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乌把油门踩到底,呼啸而去。

第7章 主心骨

幸好一路都很畅通才没有耽搁太久,车里,凤凰和川乌的手机轮流响,全都是影楼的电话,川乌一边开车一边单手接起来,语气冰得可以冻死人:“不要吵,衣服多少钱我全买了,把卡号发给我,就这样,再打过来后果自负。”

在回家路上的后半程,车内终于安静下来。一个急拐弯后,川乌说:“小鸟,别怕。”

若梅昏倒了,她躺在厨房的地上一动不动,软糖就挨着她的手,呜呜地哭。凤凰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川乌自小跟老爹学过一些东西,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在确定可以搬动若梅后,川乌将她抱起来,让凤凰:“你带着软糖,我们一起去医院。”

他从来都是她的主心骨。

急诊室里,医生正在抢救,川乌给另外两个长辈去了电话,凤天就和川海在一起,两人一听就急了,忙着要连夜赶回来。软糖一直在哭,凤凰抱着她坐在长椅上,一声声哄着:“不哭啊,阿婆会好的,不哭。”

何尝不是在哄自己。

软糖问妈妈:“不是说糖糖练好功夫就能保护阿婆的吗?现在为什么不行?”

“因为阿婆不是被欺负,而是病了。”川乌怕孩子太沉,接手抱过来,“软糖不哭,你看妈妈也要哭了。”

凤凰下意识抹了抹眼角,说:“妈妈没哭,阿婆会好的。”

在另外一辆往玉城赶的车上,川海也在安慰着凤天,他说:“阿天,别担心,嫂子的身体我有数,不会是什么大问题的,我待会儿去跟医生好好聊聊,再加点中药治疗,效果会很快的。”

坐在副驾驶的凤天沉沉应了声,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依旧放心不下来。

路程过半,川海将车子停在服务区,和凤天换了位置。凤天看了看他,怅然:“你也老了啊……”

人啊,不服老不行,川海笑着点点头。

曾经也有一次,他们这样在黑夜里赶路,那时因为若梅入院,凤天情绪不稳,所以川海独自开了全程。那时他的手很稳,就算心里再急也能控制好方向盘,可如今,他做不到了。若梅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画面时时闯入脑海,川海手抖得无法开车。

两个同样担心的男人轮流驾驶,终于平安地开到医院。若梅已经从急诊室出来了,送往监护室。走廊里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凤天和川海齐头并进,但在最后一刻,川海落后了半步。凤天隔着玻璃窗摩挲病床上若梅的脸,川海在定定看了几眼后,转身去找主治医师。

凤凰扑过去抱住老爹,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妈妈。”

凤天的大手一下下的拂着女儿的头发:“你不需要说对不起,是我应该抱歉。”

在狱中的六年,他没法照顾妻女,出来后,他还是没照顾好她们。从来都不知道,生活能如此压弯他,击垮他。

在跟医生谈完后,川海的脚步变得略轻松了些,他拍拍凤天的肩膀说:“嫂子是太累了,她这个病半点都不能累着,最近操持两个孩子的婚礼太辛苦了。”

“医生怎么说?”

“好好静养就行。”

慢慢的,病床上的若梅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见了窗外的凤天,她冲他咧嘴笑,尽管嘴唇很乌,脸色很糟糕,但凤天还是觉得,她如少女时一样美丽。时光倒回去,她第一次发病时,他也是这样站在病房外头,看着她冲自己笑。那时他们已经结婚,还没有凤凰,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他在与医生谈过之后,决定要一辈子都好好呵护这个可怜的女人。

那时医生说:“你应该尽早告诉她,你们要尽早做选择。”

他站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说出那些话,她哭了,她抱着他说:“我们可以试试看,阿天,让我试试好不好?”

于是他跑遍了全国,去找寻最好的医生,可所有人都不支持她想试试看的想法。

他回家后将最后的决定告诉她,她如一朵曾经绽放盛开,却经历一场风雪,登时萎靡凋零的花朵。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无法用她的生命去做尝试,那一切并不重要,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地就行。

但他日复一日的劝说开解并没有效果,他爱的那个女人还是一复一日地虚弱下去。该怎么办呢?凤天几乎快要疯掉。

幸好老天不会断人生路,凤天找到了。

玉城医院的走廊上,凤凰默默牵住了凤天的手,将脑袋靠在老爹的肩头。凤天低头看她,用大手一下下抚她的头发。父女俩无声地看着病房内的若梅。

***

快要凌晨时,川海的手机震天响,原来是约好了来送药材的车队已经快抵达仓库。川海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每一次运来的药材都需要检查,以防以次充好,川老爹忙着要往回赶,却被凤天拉住了手。凤天说:“你在这里,我回去,你替我好好照顾阿梅。”

若梅一直都有用初雪堂的中药调理身子,凤天觉得这个时候川老爹万万离开不得,在医院医生和川老爹之间,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好兄弟,他相信他的医术。

可仓库的药材确实也需要人去检查,这下怎么办?

两相难,川乌指指自己:“我跟着去。”

凤天捉住他如救命稻草:“差点把你这小子忘了!”

初雪堂世代研药治病,川乌和川芎从小就要跟着川老爹学习,只是后来他们兄弟俩没一个能继承衣钵,川老爹辛辛苦苦撑起来的初雪堂后继无人。

凤天写了一张小条子拜托护士带进去,若梅垂眼看完后仰起头,对着外面的他眨了眨眼。凤天恋恋不舍,若梅为了让他放心,还抬起手冲他晃了晃。

“天叔。”

“走吧。”

凤凰按照爸爸的交代没有去送,她一直目视着凤天和川乌越走越远。什么时候,老爹居然比川乌矮了?什么时候,老爹的脚步如此沉重?

这些都是她从没留意过的,凤天在她心中,永远都停留在三千港。那时他意气风发,那时他们都还没长大,过年时,老爹能一手就把川乌拎起来。

川海坐在凤凰身边,轻轻道:“你妈妈一定没事的,小鸟啊,有川老爹在呢。”

凤凰像之前那样,把脑袋靠在川海肩上,软糖就睡在她腿上,阿公留下的外套是她的小棉被。

川海说:“一晃你就这么大了,以前你像软糖一样大时,经常睡在我腿上,还记得吗?”

凤凰点点头,当然记得的,老爹生意很忙,在初雪堂坐诊的川老爹就变成了父亲的存在。他会带着三个小孩到树上摘李子,到山上摘花儿,到海边摸螃蟹,不管去哪里,他都会带上一些东西送去凤家,海边的小螃蟹用油炸过,一口一个咬得咯吱咯吱,山上的花儿被妈妈插在高细的花瓶里,摆在客厅的最中央,树上的李子很酸,但妈妈却喜欢极了,用糖水泡几天,比什么都好吃。

但后来,她爬树磕破了腿,川老爹就再也不让她上树了,他那时说:“咱们家小鸟啊,以后得是个大美人呢,万一摔坏了怎么办?还是跟老爹等在下面,让那两个臭小子摘下来给咱们吃,好不好啊?”

她点点头,乖乖站在下面,小手举起来牵住了川老爹的手。川老爹弯腰将她抱起来,如现在他抱着软糖的模样。

那天回家前,川乌拉着她说:“小鸟,就算摔坏了我也跟你玩。”

正想着,川芎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说:“我现在在三千港,事情小弟已经跟我说了,我马上过去。”

凤凰揉着眼睛:“哥哥,没事,情况不算糟糕,你明天过来就行了。”

凤凰不常这样唤川芎,川芎的心口软了软:“没事,我现在就过去,小弟让我照顾好你和软糖。”

三千港和玉城距离不算太远,川芎到得很快,他说:“小弟让我带你去吃饭。”

凤凰摇头:“不想吃。”

“走吧。”他拉起她,如小时候那样牵着妹妹的手,思付着要怎么才能让娇气的妹妹老实吃饭。

医院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里,川乌一边劝着妹妹喝粥,一边对她说:“以后你和小弟的婚事由我来操持。”

凤凰搅着粥:“你那么忙……”

“梅姨差不多都办好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凤凰憋着嘴想说什么,川芎说:“不许说。”

凤凰再憋着嘴,眼巴巴看着他。

川芎:“梅姨的病多昏倒一次就越糟糕一点,你说话前最好想清楚。”

与此同时静悄悄的医院长廊上,川海抱着软糖站在玻璃窗前,深深看着若梅的睡颜。

第8章 注意虐

第二天午后,川乌和凤天匆匆赶了回来。川乌牵过凤凰的手:“你跟我来一下。”

于是凤凰被川乌牵着去了楼梯间。

楼梯间里,川乌蹲在两级下,凤凰整个人盖在他背上,就这么不言不语,静静守在一块。男人的肩膀宽而厚,可以为你挡风遮雨。刚才在川芎那没说出来的话对着川乌时就可以轻而易举说出口。

凤凰说:“川乌,为什么结婚这么不好?妈妈都累倒了。”

川乌一下下晃着背上的凤凰,说:“胡说,结婚很好的。”

他们经常进行这样幼稚的谈话,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也是我们不懂事,梅姨才会累成这样。”川乌双手向后反抱凤凰,紧紧地箍了箍。

凤凰蹭了蹭他的后颈:“可是妈妈看起来很开心,因为我们说什么都听她的。”

“是我们大意了。”

“我后悔了。”

川乌拍拍她的屁股:“盛爷提前把今年的奖金和婚礼红包都提前给我了,小鸟,或许咱们可以提前买房了。”

恹恹伏在背上的凤凰问:“婚礼那天,团子和哥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会见面啊!”凤凰说,“他们一直在避免见到对方的。”

“那就让咱们的婚礼来化解一切吧。”

“让哥哥带女朋友来,不然就太可怜了。”

“恩,会的。”

话题跑偏,准新娘终于不再纠结婚礼,川乌将人放下来摁在墙上,深深的吻了一记。凤凰仰起头承受,双手攥紧他的衣摆。偶有小护士弃了电梯爬楼锻炼,川乌也无所谓,兀自亲着那甜蜜小嘴,然后把人埋在自己的胸膛内,抱着不撒手。

真是……想到心都疼了啊……

真正打断这对鸳鸯缠绵的是一通电话,凤凰捂着唇接起来说:“团子,你破坏了我和川乌的亲亲。”

从小到大凤凰都是这样的,团子已经免疫,不再会慌张失措,她说:“我,我在楼下,我来了。”

凤凰挂了电话问川乌:“她怎么知道的?”

川乌再亲一口:“我跟盛爷请假不去上班,当然要报备请假理由。”

***

凤凰捂着嘴下楼接团子,然后神秘兮兮:“我刚才和川乌在楼梯间接吻哦!”

团子低头整理果篮上的蝴蝶结,一脸淡定,身边的这个女孩曾经在半夜给她打电话抱怨:“玛的我死活拉着川乌来开房啦!可是盖被子纯睡觉是几个意思啊!”

一个小时后她又打来抱怨:“姐靠之,他只亲我不上我,是不是不行啊?”

那时其实她也很忙,她身上的男人黑着脸接过电话:“小鸟,爷教你一招,如果脱光了都没用你就去买药,爷就不信你家川乌能忍得住。”

蝴蝶结很漂亮,团子仰起头在笑,她牵着凤凰走进电梯,无论过了多久,她们都会如此陪伴彼此。

上了楼又不见川芎踪影,川乌耸耸肩:“去给天叔买吃的了。”

不论有意无意,他们总是错过。

团子把果篮交给川乌,过去蹲在凤天腿边,慢慢说道:“天叔,阿赞,请了国外的医生,下午就会到了。”

电梯无声地打开,一个男人提着一份午餐走过护士站,却又极快地闪身,躲在了楼梯间里。

凤凰不停看表,杵了杵身边的川乌,川乌走到一旁打电话,问他哥:“怎么去那么久?”

楼梯间里,川芎说:“刚接了一个电话,要赶去实验室一趟。”

川乌挑眉看着凤凰,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啊。

片刻后,护士站的人送来一份热气腾腾的午餐,却不见川芎。

***

有远道而来的医生,有川老爹的中药,有那么多小辈们的悉心照料,若梅恢复得很好,赶在了她定的好日子前出院。医生们就只有一句话:“不能再受累受刺激。”

凤凰把之理解为:“只要不累不受刺激,妈妈就能长命百岁。”

这是多么容易的事啊!有她,有软糖,有老爹,有川乌,妈妈怎么会累会受刺激呢?这真是太好了,妈妈能陪她好久好久呢!

在结婚这件事上,凤凰首次表现出了干劲,她拉着川乌说:“好想快点结婚。”

川乌满足地笑了。

婚礼真的很快就来了,若梅出院后一直在家静养,剩下的全部事情川乌亲自操办,川芎协理。喜帖的花样,宴席桌上的花,蛋糕的款式,这个男人注意细节品质的精神简直能让一般女人羞愧致死。而且更为神奇的是,准新郎和准新娘的步调统一,一次拌嘴都没有过!

凤凰自己都感叹:“我那些已经结婚的女同学们在准备婚礼的时候跟老公吵得要死要活的,咱们怎么就这么和谐呢川乌?这不科学啊!”

川乌心里很爽,拍拍凤凰的脑袋:“早点睡,我走了。”

凤凰可怜兮兮的拉着他,软糖拉着爸爸的另外一只手,表情跟妈妈一模一样。

川乌摇摇头:“再坚持几天。”

凤凰在他手心绕圈圈:“你都不会想我们吗?”

其实她的意思是:“你都不会想我吗?”

川乌恶狠狠地低语:“晚上做梦都在想你。”

“什么梦?”凤凰咯咯咯笑起来。

“你说呢?”川乌邪邪的看着她。

凤凰就知道了,恩,不怎么纯洁滴梦。

排座位时,川乌和凤凰商量着,将川乌和团子一家安排在了同一桌。

凤凰问:“哥哥会不会生气?”

川乌底气足:“怎么会,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这份座位表,川芎是最后才看到的,面对弟弟和小鸟炯炯的目光,他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默认……大不了……在后厨帮忙就行了……

婚礼那天,凤凰凌晨三点就被团子从床上拉起来了,她起来的第一件事是给凤天打电话。因为前一天有一批贵重的药材要出货,所以凤天和川海没能提前回来。

电话里,凤凰问:“爸爸,你们出发了吗?我已经起来了,团子什么都不让我吃啊,我好可怜。”

因为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所以凤天和川海两人商量路上轮流开,这样就有一个人可以到后面睡一下,以确保路上不会出事。

此时正是川海开车,凤天躺在后座上休息,他听着女儿的撒娇,笑她:“都做妈妈的人了,还这么娇怎么行?”

团子正端过来一小杯糖水,递给凤凰:“喝掉。”

凤凰问:“没啦?”

团子认真地点点头:“不许吃东西,你,你的礼服很紧。”

凤凰继续告状:“老爹你都听到了吧?回来帮我灌醉这只臭团子!”

团子嘻嘻笑着去找若梅,香喷喷吃着若梅做的甜糕,就是不给凤凰吃。凤天笑着挂了电话,对川海叹道:“什么时候能长大?”