口起了一阵脚步声,抬眼,见徐致深走了进来,哈哈大笑,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抓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笑道:“多日不见,老弟你风采依旧,老哥哥实在欣慰!今天上门,事先也没打招呼,只是最近几天,人在成都办事,忽然想见见老弟,你也知道我这脾气,想一出是一出,这就来了。老弟你新婚不久,要是打扰,还望见谅!”

徐致深笑道:“不怕曹兄你笑话。刚才确实还在屋里睡觉。听说曹兄你来,这才匆忙起身,让曹兄久等,是我的不是。”说着让座。

“哎呀,果然是我的不好,搅了老弟你和新婚夫人的好事,只是这大白天的,老弟还是悠着点好……”

老曹取笑了几声,徐致深笑而不语,大爷二爷知道这两人有话要说,自己留下不便,也就先走了。

老曹和徐致深各自入座,说了几句和旧事有关的闲话,老曹随即说:“徐老弟,上回我送来给老太太的那点薄礼,你怎么原封不动给我送了回来?未免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又不值几个钱,不过是我孝敬咱们老太太的一点心意而已。”

徐致深忙赔罪:“是老太太的吩咐,说不好白拿,要我送回去。”

老曹摇头:“这话就见外了,你们家老太太,那就是我家老太太。”

徐致深笑道:“我知道曹兄爽快人,只是老太太人上了年纪,难免固执,我做晚辈的,也不好不听。”

老曹又说了几句,神色渐渐转为郑重,道:“徐老弟,我也不瞒你,我此行来意,是诚心求贤。张效年有眼无珠,老哥哥我对你却一向爱惜万分。以前那是没机会,如今你没了羁绊,自由之身,只要你来我这里,我立马拨你两个加强师,一切听凭你指挥,只要你我联手,往后,谁能奈何的了我们?”

徐致深说:“曹兄一番好意,我万分感激,只是以我如今处境,不敢连累曹兄英雄之名。”

老曹呸了一声,不以为然:“就那破事,算个鸡巴鸟蛋!我老曹是那样的人?徐老弟你完全不必顾虑。”

徐致深端起面前的碗茶,喝了一口,笑道:“曹兄,并非我存心不给曹兄你面子。曹兄肯在这当口来我这里请我做事,一出手就是两个师,我万分感激,只是实不相瞒,时隔多年,如今我回了乡,才知道什么是逍遥,比起从前,如今这完全就是神仙日子。”

他神色变得郑重了起来。

“我十几岁离家,多次死里逃生,戎马倥偬,一转眼,再过个几年,也就三十了,要不是遇到了如今这个槛,恐怕还在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现在想想,什么都不如回来,太平日子,逍遥自在,神仙来了也不换。曹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无心出去,还请曹兄见谅。”

老曹又苦劝了几句,见他似乎真的无意出山,心里虽失望无比,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徐致深人虽然退下了,但老曹知道,除了自己之外,不少人都在盯着他,包括四川那两派势力。以他的个人能力和对南陆军系的影响力,如果被别人所用,对自己而言,无疑就是个损失,甚至是个麻烦,所以他一心想要将他归为己用,至少,要确保他不会被别人挖走,这才不辞劳苦,这回再次亲自远道登门。

现在听他语气,应该真的没有和别人私下有过联系,再联想到头天特意在长义县里打听过他的近况,得知他回来后,就忙着操办婚事,带着那个漂亮太太开车兜风,招摇过市,整天厮混,不务正业,自得其乐,看起来,因为遭此挫折,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他思忖了下,终于稍稍感到放心,再力邀了片刻,依旧无果,于是哈哈笑道:“也好,人各有志,老弟你既然无意出山,那老哥哥我也不好勉强。只是往后,咱们说好,要是你想再出来,第一个务必联系老哥哥,我那边,必定虚位以待!”

徐致深含笑向他道谢,命人摆酒设宴,叫来陪客,留他吃饭,老曹也不推脱,当天宾主尽兴,喝的醉醺醺,安置了下去。

甄朱知道徐致深在陪客,晚上就去徐老太跟前服侍,回来后,在房里等他,房里那个西洋钟走到九点多,他终于回房,脸红彤彤,脚步有点踉跄,酒气熏天,甄朱扶他进了浴房,他坐在浴桶里,闭目靠在桶壁上,头往后仰,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因天气冷了,甄朱怕他着凉,胡乱替他洗了洗身子,就轻轻拍他脸,他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顺从地从浴桶里爬了出来,站在那里。甄朱帮他擦着身上水珠,他低头看着她,忽然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送到床上,连帐子都没落,就开始要她,一只手揉的她养的娇嫩无比的乳都发红了,甄朱吃痛,发出细细的嘤嘤之声,这仿佛更刺激了他,要的又狠又急。完事后,他仿佛十分疲惫,亦或是真的醉了,搂着她,闭目很快就睡了过去。

甄朱慢慢吁出一口气,给他拉好被子,自己也蜷在他的身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睡到半夜,翻了个身,朦朦胧胧,感到身边仿佛空了,睁眼,发现徐致深不见了。

甄朱慢慢地坐了起来,撩开帐子,看见房门半开,一道清泠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出了一片白色。

她披衣,下榻趿鞋,轻轻走到门口,看了出去。

一道人影,靠坐在走廊的栏杆木上,头微微仰着,仿佛在看月。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回来这么久,甄朱还是头回见他抽烟。

她悄悄走了过去,从后慢慢抱住了那个正在抽烟的男人的腰,低声道:“你是故意的,是吗?”

第87章 红尘深处

徐致深转过了头。

月光如一汪静水,悬空淡淡洒下。她向着明月, 面容清皎, 眸光澄澈, 他的脸庞却笼罩在半明半暗的晕影之中,中间缭绕着一缕淡淡的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青白烟雾,目光便带出了几分晦暗的颜色。

沉默了片刻, 他慢慢地捻灭手中香烟, 伸臂将她从栏杆后拖抱到身前, 放她横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脱下外衣, 包住了她的身子, 紧了紧领口。

“什么故意?”

随后他往后, 闲闲地靠在身后一根栋柱之上,双目注视着她, 唇角微微勾了一勾。

“故意浪荡,故意招摇, 故意让别人看你变成纨绔。”

他注视着她,别过脸,并没发出声音, 只是肩膀微微抖动,仿佛在闷笑,片刻后,忽转回脸,正色说:“女人太聪明, 往往就不可爱了。你不知道这一点吗?”

他的语气分明是在和她调笑,但眉梢眼尾,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丝萧瑟,如侵染了这秋末冬初深夜带着月光寒意的露气。

甄朱和他四目相对,缓缓地说:“我是个笨女人,只是我比旁人知道些你。你回乡后,就跟换了个似的,每天看起来那么快活,我却感觉的到,你心里其实并不真正快活。”

他嗤的轻笑一声,抬手,拇指在她柔嫩面颊上轻轻刮擦了下,随即将她揽到胸前,微微低头,带了些凉意的鼻尖轻轻蹭着她散发着温暖馨香的鬓发。

“傻婆娘!有你陪我,我是快活的。”他柔声说道。

甄朱将脸贴在了他的颈窝里,双手从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中穿了出去,环抱住他的腰。

他沉默了下去,没再说什么了,只是那样任由她圈抱着自己的腰身,心跳彼此相和,月光在地上投出了一道两人相拥的身影。

良久,他的唇慢慢移她耳畔,低声道:“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预料到有今天这样的事,为的,就是有个拒绝的借口……”

他顿了一下。

“但这并不是主要目的。我的目的,是为了保存二师。”

甄朱抬起脸,睁大眼睛望着他。

“二师上下上万兄弟,是我这些年一手带出来的,弟兄们胆肝相照,个个全是汉子。南陆系一直有个说法,二师只知师长,不知大帅。张效年此人,疑心极大,现在我人虽然走了,但他对我必定还不放心,如果他认定二师存有异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宁可毁掉,也不会冒着二师可能会被我带走的风险。最早来过的那个成都督军,看起来是来延揽我,实际是张效年的人。”

他看向甄朱:“现在你明白了吗?”

甄朱微微吃惊。

她确实想到了第一层,以为徐致深回来后,一反常态,放浪形骸,是为了推拒类似于老曹这种的政客,却真的没有想到过别的,更深的东西。

她定定望着面前的男人,迟疑了下,轻声说:“我就知道,你既生于这乱世,天生就不该泯于平淡。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去?”

徐致深微微一笑,眼底深出,却无不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